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靈淵篇(二)

【鎖玉閣,昙花烙】

經過神仙二界的商議,天尊、師尊暫留玉山護衛神器,聖尊、無尊回到九重天、三十三天宮主持六界大局。

靈晖、靈秀從地宮中離開,在玉影的帶領下來到鎖玉閣。

“上神請。這裏是玉山偏殿,名為鎖玉閣。母親就将二位上神安排在此處暫居,不知上神可有何不滿意或是需要添置的東西?”玉影領着二人進入鎖玉閣,站在正廳介紹。

靈秀環視四周,點頭說:“玉山是鐘靈毓秀之地,鎖玉閣,好名字,想必也是一處好所在。多謝西王母。”

“多謝上神誇贊。”玉影笑答,複看向靈淵。

靈淵并未多說,看了看四周便說,“此處甚好。只是不知鎖玉閣附近可有瑤池之水?”

玉影道:“有的,西閣臨近瑤池支流。不知上神需要瑤池之水有何用?”

靈淵道:“這種子屬性奇特,又在歸墟待了很多年,想來六界中除了瑤池的瓊漿玉液能夠使其生長,別的也沒有了。”

靈秀會意,笑着說:“既如此,那你住西閣罷。”

兩人就這樣住了下來。

兩位上神的性子都格外清冷,除去照例去地宮探視神器,兩人出奇的一致,幾乎從不出門,更不與人攀談相交。

靈秀住在東閣,對面正巧就是玉山之巅——浮玉崖。上面的桃花缤紛多姿,每到朝夕時,雲蒸霞蔚,美不勝收。

靈淵住在西閣,臨近瑤池支流,說來奇怪,他日日都去瑤池邊靜坐吐納,一坐就是幾個時辰,有時甚至一坐便是一日。

兩個上神性子平和寬容,不愛與人說話交談,倒也算好伺候。起先玉影還帶着小仙娥前來鎖玉閣伺候兩人起居,後來時常見不到靈淵,靈秀也性子清冷,不愛搭理人,大家便都不再來了。

可玉影知道,靈秀時常去西閣找靈淵。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每每見到靈秀,她都是失望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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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影漸漸有些好奇,靈淵上神不知多少歲了,聽母親說,早在盤古大帝開天辟地之時四尊便已存在。

幾千年了。

他鮮少說話,更不會與人笑鬧,每日都是獨來獨往,難道竟不會覺得長夜寂寞嗎?

清晨露水甘甜、萬物蘇醒。

玉影早早地等在瑤池附近,果然,靈淵又照例獨自來到瑤池邊。

他行至一株桃花樹下,輕輕一拂白色衣袍,席地而坐。坐下後他看向桃花樹旁,那裏竟然有一株嫩綠色的小芽!

是那一粒種子!

只見靈淵看着那小芽,輕聲說:“身在萬物之中,心在萬物之上,寵辱不驚,去留無意,無須迎合,也無須違心。”說罷,他朝瑤池擡手一揮,瑤池中的瓊漿玉液竟然騰空而起一股,朝他飛來。

他伸手捧住那汪水,輕輕送到小芽身上。

玉影驚訝,天尊性子冷清早在六界出了名,那一日落玉臺初見也覺得他性子孤冷,今日卻見他眼中透出柔情,實在難得!

終歸,萬物有情,縱他是上神,也會有七情六欲。

玉影想到此處,心中一動,不禁自己羞紅了臉。

于是,在過去的一年裏,靈淵日日都到瑤池來看那粒種子,而玉影也一樣,他看着它,她便看着他。

那粒種子也許真的有靈氣,一年過去了,竟已長大不少,卻仍舊看不出是什麽東西。

這一日,與往常一樣,卻也不那麽一樣。

玉影等着靈淵的到來,卻瞧見他從鎖玉閣長廊走來,身旁還有一個人。

玉影緊緊蹙眉,抿着唇看着,六界之中,能夠和高高在上的天尊上神靈淵并肩的女子,只有一人。

靈秀和靈淵皆是白衣,兩人行走在桃花樹之間,衣袍一前一後互相掩映,一個氣自謙謙,一個貌自涓涓,配上周身的桃花,看的玉影心生嫉妒。

靈秀比往日玉影所見時話要多,沒有了面紗,越發美的出塵。而靈淵則依舊冷清,只是偶爾對答,多數都是微微側首傾聽狀。

兩人行至往常靈淵靜坐的地方,靈秀瞧見了那株草,先是一愣,繼而想起來什麽,問:“是那粒種子?”

靈淵颔首。

“真稀奇,妄我自稱師尊,竟認不出這是什麽。”靈秀打量了半晌那小芽後自嘲。

“是昙花。”

靈秀一怔,極快地瞥了一眼靈淵,見靈淵神色不改,這才像是松了一口氣,道:“竟是昙花。”

“一年了,我卻等不到它開花。”

靈秀扯出個勉強的笑,“昙花一現為韋陀,你不是韋陀,何以要求昙花為你開放?”

靈淵不語,只是将右手攤開,上面赫然有一個如胎記一般的昙花印在掌心!

“你的昙花烙怎麽顯現了?”靈秀顯得很驚訝,從她眼中還可以看到些許驚恐。

靈淵卻不以為然,淡淡說,“想來是我與這昙花有緣,它一點點長大,我掌心的昙花烙也顯現出來了。”

“你可有任何不适?眼下是六界生死存亡之際,你斷斷不可出事!”靈秀手一揮造了一個結界,将兩人隐藏在其中,才說,“當初伏羲大帝曾告訴過你,昙花烙是你五百年前下凡遭劫時留下的印記,他為你暫時封印住,此時怎麽會無緣由顯現?”

靈淵微微蹙眉,“不過是一個烙印,你無須緊張。”說罷握了拳收手站好,“這昙花不但日日食用瑤池的瓊漿玉液,我還曾用我的精血喂養,我想,它很快就會化作人身了。”

靈秀神情發怔,好似在想什麽,半晌才說:“六界之事你自有分寸,這昙花化作人身也好,既然是你的精血喂養長大,留在玉山地宮看守神器,總歸要讓我也更安心些。”說罷靈秀散去了結界,兩人又出現在玉影視線中。

靈淵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淺淺一笑。

玉影不知兩人在結界中說了什麽,卻見到靈淵的笑。

是他第一次笑。

玉影長袖下的手握拳,咬着牙。

他從不曾待任何人這樣溫柔,不要說一個笑,對旁人他連說話都吝啬。可他對靈秀上神不但溫和地交談,還會笑。

原來他也是會笑的。

又過去了一年。

玉影眼見着靈淵在眼前,自己卻連與他說一句話都那樣困難。終于,她想着終歸有些話是要說出來的好,便來到鎖玉閣旁的瑤池邊。

靈淵靜坐在瑤池旁,雙目微閉,神态清淡。那朵昙花已經長大,在他身側,微微發出青光。

玉影鼓起勇氣,緩步上前,盡管很輕,仍舊瞞不過靈淵。

“玉影仙子,多日不見。”

多日不見?日日都見。

玉影看着他的背影,覺得自己正在做一件蠢事。他潔白幹淨、高韬出塵,他看得遠,怎麽會留意到自己的守候。

靈淵起身,轉過身看向玉影,卻不說話。

玉影站了片刻,只得開口,卻是話到嘴邊不知說什麽好,半晌支支吾吾,“上神,小、小仙……”

靈淵很耐心,仿佛只要玉影不說,哪怕要他站在那裏等一輩子,也無妨。

“小仙,小仙想告訴,告訴上神……”

“靈淵。”身後響起一個女聲,“玉影仙子也在?”

玉影回頭看去,規矩的行禮,“小仙拜見師尊上神。”

靈秀盈盈行來,虛扶玉影,溫婉一笑,“仙子近來時常到鎖玉閣,當真辛苦。本神與靈淵一貫不喜喧鬧,也不願勞煩仙子照顧,仙子往後可以不必來了。”

玉影聞言看向靈秀,她的眼神裏面透出笑意,還有只有女子才看得懂的怒氣。

——她知道自己是為了靈淵而來。

轉念一想,玉影更加灰心,連靈秀也知道自己的心思,而該知道的人卻對自己說“多日不見”。

靈秀見玉影不說話,便又道,“仙子的好心,我二人感激在心。”

靈秀怎麽會看不出來,玉影眼中的神色,與自己何曾不一樣?這樣癡癡看着靈淵,哪怕只是一個背影也可以看這麽些年。偶爾得到靈淵的一個矚目,顯得羞澀而又驕傲,隐隐還有幾分擔憂。是在怕,怕他轉眼別處,顯得這樣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她和自己,都犯了一個錯。

玉影傷心,便只想着離開,正要行禮告退,忽的從不遠處快步飛來一人。是聖尊大弟子慕青,他步疾如風,玉影卻聽得出他有傷在身,疑惑地看去。

“師叔,出事了!”

慕青喊出這幾字,卻不等他跑近,天際忽然一暗,靈淵速度快的人看不清,一眨眼便到了慕青身側。

靈淵雙手泛着白光,右臂一震,白光化作一柄寶劍。他擡臂一刺、一繞、一推,口中迅速念咒。

靈秀大驚,這才意識到有妖魔入侵,當即雙手施咒,在靈淵和已受重傷的慕青身前造出一個結界,以求庇護二人。同時又将自己和玉影也圍住。

靈淵急速念咒,天空中的魔一一顯現,玉影一看,竟有這麽多!加上受傷的慕青,生怕靈淵二人難以自保,便放出桃花蝶,速速去通知母親。

“靈淵,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一只巨大的琅鳥背上站着一個黑影。

妖王。

靈淵面不改色,眼神一片清明——是麽。

“神器有本神與靈淵看護,你休想!”靈秀念咒,雙手攏起滿地的桃花,如同飛針一般朝妖王打去。

可那琅鳥身子靈動,竟無一打中。靈秀細細一看,竟然是羽翅九霄琅鳥!

正在此時,西王母聞訊率領衆仙子趕來,正欲用煉妖壺施法,忽然瑤池邊青光一片,照的天際一片明亮。在場衆神仙、妖魔皆花了眼。

一瞬之後,琅鳥竟然扭頭飛走。

衆妖魔見妖王離去,便也跟随逃走。短短一刻之後,妖魔盡退。

衆仙子,甚至包括西王母都以為是靈淵施咒打傷了妖王,卻只有靈秀一臉驚異地看向靈淵。

四尊修的都是水靈,靈淵雖自學了一些火靈,可方才的青光絕非是他所施。那青光并沒有任何殺傷力,為何妖王會離去?究竟是誰?

很快,青光全部退去。

靈淵施咒将玉山圍住,這才扭頭看身後重傷的慕青,“可傷及內丹?”

慕青微微搖頭,嘴角依舊不停流出藍色的血。

靈淵擡手輸送神力給慕青。

西王母立即命人四處查看可還有妖魔餘孽。靈秀暫時松了口氣,回頭看玉影,玉影卻也正好看着她。

玉影被方才的一切震懾住了,待回過神才朝靈秀行禮,“小仙多謝上神庇護,若非是上神,今次只怕神器難保,小仙的性命亦難保。”

靈秀不語,玉影便轉身要走,卻聽見身後的人說:“三十三天宮離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都道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仙子早些回頭是岸,切莫執念。”

玉影大驚回頭,眼中的驚恐神色展露無疑,瞪着眼睛看着靈秀。

靈秀臉上卻帶着悲憫和嘆息,淺笑道:“他居于九重天上最高天宮離恨天,太高了,常人哪裏到得了?”

玉影此時才知靈秀早已看透,卻還是放不下,“小仙愚鈍,可小仙盼着能走近些也是好的。”

靈秀聞言,慘淡一笑,深深吸口氣道:“你看他心懷六界、大情大義,卻不知,六界中最無情的人,亦是他。”

玉影沉吟半晌,道,“母親常說‘不釀春酒不知相思稠’,身處六界,他是神,他亦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小仙多謝上神提點,小仙告退。”說罷,玉影頭也不回跑向靈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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