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如果打廣告說包就業找工作,那不是欺騙人嗎?“知識改變命運”、“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這種現在耳熟能詳的口號,在我們那時根本沒有市場——雖然太宗已經開設了科舉,但那時科舉考試并沒有放常态化,開考年份不定,錄取人數不定,錄取之後,晉升途徑并不通暢,大體還是靠門蔭,靠高官的舉薦。再說了,我推行的教育,那就一啓蒙水平,跟科舉扯一塊,這含水量也太大了,跟虛假廣告有什麽區別?

我漫無邊際的想了一圈,最後覺得還是來點實際的吧——來讀書,發小半碗粥。

那時候,我們給災民提供一天兩頓飯——上午和下午各一次,成年男子每頓飯一碗粥,女人和小孩則半碗。但如果他們的小孩來讀書,中午加一餐,學堂額外提供小半碗粥——米粥在當時可是硬通貨,于是消息傳出去不多久,能跑能跳不癡不傻的小孩就都來了,人滿為患,我的培訓班順利召開!不過錢糧的支出又增加了一筆,老媽在指責我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之後,立馬就給我把差額補上了——有錢就是這麽任性!

上課的第一天,就又有問題了:學生太多了,老師不夠哇!但這個問題可沒那麽容易解決,畢竟那個時候請夫子可是很費錢的,給他的薪水,跟我給全體學員發粥買米花的錢差不多,而且那時讀書的人少,根本不願意來這種地方教一群乞丐花子,就這一個老師,都是我爸媽連哄帶騙給請來的,請老師這事我實在是沒轍!就這麽湊合着過了好幾天,我愁着愁着竟然又讓我想出個辦法——選班幹,也即選優秀學生來當小老師,學生每25個人組成一個方陣,安排一個小老師,并且坐在正中間。

于是上課的場景就變成了,老師先在上面讀一句,然後第一排方陣的學生跟着讀一句;然後第一排班幹像老師那樣對第二排方陣帶讀一句……形成了擊鼓傳花式的教學,雖然效率很慢,但無論多少學生,有一個老師就足夠了!

選班幹就不用考試了——我是不可能給他們買紙筆的,太貴了。出考卷?那是燒錢!絕對不可能的!選人的方式很簡單:民主推薦。這種看似不靠譜的方法,在我們那時卻很有效,因為我們那個時候都是聚族而居,哪怕是逃難,那也是陣壘分明——在廟堂混出名堂的,被稱為世族;沒有混出名堂的,就叫宗族;小孩的世界其實是成人社會的縮影,所以學堂裏那些小孩,早就有了派系,你們覺得誰行就讓誰出頭,我才懶得摻和。

這樣平安無事地過了一段時日,我遇到了第三個問題——我被一群同齡的女孩子給堵住了,可把我給吓得夠嗆。正在我想自己哪裏得罪了她們的時候,她們中一個人走上前來怯生生的問我:“大人,那個學堂我們女孩子可以去嗎?”

大人?大人!——這頂高帽子我喜歡!于是學着我老爹背着手,咳嗽了兩聲,低沉着聲音說:“當然可以。”也是那天我才意識到,幾百個人裏面竟然一個女孩子都沒有,身為女孩子的我,覺得這是一個重大的失誤,當然得趕緊補救了,補救的結果是,規模又擴大了将近一倍,經費又有缺口了。這回老娘不幫忙了,她說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做人要量力而為,要我自己想辦法壓縮規模,不可能再給我錢了!

我失望的回屋,取出了存錢罐,發現那裏面只有幾個銅板,于是我拿着它們,到荊州城裏最大的寺院燒香拜佛,求菩薩給我點錢,幫一幫這些可憐無助的小孩——将銅板全部塞入功德箱之後,我抽了一簽,結果卻是一枚下下簽。我無助的坐在廟前的大樹下,想着該趕哪些人回家,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可憐,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了許久之後才止住眼淚,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我一眼便認出這是當地最大世族家的嫡大小姐,她也是那荊州名媛圈裏的頭號人物。我大姐費了好大的勁才被她們認可,而像我這種名媛圈“反面教材”,她們一個個躲我跟躲傳染病似的,我大姐甚至一再叮囑我,在正式場合不要跟她打招呼,若是遇到她跟那些小姐妹出游,要假裝沒看到……今天這位大小姐竟然坐我身邊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心想真倒黴,難得哭一回,就被冤家對頭給看到了。我迅速擦幹眼淚,惡狠狠地瞪着她,全身進入高度戒備——她一開口嘲笑挖苦,我就立馬反擊,誰怕誰呀?

她開口了,她出聲了,她說:“好巧,我剛剛在廟裏也哭了一場!”

我立馬左手叉腰,右手前指,說:“你!”然後我就說不下去了,她剛說什麽?——這是什麽新奇的吵架開場白?她怎麽不按劇本演?這讓我怎麽接話啊?

她又說,她剛才在廟裏求了一簽,解簽的師傅跟她說,她今天在廟前能遇到一位貴人,兩人能成為好朋友!說話間,她指了指廟門,又指了指我身後的這棵大樹,最後指了指我臉上的淚痕,說:“這一切都被簽文料中了。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否也會如簽文說的那樣,願意跟我成為好朋友呢?”

我當時一聽,覺得這真是緣分吶!肯定得聽佛祖的啦,我立馬點頭,非常熱情的跟她攀談起來,并且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哭的原因全部告訴了她!……太陽西下,與她依依不舍地話別——這是我到荊州之後,交的唯一一個門第相當的女性朋友,她還在人來人去的廟寺前跟我對坐聊天——這是我姐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是真的舍不得呀!

那天她跟我說,問我能不能等幾天再壓縮規模。她說五天後是她的生辰,想邀請我去參加她的生辰宴會,她說第二天她會陪我一起到學堂去處理這件事,可不可以?

我欣然點頭,才六天而已,不影響的。

後來,她果真如約請我赴宴,并且在宴會上搞了個募捐活動,一下子就把經費缺口給補上了……也是在那天宴會上,我才知道,那天不是她的生辰。就在那天宴會結束後,我才知道,那天她在廟裏沒有哭過,也沒有抽過簽,更沒有解簽……她說,她曾站在城門口,看過城門外小山坡上數百個孩子齊聲讀書的盛況,她覺得能做成這件事的人,應該是她的朋友。她把籌到的錢交到我手裏,對我說:“很榮幸能幫上忙,我們的朋友!”

尾章

雖然她嘴裏說着“我們”,但我和她都清楚,根本就沒有“們”。她的那幫小姐妹們并沒有接納我。在事先就得知了宴會真實目的的情況下,她們仍然出席,并且捐了錢,只能夠說明,她們認可我做的事,雖然看不上我這號人,但仍然願意為這件事情盡一份力。

多年以後,當我在皇家小學的課堂上聽到夫子講“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時,我想起了這場宴會、以及宴會上的她和她們,忍不住笑了起來,被夫子抓了個正着,點名讓我回答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回答說:“如果你做的事情是對的,就會得到很多人的幫助,哪怕是那些看不慣你,不喜歡你,讨厭你的人,都會伸出援手。就像現在,你看不慣我,不喜歡我,讨厭我,如果我說的是對的,你也會說‘對’,對嗎?”

夫子沉默地看了我好久,才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個字:“對!”。

我坐下之後,想起了一件事,荊州那年我正好12歲,是可以相看夫婿的年齡,我父母大老遠跑到長安給我釣了一只金龜,他們沒告訴我是哪家公子,但好像跟我說過,這個小公子有個小名,好像是什麽什麽的奴來着,我想起來了,叫“雉奴”——好巧,李治小名也叫“雉奴。

我又想起一件事,我十二歲那年,李治正好八歲,他好像跟我說過,他8歲那年長孫皇後曾打算給他定一樁親事——真是太巧了。我于是忍不住問李治:“你8歲的那年,先皇後給打算給你定親的是哪家女子?你知道嗎?”

這小屁孩“哼”了一聲,說:“我當然知道,我當時就在旁邊。”

我追問:“她叫什麽名字?”

他說:“當時就她母親到了,只說把二囡指給我,沒說她二閨女叫什麽名字!”

我心想:“二閨女,好巧啊!” 默了默,還是沒忍住,繼續問他:“她母親是哪位?你知道嗎?”

他這回“哼哼哼”,連哼三聲,才說:“我當然知道,但你更熟悉,她就是應國公武士彟大人的夫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