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懷珺
醉香樓白天是不營業的,因此錢小寶便随了傳話的人一起走了後門。
她輕車熟路地來到藍楹的房前,還未進門便大聲說道:“姐姐莫不是想我了?這才兩日未見……”尚未有人回應她早上前一步推門進來,卻有些驚訝的發現房裏除了藍楹,還有一人。
那女子一襲淡紫衣衫,嬌俏玉面略施粉黛,看起來與錢小寶年紀相仿,眉宇之間卻有一股淩厲的氣勢。她此刻正靜坐桌前,纖纖玉指間,一杯清茶盈盈于握。聞得說話聲,轉身向着錢小寶,一雙美目裏驚喜立現,嘴角含笑緊緊盯着她不放。
錢小寶身形一頓,神情中浮現一抹憂慮:“你怎麽來了?”說完又似不經意地四處看了看,說道:“只你一人?”
那女子聞言,放下茶杯俏盈盈站了起來,朝着錢小寶踱了幾步,開口便是悅若莺鳴般的聲音:“許久未見,我心下對公子惦念得緊,好容易尋得個機會,這便來瞧瞧了。”說話間已走到她面前,意有所指的說道:“如公子所見,自是只有我一人。難不成公子還想見到別的什麽人不成?”
錢小寶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俏顏,不自覺身體後仰拉開些微距離,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麽都沒說。這紫衣女子卻好似已經看透她心裏的想法,鳳眼半眯盯着她瞧了半響,這才施施然走回剛才的座位坐下,同時輕飄飄瞄了一眼立在身側藍楹。
在這風月場所呆的久了,這點眼力總歸是有的。藍楹走到桌前拿起一只空杯斟滿茶,這才對着錢小寶盈盈一笑,說道:“錢公子,這位是我們醉香樓的新東家。看樣子您二位也是舊時,自是不用藍楹介紹了。二位慢慢敘舊,藍楹就先退下了。”說完識趣地退到門外,并貼心地将門掩實,這才翩然離去。
待屋內只剩了她二人,錢小寶蓮步輕移走到桌前,拿起茶杯輕啜一口,問道:“堂堂懷珺公主,屈尊來到小小的永山縣,不知所為何事?”
慕懷珺聞言,璀璨一笑,說道:“方才不是說了?我很挂念你,是特意過來瞧你的。”
錢小寶輕嗤一聲:“特意來瞧我然後順便花重金買下了一間妓院?據我所知,醉香樓可是季家名下最賺錢的産業,你能盤下想必需要不少銀子。皇家縱然有錢也不是這麽個糟踐法,您說這話是想把我當成三歲孩童般耍騙麽?”
“豈敢?天下人均知‘伏鸾公子’聰穎睿智,殚見洽聞,經綸滿腹,才情非凡,是不世出的人才。又豈是我能随意哄騙的了的?”慕懷珺半開玩笑的逗弄她一番,這才一臉正色道出此行的目的:“你可知,皇兄得知你成親的消息,把整個禦書房裏能砸的全砸了。伺候他的人個個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腦袋就搬家了。”
錢小寶聞言不由苦笑:“他這又是何苦?”
“何苦?”慕懷珺冷冷一笑:“他心內愛你至深,卻又礙于倫理綱常不敢言明。得不到,還偏偏舍不了。以他的性格,自己心下難過,又怎麽可能讓別人好過的了?”
錢小寶望着慕懷珺欲言又止:“當初……”
慕懷珺接着她的話頭說道:“當初?當初想必你也不知道他即位後會這般無作為,卻又好血弑殺吧?否則以你心懷天下的胸襟怎麽可能助他登基?”
“懷珺!”錢小寶面上一冷,輕斥她:“他是當今聖上,你怎可如此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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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可?”慕懷珺傲嬌一笑,仰頭看着她神情高冷:“他既非明君,別說如現在這般不諱直言了,就算取而代之也未嘗不可!”
錢小寶心下一驚,臉上早已寒霜罩面般冷峻:“你在胡說什麽?”
“小寶,”慕懷珺起身與她對視:“你扪心自問,現在是我在胡說嗎?自他登基這兩年來,可實施了任何富國利民的政策?沒有!不止如此,他還大肆增加賦稅,四處征戰他國,以致身處邊境的百姓窮困潦倒,家不為家。這兩年你雖然隐身在這小小的永山縣,但我知道這些消息你知道的一點都不比我少。你說,這樣的皇帝還配安穩的坐在帝座之上嗎?”
“也許他另有苦衷……”錢小寶喃喃地說出這句更像是自我安慰的話。
“愛而不得所以失心瘋算不算苦衷?作為皇子時被欺壓心有憤恨,現在一朝得勢就大肆報複算不算苦衷?小寶,你不要因為心有愧疚,就對他的種種惡行視而不見。”
“懷珺,別說了。”錢小寶面露痛苦之色,擡手制止她:“你容我好好想想。”
慕懷珺聞言淡淡一笑:“我不逼你,你心中應該有你自己的一番考量。我派人打聽過了,這間醉香樓是你近兩年最常光顧的地方,我買下它,是為了方便我們見面而不引起別人懷疑。以後我若想見你,自會差人去請你過來。”
錢小寶可有可無的輕輕點了下頭,轉身就想出門,慕懷珺卻不放心地上前又說道:“小寶,如今高坐皇位的那個人早已不是當初的慕懷瑾了,你不要再感情用事,自欺欺人。從小處來說,随着時間推移他對你的執念只會越來越深,你那麽了解他,自然知道,若有一天忍受不住思念之苦,就是拼着與天下為敵,他也會想盡辦法将你鎖在身邊。如果你不願,他一定會用你身邊至親的人來威脅,想必這不是你願意看到的吧?”
錢小寶身形微晃,面上現出一絲蒼白之色,卻并未答話。
“從大處來看,”慕懷珺見勸說有了些成效,心內激蕩,言語間愈見犀利:“他上位僅兩年就搞得全國上下民怨沸騰,百姓苦不堪言,如若繼續下去,禍國殃民,國破家亡也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
慕懷珺停下話頭,一臉期待望向錢小寶。
“你說完了吧?我就先告辭了。”錢小寶并未當即表态,臉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向着她輕輕一揖,随即推開門走了出去。
“小寶,”慕懷珺望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我相信你一定會站在我這邊的。”
錢府內,歐陽兮拉着墨雪正圍着碩大的錢府瞎轉悠。
終于,逛了小半個時辰尚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人有些氣喘籲籲的停下腳步,轉身走向一旁的涼亭,一屁股坐在光滑沁涼的石凳上,托腮看着墨雪抱怨道:“我說墨雪,咱們逛了這麽半天我怎麽還是沒分清哪兒是哪兒啊,這院子修這麽大做什麽,都快比上皇宮了。”
墨雪聞言輕笑一聲:“少奶奶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被有心人聽了出去亂傳,咱們府裏可就遭殃了。”
“哦。”歐陽兮随意答應了一聲,心下嘀咕道:古代人還真是瞎講究,說個話都要小心翼翼的。她又坐着休息了片刻,腦中思索一番,開口說道:“墨雪,我看這麽亂轉也實在不是辦法,要不然這樣,以這個亭子為起點,咱們就按照順時針的方向走,怎麽樣?”
“順時針?”墨雪眉頭輕蹙,一臉不解的望着她。
“額,就是……”歐陽兮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解釋,她總不能說這是因為在她們那個時代有個東西叫鐘表,鐘表上有表針,表針總是一個方向轉啊轉,所以就叫順時針吧?她敢保證如果真的那樣解釋了,墨雪的問題怕是到天黑都問不完了。
當下也只好胡亂編出一套說辭:“這個是我們村裏的方言,意思就是……恩……按東南西北的順序轉個圈兒……明白了?”
墨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待歐陽兮歇息夠了,當下領着她朝前走去,邊走邊說道:“您和少爺住的那個院子就是東院,剛才咱們都逛過了。現下在的這裏就是西院了,是二爺和文少爺的居所。”
“文少爺?”歐陽兮一時有些懵圈:“不是說就錢小寶一個男的嗎?”
墨雪四處看了看見沒人經過,這才湊近歐陽兮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二爺是私生子,說是老太爺年輕時行商別處一時沖動欠下的風流債。原本是将他們母子二人養在外邊的,可不知怎的,二爺的娘親突然生了重病,撇下那時候還是孩子的二爺就撒手人寰了。老太爺無奈,這才将人給領回了府裏。”
“哦,原來是這樣,”歐陽兮體內的八卦細胞再次被成功激活,她一把拉過墨雪,悄聲問道:“老太爺把小三的兒子接回家,那老太太能願意嗎?”
小三?墨雪再次迷茫了,轉念一想,估計又是少奶奶家的方言吧。這詞是沒聽過,但好在意思容易理解,她想了想才答道:“這些事有好幾十年了,我也是聽府裏年齡比較大的嬷嬷們說的。說老夫人那時候是執意反對的,還說如果老太爺堅持,她就要和離,還要帶着老爺回娘家,并且讓老爺改姓她娘家的姓氏。”
“這麽狠?”歐陽兮一時有些咋舌,老太太慈眉善目,真看不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厲害角色呢,怪不得錢小寶怕她奶奶怕的連自己的真實性別都不敢挑明。
墨雪點點頭,繼續說道:“後來聽說老爺在祖宗牌位前立誓,二爺一脈的名不進族譜,對錢府的家産也沒有一絲繼承權,老太太這才勉強同意将二爺養在了府裏。”
果然,關于財産繼承的問題,不論古今,都是身在豪門的人們最在意的。歐陽兮轉頭看着墨雪說道:“這樣的話老太太總該放心了吧?只要不争家産,錢府家大業大,養個閑人這種小事應該并不在意吧?”
“少奶奶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墨雪将聲音壓得更低,歐陽兮努力湊上前才聽清楚她說什麽。
“錢府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所有的家産傳男不傳女。如果正房不出男丁的話,側室甚至小妾的子嗣也都是有繼承權的。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少爺的話,二爺就可以理所應該的将自己那一脈記入族譜,再順理成章繼承錢府所有家産。”
你家少爺有跟沒有還不是一樣,反正不是個帶把的。
歐陽兮撇了撇嘴,說道:“所以你家少爺遲遲不敢表露真身,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喽?”
“那是自然,老夫人本來就不喜歡二爺那邊的人,總覺得二爺心機不純,時時想着謀奪家産。如果老爺一直不生兒子,老太太為着這個原因也得急出個好歹來,說不定還會逼着老爺納妾呢。老爺和夫人如此鹣鲽情深,如果真的搞到要納妾,還不定又出什麽亂子呢?”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人多了八卦自然也多。沒想到僅僅是錢小寶的叔父一輩,就能搞出這麽多花樣來。看來呆在這裏的日子不一定像想象中的那麽無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