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回合,無人勝
作者有話要說:
☆、春節 春節4
這以後,應濱湖加班嚴重。他實在是找不到解決方法,又不想跟萬茜吵,只能主動加班。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懷着鴕鳥心态過日子。
萬茜在家也不睡覺,等應濱湖的最後答複。每晚,應濱湖進屋都推脫太累,要洗澡睡覺。萬茜鬧得厲害,應濱湖就恨不得離開這個家住在公司。再過幾天,應濱湖連家都不想回,同秦洛去酒吧喝酒,晚上睡秦洛租的房子,又被秦洛取笑一番。
只是這樣一天天逃避,終究不是辦法。眼見春節還有十天就到,萬茜想知道應濱湖的最終想法。她打電話給應濱湖,威脅他:“你不想談是嗎,那就不談,咱們各回各家。”
應濱湖無奈,只能回家,相談。
他退一步,花兩天時間集中拜完主要親戚,初三下午回南城。萬茜卻想進一步,每年春節都回南城,原因還是老一套,我見你父母遠比見我父母多,過年理應回南城。
吵吵鬧鬧下,兩人終于帶着火氣确定了最後結果。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應濱湖打電話通知家裏人結果,應建業罵兒子沒用,應家的臉都被你丢光了。應濱湖難得不回嘴,任父親罵一通後挂掉電話。萬茜沒打,她怕父母說她不懂事,她還想直接回家給父母一個驚喜。
只是北京這個家再也沒有了溫馨的感覺,冷冰冰像千年不遇的寒冬。
萬茜買好飛機火車票,她能回家了,心情迅速地從陰轉晴。她想,的确是她對不起應濱湖,沒盡到兒媳婦孝道,注意,是兒媳婦,不是媳婦,但有什麽辦法,誰叫她舍不得自己爹媽。
想到這一茬,萬茜主動示弱,每天晚上做好飯菜,堆上笑臉打電話問應濱湖幾點回家。應濱湖冷冰冰回答不知道,萬茜也不惱,坐在家裏等,想着總能感動你。結果一整晚,應濱湖都沒回來,打電話關機,打公司也沒人接。
第二天是雙休日,應濱湖總算是回到家,但他依舊冷着一張臉,而且這兩天裏,總是背着萬茜打電話,發短信。偶爾萬茜靠近,應濱湖就立刻挂掉電話,删除短信,收起手機。這讓萬茜不得不警覺。
這情節,電視常演,很像婚外情的節奏啊。
前幾天,應濱湖也是沒回家,問他就說加班,萬茜半夜打車過去找他,數字公司的産品部早已經沒人,只有一些24小時客服。
那些天,應濱湖都去哪了?
不會是心靈受傷,去找哪個女的安撫心靈了吧。雖然中秋那事已經過去,但疑點仍在,為什麽會有古龍香水味,他們第二天讓曾姐指證的時候,萬茜特意聞了,秦洛并沒有噴香水。但出于對于曾姐的信任,萬茜還是選擇相信。
現在想想,兩人當時鬧別扭,應濱湖去客房睡。會不會是在那晚,應濱湖說服曾姐,曾姐也秉承着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心态,幫了應濱湖。
不清楚,信息不夠,萬茜只能瞎猜。
猜是最讓人心生疑像的事,也是最讓人抓狂的一件事,因為不知真相,所以猜,所以疑,所以做出更出格的舉動。
趁着應濱湖洗澡,萬茜偷偷拿起他手機,輸入密碼,輕松進入。應濱湖所有密碼都告訴過萬茜。
萬茜翻短信,沒有疑點,查電話,也沒有疑點,聽着衛生間裏斷斷續續水聲,心火燒火燎,點開那些可能留下蛛絲馬跡的APP看。
終于,在地圖應用中,萬茜看到應濱湖最近搜索的地點,那是一家咖啡廳,離數字公司有點距離,離家更是相反方向,小胡子去這幹嘛?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萬茜還是用自己手機拍了下來。那邊,水聲停,萬茜連忙将手機放回原處,假裝剛進屋。
應濱湖裹着浴巾出來,萬茜笑道:“下周我就要回南城,咱們雖然吵架了,有分歧了,但買賣不成仁義在,要不下周找個晚上時間,我們出去玩,玩爽了,說不定你就想通了。”
以往,萬茜這麽主動示好,應濱湖都會被她逗笑,借坡下驢。
但這次,不知怎的,應濱湖氣性特別長,只是冷着臉,簡單兩個字“加班”,就不願搭理萬茜。而是坐在電腦旁,轉動着手機,擰着眉頭,一副愁腸滿肚的樣子。
萬茜沖他背影揚起小拳頭,你最好沒有紅杏出牆,要不然我真閹了你。
第二天,萬茜下班去應濱湖公司,不見應濱湖。小組成員都在加班,秦洛見萬茜,笑道:“嫂子很久沒來,怎麽,找湖哥。”
萬茜看着這張讨厭的臉,不想理他,轉問另一位同事:“小胡子呢。”
那同事還沒回答,秦洛就接嘴道:“嫂子你來沒給湖哥打電話嗎,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我看湖哥這兩天心情也不太好,剛剛繃着臉出去了,說要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真是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萬茜捏緊小拳頭,恨不得往秦洛鼻子上砸一拳。
但大家都看着她,萬茜唯有笑:“哪有吵架,他這些天是加班加煩了。今天是我們相識六周年紀念日,我就是想給他一個驚喜,所以過來了,想不到碰塌了。小胡子肯定是回家給我準備驚喜去了,我得趕緊回去。”
說着,人就跑了。
秦洛一聲蔑笑,發短信給應濱湖,你老婆剛剛來公司找你。
應濱湖肯定沒回家,萬茜深知這一點。這些天,他不到深夜不會回家。
在哪呢?萬茜拿出手機,看着照片中的地點,難道真在這?
萬茜來到那家咖啡廳時,并沒發現應濱湖,她坐在角落等。天色已暗,咖啡廳為追求氣氛,用的燈光也是昏暗迷沉,随便用雜志一擋,根本無人注意。
半個小時過去,應濱湖依舊沒來,就在萬茜等到不耐煩,不想玩這種貓捉老鼠游戲,想直接打電話給應濱湖問他在哪時,應濱湖終于出現。萬茜連忙豎起雜志,只留一雙眼睛在外。
應濱湖徑直走向一個女人。這女人,萬茜起初沒注意,細看之下,終于認出來,她是應濱湖同屆不同專業的同學。大學時,兩人還傳過緋聞,萬茜為這事吃過醋,應濱湖後來就遠離了這個女人。
想不到,舊情未了,續上前緣了。
萬茜心中怒火燃燒,剛想沖上去。卻見應濱湖拿出一張紙遞給女人,女人也從随身的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像是做某種交易。
萬茜又開始遲疑,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是情人私會,倒像是辦公。萬茜重新坐回位置上,偷偷地用手機拍照。
兩人交換完成後,又說了幾句,便起身離開。萬茜害怕被認出,不敢跟上去,見兩人在店門口分開也就放心了。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兩人究竟在幹什麽。
回家,看着玄關處,應濱湖已經回來,此刻正在卧室裏。萬茜想推門而入,門已經被反鎖。萬茜敲門,門久久不開,萬茜真得有點怒了,小胡子到底背着自己在做什麽。
锲而不舍之下,應濱湖終于打開門,擰着眉,這兩天他的頭疼得厲害,根本無暇顧及萬茜。
萬茜踱步進屋,眼光尋找那文件袋。很好找,就放在桌上,只是現在它幹癟着,裏面的東西已經被拿出來了。
萬茜試探性地詢問:“小胡子,你今天不加班嗎?”
豈料應濱湖反問:“你去我公司幹嘛。”
萬茜一愣:“诶,你怎麽知道。”
“秦洛說的,小茜,我這幾天有點心煩,有什麽事等春節過了再說,好嗎?”
萬茜盯着應斌湖眼睛,問道:“你從公司出來,就直接回家了?”
應濱湖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點點頭。
被欺騙的感覺是憤怒,萬茜不死心,繼續問:“沒去別的地方?”
應濱湖再遲鈍也感覺出不對:“你跟着我。”話出口,又覺得不對,應濱湖坐公交向來喜歡挑後排,這樣不容易給老人讓位置。後排視線開闊,他在公交車上并沒看到萬茜。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萬茜偷看了他的手機,知道他借錢的地方。
萬茜刺激他道:“你沒做虧心事,怕什麽。”
應濱湖終于怒了:“我當然沒做虧心事,倒是你,是不是偷翻我手機了。”
萬茜心虛,只能強持奪理:“是又怎麽樣,還不是你幹什麽都要藏着掖着。”
“你就這麽不相信你老公。”
“偷偷摸摸,你讓我怎麽信,你跟沈小群到底幹什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非得背着我。”
“小茜,你真是不放心我啊,還跟着我轉了半個北京城,我再跟你說一遍,你老公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那就說出來。”
“錢,借錢。”
喊出來後,應斌湖反倒輕松,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因後果全部講清。
作者有話要說:
☆、春節 春節5
是姐夫李明發現應靈兒借了十萬給他。
應靈兒結婚初就要掌管家中經濟大權,兩人為此争吵大半年。最後,還是各管各錢,房貸和日常大小開支兩人各付一半。
就這樣一直相安無事。
這幾個月,李明的flash網站代理做得不順利。在他看來,這網站漂亮,每個來拍結婚照和寫真照的顧客都應該喜歡。事實上,他也做過這方面的調查,顧客的确蠻喜歡,但影樓不買賬啊。
為了事業,李明腿跑斷,嘴皮子磨破,也沒簽下幾單。他不甘心失敗,覺得網站這個理念不錯,只是前期市場開拓艱難,于是想再招幾個跑業務的。招人需要錢,李明問應靈兒借,賺錢之後加倍還給你。
應靈兒開始不肯借,因為她覺得這網站技術門檻低,對于拍寫真的人來說,不是剛需,發展緩慢,或者根本發展不起來。
但看着滿嘴燎泡的李明,應靈兒還是心軟了,畢竟對于影樓她是外行,或許李明是對的呢。
應靈兒轉賬給李明,轉賬時,李明發現應靈兒卡裏只有10萬。
他頓時覺得不對:“應靈兒,去年我看你賬戶還有二十多萬,今年你也沒買股票基金,錢去哪了。”
應靈兒覺得這錢是自己賺的,她想怎麽用是她的事,其他人無權過問,便直白道:“借給我弟買房了。”
“多少。”
“10萬。”
“10萬,10萬,你連招呼都不跟我打一聲,就往娘家搬,應靈兒,我還是不是你丈夫。你現在就給我要回來,就說我不,願,借。”
應靈兒氣笑了:“你不願借,我賺的錢,需要你不願借。還有,什麽叫我往娘家搬,我弟有說不還嗎,他保證三年內還給我。”
李明攤手,拿來。
什麽。
借條。
沒有。
空口白話,誰信。
李明給應斌湖打電話,應靈兒怒道你幹什麽。李明冷道要錢。應靈兒道李明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要多少,我現在就給你借回來。李明怒道老子要回自己的錢,天經地義,還用去求爺爺告奶奶的借,老子這幾天裝孫子裝夠了。
電話打通,李明一邊跟應靈兒吵,一邊跟應斌湖說。應斌湖連忙趕到姐姐家,勸兩人別吵,他馬上還錢。
這件事,讓應靈兒徹底厭倦了李明,她讓應斌湖別還錢,這是她的錢,她願意給弟弟就給弟弟,她要跟李明離婚。
李明倔勁犯了,好,離婚就離婚,財産還一人一半,你照樣要還錢。
“所以,那天我沒回家,今天跟沈小群見面,都是在借錢。”
應斌湖說到這,卧室門口突然滑下一人,是秦秀梅。
秦秀梅本來是勸兒媳婦去北城過年。她剛剛到,便聽到小兩口吵架,連忙開門進來。她做事本來就輕,走路跟貓步一樣,沒聲,等走到門口時,聽到兒子說借錢的事,定住,偷聽着。直到聽見女兒要離婚,心如焦火的她頭犯暈,身子發軟,靠在牆上往下滑。
兩人看見,吓得大叫一聲媽,連忙跑過來,要送秦秀梅去醫院。
秦秀梅擺手說不用,她今天吃了血壓藥,就是有點頭暈。應斌湖拿來血壓儀幫母親測量,秦秀梅有高血壓,這東西北城和北京都備着。
還好,低壓90,高壓150,不算太高,休息一下應該沒事。
兩人扶着秦秀梅在床上躺着,秦秀梅抓着應斌湖胳膊問你姐真要離婚,應斌湖忙搖頭。
那天晚上,李明又打電話給應斌湖,約他出來談談,李明當晚獨自喝掉一瓶白酒,傾訴着。
“你說你姐怎麽就不知道體諒我一下,我是想要那錢嗎,我就是想她幹什麽事能通知我一聲,把我當成她老公,當成這個家的一家之主,她怎麽就不明白呢。”
“所以他們兩個都是在氣頭上,離婚只是氣話,我把錢還上,他們也就沒理由再為這事吵了。”
秦秀梅心疼地摸着兒子手:“阿湖,以後別什麽事都一個人扛,你還有爸媽。”
應斌湖輕聲安慰:“媽,不會了。”
秦秀梅給丈夫打電話,應斌湖連道不用,他已經借到錢。秦秀梅虛拍兒子兩下,責怪道:“剛剛答應媽什麽。”
應斌湖才不做聲。
電話接通,秦秀梅直截了當:“老頭子,帶10萬過來。”
萬茜第一次發現,這個婆婆,真霸氣。
打完電話,秦秀梅想休息一會,在客房躺下。應斌湖和萬茜回自己房間,連日的借錢,老媽的頭暈,尤其是萬茜的不信任,讓應濱湖氣惱不已,他低聲對萬茜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如果說萬茜聽到應濱湖講述他獨自承擔債務時,心中是感動的。現在,應濱湖的冷言冷語又徹底激怒她。
萬茜也壓低聲音:“什麽叫我滿意,要不是你處處瞞着我,我用的着懷疑,用的着跟蹤嗎?”
“我是不想你擔心,不想你為錢煩惱。”
“放屁,你那是為了男人的面子。”
應濱湖氣惱道:“是又怎麽樣。”
萬茜哼道:“沒那個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買房也是這樣,現在還錢也是這樣,買不起就別買,還不起就別借,自作自受。”
應濱湖的腦袋再次發蒙。他完全沒想到,他默默承受壓力,想讓萬茜過得好,過得幸福,不用為錢財事擔心,最終換來的卻是萬茜不信任,不理解,指責。
自作自受!好一個自作自受!
真是作繭自縛啊!
他已經聽不清萬茜在說什麽,腦中只有那句自作自受。萬茜的嘴一張一合,想必是更難聽的話,他怎麽會喜歡這樣一個女人,她的伶牙俐齒,她的嬌慣放縱,以前是怎麽忍下來的。
萬茜還在說,聲音漸漸控制不住的變大,應濱湖很想讓她閉嘴,下意識的,應斌湖手擡起來,卻在瞬息清醒,沒打下去。
因為萬茜已經閉上嘴,雙眼瞪的渾圓,驚愕地看着應濱湖作勢要打的手,這手曾經給過她安全感,如今卻為她帶來恐懼。
以前,無論吵架多麽嚴重,應斌湖只是轉身就走,不跟她一般見識,但今天,應斌湖揚起了手。
他想打她。
萬茜懵了。
清醒之後的應濱湖再次選擇逃避吵架,他轉身想走,卻在走之前被萬茜拉起了右手,那手前一刻還高高揚起:“怎麽,還想打老婆。”
應斌湖甩脫萬茜的手,咬牙道:“我懶的理你。”
萬茜推着應濱湖:“那你就滾,滾得遠遠的。”
應濱湖表情猙獰,切齒道:“你小聲點,媽還在隔壁。”
萬茜不管不顧,大聲喊道:“滾。”
應斌湖也終于大聲:“我滾,這是我家,這裏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我辛辛苦苦賺回來的,我為什麽要滾。”
“狗屁,這裏有我十萬嫁妝錢。”
“那也是我家給你的。行,就算嫁妝錢是你的,我明天還給你,一分錢我都不要你的。”
這種絕情話,萬茜呆了,有必要算得這麽清楚嗎。她忘了,是她先算的。
這就是應斌湖的真實面目嗎,自己嫁到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是啊,這個北京城,有什麽東西是屬于自己的。沒有,什麽都沒有。行,你不滾,那我走。
我走!
萬茜提着背包,拉開卧室門就走,迎面是應濱湖簽下的保證書,裱在相框中挂在柱牆上。
此時一看,真是可笑,什麽狗屁保證,什麽愛我一生一世,什麽不讓我受半分委屈,全是狗屁。萬茜伸手拿下,從相框中取出,撕、撕、撕、再撕,直到粉碎。
應濱湖在房間靜靜地看着,他不想道歉。骨子裏,他覺得自己沒錯,錯也是錯在最後一句。他做的所有就是為了萬茜,如果萬茜這麽不領情,那就是她錯。
客房裏,剛剛躺下的秦秀梅聽到吵架聲,又扶着額頭出來。見萬茜發瘋,喚了一聲小茜。萬茜看着婆婆,沒應,扔下粉碎的紙屑,踩上自己靴子,拉開房門,走了。
秦秀梅連忙喚兒子去追,應濱湖跑過去扶母親進房,讓她別擔心,小茜就是一時脾氣,誰勸都沒用,過了這個勁,自然就好了。
秦秀梅拍着兒子手:“哄哄她,小茜還是個好姑娘。”
“恩,媽,我知道。”
應濱湖出門。
大街上,萬茜彷徨地走着,年前促銷的廣告牌燈光璀璨,刺痛了萬茜的眼。購買年貨的人群行走在街上,歡聲笑語,那是期盼,是幸福,空氣中都彌漫着過年的香甜,越來越濃。濃香嗆着萬茜,眼淚不自覺地又流下來。
走在一條分叉路時,萬茜不知該往哪走。
她無處可去。
在南城,她可以去表姐家,可以去朋友家。
但在這座新的城市,她還沒來得及交一個足夠知心的朋友,除了應濱湖,她孤立無援。
她想打電話,不是給父母,遠隔千裏,打給他們只能讓他們徒增擔心,沒有一點好處,她想打給張靜。
但不知是不是心靈感應,正當她想撥號時,老太太電話打來,依舊是老太太的專屬鈴聲:奉天承運,母後诏曰,爾等快快接電話。
萬茜不敢接,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
電話鈴聲斷,又馬上響起,萬茜不忍父母擔心,也害怕他們打到應斌湖手機,還是接了。第一句話先說:“媽,我感冒了,流鼻涕呢。”
張淑雲不疑有他,責怪女兒不注意身體,北京雖然是幹冷,不比南方濕冷,但該加的衣服還是要加,別要風度不要溫度。跟你說過多少遍了,秋褲,秋褲,一定要穿,你還以為你18啊,天天跟朵花似的。
老太太絮絮叨叨,啰啰嗦嗦。以前,萬茜總覺得煩,但現在,她很享受着這種啰嗦,她多想大聲地在大街上喊出來。
媽,我好想你,好想回家。
張淑雲唠叨完,開始探聽正事,問兩人回家過年商量的怎麽樣。
“我會回去的。”萬茜肯定地說。
“真的?”語氣中是止不住的驚喜,卻又擔心:“小胡答應了。”
“嗯。”
“你們沒吵架吧。”
“沒有,恩愛着呢。”
然而,她的聲音卻來越帶有哭音,萬茜必須馬上結束這場對話,張淑雲還想再問萬茜具體幾號回來,公婆那邊怎麽辦,說什麽了嗎。
萬茜語氣飛快道:“媽,我鼻子又快堵住了,我要去洗熱水澡睡覺了,媽,明天再說,拜拜。”
說完,挂掉電話,蹲在地上,毫無顧忌地痛哭出來。
原來,遠嫁的痛苦,不在于平時你好我好,你濃我濃。而是發生矛盾了,分歧了,那種孤立無援,無處可去,無法訴說的感覺,苦澀難言。
應濱湖沿路尋找萬茜,夜風起,冷風灌進他的領口,卻被全身的汗水中和,他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他跑着,嘴裏喊着萬茜的名字,無人回應。
打電話,自然是無人接聽。
應斌湖急了,這寒風冷夜,小茜要是出任何事,他都不會原諒自己。
就這樣,一路跑,一路找。
終于,在離家相隔三站地的商業街廣場發現萬茜。一個人,抱着膝,安靜地坐在臺階上。深夜的冬,更加陰冷,廣場上已經無人,看着萬茜蕭索的背影,應斌湖罵了自己幾聲混蛋,快步跑過去,拉起萬茜,萬茜不肯起來。
應濱湖哀求道:“小茜,別折磨自己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聽到回家兩字,萬茜猛然起身:“對,我要回家。”
應濱湖高興道:“嗯,我們回家。”
然而萬茜卻不理應濱湖,快步地往家中走,應濱湖感覺不對勁,但又不知道萬茜要做什麽,只能跟在後面,一時無話。
直到回家,看見萬茜收拾行李,才知道萬茜是想回南城的家。兩人前幾天的吵架結果,就是萬茜回南城,他回北城。但,萬茜現在把天數提前了。
這竟然像是不顧一切,連工作都不要了回南城一樣,她是不想再回北京了嗎?
應濱湖阻止萬茜收拾行李,萬茜拿一樣塞進去,應濱湖立刻拿出來。
“滾開。”萬茜低聲吼着,目光如狼。
“小茜,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瞞你,我保證,以後我什麽事都告訴你。”應濱湖哀求着。
萬茜不理會,保證?她現在聽到保證就惡心。
“小茜。”秦秀梅扶着額頭出現在門口。
萬茜終于停住手,對于這個婆婆,萬茜是尊重和喜歡的。雖然她們沒有處得跟親娘倆那種,恨不得掏心掏肺的鐵,但彼此也算是保持着禮貌。尤其是秦秀梅試驗讓應建業做家務那會,兩人還會通電話,秦秀梅讓兒媳幫忙支招。
秦秀梅走向兩人,故意的,腳步一軟,像要跌倒一樣,吓得萬茜和應濱湖連忙去扶,扶着坐在床邊。
秦秀梅拉着萬茜的手,輕聲道:“小茜,你原諒阿胡吧,仔細想想,他有犯什麽大錯嗎,都是氣話,別計較了。”
秦秀梅的話細聲軟語,仿佛南方小鎮偶然吹起的一陣微風,将兩人心中的濃霧輕輕吹散,重見那彎彎河水,清澈,見底。
的确,都是氣話,都當不得真,他們到底在吵什麽。
但,原諒,并沒有那麽容易。
萬茜只是敷衍點點頭。
秦秀梅再道:“留在北城過年吧,我給你做很多好吃的。”
這事萬茜一時不想答應,但看着婆婆誠懇的眼神,疲憊的神情,她不忍心讓連遭打擊的婆婆失望,終于還是妥協,再次輕輕地點點頭道一聲好。
原來在北京,如果連應濱湖都不站在她這一邊,那她将徹底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态,要以一人之力對抗應家所有人,或軟語溫言,或厲聲争吵,或惡語相加,沒人會再為她擋在前面,她只能一人默默承受。
這一次,承受的結果是妥協。
第二天,應建業在北城取了十萬,包裝得嚴嚴實實,坐火車來到北京。到兒子家,兒子上班去了,他先将十萬放在茶幾上,翹着二郎腿抽煙,心中那個美。
到頭來,兒子還是要靠自己。
秦秀梅看着紅彤彤的現金,輕聲問道:“現在不是能用卡轉賬嗎,取出來幹嘛。”
“你懂什麽,拿錢砸人,用銀行卡就算一百萬也沒什麽分量,就得用現金。”
他要砸,不僅砸女婿李明,也要砸兒子應斌湖。
“那幹嘛從北城取出來,你一個人坐火車,多危險。”
“北京取,單手續費就要你兩三百,現在銀行都跟貪官似的,這也要錢,那也要錢,存個錢恨不得反要你三分息。”
秦秀梅不再言語,兩口子商量着女兒的家事,等兒子下班回來後一起還錢。
只是可惜,十萬實在是太少,摞在一起也缺乏視覺震撼,兒子和兒媳婦都只是淡淡掃了一眼,尤其是兒媳,那眼神冷清,都有點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惹得應建業頗為失望。
應建業語重心長對兒子道:“有困難你就要開口,想一個人擔着,你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現在好,惹得你跟你姐兩家都不安穩,跟你爸媽要錢有什麽不好意思,我跟你媽,就你和阿靈一雙兒女,百年後,我們的就是你們的,拿去。”
說完,推推桌上的錢,笑得簡直不能自抑。
應斌湖領父親這份情。借錢,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與其委曲求全受別人恩,不如心安理得拿父母錢,這是應斌湖這兩次借錢的心得體會。
四人帶着現金,趕往李明家,李明早在旁邊的高檔餐廳準備了一桌飯菜伺候着。在應靈兒說出離婚時,她那厭惡的眼神,李明知道,如果自己真讓應斌湖還錢,應靈兒下一秒就會跟他去民政局辦手續。
但此刻,他事業在起步階段,又急需錢,不能折騰,而且為了孩子,他也不願離婚,所以他找到應斌湖,假裝醉酒醉話,說自己本意根本不是為了錢。
此刻,再見岳父,李明忙不疊地道歉,說他的本意根本就不是逼應斌湖還錢,他哪能做出這事啊。
這話應斌湖也早跟父親說過,應建業當然知道,但他還是讓應斌湖打電話把應靈兒也叫來,大家當面說清楚,該離婚離婚,該還錢還錢,省得別人說我女兒往娘家搬錢。
李明忙道:“爸,您就別寒碜我了,我那就是一時嘴快,不經腦子。”
應建業哼道:“是嗎,那離婚呢。”
“王八蛋才離。”
應建業再次舒心地笑了。
應靈兒在大家酒足飯飽時趕來。前幾天,應斌湖就跟她說過李明的醉話。應靈兒也在反省自己,她沒錯,做的所有事都沒錯,但沒錯不見得就是好,她原本可以做的更好,避免這些吵架,她的态度緩和下來,李明也順勢和解。應建業也強調,這錢,算是他借給兒子的,以後遺産他少分一份。
至此,應家因禍得福,皆大歡喜,唯有萬茜心中有個疙瘩,她不敢在這時候反悔,這一刻,她真正面對着應斌湖全家,沒了應斌湖支持,她根本沒膽量去挑戰。
萬茜只能打電話通知父母今年不回家過年。
每次,萬茜說要回,萬建國夫妻開心又擔憂,畢竟新媳婦啊。她說不回,萬建國夫妻失落但又理解,畢竟新媳婦嘛。
當萬茜聽到父母明顯低落的聲音時,她心中大痛。
但大勢已定,北城過年。
作者有話要說:
☆、春節 春節6
年三十晚上,應靈兒帶着孩子老公趕場吃飯。
這幾天是她和李明的蜜月期,樂樂也感應到這種變化,開朗不少,房間裏歡聲笑語。大家一起拌餡,揉面,包餃子,有事做的萬茜也不寂寞,強打精神随着大家有說有笑。
她不敢停,一停就會想到家,只能連軸式的幫忙,打掃,布置,和樂樂玩。
秦秀梅為了萬茜,特意打電話給親家,學南城特色菜。一是告訴親家,你這女兒我是當親閨女疼,你放心。二還是為了萬茜,将心比心,她剛嫁給應建業時,對于在婆家過年也是百般不習慣,而且那還是個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時代,婆婆善于下馬威,她不想讓兒媳婦再經歷這些。
應建業這些天對萬茜也是格外客氣,和顏悅色的,簡直不像平常的他,害得萬茜一副受寵若驚模樣。
做菜,秦秀梅和應靈兒是主力,這兩位廚藝都是大廚級別,萬茜打下手,三大男人加一小男人喝茶聊天,今天過年,就不吩咐他們做事。
開飯,飯桌上滿滿當當全是菜,葷菜為主,素菜為輔,鹹辣清淡各占一半。吃餃子,這東西萬茜愛吃,應家人撈餃子蘸醋,萬茜習慣混着湯喝,南北不相同,雙方也不覺得奇怪。
一家人吃吃聊聊,飯桌氣氛熱烈,萬茜也偶爾也能插上話。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萬茜眼前總會晃過父母兩人面對一桌飯菜,默然吃飯的樣子。她的腦子裏同時出現兩種畫面,一個是父母表演的黑白默片,一個是現實應家的彩色有聲電影。兩者形成鮮明對比,不禁讓人潸然淚下。
萬茜連忙低頭喝湯,她不想打擾應家人的興致。既然答應在應家過年,就開開心心地過,這是萬茜的信仰,人生短暫,何不快樂。
再擡頭時,萬茜臉上又挂着笑容,努力擺脫腦中黑白畫面。
有個著名心理學實驗叫“別去想那只粉紅色的大象”,參與者被要求不要去想象房間裏面有一頭“粉紅色的大象”,但沒有人成功過,參與者腦袋裏會無可抑止地出現粉紅色大象。
你永遠無法強迫自己“不要去想”。
黑白默片不斷出現。随着播放,快進,畫面中的父母吃完,飯桌上的菜絲毫未動。兩人起身,坐到客廳,木然地看着春節晚會,晚會中,觀衆随着喜劇小品哈哈大笑,兩人臉上卻始終沒有表情,好像行屍走肉。
淚,又下來。
萬茜再次低頭,扯了幾張紙巾,假裝被辣到搽鼻涕,但她那碗明明是秦秀梅特意為她做的清淡口味。萬茜擦完鼻涕眼淚,擡頭強笑道:“爸媽,我吃飽了,我先去擺麻将,待會咱們大戰三百回合。”
也不等他們回應,萬茜站起來,跑到客廳茶幾下把麻将拿出來。
萬茜的失态幾人怎麽會看不出來,飯桌上一時冷場。應建業哼一聲,低聲道:“外地媳婦就是麻煩。”秦秀梅不滿地踢丈夫腳,應濱湖瞪着父親,放下碗筷要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