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Meng Wan

蕭寧序等了足足一周的時間,終于在周五上午等來了孟梚的電話,約他一起去看孟坤。

他開車去接她,順便給她說了下孟坤最近幾年在裏邊的情況。

一路上,孟梚都很沉默,偏着頭看向窗外,可他知道,她是有在聽得。

“孟叔叔最晚明年秋天就可以出來了,他進去之後沒怎麽變,也沒怎麽受欺負,就是人瘦了點,原本要後年才能出來,可能是因為他表現太好了,所以提前出來了。”蕭寧序用的是輕松的語調,可還是覺得這個話題很沉重。

孟梚根本無法想象裏邊的生活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日子。

人活着最怕沒有盼頭,可被妻子背叛,兒子躺在床上高位癱瘓,他一輩子都沒辦法再走路,連他的小公主,都留學國外,生活的重擔落在她身上。

剛出事的時候,她真怕他撐不住。

不過好在,一直都沒有壞消息傳來,她每年回國看他一次,探望的時間連半個小時都不到。

孟梚曾被他溺愛着長大,也以為自己可以一直活得耀眼又輕松。

可成人的世界裏總是辛苦又晦暗的。

人生那麽長,她還有盼頭。

孟梚閉了閉眼,用深呼吸來對抗自己心底的那股壞情緒,早晨她吃過藥才出門的,她有把握控制。

“那就好,等明年我就有家了。”

她已經期盼很多年,想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而不是暫時的落腳點。

探視時間,是屬于孟梚一個人的,蕭寧序在車裏等她,上一次看他,還是去年九月,一晃一年多過去了。

孟梚坐在椅子上,她很緊張。

終于等來了好久未見的孟坤,她一下子眼淚就落下來,哽咽喊道:“爸爸…。”

孟坤眼裏含着笑,揶揄道:“都過去這麽久了,一見爸爸還是要哭啊。”

“愛哭包。”

孟梚抹着眼淚,“我才沒有。”

把淚擦幹,她才有精神來看他,他頭發短了不少,寸頭,花白了大半,看上去很讓人心疼。

孟梚紅着眼睛打趣他:“爸,你以後出來都不用去染什麽流行的奶奶灰了,現在就超帥的。”

“那是啊。”孟坤神色恢複如常,有些疑惑地問道:“你為什麽這個時間回來?”

以前每次回來都會提前讓人告訴他的,這次确實臨時回來。

孟梚頓了頓,才輕松回答:“有點私事。”

“阿寧要結婚了,所以我才回來的。”

孟坤的視線挪到她身後,并沒有看到那個經常來看他的男孩,他每次來,都會跟他聊孟梚的近況,讓他放心,也會告訴他大兒子的消息。

可以說,蕭寧序這個人他很熟悉了。

“他....你們…。要結婚了?”孟坤突然這麽說,臉上卻很高興:“真好真好!阿寧那孩子人很好,又負責任,這麽多年他都一直還在等你,以後你倆就留在國內生活吧,老爸老了,也适應不了國外的土豆培根了。”

巨大的欣喜突如其來,讓孟坤的眼裏有個光彩。

孟梚像被塞了塊石頭一樣,瞬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所以就默默的....沒回答。

“他經常看你?”

“對啊。而且你哥哥這幾年他也幫了不少忙,雖說你找的護工也挺負責的,可人家到底是外人,不可能全心全意的來幫你對不對?多虧了他,真多虧了他。”孟坤一談到蕭寧序,滿臉都是一種自豪感,“不過…你別再欺負人家了,知道嗎?”

孟梚有些心虛,視線閃閃躲躲地不敢看他:“知道了。”

半個小時一閃即過,孟梚回來的事情讓孟坤心裏找到點安慰,整個人都有了精氣神。

孟梚有些舍不得他,眼巴巴地看着他就快哭出來了。

他都回去了,她還留在原地抹眼淚。

真難過啊。

***

孟梚是頂着一對兒兔子眼睛出來的,蕭寧序的車停在不遠處的斜角方向,她走過去後才發現車是鎖着的,裏邊也沒人

孟梚坐在他車蓋上等他,這地附近連個公廁都沒有,她正疑心他是不是很不守公德的去哪個小樹林裏灌溉土壤的時候,不遠處的男人偏着頭望向她。

隔着....好幾十米的距離,孟梚都能想象出他用什麽樣的視線來打量自己。

讀書的時候,蕭寧序總不理人,每次回答她的問題都是用單音節來回答,非“嗯”即“好”,沒有一次是例外,話少的像是孤獨症。

孟梚膽子大啊,為了能跟他多說幾句話,在她一百二十斤的時候也坐在他桌子上和他聊天,在她九十斤的時候也聊過,她是無所畏懼的,可後來想想,他應該很讨厭她胖的時候還非要撩人吧?

一個一百二十斤的胖女孩,頂着一張有着雙下巴的嘟嘟臉,沖他笑的美若天仙一般,孟梚那叫一個樂啊。

真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麽一板一眼的跟自己聊着天,還給自己買奶茶。

果然,他當時是真的喜歡自己啊。

抛開了外表,只喜歡她的那顆心。

可....現在呢?

她有些搞不懂了,他不喜歡楚北北,又還要跟她保持着“那種”關系。

真頭疼啊。

“你在想什麽呢?表情這麽奇怪。”不知道什麽時候,蕭寧序已經走了過來,并且還等了她好幾分鐘,坐在車上的人都只顧着想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在想點什麽,表情一會兒開心,一會兒又絕望的。

孟梚從車上蹦下來,是她有點高估自己,還以為可以站的很穩,結果還是蕭寧序伸手扶了一把。

“跳什麽跳,好好走路。”男人的眉心都快皺成了死結,“早出來了幹嘛不給我打電話。”

孟梚把頭發撩了撩,“吹風呀,坐你車上吹風特別爽。”

蕭寧序定定看了她幾秒,沒反駁她這話裏百出的漏洞。

是真覺得他看不到她一雙哭過的眼睛?還是覺得他感受不到她難過的心情呢。

他不知道。

男人松了手,把人往車裏推了推:“別吹了,吹着風哭會頭疼的,到時候你別讓我來幫你揉揉。”

“……”我哪兒有啊。

倆人驅車原路回去,期間蕭寧序問了她孟坤的近況後,才輪到孟梚發問。

“剛才跟你站在一起的那個男的是誰呀?”孟梚真的好奇,這人身上就跟有無數秘密一樣,走哪兒都有他認識的人。

蕭寧序單手開車,沒打算瞞她什麽:“是監獄裏的工作人員。”

“我倆認識很久了,當初你爸爸出事,我托家裏關系問來了你爸的情況,後來我跟他認識了,就找他幫忙照顧你爸,我也是聽說不打點什麽,人在裏邊很難過的。”

孟梚走了,他就得義無反顧地把照顧岳父的責任給攬到身上。

孟梚的眼眶又紅了,垂着頭小聲說:“謝謝…”

“我都不知道诶,每年回來見他,他也不告訴我和你認識。”

“阿寧....我想跟你說件事,我爸他…。”孟梚咬着唇,說的含含糊糊又吞吞吐吐:“我爸他好像誤會了…。”

孟梚一個猶豫,蕭寧序那邊已經來了電話把她的話全部打亂。

蕭寧序帶着耳機,只是傾聽着對方在說什麽,偶爾時不時回答幾個“好”和“嗯”。

他這一通電話,聽起來不像是公事,因為他最後一句說的是:等抽機會,我和她去看你們。

他和她....到底是他和誰啊?

孟梚被這個問題弄得百爪撓心,心癢癢地直想問他,蕭寧序搶先開了口:“小梚,你還記不記得董量?”

“嗯…。”孟梚回答輕快:“記得呀,不就是以前老跟我們玩在一起的那幾個麽。”

那會兒,蕭寧序話少,孟梚大膽,班裏很少有人能跟他們倆玩到一起的,熟悉的也不過就是阿量,沉哥,還有艋子了。

說起來,已經很久沒有見那幾個人了。

圈子變化太快,曾經熟悉過得人也總會有陌路的一天。

孟梚想的開,這就是現實。

可只要大家一起陪伴着走過一段路,就該知足。

孟梚:“他怎麽了?”

蕭寧序:“他老婆病了,心髒病,要安心髒支架。”

孟梚抿抿唇:“所以....他是來借錢的?”

“嗯。”

“那在這之前你們有多久沒聯系了?”

蕭寧序直視着空無一人的前方,氣氛一下子變得很低沉,半晌後,他答:“你走後,好幾年。”

她懂了。

對方是來借錢的。

多年沒再聯系,不論因為什麽原因,一旦再有來往,肯定會涉及金錢,這好像就是逃不開的魔咒。

蕭寧序一旦借出去這錢,大抵是沒抱着對方會還回來的想法。

“那你還借麽?”

“借。”蕭寧序肯定地撂下一個字,“他幫過你,一次。”

所以他記他的好,他沒有什麽雪中送炭的想法,只想還了他這情。

孟梚點點頭,後知後覺地腹诽:怎麽又跟我有關系啊。

蕭寧序把孟梚送回了春熙花苑,人是送到了,順便還跟着她一起回去,美名其曰想喝杯咖啡。

他這話先說出口,反倒讓孟梚覺得是自己不懂禮貌了。

可她從早晨開始就有點不舒服,小腹一陣接一陣的疼,大概是大姨媽要來了。

她這大姨媽比親大姨來的都不準時,從來沒有一次準過,而且每次來必定要吃止痛片。

止痛片一開始是有效果的,可漸漸地她就産生了免疫,現在吃只有點心理作用。

孟梚一回了家就跑去自己的常備藥那邊把止痛片翻了出來,沒倒水,幹吞了下去,藥還沒吃完多久,她已經有了大姨媽來時的感覺。

去洗手間一看,果然來了。

孟梚想,這後邊幾天她應該也只能躺在家裏,安心休養吧。

蕭寧序還在,她吃藥的時候他也看到了,孟梚在咖啡機旁等咖啡的時候,他緩緩而至,“剛才你為什麽吃止痛藥?”

“止痛藥是治标不治本,而且還會耽誤你的病情。”

“你到底哪兒不舒服?”

孟梚心煩,肚子痛,還有個人在她身後絮絮叨叨的。

她這些年自己生活慣了,從來沒人跟他一樣羅裏吧嗦的。

她回頭,睜着杏眸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吃了 ’話多劑?”

所以才從高冷話少變成了話多的人。

蕭寧序黑着臉,伸手把前邊鬧脾氣的女人轉了過來,他的手輕輕握着她的手腕,好聲好氣地不想惹她:“我只是擔心你而已,你不舒服就得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找醫生啊。”

他認識很多名醫,就算這病難治,他不行,他家裏認識的醫生也不少。

孟梚擡了擡頭,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良久後才委屈道:“你幹嘛這麽用力?你這麽用力是覺得我不想告訴你?”

“……”沒這個意思啊。

而且他哪有用力啊。

孟梚就像一只縷不順毛的小怪獸,身上豎起了一層層地防備,又像是情侶之間在鬧別扭一樣。

“你還說沒有,你明明這麽用力捏我手,就是故意的,痛死了!”

蕭寧序的腦子跟被點燃的炮仗沒多少兩樣,整個人頭都大了,女人無理取鬧起來怎麽這麽…。

男人松了手,往後退了一步,試圖安慰她的不愉快:“我沒想弄疼你,要不我幫你揉揉好不好?”

“小梚,你到底怎麽了,哪裏不舒服總得告訴我。”

女人鄙夷地看了看他,嗤笑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常識。”

話頓,她捂着小腹,不好意思道:“我來大姨媽了,肯定會肚子痛啊,痛一天兩天是常事,有時候我會疼的下不了床,有時候也會因為來大姨媽而抱着馬桶吐得沒完沒了。”

孟梚露出一副 ‘這點兒常識都沒有的态度來’,繼續道:“這都很正常,因人而異的,而我就是那個會疼的要死要活的特殊者。”

彼時,咖啡機發出已經好了的提示音,孟梚拿着白瓷杯給他接好後,才往他手裏一塞,“諾,這杯給你。”

随後,她給自己也準備了一杯。

***

孟梚很喜歡落地窗,可以從上邊俯瞰着底下的一切,她沒有想到的是,顧潛那厮的朋友裏還有這麽有品位的人,說起來,蕭寧序跟顧潛哥哥是認識的,她對此根本一無所知。

她站在窗前,回頭打趣他:“你跟顧潛的哥哥是怎麽認識的啊?聽顧潛說,這房子是他朋友的,裝修的真好,挺喜歡的。”

咖啡的香氣在蕭寧序唇裏蔓延,他一擡眼,孟梚的唇上沾了一圈白白的泡沫,他沒多想,伸手過去拿手替她擦掉,回答的很是自然:“他是我生意夥伴,也是我朋友。”

“不是生意場的那種朋友,是可以交心的那種。”

蕭寧序出聲解釋,他怕給她造成錯誤的信息,不過聽她這個口氣,好像并不太清楚顧二的身份。

那小子倒挺有骨氣的,說不靠家裏,就一點兒也沒往外說。

孟梚被他這麽親密地自然舉動吓了一大跳,心髒開始砰砰砰地快要跳出來了。

她....

她覺得自己有點慫。

什麽場面是她沒見過的啊?

怎麽能被蕭寧序這擦擦嘴就給唬過去了?

不行,她很沒面子的!

孟梚往他旁邊坐下,咬着杯子在琢磨着怎麽把這面子給找回來的時候,身邊的男人突然橫出手,把她的手機給拿了過來。

她在心裏無聲的發出喊叫聲:別呀…..

沒用的,蕭寧序好像很了解她,也知道她會把密碼設置成什麽。

過了幾分鐘後,他才還給她,置頂的人是他剛加的,微信名叫做——【優雅善良祁女士】

“什麽…。意思?”孟梚一臉懵逼地看向他,靜待了幾秒後,蕭寧序才揚了揚唇角,“她是S市最有名的中醫,看痛經不孕不育特別好,你去看看。”

“我不用....都是老毛病了啊。”孟梚掙紮着不想去,就算是中醫中藥,她也不想去。

不是懶,只是怕。

蕭寧序的眸色暗了暗,退讓了:“那好吧。”

某人心裏一喜,剛才千恩萬謝地說謝謝,就聽身邊人一字一頓地溫柔道:“她一般不出外上門看病,不過因為是你,所以她也能過來看,你過去她過來,沒什麽差別,既然你不想去,那就讓她上門吧。”

“……。”孟梚在心裏默默地吐槽:有錢真大爺!

“等會兒我就讓她跟你聊,先把情況說說,你再定個時間讓她過來,我也會來,所以你不用怕。”蕭寧序沉思着,像在琢磨什麽:“這樣吧,就明天好了,明天上午我帶她過來。”

孟梚:“……。”

中醫上門已經是特例了吧,想來他應該跟對方是認識的,可這…來之前難道不應該問一問對方明天有沒有病人嗎?截胡不好!

孟梚張張嘴,還沒等發出聲音,蕭寧序就打算走人了。

“你早點睡吧,別害怕。”

“她人如其名,優雅又善良。”

孟梚怕了他,急忙揪着他衣角,“不用麻煩了,真的!我明天跟你過去就是了,不要麻煩別人!”

蕭寧序回了回頭,輕握住她的手,“聽你的。”

***

翌日上午十點,蕭寧序準時來接她,為了怕被人認出來,孟梚是帶着口罩出門的,平時她不喜歡這樣,可是為了避免麻煩,這也是必要的。

上車後,蕭寧序才看到她這身打扮,不禁覺得好笑。

“你不用這麽緊張,不過你這樣保護自己是對的,祁女士有自己獨立的診所,不過她今天在市三醫院坐診,去找她看病的人太多了,排號都排不上,你還是把臉遮着點比較好。”

孟梚點了點頭,她也是這麽覺得的。

她心裏有點怯生生的,還好沒讓人上門,不然她今天就只能看她一個病人了。

孟梚的狀态不太好,臉色發白,手一直捂在肚子上,貼了個暖寶寶還是覺得冷,直到身側男人把一個灌了熱水的暖水袋丢給她以後,情況才有所緩解。

暖暖的熱流在手心裏蔓延開,孟梚低着頭說:“謝謝呀。”

“你好細心哦,這種事情都知道。”

蕭寧序沒再理她,一路開車,十五分鐘到了市三,孟梚問他:“要不你別進去了吧?”

她怕他尴尬,裏邊要不就是看婦科的,要不就是看不孕不育的。

他去...太尴尬了。

“不用。”蕭寧序把車停好,“我跟你一起。”

“好吧。”

他這人,說一不二的脾氣根本沒變,進了醫院後蕭寧序直接走到三樓左手邊的專家科室,門口的小護士見他進來直接遞了一個病歷本給她,孟梚彎着腰在上邊寫了名字和以前家裏的地址後,小護士便讓她進去。

孟梚有些發愣:“輪到我了嗎?那外邊那麽多人等着....”

蕭寧序打斷她:“沒關系,你情況特殊一點。”

一旁的小護士也很奇怪,一改常态的順着他的話說:“對呀對呀,你情況特殊。”

孟梚點了點頭,沒怎麽細想就走了進去,她本來是想一個人進去的,誰知道蕭寧序也跟着進來。

不過...那位優雅善良的祁女士正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孟梚有種被以前班主任看的感覺,她乖巧地喊了聲:“祁女士好…。”

“不對,祁醫生,你好。”孟梚坐在她手旁的凳子上,順手把病歷本遞了過去。

那位祁醫生臉上挂着笑,确實是個風韻猶存的大美人,一看就是家庭很好的那種。

祁醫生笑容款款的看着孟梚,神色溫柔:“不打算把口罩摘下來我看看?”

“啊?”

“我的意思是看看你的舌頭顏色什麽的。”祁女士沖她眨眼:“我知道你是模特,怕被人認出來,放心,你看病的時候不會有人進來的。”

孟梚照做,把口罩摘了,祁醫生看過她臉後才點點頭,贊美道:“真好看。”

緊接着她低着頭看病歷,又掀掀眼皮看向對面站着不動的男人。

祁醫生很溫柔地和孟梚對視:“你叫....蕭寧序?”

貌美如花的蕭寧序臉不紅心不跳的重重點了點頭:“嗯。是我呀。”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肥不肥!!!QAQ

免費章都這麽肥了,別再養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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