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衣服脫了
暴雨過後,空氣好轉,除了外面偶爾滴答的雨聲,還能聞到草木泥土的氣息。
江如藍靠在架子邊喂魚,兩條孔雀魚繞着魚缸打架,時不時冒頭叼走一顆魚食。店裏很安靜,個個埋頭工作,只有小柏絮絮叨叨的在抱怨。
“藍姐,你看隔壁那個黑心老板,這賣的什麽花,才一天就焉了。”
江如藍丢下幾顆魚食,“你找他去。”
小柏氣呼呼的:“我馬上就去!”
風從大門飄進來,熱意被沖走幾分,她停下喂食要打算給魚缸換下水,門口的風鈴輕輕響了起來。
江如藍放下東西回頭。
門口站着一個人。
那是一張遮得嚴實的臉,帶着黑色口罩,正在看門上懸挂的風鈴。
大概是來避雨,不小心撞上鈴铛。
江如藍只掃了一眼,很快收回。
“文身店?”
男人穿着黑色T恤,套着一件灰外套,打濕了半個肩膀,那雙露出來的眼睛微眯着,正在打量。
“嗯。”江如藍開了按鈕,水箱自動換水,随手指了指旁邊的架子,“需要傘的話那裏有,可以借你一把。”
對方瞥了眼架子上的雨傘,視線移過來,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打量。
江如藍收回視線,低頭看水箱裏的魚。兩條魚鬧騰得更歡了,不斷吐着泡。
對方視線在店裏掃了一遍,聲音有點啞,似乎帶着沒睡醒的疲憊,“不用。”
看他沒有要借的意思,她也懶得招呼,往櫃臺走去,指着店內幹淨整潔的椅子,“随便坐。”
沒出聲。
江如藍便忙自己事去了。
店裏是現代簡約的裝修風,牆壁刷着白色的漆,靠牆放置着黑色的木架子,上面擱着書本、花束、一些小小的精致的玩偶,木架上擱着文身圖樣作品和一系列的瓶瓶罐罐,椅子旁擱着用來霧化打針的機器,兩個戴着手套口罩,手臂上紋着大片刺青的男人在低頭工作。
外頭小雨纏綿,不大,但淅淅瀝瀝,似乎短時間內沒有停下的意思。
對方在門口停了半秒,便跟着走了進來,很自然地找了沙發坐,抄起桌上的畫冊翻看。手腕上帶着大表盤腕表,灰色夾克,手腕白皙瘦削,很适合在上面紮點東西。
江如藍餘光掠了眼,也沒計較對方的不客氣,給自己倒了杯氣泡水。
“文身什麽價位?”
江如藍放下杯子,擡眼看去。
對方坐得極沒姿勢,半個身體都陷在沙發裏,翹着二郎腿,露出半截腳踝,黑紅色球鞋很幹淨,下了一下午的雨,路面泥濘,對方愣是一點沒沾到。
“要文身?”
“嗯。”對方頭都沒擡,口罩下的聲音很懶,透着年輕,“打電話讓你們文身師過來,說來客人了。”
他微低着頭,正在看畫冊裏的圖案,T恤下的脖頸線條流暢,筋絡分明。
手癢。
許是發現前邊人沒動靜,他掀起眼皮看過來,眉頭似乎皺了下。
江如藍沒忍住,又問了一遍:“你要文身?”
“有問題?”
“當然沒有,不過……”江如藍撐着下巴,似乎有些苦惱,“方便問一下,你有預約嗎?”
對方眉頭皺得更緊:“沒有就不行了?”
江如藍:“是的呢。”
他盯着人,目光帶着不樂意,在對方身上停駐。
江如藍今天穿了一條黑色褲子,雙腿修長,踩着高腳凳,深藍色V領上衣,纖細的鎖骨上,連着脖領,透過黑色的長卷發,能看見上面文了一朵黑色的花。
江如藍朝他笑了下。
對方似乎頓了一秒,皺着眉。
她也不急。
只幾秒,對方合上畫冊,站起來,朝工作室兩位正在忙的文身師走過去,江如藍撐着下巴,嘴角帶笑,就這麽看着。
果然,商談無果,那兩位今天的圖案都需費上幾個小時,沒那麽快。
無功折返,對方似乎不太開心,眉頭皺着,對上江如藍的視線,似乎有些嫌棄:“沒有別的有閑暇的文身師了?”
“也不是沒有……”
他松開眉頭,“那我現在預約,多少錢都可以,你幫我問一下。”
還有那麽長的時間,他太無聊,需要點打發時間的東西。
江如藍就這麽看着他,半秒,說:“可以是可以,但是有個小問題。”
“什麽?”
“只剩一位,如果你需要選擇的話,恐怕沒有辦法。”
他不在意,擺擺手,“随便,弄好看點就好。”
助理拿了文件簽了字,又付了錢。
江如藍看着紙上龍飛鳳舞的簽名,坐直了身體,她嘴角帶了笑,很正式地問:“那你喜歡什麽圖案呢?”
對方本來正在看牆上的畫,聞言,扭過頭,看着她。
江如藍又問了一遍:“喜歡什麽樣的圖案?”
他震驚:“你?”
江如藍笑意漸深:“是哦。”
**
蘭霆好幾秒沒有說話,看了她一眼,然後才指了指旁邊一個文了大花臂的男人,“我要他那樣的。”對方在角落的工作位,肌肉結實,繃着衣服,正在埋頭工作。
江如藍擡頭看他:“剛才我說過,只剩下一位了。”
對方不吭聲了,只蹙着眉頭。
江如藍挑眉:“你性別歧視?”
“我沒有。”
“那你遲疑什麽?”
他沒說話。
倒不是歧視,只是感覺似乎不一樣,他一看那一手的刺青,下意識就認為男人能更勝任。
擡頭又瞟了眼。
眼前這女人長得挺好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大約看多了美人,他并沒有什麽驚豔的感覺。身高倒是高,黑色緊身褲下,一雙長腿利落又修長。
耍帥也耍過了,他現在興致少了大半,不是很想,剛想開口說改天吧。
江如藍輕輕笑了下。
突然就停住了話頭。
還沒說話,對方已經站起來,瞥了他一眼。
她把長發往後攏起,鎖骨上的黑色文身跟着動,貼着皮膚,有種詭谲的美感,像一把寒光淩厲的利刃。
在他見過的女人裏面,只能算一般,不是多好看。
但突然,感覺就不一樣了。
她随手紮好頭發,彎着眼睛看他,聲音挺好聽,很輕,帶着一種蠱惑的意味,“我給你文,你不會失望的。”
**
不知怎麽回事,就被說服了。
蘭霆坐在工作區的椅子上,還有點懊惱。
她拿過來一本冊子,指了指本子上的幾個圖案,“你可以參考一下。”
她說話聲音很輕,乍一聽溫溫柔柔的,像是湖水泛起漣漪,又清風吹過樹梢,自然而溫順,讓人無法生起氣來。
他瞥一眼人,頓一秒,自己去拿本子看。
當然也不是非要男人,只是覺得對方一個柔柔弱弱的女的。
蘭霆又忍不住打量她:“你真是文身師?”
江如藍:“不像嗎?”
蘭霆沒吭聲,以貌取人不是他的作風,索性懶得計較,也不想看了,“你給我随便弄一個吧,我趕時間。”
“随便?”
“有難度?”他的語氣似乎又流露出不信任的意思。
“文了再後悔會很麻煩。”
江如藍已經換好衣服,正在準備工具。蘭霆聞言笑了,往後靠着椅背,懶洋洋的,“我看你不是挺自信嗎?”
江如藍笑:“我是怕你後悔。”
蘭霆臉黑了黑,在口罩下沒看出來,最後冷淡地扔出一句:“你看着弄,不喜歡我洗掉就是了。”
她也沒反駁什麽,“行。”
看了眼他遮得嚴實的臉,江如藍想了想,筆在紙上劃了兩道,問:“給你弄個小的?”
“為什麽不能大的?”
江如藍低頭設計,頭都沒擡,“你遮成這樣,文大的你想文哪兒呢?屁股上?”
“……”
“大的。”
“好吧,大的費時間,怕你下次還得再來一趟。”
“……”
江如藍在紙上又畫了幾道,擡眸看他,“我瞧你你挺喜歡那大哥的,也給你文個花臂吧,小柏,準備一下。”
“好的老板。”
眼看她轉身要去調試機器,蘭霆才硬着頭皮道,似乎很是勉強:“算了,就小的。”
江如藍回頭看他,眼神帶着笑。
蘭霆咳一聲,莫名有點窘,做出一副局勢所迫的模樣,說:“我現在趕時間,下次再紋大的。”
江如藍低頭,嘴角露出一抹笑,“行啊,聽你的。”
蘭霆站在一旁看她安排、調試,動作流暢利落,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對方溫潤安靜,像一幅畫。
他随口問:“你多少錢?”
這話咋一聽有點怪異,像在調戲。說完他下意識摸了摸鼻子。
她果然又笑了,眼尾上挑着,帶着玩味:“按時計費。”
蘭霆說:“一小時多少?”
江如藍:“五千。”
“五……”蘭霆陡然回神,臉色有些複雜,“你還挺貴。”
“我算你便宜的。”
蘭霆:“……”
“給你設計了個圖案,不大,兩個小時就可以做好,一萬,刷卡還是現金?”
“……刷卡。”
“嗯。”江如藍轉了轉脖子,把本子扔一邊,蘭霆掃了眼,上面就幾條雜亂無章的線條,什麽都看不出來。
“你設計的圖案呢?”
“嗯?”江如藍順着視線看過去。
“就這兩條線?”
“你不是要現場設計嗎,邊弄邊想。”
蘭霆眉頭都皺一起了:“你确定?”
江如藍微笑:“放心,我是專業的。”
蘭霆半天說不出來話,有點不放心,“你幹這行多久了啊。”
雖然這種東西,不一定看時間,天賦也很重要……他帶着一點僥幸。
“不到兩年。”
“……”
蘭霆目瞪口呆。
江如藍調好藥水,放置在架子上,先要大體定點,才能下針。
一擡頭,對方欲言又止,她覺得對方話多,裝作沒看見。
對方坐在椅子上,脫去外套,裏面的骷髅T恤下是蓬勃有力的身體,脖頸出的筋骨相連,挂着一串鏈子,叮叮當當。
“行了?”
“……嗯。”
蘭霆心想算自己倒黴,大不了到時候再找個大師重新設計,江如藍已經布好工具,戴好口罩,沖他擡擡下巴。
“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