第29章 ☆、玉影篇（六）
【陌上花】
夜瓊和唐昊相對而站，兩個人都沉默地看着對方，靜靜站在了鎖玉閣內。
夜瓊只聽得到自己的喘氣聲，直到唐昊說話，她才想起自己是玉影而非夜瓊。
“仙子竟然認識夜瓊的寵狻猊？”唐昊問。
夜瓊平靜心緒，“那小獸偷偷跑到鎖玉閣來，我見它可愛便逗了逗它。叫狻猊？是龍王的兒子嗎？”
唐昊平靜地注視着夜瓊，沒有再說話。可夜瓊被他看得實在難受，也不知是不是驚塵說的做賊心虛，夜瓊覺得唐昊已經認出了自己，卻不點破，只是想逼自己承認。
他的目光如同火炭，在夜瓊身上烤的噼噼啪啪，夜瓊實在待不下去，正想裝作身體不适離開，一群仙子入殿來。兩個人都有些驚訝，退到了一旁。
一個仙子朝夜瓊說：“仙子，王母請你前去禁地，有要事相談。”
夜瓊想着完了，王母怎麽會知道玉影已經醒來？莫非是玉念說的？看來是走不了了，便另作打算，反正自己沒有被抓到，索性就和唐昊他們一起離開再去找驚塵也可。
夜瓊點頭，朝唐昊行禮，“天師請便。”說罷要走。
“仙子的身子好了？”
唐昊方才與自己想見分明問過這句話，為何此時還要問？夜瓊确信唐昊已經發現自己，回頭一笑，還未說話，唐昊卻搶先說：“仙子方才站在鎖玉閣的模樣和神态，很像我過去認識的一個人，是在下失禮了。”
如此，看來唐昊沒有認出來！
夜瓊大喜，朝唐昊溫婉一笑，卻脫口而出：“不知是誰？”
唐昊神情一松，面露柔和，“仙子未曾見過，是在下的師妹夜瓊。”
夜瓊一愣，咳嗽了一聲說：“本仙聽玉念說起了。聽聞她……十分頑皮，想來天師照顧她難處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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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昊嘴角浮現笑意，眼神卻依舊犀利，“有得，自要舍。”
夜瓊不敢再多逗留，行禮後轉身離去。
夜瓊和驚塵約定好一炷香後在落玉臺見，若是半盞茶過去自己不出現，驚塵會自己離開，夜瓊算了算，他應該帶着狻猊安全離去了。
浮玉崖半山上的禁地夜瓊是沒有進去過的，跟着小仙娥走到一半，那小仙娥也不再帶路，只是說沿着路走就能見到王母。夜瓊無奈，只得獨自往前。
這一路上桃花開得很好，雲蒸霞蔚，将一條山路鋪滿了花瓣，美的叫人驚嘆。
夜瓊踩着花瓣往前，終于見到了前方空地上有一個人站着，便快步上前，走近了才看清那人是個貌美女子，與夜瓊所想的王母天差地別，但夜瓊也知道此人定是西王母。
“女兒拜見母親。”
“你來了。”西王母沒有回頭，她身前立着兩座墳茔，想來是她的女兒玉岚和另一位故人。
夜瓊道：“母親急急找女兒前來，不知是……”
“你上前來，祭拜她們二人。”
夜瓊不多話，上前去走到墳茔前，看到碑上的字卻心一驚，立即跪下，“夜瓊膽大妄為扮作玉影仙子，還請西王母恕罪！”
碑上寫着的是玉影和玉岚的名字。
西王母回頭看夜瓊，她的臉太像玉影，西王母看的癡了，眼中竟有了淚，“我多希望，你就是她。她還能向我請罪。”
玉影死了？
夜瓊道：“夜瓊貪玩，只是想扮作仙子進鎖玉閣瞧瞧，不想……不想仙子已逝，求王母開恩！”
西王母道：“我的這兩個女兒，玉岚在幾百年前，四尊守護玉山鬥妖魔的時候，為救天尊的徒兒而喪命。玉影在百年之後，為保神器而命喪妖物之手。”
“請王母節哀。”
“節哀？”西王母笑，“我高興！這是她們的榮耀，也是玉山的榮耀！”
夜瓊看着西王母，失去了女兒的母親，她堅強，卻叫人心疼，究竟要多堅強，她才能這樣笑談女兒的生死？一時間夜瓊心中愧疚，說：“西王母，夜瓊騙了你和玉念仙子。伏羲琴與崆峒印被夜瓊送下了玉山，請西王母……責罰！”
西王母震驚，卻沒有失态，轉頭看着夜瓊問：“為何要這樣做？你是妖王的人？”她竟然知道夜瓊是妖？
夜瓊不禁對西王母生出幾分敬意，搖頭：“夜瓊只是一個花妖，做此事也并非為了妖王。只是為了……一個朋友。”
西王母道：“神器事關重大，他可會歸還？”
“會的！他答應我了，絕不會用神器來對付神仙，請西王母寬恕。”
西王母打量着夜瓊，神色無怒無喜，許久後才問：“你朋友的一句話，一個承諾，擔得起六界的平和嗎？”
夜瓊想了想，看着西王母說：“他不會騙我的。”
“好。”西王母只吐出了一個字。
夜瓊跪在冰冷的花瓣上，看着眼前的西王母和兩座墳茔，想起驚塵，又想起了唐昊，心緒十分混亂。
西王母沒有再說什麽，夜瓊便退了出來。
夜瓊走出禁地，瞧見瑤池中的自己還是玉影的模樣，心中一痛。西王母何等高深的仙力，為何識破自己後不将自己變回去？夜瓊摸了摸自己的臉，想來……西王母也想再多看看自己的女兒罷。
西王母擁有這麽多，整個玉山、六界的尊重，還有這麽多溫柔可愛的女兒，可她為什麽看着還是那麽孤寂冷清？她站在墳茔前的背影，孤單的讓夜瓊心疼。
夜瓊眼前好似出現了一個相似的身影，那樣孤單，孤身一人站在山巅上，送走晚霞，迎來朝陽，日複一日，從不改變。
夜瓊嘆口氣，變回了自己的模樣。
變幻的那一瞬，夜瓊想，玉影心中的那個人又是誰？她為何等了這麽久？浮白的心又将飄到哪裏去？
愛能高過一切，種族、信仰、財富……但愛卻往往敵不過時間。時間無情，一刀一刀割開了多少有情人的心？
玉影握着浮白心口的刀，而玉影的刀又握在誰手中呢？那人何時揮刀？
也不知道自己在瑤池邊坐了多久，夜瓊渾身都沒了感覺，只是盯着瑤池中的自己發愣。許久，突然窸窸窣窣走來很多人，夜瓊還沒有來得及去看，已經被人拉了起來。“你怎麽在這裏？”唐昊蹙着眉，神情很擔憂。
夜瓊愣愣看他。
唐昊等人乍聞玉影仙逝，還沒來得及吊唁超度，又聽說神器丢失，自知幾人首當其沖會被疑心，準備親自面見西王母，卻找不到夜瓊和驚塵。
此時，見夜瓊蹲在瑤池邊，凍得臉色發紫，現在又看到她這幅模樣，心中頓時褪去了所有念頭，一側身替夜瓊擋住了風。
“發生了什麽？”唐昊問。
夜瓊看他，忽然就撲進唐昊懷中大哭起來。唐昊等人都手足無措，浮白和殷白微微側身，不再看。唐昊無奈，便抱住了夜瓊。
“沒事了……沒事了……”唐昊的安慰算得上是最簡單的安慰，甚至都不能算是安慰！可是夜瓊的哭聲漸漸減小，最後變作了抽泣。
夜瓊擡着一張五顏六色的臉看向唐昊，“驚塵家中有事，離開了。我去見了西王母，玉影仙子的死實在……”
唐昊會意，想必玉影的确是被驚塵打傷，夜瓊只怕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便道：“人為死所執，從此至他世，是死為大苦。生而不憂，死而不怖，無須緊抓不放。”
夜瓊一怔，覺得這番話莫名的熟悉，傻傻看着唐昊問：“你怕死嗎？”
“怕。”
夜瓊破涕為笑，說：“這樣坦白？怕死你做什麽還抓妖？不怕死在妖物手中？”
“世間的事若是怕就能不做，豈非是人人都暢快如意了？”
夜瓊想了想也對，卻看唐昊一派坦然的模樣，抓起唐昊的衣襟就擦流出來的鼻涕眼淚，唐昊先是一怔，欲言又止，最後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任由夜瓊“蹂躏”。
驚塵坐在狻猊背上，前面就是湯谷了。
狻猊落在水中，驚塵道：“你想法子回到夜瓊身邊，她沒有離開玉山，想必是玉山出事了。”
狻猊叫了一聲便飛走。
驚塵踩在一片荷葉上，仰頭環視，一眼就看見了扶桑樹上的璎珞，一眨眼就來到璎珞眼前，珊瑚也在，跪在樹旁哭泣。
“怎麽不放她下來？”驚塵怒，他想過很多含落折磨璎珞的法子，此刻親眼所見，那篦子狠狠插在璎珞的咽喉處，實在可怖！
“少主，含落施了咒，若非是少主親自來，璎珞是下不來的！”珊瑚嘤嘤哭泣。
驚塵将伏羲琴和崆峒印放下，輕輕抱住璎珞，“璎珞，我來了。”妖力緩緩流入璎珞體內。
璎珞聞言，緩緩睜眼，看見是驚塵，抓住了驚塵的衣袖，一個血手印便印在了驚塵的白衣上，“少主……”
驚塵點頭，笑着說：“不要說話，我替你療傷。”說着抱着璎珞欲跳入湯谷的水中。
璎珞搖頭，緩緩道：“妖王……五日後會……攻蒼穹山……奪神器……”說完這句話，璎珞不再動。
驚塵感覺到她的妖力正在流失，伸手去探妖眼，已經化開！
“璎珞！”驚塵喊。
珊瑚大哭起來，坐在地上捂着臉，聲音卻滿是傷痛。
驚塵平靜了心緒，擡手将璎珞的眼睛合上，輕輕吻了一下璎珞的額頭，“放心，我會好好的。”說罷，将璎珞放入了湯谷的水中。
不大會兒，璎珞沉入了水中。
驚塵站直了身子，負手而立。
珊瑚見他不說話，仰着頭看他，“少主怎麽穿起了白衣？”
驚塵一怔，随意地說：“找衣服來給我換上，我要親自見妖王和含落一面。”
“是！”珊瑚立即站起身跑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個好日子，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