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不會變
圈在腰上的手臂緊了下,片刻,悶悶的嗓音從耳側傳來。
“我沒有不理你。”
“我給你發消息,為什麽不回我?”
蘭霆不講話。
他确實存在一股怨氣,好像跟誰較勁一樣,把注意力全放工作上,故意不怎麽回複。
他本以為江如藍會跟之前一樣,就這麽放任他的。
蘭霆擡頭,又喃喃重複了一句:“我沒有不理你。”
兩人貼得很近,胸腔裏鼓動的心跳很明顯,江如藍能感受到。
他并不如他表現出來的淡定。
她也不是。
江如藍安靜半秒,伸出手回抱他,他稍顯瘦削的身體卻很有力道,摸上去的感覺很陌生。
她想,蘭霆不會永遠如此,他會長大。
江如藍望着前面的樹,路上行人寥寥,有人從遠處慢慢走來。
她輕聲問:“生我氣了嗎?”
蘭霆沉默了一會兒,有些洩氣道:“你知道我不會生你氣的。”
“那為什麽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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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蘭霆剛想開口說什麽。
“蘭霆!”
手臂卻突然被狠狠一拽,他往前踉跄了下,立即轉頭去看人。
身後一道黑影襲來,一個男人撲過來,從江如藍身邊擦過去。
蘭霆臉色驟變,站穩後,立即去查看江如藍,語氣焦急:“你怎麽樣?”
“沒事,你小心!”她神色凝重。
江如藍話音剛落,那男人從圓瞪着眼睛,又撲過來:“我□□媽!”
蘭霆一腳揣上對方胸膛,那人嗷嚎一聲,往後摔在花壇上,胳膊砸在修剪好的草坪上,手裏抓着的水果刀掉在地上。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頭發黏在頭上,目光兇狠,正在咒罵:“我草你媽,老子——他媽弄死你,嗝——”
小路距離小區不遠,只是剛巧夜色濃重,行人零星。
這麽一鬧,小區保安很快聽見動靜,三五個人立即舉着手電筒沖過來:“怎麽回事!”
事發突然,兩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蘭霆胸膛仍起伏着,臉色微微發白,盯着正撐在地上要爬起來的人,拉着江如藍往後退,警惕:“你是什麽人?”
“我是你老子!我弄死你個小白臉!”
“你有病?!”
男人嘴巴不幹淨,撐着地面爬起來要沖過來,但沒走兩步打晃了下,被幾個保安制服住,“幹什麽!老實點!”
今晚值班的保安認識江如藍,立即過來問:“江小姐沒事吧,這怎麽回事啊?”
江如藍神色冷峻,聲音沒有溫度:“不知道,腦子有病,先報警。”
“好好。”
蘭霆好像有點被吓到,胸膛微微起伏,才回神,立即轉身看江如藍,臉色凝着:“你沒事吧?”
那男人突然從身後撲過來,突然又迅速。他背對着,根本無從發現。
江如藍原本也沒注意,夜晚燈光昏暗,這裏離小區門口還有一段距離,算不上行人寥寥,多少也有點動靜。
她只是注意到有個男人遠遠走過來,一開始也沒注意。直到對方突然沖過來。
那一瞬間,腦子好像空了,只有眼前的人。
江如藍靜了下,還沒來得及說話,蘭霆已經從上到下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直到視線停在她手上,只一瞬,蘭霆臉色立即變得蒼白:“你流血了!你、你受傷了!江如藍,你流血了……”
那男的還在咒罵,罵聲難聽,幾個保安一邊制服一邊教訓人,遠遠的,好像有警笛的聲音傳來。
銀輝落在地面上,水窪倒映出月亮的影子。
聽着蘭霆聲音從驚恐到焦急,最後帶上哭腔,捧着她的手,一動不敢動。
心裏有種奇怪的念頭在急速生根發芽。
警笛、救護車、咒罵聲、狗吠聲、哭聲……亂糟糟的,把這靜谧悠閑的小區完全驚醒。行人紛紛止步,窗戶拉開,都在探頭關注到底發生了什麽。
江如藍坐在救護車上,旁邊是一個雙眼通紅的小孩。
心思慢慢回歸,她轉頭看面前人。
手輕輕伸出,碰了下對方顫動的睫毛,立即被握住。
蘭霆眼睛紅得很,嘴唇被咬得發白。
“哭什麽。”江如藍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疼,她心思仿佛還在別的地方,只是看着人,目光柔軟:“我沒事。”
但是蘭霆只顧着抓着她沒有受傷的手,眼睛越變越紅。
江主任剛剛查房回來,扭着老腰喝水休息,門口跑來一一人,焦急道:“□□,剛老徐說看到你女兒送急診去了,聽說手受傷了!”
他臉色立即就白了:“如藍進急診?”
“沒看清,但人送進去了,你趕緊去看看……”
江主任轉身就往樓下跑,撞翻的椅子都顧不上。
人在留觀室,剛到門口,就看見白簾子拉一半,江如藍側着臉躺着,前段時間看見的那個小孩捧着她的手,哭得滿臉淚痕。
江主任一口氣差點沒厥過去,還以為怎麽了,就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
“別哭了。”
無奈又好笑,就是沒有多少虛弱。
蘭霆一雙眼睛腫得像核桃,眼眶通紅,長睫毛上還挂着淚滴,“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江如藍聽了一路,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人就跟被吓壞了一樣,只會說這麽一句。
“跟你有什麽關系。”結果話音剛落,對面人哭得更大聲。
她低頭看人,蘭霆捧着她的手,淚眼朦胧,還打了個嗝。
手背推人的時候被劃了一道,靠近尾指的地方一道4厘米長的傷口,不算深,縫了幾針。
此刻已經包紮完畢,纏着繃帶,擱在被面上。
沒什麽大礙,流的血也就一開始那麽點,也沒有傷到筋骨,奈何眼前這人一路懊惱後悔到現在,哭了一路,好似她不是傷了道幾厘米口子,而是手斷了再也無法恢複。
江如藍很無奈,但又被哭得心裏很舒服,矛盾又變态。
簾外醫生忙碌,給她清創包紮完就走了,讓她躺着休息會,要不是礙于蘭霆一臉凝重的神情,醫生都想建議她直接出院。
她聲音輕柔,帶着強硬:“我數三聲,別哭了,三,二……”
蘭霆抿抿唇,睫毛上還挂着淚滴。
江如藍抽出手,把挂在他睫毛上的水珠擦掉,“沒事不是,醫生都說了。”
“嗯。”他垂着眼簾,紅腫着一雙眼泡。
她把低着的腦袋擡起來,注視他雙眼,“也不要自責,好嗎?”
蘭霆擡起肩膀,抹了下眼睛。
過一會,才低聲道:“你為什麽……”
“為什麽拉你嗎?”
蘭霆沒講話,嘴唇抿成一條線。
江如藍看着人,說:“沒有為什麽,太突然了,當時你背對着,只有我看見了。”
隔半秒,她又補了一句:“別人也會這麽做,不用太自責。”
掌心捉着的手緊了幾分,蘭霆“嗯”了一聲,嗓音微啞,一路嚎的。
卻沒有反駁。
江如藍看一眼。
他好像就這麽接受她的解釋,注意力只在她擱在被面上的手,小臉蒼白,小聲問:“疼嗎?”
她低頭看了眼。
疼肯定疼,但不到這個程度。
蘭霆視線好似只在她手上,“要不還是住院吧。”
江如藍說:“不用,別浪費資源。”
他好像并不贊同,也沒說什麽,只是捧着她的手,像是在發呆。
江如藍輕輕掙了下,要把手抽出來,但蘭霆沒放。
“蘭霆。”
他擡眼。
“松開一點。”
“哦。”他這才放緩一點力道,仍然沒有放開。
視線對視,蘭霆臉頰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痕,讓她心裏忍不住軟了下。
手剛伸出去,還未碰到他臉頰,簾子被掀開。
“咳咳。”
簾子後面轉出來一個人,江主任站在後面,眼神有些飄移,“如藍啊,我聽小于說你受傷了……”
蘭霆吓一跳,擡頭瞪着眼。
江主任視線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眉頭跳了下。
“爸。”江如藍沒想到,“你怎麽過來了。”
蘭霆連忙站起來:“叔叔……”
“我不過來你不準備告訴我是不是?還好我問了老徐。”江主任含糊不清地應了聲,轉過頭看床上的人,語氣嚴肅,“你怎麽回事?怎麽還把自己弄醫院來,還好沒傷得太深,這是刀傷,你幹什麽去了?”
一頓訓斥的話說完,江如藍倒是面色如常,旁邊站着的人臉色卻變了,眼睛又紅起來:“對、對不起叔叔……”
“爸我沒事。”江如藍接下話頭,“不小心碰上個醉鬼,倒黴了點而已。”
蘭霆抓了抓手指,抿唇。
江主任看了旁邊站着的人一眼,猜想應該是跟人有關,只好停住話頭:“那什麽,先轉普通病房吧,這裏人多。”
“不用,沒什麽事。”
沒人理她,江如藍還是被轉移到了VIP病房,她看着嶄新潔白的一人病房,有些無言。
江主任也看得有些咂舌,忍不住嘀咕道:“也不用這麽誇張……”
蘭霆立即緊張道:“那我換一個……”
“不用不用。”江主任連忙擺手,對上蘭霆,他覺得有些尴尬,想起方才撞見的那幕,一肚子話要問人,奈何這小孩跟一路。
“蘭霆,你先回去休息吧。”江如藍看出來,叫住人。
蘭霆正在給她倒水,聞言愣了下,小聲說:“我不用休息。”
外面走廊很安靜,窗戶外的月亮高高挂着。
已經快十點多。
江如藍說:“不是忙一天了?回去休息,明天再過來吧。”
蘭霆迅速瞟了眼旁邊站着,正假裝看牆上日歷的人,知道大概他們有話說。過了會,才不情願地答應:“那我先回去,明天再過來,你有事打我電話。”
江如藍笑了笑,神情柔和:“嗯,去吧。”
蘭霆不舍地看着人,最後才走出去。
人一走,江主任已經轉過臉,繃着臉:“到底什麽回事?”
江如藍便把晚上發生的事簡單講了一通,沒提及之前收到的快遞,只說碰上個醉漢,拉人的時候不小心被劃了下而已。
這是善舉,江主任也無從怪人。
但總覺得不太對,特別是方才那幕。
于是抱着一絲僥幸,試探問:“那你跟那小孩……”
“我們在交往。”
一把年紀,活了這麽多年,江主任第一次有些無從問起,難以置信:“前段時間你還說是客人?”
“客人也能發展成戀人。”
“可是那孩子一看年紀就不大,你這……他多大啊?做什麽工作的?靠譜嗎?”
“挺乖的。”
“你這人,乖有啥用,要能照顧你的,我看這孩子都還要人照顧的樣子。”江主任揉了揉額角,“他多大了?”
江如藍頓了下,“沒我大。”
“我當然知道,我有眼睛看好不。”
“二十二。”
“……”
江主任一臉震驚:“多少?”
她端起剛才蘭霆幫她倒的水,喝了口,很平靜,還帶着笑意:“二十二。”
結果就是被江主任抓着絮叨了一個多小時。
右手還帶着絲絲疼痛,還不難熬,麻藥退後的常規效果,她動了動,發覺暫時還不能有太大動作。
沒有傷及筋骨,不用有什麽影響。
蘭霆當時是怕了,看到她滿手血的模樣,臉色白得像張紙。
江如藍低眸看着被面上的手,混亂的思緒卻慢慢變得清晰。
桌上的手機震動,她緩了會,才伸手接通。
電話那頭,蘭霆微啞的聲音傳來:“你還沒睡覺嗎?”
“沒有。”江如藍說,“你怎麽還不睡?”
“我怕你找我有事。”
“我沒事。”她笑了笑,“快睡覺吧。”
“你的手疼不疼?”
“還好。”
那頭安靜了一會兒,好像篤定了什麽事實一樣,忽然道:“你明明就很喜歡我。”
江如藍說:“所以呢?”
“那你為什麽還要說可能會分手的話。”
江如藍望着窗外,月光皎潔,零散的星星根本看不到散發的光芒。
一旦有了月亮,星星的光芒會逐漸黯淡。
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的。
“因為未來的事是說不準的。”。
蘭霆沒說話。
“小時候我以為我爸媽很相愛,但他們感情還是變了;後來他們說會為了我跟文琮在一起,結果還是離婚了;然後他們又說,這輩子可以只有我們兩個孩子,可還是彼此有了家庭。”
江如藍嘴角仍然帶着笑,“我這麽說并不是在怪他們,我能理解,在說出那樣話的時候他們是認真的,但奈何不了變化。蘭霆,這世上唯一不會變的就是變化。”
她輕聲說,仍然很溫柔,即使說着這樣的話
蘭霆變得安靜,許久都沒有出聲,讓江如藍以為,他是不是睡過去了……
聽見他輕微的呼吸聲,然後微啞的嗓音響起:“我不會。”
“我信你。”江如藍笑了笑,好似在哄人。
他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體會過深刻的感情,他不知道諾言是否能給輕易打破,不清楚感情是不是總會變淡……
他清楚自己現在說的話,是輕飄飄沒有重量的。
可他仍舊執拗地強調,即便可能不會被相信。
“我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