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含落篇（一）
不能做你生前瑰麗的詩篇，只願化作你死後墳前的挽聯。我真正的依附，只在于他。九命不換。——月虹歌
【葬桃花，苦肉計】
唐昊幾人堅持要見到西王母後才肯離開，終于，西王母也拗不過這幾個凡人。
她站在高臺上，俯視着衆人，一言不發，視線最後停留在夜瓊身上。夜瓊朝她微微行了一禮表示尊敬。
她卻冷漠地移開了視線，“幾位天師乃是蒼穹山的人，我與蒼穹山故人有些交情，深知爾等為人，神器丢失與你們無關，還請你們速速離去。”
唐昊幾個人都很驚訝，浮白因為玉影的死傷心至極，精神很不好，唐昊便上前說話，“西王母英明，此事的确與我們無關。我等既能得西王母信任，只盼能幫玉山度過此次劫難。”
西王母不說話，玉涔指着唐昊說：“你們不過是凡人，能幫上什麽？快走！”
“阿涔！”玉念朝玉涔搖頭。
夜瓊猜不透唐昊的意思，不過按照唐昊愛管閑事的性子來說，說得通。轉念一想，驚塵昨日命狻猊傳話說五日內不要離開玉山，雖未說明緣由，但想必是……
夜瓊立即上前一步說：“西王母、衆仙子，家師常教導我們，六界乃是一體，如今玉山有難，我等怎能獨自離開？還請西王母應允，讓我們助仙子們找尋神器下落！”
唐昊有些驚訝地看一眼夜瓊，她不是很急着離開嗎？
西王母也有些驚訝，卻未顯露，淡漠地問：“你們想留下？”
夜瓊點頭，“是。”
“也罷，那便留下罷。”西王母說完，轉身回殿內去了。
夜瓊大松一口氣，這五日一定要拖過去！說不定驚塵處理好了事情就會把神器歸還，到時不但危機沒有了，想來說不定我們還能用找到了神器立下一功！
唐昊看着夜瓊說：“你不急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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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瓊呵呵呵笑了笑，“不急，不急。找神器要緊。”
殷白扶着浮白上前，“我們的意思是住在浮玉崖，但西王母說上山下山不方便，便讓我們住在了鎖玉閣。我先扶浮白師兄回去休息。”
唐昊看了一眼浮白，點頭。
夜瓊目視着殷白和浮白走遠，浮白虛懸的腳步和搖晃的身影讓夜瓊心裏不舒服，也不知為何。玉影至死也沒有看到浮白送她的荷包，裏面滿滿是浮白的心意！
夜瓊想了許久，等回過神時唐昊竟然還站在身側，自己先吓了一跳，“你怎麽還在這裏？”
唐昊道：“怕你留在玉山別有所圖，所以我盯緊一點。”
夜瓊用鼻音哼了一聲，說道：“我要去一趟禁地，我的确是別有所圖。”說完就跑。
“夜瓊！”唐昊喊。
夜瓊卻提着裙擺快步往前跑，回頭朝唐昊做了個鬼臉，人已消失在了桃花樹之間。
唐昊在原地站了片刻。
夜瓊昨日一直吵着要離開，說是玉影的死影響太大，只怕牽連到我們，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為何今日面見王母，她又改了主意？
唐昊提步往前走，卻還在深思。
而玉影究竟是不是被驚塵所傷？他們又為何會動手？難道……神器！玉影一死，神器失蹤，驚塵離開，太巧了！
唐昊腳步一頓。
可若是驚塵拿走了神器，且不說他是如何進入地宮的，西王母難道會不知道這幾件事之間的巧合嗎？西王母為何不直接下令追尋驚塵？難道神器失蹤與他無關？
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唐昊想着便一路上了浮玉崖，來到禁地外，唐昊看着不見前方盡頭的山路，忽的想起師父曾說，玉山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此刻想來，果真如此。
唐昊緩緩走進禁地，桃林千裏，綿延不絕，朝映晨光、晚浴霞光，所有的一切都好像靜止了一樣。
他走到了兩座墳茔附近，遙遙看見一襲白衣的夜瓊側座在地上，周身灑滿了落下的桃花，猶如一株白色的桃花長在青山綠水之間，好像清晨早起時桃花瓣上留着的一粒露水，晶瑩剔透。
夜瓊沒有感覺到身後有人，只是看着玉影的墳茔，道：“玉影仙子，我來祭拜你。”說罷從地上抓起一捧桃花瓣，輕輕灑在玉影的墳頭。
“仙子，請你不要怪驚塵。你并不知道，他活得很艱難，身負血海深仇，仇人卻不知在何處，甚至都不知道是誰，偏偏老天還要唯一可以幫他的人處處與他不合。他曾告訴過我，他的師父很厲害，很少收弟子，他和含落是唯一的徒兒。他那時候只是一只鳥，他的師父在歸墟外見到了他，用大網去抓他，他假死被抓住了，他的師父以為他死了，打開了網查看，他卻突然振翅而飛，躲進了歸墟，再也找不着了。他說，他的師父就是在他飛起的那一刻決心不要吃掉他而是要收他為徒。他僅僅是一只鳥，卻比他那個厲害的師父更懂得如何利用天時地利人和。不過可惜，後來他還是被抓住了。”夜瓊講到這裏，笑了笑，忽的就想起驚塵在歸墟的家，那個大大的鳥巢，便說，“他是好人，請你相信我。還有一事。”
夜瓊從懷裏拿出那個荷包，笑着說：“我扮作你做了件壞事，可浮白不知道那不是你，這是他要送給你的心意，我先前替你收下了，此刻，物歸原主。”說罷，将荷包輕輕放在了墳頭上。
唐昊看見那荷包，這才想起那一日在鎖玉閣前遇見玉影，腦海裏突然炸開了一個洞。
夜瓊起身準備離去，一回頭卻看見唐昊就站在身後，瞪着眼睛不說話，想着方才他聽到了多少？
“那一日在鎖玉閣，是你？”
夜瓊點了點頭。
唐昊又問：“收下荷包的人是你，我問的是在……”
“是我。你在鎖玉閣內遇到的人，是我。”
唐昊久久不說話。
夜瓊卻反倒急了，“你不要生氣，我只是……只是……”
唐昊盯着夜瓊，一步一步往前走，夜瓊怕他又會施咒，吓得往後退。唐昊逼近後一把握住夜瓊的手腕，“為什麽要扮作玉影？”
夜瓊想着絕不能讓唐昊知道神器的事，便道：“好玩。”
唐昊沒有說話，只是盯着夜瓊。夜瓊被他看得心虛，一邊安慰自己要理直氣壯，一邊卻已經紅了眼眶。
許久，唐昊竟然先敗下陣來。
他的黑眸沉了沉，松開了夜瓊的手，恢複了平靜，眼神卻還是犀利：“不管你為了什麽，不要做不該做的事。”說罷轉身便要走。
夜瓊突然說：“我只是不明白，有些人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為什麽老天還要讓他們相遇？”
唐昊身形微微一頓，快步離開了。
夜瓊站在原地，也不是被吓的，還是有所感，眼淚流了出來，回頭去看玉影和玉涔的墳茔，幽幽道：“你說為什麽呢？”
唐昊總覺得夜瓊的行為奇怪，想着無論如何先離開玉山回到蒼穹山，見到師父之後再做定奪。于是回到鎖玉閣便找浮白和殷白商量此事。
夜瓊回來後，恰好遇上了正在打水的殷白，殷白道：“姑娘快收拾行李罷，我們明日一早就向西王母辭行。”
夜瓊大驚，“什麽？我們要走？”
“虛白說久留玉山不妥，師父既然找我們回去，還是速速回去好些。”
不行！五日未到，絕不能離開玉山！
夜瓊問：“唐昊在哪裏？”
殷白指了指鎖玉閣內殿。夜瓊點頭，立即跑進去。
可跑到一半，夜瓊覺得自己若是勸，唐昊估值無比，定不會答應留下，反倒還會疑心自己！今日被他撞見了許多事，若是再被疑心，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瞞住了。
怎麽才能拖延唐昊他們離山呢？
夜瓊走來走去，不小心被裙擺絆了一下，雖未摔倒，卻靈光一現。
唐昊收拾好了行禮，從殿內出來，卻見到夜瓊倒在了地上！他急急上前，探了探夜瓊的妖眼，無事。看來是外傷。
“夜瓊？”唐昊灑了些水在夜瓊臉上，夜瓊迷迷糊糊睜開眼。
“我在哪裏？”
唐昊打量着夜瓊，她詭計多端，只怕是有假，故而唐昊站起了身，朝夜瓊說：“想來是從玉階上摔下來了，無事的話就起來，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離開玉山。”
夜瓊哦了一聲，很溫馴地拄着地站起來，卻是腳一軟往地上滑去。唐昊手一撈，抱住了夜瓊的腰，夜瓊這才沒有摔回去。
兩個人身子緊挨着，呼吸可聞，唐昊嗅到夜瓊身上若有似無的桐花香氣，也不知為何，突然一陣心煩，手便要松開。
夜瓊慌忙叫了一聲，“痛！”
唐昊的手臂一緊，低頭去看夜瓊的腳，“怎麽了？”
夜瓊見他蹙着眉頭，只怕是很厭惡自己，但驚塵的信上雖未明說，夜瓊猜測十之八九是妖王會有行動，為了拖住他們，不讓他們回蒼穹去送死，只能如此。
“腳很痛。”
唐昊便松開夜瓊，蹲下身去，夜瓊只得慌忙扶住他的肩，整個人的重心都放在唐昊肩上。唐昊蹲下身後，撩開夜瓊的裙擺，握住了腳踝，“是這裏？”
“痛！是是是！”
唐昊擡頭看了一眼痛的咬着牙的夜瓊，道：“你不是人，自然就不在乎凡人女子的貞潔。”說罷脫掉了夜瓊的鞋襪。
夜瓊在凡界生活了很多年，雖然不常扮作女子，可耳濡目染，總覺得腳不能給別的男人看了，此時臉火辣辣地燒起來。
唐昊看了看腳踝，又紅又腫，看來夜瓊不是裝出來的。想到這裏，唐昊覺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有幾分愧疚，扶着夜瓊，自己站了起來。
“嚴重嗎？”夜瓊擔心地問。我只是為了受個傷拖延時間，可不要真的瘸了！
唐昊冷冰冰道：“至少幾日走不了路。你不是妖嗎？為何不用妖術恢複？”
“皮外傷用妖術不管用的！”夜瓊心虛地說。
唐昊狐疑，“真的？”
“不然我為什麽不用？”夜瓊反問。
唐昊想來也有理，便說：“殷白帶了一些傷藥來，我替你上藥，幾日就能好。”說罷背對着夜瓊蹲下了身。
夜瓊一愣，“做什麽？”
唐昊有些尴尬，未回頭說：“如果你想自己走回去，然後殘廢，我很樂意。”說着就要站起身來。
夜瓊恍悟，猛地撲在唐昊背上，笑嘻嘻說：“有勞有勞！”
唐昊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嘆口氣，一手撿起夜瓊的鞋子，背着夜瓊站了起來，往鎖玉閣內殿走去。
夜瓊在背上很不安分，晃着腿，說：“唐昊，看不出來你竟然願意背我。”
唐昊嗯了一聲，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忍住了——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背你了罷。忍住了話，唐昊突然很佩服自己，一大串話竟然就這樣被自己吞回了肚子裏，只吐出一個“嗯”。
夜瓊又說：“我受了傷，明日還要勞駕你背着我下山了……”
唐昊嗯了一聲。
夜瓊計謀未得逞，急急說道：“此刻無人我才讓你背的，明日這麽多人都在，我雖然是妖……可是……妖也有名節的好不好？”
唐昊不說話。
夜瓊更急，“你背了我話……明日……明日以後你就要娶我！”
唐昊終于憋不住了，腳下被一絆。夜瓊吓得一把抱住唐昊的肩。
“你走這麽平坦的路也能摔跤？”夜瓊心有餘悸地罵道。
唐昊實在無話可說，只得說：“既然你受了傷，明日就暫且不走了。”
夜瓊終于等到這句話，忍不住就想笑，卻是忍住了，道：“那會不會耽誤你們的事？”
“會。”
夜瓊哼了一聲，把頭自然地放在了唐昊的背上，笑着說：“耽誤就耽誤了，反正我不能走路。”
唐昊只感覺脖頸上有淺淺的呼吸，拂的他一陣酥一陣麻，但偏偏他又躲不開，好一會兒後，心裏竟然還莫名有了幾分貪戀。這樣的感覺從未有過，很複雜，難以言說。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