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染南熏殿

李隆基昨晚寵幸的不是楊玉環而是另一名妃子,使得習慣了專寵的楊玉環醋意大發,竟與李隆基置氣大鬧了後宮。李隆基一怒之下将她送回了其族兄家中。奈何相思難熬,一早派了高力士着人接她回宮。不曾想這位貴妃娘娘已于昨晚帶了一名婢女去了從前修行的太真廟。李隆基怕她真的出家,立即着人前往。當接貴妃娘娘回宮的人馬抵達骊山時,卻見她與壽王李瑁雙雙而出,意欲策馬私奔。李隆基盛怒,将楊玉環禁足在宮中,李瑁則被打入死牢,只待他一句話,便會身首異處。

雪還在下。韋瑤晴站在南熏殿外的石階上,頭頂的傘面上已覆了一層厚厚的白。她顧不得寒風凜凜,只滿心焦急地在等着什麽。一旁為她撐着傘的夕雲忽然眼前一亮,轉頭對她說道:“小姐,高公公來了。”

韋瑤晴在夕雲的攙扶下迎向了高力士。她剛要開口,便聽得高力士說道:“王妃娘娘還是回去吧,皇上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別說求情了,見都是不會見您的。”

盡管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高力士的話還是毀了韋瑤晴僅有的一絲希望。她可以等,李瑁不可以。正如高力士所言,李隆基在氣頭上,那就代表他什麽決定都做得出來。可是,皇上說不見,她一介婦人又能如何?

李瑁啊李瑁,你為什麽要去骊山?又為什麽會跟貴妃娘娘在一起?是不是不管我怎麽努力,在你心中終究還是及不上她,以至于有了一點機會你就那般不顧一切地趕到她身旁?可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的好算什麽?你昨天不是才說過你會是我可以倚仗的一切麽?

許諾言猶在耳畔,君心系在何人身?

厚實冬衣亦掩不住韋瑤晴的單薄身影,高力士只能搖頭嘆息。走下最後一級臺階時韋瑤晴腳下一滑,幸得夕雲及時扶住才免于摔倒。待站定後,她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伸手撣開了遮擋落雪的傘,轉身重新面對着南熏殿跪了下去,高聲喊道:“臣媳求見父皇!”

夕雲來不及阻止韋瑤晴,只有重新将傘打好又忙是勸說道:“小姐,這天寒地凍的,你即便是要跪也不可跪在這雪地裏啊,你的腿怎麽受的了?”

夕雲心疼地快要哭出來了,韋瑤晴卻無動于衷。無論李瑁是為了什麽才陷入到這場死局,她都要盡力救出他。雖然還沒有應對良策,只要李隆基願意見她,她相信自己一定有機會扭轉乾坤。

高力士原本已要進入南熏殿了,聽到這一聲高呼愣了愣。回轉身,就看到茫茫天地中,韋瑤晴跪在不遠處,寒風吹雪紛飛,她身體瑟瑟顫抖,臉上是絕不妥協的堅決。對這個女子,除了佩服,他早有一種長者對晚輩的憐惜,見她如此,心有不忍,便是冒着風雪跑了過去,勸她離開:“王妃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王爺這次犯的是忤逆的死罪,您這樣也沒有用啊!”

韋瑤晴不為所動:“煩請高公公傳個話,王爺仁孝恭順,決不會作出這麽荒唐的事情。但求父皇見臣媳一面,到時候便會明白一切不過是個天大的誤會而已。”

“求高公公成全。”高力士還想說些什麽,韋瑤晴又是對着他磕了一個頭。這叫他如何受得起?他只得再冒險一試。

高力士進去南熏殿已有兩個時辰了,始終不見出來。寒風夾雜着越來越大的飛雪讓人睜不開眼睛。韋瑤晴的雙腿幾乎被埋在了冰雪中,刺骨的寒冷如最鋒利的尖刀,她腿上每一寸皮膚都像生生被車裂開般劇烈地痛着。渾身的冰冷讓她顫抖得更為厲害,嘴唇和臉上的氣色與這滿地的雪白有得一拼,額上是冷汗涔涔,整個人跪在地上泫然欲倒,快要撐不住了。

夕雲看出韋瑤晴的不對勁,忙是開始了不知第幾次的勸說:“小姐,高公公這麽久都沒有出來,皇上定是鐵了心不願見你的。你還是先起來,咱們先回去再想辦法吧,好不好?”

韋瑤晴說起話都很吃力了:“除了長跪不起,還能有什麽辦法?”

“我們去找老爺,他一定有辦法的。”聽到韋瑤晴的聲音,夕雲忍不住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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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瑤晴的精神有些恍惚了,慘然一笑道:“爹同樣身為人臣,皇上若是執意不見,他也是無可奈何。我……”

話未說完,韋瑤晴便暈了過去,任憑夕雲如何呼喚都是不省人事。而此時,夕雲才發現浸濕韋瑤晴衣裳的除了無色無味的雪水,還有一大灘鮮紅刺眼的濃稠血水。她被吓到了,呆了好一會兒才心慌意亂地大喊着救命。原本靜的只有風雪聲的宮苑內回蕩起一個透着極度恐懼的哀哭。

韋瑤晴迷迷糊糊中有了些許意識。她睜不開眼睛,便是睜開了也看不見。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是周圍的暖意她能感受得到,還有身上蓋着的被子,厚厚的軟軟的,很舒服很柔和。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從她身體裏慢慢離開,帶着一種撕裂她下腹的痛楚慢慢地離開。她很害怕,想開口喚夕雲問問情況,但是發不出一點聲音。一段對話反而真真切切地傳入了她耳中——

“怎麽樣了?”這個聲音她聽得不多,但她認得是李隆基的聲音。

“回皇上的話,王妃娘娘本已有半個月的身孕,現在保不住了。”另一個陌生而略帶蒼老的聲音随之響了起來。

後面的話韋瑤晴聽不清楚了,她腦中被那句話轟得嗡嗡作響:

她有孩子了,有了李瑁的孩子,可是……可是沒有了……原來是她的骨血正在離開她的身體,所以她才沒有一點氣力,才會那麽痛。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沒有任何感覺,否則她不會冒着大風雪跪在南熏殿前,絕對不會的。為什麽,為什麽在她以為自己可以享受幸福的時候,李瑁入了天牢,一個只在她身體裏待了半個月的孩子又走了?為什麽?

欲哭無淚,渾渾噩噩間,韋瑤晴沉沉睡去。醒來時,李隆基已不在,夕雲守在床邊,禦醫奉命留下照看,而離她最近的人是李瑁——

有了孩子,就可以證明他與韋瑤晴之間恩愛不假;

有了孩子,就可以證明他對楊玉環早已忘情。

間接害死了皇孫,李隆基心中有愧。他給了李瑁一個辯解的機會。李瑁的話字字有據,句句在理,人證物證皆在,李隆基相信了。

韋瑤晴得償所願讓李瑁化險為夷,代價是失去了自己第一個孩子,在她還來不及感受為人母是何滋味的時候就永遠失去了。

身為人父,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本就會痛心疾首,更何況這個孩子是因為自己才走的,李瑁除了痛苦還有愧疚與悔恨。尤其親眼看到如此虛弱與悲傷的韋瑤晴,他早在心底把自己罵了千萬遍。可再怎麽做,都換不回已經逝去的小生命了。換不回了……

韋瑤晴睜開了眼睛。那雙原本有希望重見光明的雙眼中是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黑暗的陰沉,看得李瑁心中駭然。“晴兒,你感覺怎麽樣?”

夕雲與禦醫也緊張地看着她。

聽到這個聲音,韋瑤晴竟沒有一點反應。從前她最想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可此時此刻,她不敢聽,因為剛才在夢中她好像聽到了孩子在說話,那聲音跟李瑁是一模一樣的。

“王妃娘娘請節哀。請恕微臣鬥膽說一句,即便是沒有受到大寒刺激這孩子也是保不住的。”禦醫說出這樣的事情是為了讓韋瑤晴好受一些——既然是注定擁有的不了的,何不灑脫一些?可再怎麽醫者父母心,禦醫也還是個男子。他不會完全了解韋瑤晴的心情的。

韋瑤晴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一樣依舊沒有反應,李瑁卻詫異地問道:“禦醫,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問這話時,他的雙眼好似冒着火光,悲痛又無奈。

禦醫躬身問道:“敢問王爺,王妃娘娘之前是否曾服過含有麝香的藥物?”

李瑁怔住了。想了一會兒,準備搖頭。

“有過一次。”韋瑤晴的聲音幽幽傳來。

李瑁不記得了,她卻記得清楚。是她親自囑咐夕雲煮了那一碗避孕的涼藥。既是避孕,涼藥裏自然少不了麝香。那是她與李瑁第一次圓房,是她趁人之危。

禦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麝香一旦入藥服入體內,其毒性少則半年多則一載才可完全清除。而據微臣診斷,距離王妃娘娘上次服藥至今不足六月,這胎本就是保不住的。”

李瑁也想了起來。想起了自己的冷言冷語,想起了韋瑤晴當時的決絕。當時的他絕沒有料到一時的偏執竟造成了今日的苦果,他又多了一分責無旁貸的罪過。

“父皇也知道這件事麽?”韋瑤晴的語氣平淡得出奇,好像是在替旁人問這件事的相關。

“王妃娘娘請放心,微臣與令尊韋京兆是至交。”禦醫膽敢隐瞞下這件事,正是因為有這層關系存在。

韋瑤晴放心了。若是被李隆基知道她與李瑁之間曾有過這麽大的争執,好不容易平息的風波肯定會卷土重來。

“多謝了。”韋瑤晴很是感激。她難過傷心,但依然不願李瑁有任何危險。

韋瑤晴已醒,禦醫便可去向李隆基複命了,夕雲也退了出去。她知道,在一命換一命的劫後餘生後,他們夫妻肯定有很多話要說。

韋瑤晴不願多言,閉上了眼睛,側身背對了李瑁。眼淚在她側身的那一刻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不一會兒便浸濕了枕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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