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唐昊篇(一)

花開會謝,月圓會缺。無論你我身在何處,沒有你,我永覺寂寞。——兩地書

【天難老,情難絕】

嗚嗚嗚——

夜瓊聽到嗚嗚嗚的聲音在耳邊,覺得心煩,翻了個身想要繼續酣睡,一翻身卻撞在了一個柔軟卻又堅硬的地方,蹭了蹭。

閉着眼半晌,夜瓊感到臉上有一陣一陣的氣息襲來,還伴随着一絲清香,當即一片清明,猛地睜開眼。

眼前是一雙紅彤彤的眼睛。

“啊!”夜瓊一聲尖叫,翻身坐起來。

驚塵側躺在原處,一只手拄着腦袋,一只手拿着一朵還有露水的桐花,朝夜瓊微笑。而他身旁躺着還在睡的狻猊,不知道夢到了什麽,一直嗚嗚嗚地叫個不停。

夜瓊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在歸墟住了很久了。

“一大早你用紅眼睛來吓我做什麽?”看到是驚塵,夜瓊仍然心有餘悸。

驚塵眨了一下眼睛,眼睛恢複了黑色,他才說:“只是高興。”

“高興?”夜瓊感到莫名其妙。

“天地萬物,我是不受世俗管教的妖,這是第一件高興的事;人總是有壽命長短,而我永生不死,這是第二件高興的事;別人擔心六界毀滅、權力名位,而我天黑而眠、天亮便醒,心中了無牽挂,這是第三件高興的事。至于最高興的一件事……”驚塵坐起身來,笑睨着夜瓊,“醒來看到的是自己心愛的人熟睡的臉,雖然會說夢話、還不時會動手動腳,但是的确是讓我最高興的事。”

明知驚塵是在說自己,但夜瓊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道:“原來你喜歡狻猊啊。”

驚塵猛地咳嗽起來,回頭瞥了一眼還在睡的狻猊,揪住狻猊的一只腿,手一抛,狻猊一個漂亮的姿勢,被扔出了鳥巢……

“狻猊!”夜瓊吓得趴在鳥巢邊看。

Advertisement

“死不了。”

“你你你……”夜瓊指着驚塵,“我的人生已經很悲慘了,有你在,我突然覺得會更慘。”

“不會。以上說的這些事,你不也正在享受嗎?你只是不知道自己該為此高興。”驚塵站起身走到鳥巢一邊,照着水做的鏡子開始束發。

“前幾條勉強算,最後一條不算。驚塵,難道你不知道?在一起不代表相愛,世間多的是分隔兩地卻白頭偕老的夫妻,也多是如膠似漆但貌合神離的怨偶。”

驚塵回頭看一眼夜瓊,“你說我們是怨偶?”

夜瓊咳嗽起來,“沒有,我只是……”

“如今我們身無牽挂,我唯一要做的就是要你高興地留在我身邊。”驚塵晃了晃頭,自言自語道,“白發束發起來還真有些不習慣。”

夜瓊笑,拄着地要站起來,卻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便要翻開枯枝看,驚塵突然說:“不要随意動別人家裏的東西。”

“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夜瓊更好奇了。

驚塵想了想,随意地說:“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鳥巢這些枯枝還有細軟下面,放着我的秘密。”

見夜瓊偷偷摸摸又要掀開來看,驚塵道:“既然是秘密,就不會和人分享。”

夜瓊聞言,只得讪讪收回手,“是什麽秘密?不會是所有你身邊的女人的畫像罷?”夜瓊摸得出來,是很多絹布,看來是書畫一類的東西。

“兩地書。”

“什麽兩地書?”

驚塵扯着夜瓊站起來,說道:“想知道?”

夜瓊立即點頭。

驚塵嘴角揚起一個壞笑,伸手猛地一推,夜瓊跌出了鳥巢,“啊——”

陽光燦燦,夜瓊低頭看見歸墟四處都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而自己正在往下落,她忽然想起驚塵摔斷腿的事,心裏一顫。但最可怕的不是這些,而是驚塵正仰面躺在水面上,他眼睛裏透出笑意、唇角上揚,好像在欣賞夜瓊的跌落。

夜瓊才不想掉進他的懷裏,手舞足蹈想要阻止自己下落,動作看上去越發滑稽可愛,逗得驚塵連連發笑。他越笑,夜瓊越發覺得他不懷好意,更加努力。可惜,在半空中,夜瓊唯一能做的就是下落。

在就要撞進驚塵的懷抱時,驚塵身子往水中沉下去,卷起了一個漩渦,迅速把落入水中的夜瓊卷了進去。

慌亂中,夜瓊只想着一定要閉氣,便屏住了呼吸。手卻被驚塵握住,驚塵一帶,拉着夜瓊往前方游去。

歸墟的水中不像湯谷,反倒更像深海。夜瓊跟着驚塵遨游,不大會兒就被景色和水中的生靈吸引。

紅色的鳐魚、發光的祝餘、吐着泡泡的鳆魚,它們圍繞着夜瓊,好像對這個陌生的人很好奇。夜瓊便笑起來,伸手去逗弄。

驚塵忙握住夜瓊的手,搖頭。夜瓊不明白,朝他蹙眉。驚塵想了想,從夜瓊頭上取下桐花簪,輕輕戳了一下鳐魚的肚子。

鳐魚突然張大了嘴,血盆大口裏面滿是獠牙,沖着夜瓊發出警告。夜瓊吓得往驚塵身邊躲,驚塵順勢将她拉到懷中,扭頭朝鳐魚龇牙。

顯然,驚塵的獠牙更恐怖。可怕的鳐魚快速游開了。

這鳐魚看上去不大,圓鼓鼓的,反而顯得可愛,誰知道脾氣這樣不好!看來歸墟水中的生靈都不簡單,難怪驚塵在這裏長大,也這樣恐怖!夜瓊心有餘悸,看向驚塵。

驚塵摟着她的腰,朝夜瓊湊過來,低聲說:“在歸墟,任何東西都不能傷你,鳐魚雖兇猛,但誰也不敢招惹我的女人。”

夜瓊想狡辯,一張嘴便吐出了一串泡泡,忙的又閉上嘴。不知道驚塵為什麽可以說話,于是憤憤瞪了一眼驚塵。

驚塵越發得意。

夜瓊心生一計,突然拿掉驚塵束發的簪子,驚塵的白發便在水中散開。本想拿着簪子跑掉的夜瓊看得一愣。

驚塵的白發在水中飄蕩,如同水草,卻比水草更加柔順,配着驚塵完美的五官,簡直有一種不真實的美麗!

驚塵湊近了夜瓊,聲音黯啞,“你是唯一一個讓我心動的女人,我可以親你嗎?”

這樣的問題實在奇怪,夜瓊扭頭瞪着身邊的驚塵:你敢!不要臉的臭琅鳥!

“不要臉?”驚塵就好像聽得到夜瓊的心思一樣。

夜瓊繼續瞪。

“那就親這裏好了。”驚塵說罷,吻住了夜瓊。

水中的吻格外柔和,驚塵輕輕吻了一下夜瓊,夜瓊沒有反抗,她腦子裏還未想清楚為什麽“不要臉”會換來這個吻。驚塵便含住了她的唇,緩慢地吮吸。

“夜瓊,從今往後,你我此身分明。”

夜瓊還未來得及想清楚驚塵這句話的意思,一陣音浪襲來。

嗤!

驚塵猛地松開夜瓊,将她護在了懷中,夜瓊只看見一刀白光閃過,随後驚塵的手臂上便蔓延開了血紅色。

夜瓊大驚,要去查看驚塵的傷勢,驚塵卻拉住夜瓊,快速往水面上游。夜瓊回頭去看,只看見一條巨大無比的白色大魚正窮追不舍。

兩個人慌忙逃命,終于浮出了水面,驚塵發出一聲叫喊,狻猊不知道從哪裏飛了出來,貼着水面就朝驚塵和夜瓊沖過來。飛近了,驚塵一只手拉住狻猊的腳,一只手摟住夜瓊的腰,兩個人被向上飛的狻猊帶出了水中。

嘩!

夜瓊身子懸空,吓得摟住唯一的依靠。低頭去看,那條白色大魚躍起,差一點就要咬住兩人的腿,夜瓊生怕被吞下去,縮着身子躲在驚塵懷中。

大魚落回了水中,狻猊飛高了。

魚口脫險,夜瓊已經是身心俱疲,這時候才松了一口氣,誰知道驚塵卻反倒暢快地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十分爽朗,帶有男子特有的低沉渾厚,卻也盛滿了無盡的喜悅。

夜瓊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嗔了他一眼,道:“瘋子!”

“羅羅是含落的寵物,本來是獸,可是不知道含落讓它吃了什麽,變作了魚,養在歸墟裏折磨我。”

夜瓊聽聞,又低頭去看羅羅,卻不見它,道:“含落……已死,羅羅竟然還不知道,還要替含落折磨你?”

驚塵嗯了一聲,也低頭去看,許久才說:“我不想殺它,留着它,我會覺得沒準哪一天,含落會帶着它突然追來,向我讨命。”

夜瓊見驚塵神色不悅,便伸手去摸他的傷口,誰知手指上竟然沾了黑血,驚訝道:“黑血?”

驚塵一挑眉,朝傷口吹了一口氣,傷口立即愈合,他笑說:“妖王向來都是黑血。”

想起妖王死的那一日,夜瓊點了點頭。

狻猊帶着兩人飛回鳥巢,将他們扔進去後便又飛走了。

夜瓊躺在鳥巢裏大口喘氣,笑着說:“真是太過瘾了!驚塵,我原以為我過去扮作很多人在很多地方生活已經很自在,沒想到你才是最自在的!”

快累癱的驚塵也倒在鳥巢裏,仰面朝上望着天,無聲而笑。

“你哪裏都去過嗎?”

驚塵想了想,搖頭,“不過,明日帶你去湯谷看日出,那樣的景色,看過一次一生都不會忘記,然後再去虞淵看日落,雖然會有被虞淵吸進去的危險,但卻是值得的。你一定喜歡。”

“好!”

兩個人果真如驚塵所說,天黑就睡,天亮就醒,在這個好像與世隔絕的地方,吃喝玩樂,過得很舒服。

湯谷的日出果真如驚塵所說,只要見過一次,一生都不會忘記。

他們兩個坐在狻猊背上,飛在半空中,目視着太陽從湯谷升起,将整片大地照亮,帶給凡界新的一天。

夜瓊忽然想起她在凡界聽過的一句話:“海上生明月。”

驚塵聽了,哈哈大笑。夜瓊氣他嘲笑自己,用腳去踢他,卻不敢太用力,生怕把驚塵從狻猊背上踢下去。驚塵一開始不躲,由着夜瓊去踢,後來躲了幾下,夜瓊全踢在了狻猊身上,狻猊不滿地哼唧了幾聲。

兩個人又一起大笑起來。

在虞淵,整個天地陷入黑暗。

夜瓊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随着太陽光芒的墜落也一點點墜下去,有幾分害怕。看向驚塵,他卻只是看着落日和虞淵的盡頭,欣賞着這一次難得的日落。

狻猊拼命扇動翅膀也不敢太靠近虞淵,好在狻猊力氣大,這才沒有掉進虞淵。

兩人就這樣度過了三個月。

作者有話要說: 野妮注:

(1)鳐魚:能夠在夜間飛行的魚。(詳見《山海經》)

(2)祝餘:一種草,吃下去後人不會餓。(詳見《山海經》)

(3)羅羅:獸,會吃人。(詳見《山海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