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我變成了一個智障(一)

秦暄死了。然後又活了。

木木地坐在他姑且能稱之為床的軟綿綿墊子上,秦大人正努力地整理自己的思路。

他明明記得自己方才還在院子裏喝街角阮娘鋪子裏最有名的招牌陳釀,隔壁就是顧儀的宅子,裏頭敲鑼打鼓襯得他好不凄涼。

喝空一杯酒,他本來還想張嘴念幾句“我本将心向明月”的,結果哐當一下自己就撅那兒了,他後來琢磨了琢磨,估計是不知道哪個不入流的想毒顧儀結果毒他這兒來了。

傻貨,他什麽時候跟顧儀親昵到能送吃食了,大婚他也只是包了對玉如意過去來着,哪裏會自己拎着酒上門給別人找晦氣。

如今想着人家紅燭昏羅帳,自己獨酌無相親還被不知道的哪路惡鬼綁架的時候,秦大人真的有點難過。

“你…別難過了。”腦子裏一個細細的聲音猝不及防地跳出來,吓的秦暄以為自己又聽到了高公公宣旨的聲音。系統等人都不能耐心點麽。

打斷別人真是妥妥的不知禮數,該打。

“幹啥。”秦大人脾氣非常之不好。

“你對象來了嘛!”話音剛落,顧儀就看見角落裏一個姑且能被稱之為門的東西被推,不,轉開了,随之而來的是一陣飯菜的香氣。

“喂喂喂喂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怎麽演啊?”他驚恐地叫住了系統,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看起來非常不靠譜的稻草。

“不知道。”系統消失的速度非常之快,我也是剛上任的系統啊你不要難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嘤嘤嘤。

秦暄凄楚地擡起頭,緊張地望過去。

進來的男人瘦高修長,身上穿着他在那個叫電視的東西裏看到的非常不合禮數但看起來非常好看的衣裳。顏色都淺淺的,看起來很順眼。

“小空?今天天氣很好,我們開窗好麽?”那個男人對着他溫柔地笑了笑,接着完全沒有要得到他回答的意思,徑直走到床邊,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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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兒天氣倒真的不錯,秦暄在和煦的陽光下,吹着和煦的小風,聽系統小心翼翼地說完了自己的身份。系統越來越輕的聲音甚至都讓秦暄都不大忍心對它發太大的脾氣。

還怕自己初來乍到什麽都不了解被當成癡兒呢。沒想到。

還真特麽就是個傻的!

“只是輕微抑郁和自閉!”試圖最後争辯一下。

“滾。”粗暴地喝止了無力的辯駁,秦暄幹脆仍舊呆在床上發他的呆,偶爾用餘光瞟一眼自言自語但一直微笑着的男人。

反正他內心再怎麽激烈這個尹空也是表現不出來的,很厲害的樣子啊!

“好了。”徐紹最後把窗簾勾到了一旁的鈎子後面,确保尹空在的位置有太陽但并不直射着臉刺眼。從秦暄的角度看過去,能看見他弧度柔和的下颚和形狀漂亮的喉結,不得不說是個非常之好看的男人。

“今天有你喜歡的蝦餃。”徐紹走過來拿盤子的時候,順手揉了揉尹空的頭發,被他別扭地躲開。

像是目中無人一般,秦暄拿起筷子,規規矩矩地夾到旁邊的碗裏蘸上點醋然後塞進嘴裏,慢慢吞吞地嚼。徐紹就坐在旁邊,一只手在他頭發上慢慢摸着,偶爾拍拍他的背。

“怎麽,這個癡兒還是個啞巴?”秦暄咽下蝦餃,覺得這手藝真是比宮裏的都要好上那麽許多了。

原先皇帝老喜歡請他們進宮吃早茶,吃來吃去就那麽點花樣,還都是個涼的。煩。

“沒啊,你出個聲兒自己看看。”系統遲疑了一下,飛速地說。

果然做啥只能靠自己。秦暄将信将疑地張嘴出了個聲。

“…好吃。”少年說話基本算得上清晰,聲音有點沙啞但還能算好聽。只不過語調平平得沒什麽起伏,說起話來用的力氣倒比旁人大許多,基本是要停止所有器官的工作才能憋出個把字來。

開玩笑…

他可是言官啊,拿着玉牍站那兒罵皇帝祖宗能兩個時辰不帶歇,奏章寫起來沒有個三五千都剎不住手的秦大人。現在這是要怎麽樣?

雖然他是非常不滿意的,可不知道為什麽,這句兩個字中途還打了個磕巴的蚊子哼一樣的一句話,竟然讓徐紹反應大到差點掀了桌。

雖然很想快速回應但還是一臉淡漠的尹空,微微側了側頭。

“沒什麽。”很快冷靜下來的徐紹站在原地,張張嘴又說不出話。嘴唇幾次開開合合都沒有一點聲音,讓等着聽下文的秦暄不禁有點煩躁。眨了眨眼,秦暄對上男人的眼睛。

漂亮的眼形,顏色不深的眼珠子,斯文幹淨的眼神,即使只是簡單地看着別人,都像是深情款款。只不過這時候這雙眼睛卻一直在正一點一點變得通紅,大概最後實在是沒有撐住,徐紹擡起手用力地捂住了眼睛,無聲地邊哭邊笑。

這老兄沒病吧…秦暄又低下眼睛,自顧自地開始吃蝦餃。

系統君這時候見他似乎并不會讀取早就發送了的文件,只好戰戰兢兢地請示了秦暄之後又開始念人設。

所以秦暄在他吃蝦餃,徐紹坐到一邊矮踏上摘了臉上的西洋鏡,捂臉冷靜的時候,大概知道了個背景。

這尹空從小智力發育得極好,但從小孤僻不愛說話,也就是住在隔壁的徐紹還能讓他開口說兩個字,但徐紹也尹空八歲的時候就搬走了,這孩子死心眼兒,哭了一晚上燒到不省人事,醒來就傻了。

不光是話不說了,幹脆連反應都沒了,一個人抱團坐一天連點動靜都沒有。

家裏人照顧到十五歲之後放棄了,想把他送進什麽一個叫療養機構的地方關着。

然後這個徐紹,就是尹空小時候的隔壁鄰居。中途把他接了過來好吃好喝伺候着,一伺候就伺候到現在,期間尹空是一句話都沒有開口和他說過。

“他喜歡這個尹空?”秦暄細嚼慢咽地吞了最後一個蝦餃,規規矩矩地把筷子擱好靠在床板上一邊消食一邊和系統閑聊。

“恩。他去做醫生就是為了尹空。”

天真,秦暄心裏默默搖頭,都傻了還想治。

“所以我是來幹什麽的?”秦暄沒忘了這系統是打着給他說媒的口號來拉他幫忙的。

“是這樣的。”一直迫于秦暄殘存的一點官威不敢說話的系統見扯到了正題連忙解釋,“徐紹的夙願就是和尹空雙宿雙歸,但尹空這樣子,所以…”

“所以我要幫他雙宿雙歸是不是…”秦大人的理解力非常好。

默認。

秦暄不知道自己是要高興自己保持了斷袖的尊嚴還是傷心要用別人的身份來相親。

知道尹空并沒有傻到極致,基本生活自理不是問題的時候,秦暄不情不願地只好站起來,把徐紹端菜用的盤子放到一邊,努力思考着要怎麽安慰一下徐紹。

诶喲這個徐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咯真是的。他明明心悅顧大人那樣的少年郎啊,垃圾系統。

只不過,看着也真挺可憐的。

于是乎,他慢慢悠悠曬着太陽走到把頭埋在手裏彎腰趴在自己膝蓋上的徐紹旁邊,秦暄站了會兒發現自己并不知道該說什麽。用這個身體說話太累不說,秦暄也不想尹空在一夜之間性情大變立馬就活潑開朗能跑能跳了,到時候把這個正主吓死了他可不好交代。

沿着矮踏,好吧或者叫沙發,的邊蹭了點位置坐下。兩個人的身子緊緊貼着,秦暄甚至能感覺到徐紹的體溫。挨了大概有一刻鐘那麽長,長到秦暄都快有點困的時候。旁邊的徐紹終于開口了。

“小空你…還認識我麽。”好好一大老爺們兒,愣是嗓子都有點哽。

十五歲爺爺去世之後,他留在國內的唯一理由也随之消失,父母不顧意願地把他接到了美國繼續讀高中。中途他試圖聯系過尹空幾次,卻被告知這個孩子在他走之後,瘋了。

知道消息的他試圖回國,卻被父親又送進了他早就看中的寄宿學校。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等他終于自立并且回國的時候,尹空已經在抑郁症的邊緣,家裏人也放棄了希望。

但幸好,他還是找到小空了,至少,找到了。

聽見問句的秦暄沒敢動。

“你是知道我的,對不對?”試探着,徐紹轉頭,似乎還有點期望地看着他。淡色的嘴唇有點幾乎不可見的顫抖,仰起頭來笑得蒼白看着尹空,眼睛裏的光亮讓秦暄都沒好意思冷漠下去了,輕輕點了點頭。

一把被人摟進懷裏讓秦大人不禁小小抖了一抖,內心裏飛快開始背宣慶律法,背到第一章第二十七條官員不得狎妓的時候,系統才磨磨唧唧地出來給他放了一段尹空小時候的影話。

努力的跟看走馬燈一樣看完了尹空為數不多的記憶,秦暄輕易地就看到了無數徐紹。

其實這孩子小時候可能并沒有現在這麽傻,也就是反應比正常孩子慢了些,不大愛說話些。但是識字得很早,從早到晚一直捧着本書自己待在角落。徐紹當時剛跟着爸媽搬過來,年紀比這片兒的孩子都大些,也不跟他們鬧,就經常帶着永遠都是一個人的尹空到處走走,兩個人坐着一起看看書。

秦暄看着甚至覺得鼻子有點酸。

尹空的記憶在徐紹搬走之後基本就處于空白的狀态。每天說一樣的話,做一樣的事,一周見三次大夫,那個一看就是庸醫的家夥倒是每天都有新的花樣。但還是沒擋住這孩子越來越嚴重的自殘的事實,到後來他身邊就沒出現過尖頭的物事,連根小竹簽兒都沒有。最後直接把他綁在了椅子上 ,一坐就是一整天。

不瘋才是不正常,能撐到十五歲秦暄都覺得是真不容易。

“不哭。”冷淡地用鼻尖碰了碰徐紹的臉頰,秦暄感覺尹空的長睫毛已經蹭到了對方的臉。

“好。不要,小空說不要就不要。”男人緊緊摟住他,臉放在肩窩處。

嘴上是說這不要了。秦暄很快,感受着右邊頸側很快濡濕的一大片,真是身體還是很誠實啊…

“你看見他腦袋上的數字了麽。”系統慢慢悠悠地提醒秦暄。

秦暄輕輕擡了擡眼皮,看見徐紹腦袋變上一個顏色很淺的數字。

“滿值了你就可以走了。”秦暄看到徐紹現在的數值很快飙升到了40.

真是好滿足的人。用下巴再蹭了蹭他,秦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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