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攜手洛城東
經歷此番以死亡換新生,韋瑤晴欣賞魏馥兒的敢愛敢恨,魏馥兒感佩她的心地與智慧。白頭如新,傾蓋如故①,二人相交的時間雖然短暫,可早已惺惺相惜,親如姐妹了。無奈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她們再如何依依不舍,還是要分開。韋瑤晴唯一的遺憾便是沒能看見魏馥兒長得是何模樣。好在魏馥兒看得到她,今後若有緣再得見,不至于相逢不相識。
張沂鑄駕的馬車已匿跡在這雪原,馬蹄踏雪聲與他的呼喝聲也再聽不見,雪上空留馬行處。以目前雪下得程度,想是不需要多久就會連那些痕跡都消失了。這樣也好,從此天高海闊,沒有人再尋得到他們會阻礙他們了。
夕雲見這雪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扶着韋瑤晴回到了竹屋內。韋瑤晴坐好後,夕雲就退了下去。先前從裏屋走出來對韋瑤晴大加贊賞的人就坐在她對面,饒有興味地看着有些局促的她。
”看來本王不但娶了一位聰明的王妃,還娶了一位大膽的王妃,竟敢屢次罪犯欺君。”
李瑁出現後,韋瑤晴才知道魏馥兒口中為她與張沂鑄主婚的貴人是誰。聽出他話中的調侃,韋瑤晴忍不住笑了,回敬道:“妾身何嘗不是嫁了一位膽大的夫君,屢次幫着妾身罪犯欺君?”
李瑁也笑了,起身走到韋瑤晴身旁坐下,擁她入懷。
依偎在久違的溫暖懷抱中,韋瑤晴覺得從前所有的委屈都算不得什麽了。只是李瑁的出現讓她覺得意外又奇怪,便是問道:“王爺當初真的懷疑是妾身害死了馥兒麽?”
李瑁握住了韋瑤晴冰涼的手,捂在胸口,笑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又怎麽會懷疑你呢?其實早在第一次去到西廂時我就覺得魏馥兒的态度很反常,好像非常不情願我去。于是我試探着提出要她配合我造成住在西廂的假像。她看上去雖然為難,每次我離開時她給我的感覺都是松了一口氣,我才敢斷定事情一定別有洞天。我讓徊文注意着她,的确有所發現。本想着等時機成熟了再去向她問一個究竟,不想父皇突然召我議事,回來時就聽到她出了意外。”
“王爺本來就打算要成全馥兒與張大俠,那天問妾身是在替她可惜。此外,王爺更擔心妾身會被魏國公府的人為難。”韋瑤晴恍然大悟。
李瑁點點頭:“不錯。”
知道李瑁一直都是相信自己的,韋瑤晴很是欣慰。但她的疑惑并沒有完全消除:“王爺是從什麽時候發現馥兒沒死的?這件事的破綻又在哪裏?”
“徊文以為我在生你的氣,便來跟我說你決不會是兇手。我見他不是簡單地護着你,而是十分确信的模樣,便問他為何那般篤定,他才吞吞吐吐地将夕雲問他之事說了出來。你既已知道我沒有宿在西廂,自是不會因争風吃醋而害死魏馥兒。我想,在那種非常時期,你不會無緣無故瞞着我你已經了解真相。果不其然,今早我才離開王府,你也就跟着出去了。”
“原來王爺今日不是進宮,而是在跟蹤妾身。”還以為天衣無縫,沒想到李瑁早已洞悉,棋高一着。
李瑁承認了,繼而又是問道:“為何不告訴我呢?當真不怕我誤會嗎?”
“妾身本是打算與王爺商議的,但是在此之前讓夕雲用類似的話試探過徊文,他說無關情愛,任何男子遇到這種事都會介意,妾身是怕節外生枝才不敢相告。”韋瑤晴這才了解到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李瑁的胸懷非尋常男子可比。
又是那小子!他非但總是擅自地違背自己的命令,這次居然還……李瑁皺了皺眉,有些恨恨地說道:“回去後我得好好管教管教他,平時太縱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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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瑤晴忙擡起頭來勸阻道:“王爺不可。如果因為妾身而罰了徊文,妾身豈不成了惡主了?”
李瑁轉怒為笑,輕輕刮了一下懷中人的鼻子,“你連毒婦之名都不懼,這惡主的聲名又算得了什麽?”
“自然是不同的。”韋瑤晴重新靠着李瑁,強調說:“成全馥兒與張大俠是情義之所在,旁人的閑言全無所謂。若是連累了徊文受罰,又從而擔上了惡主之名豈不是枉然?王爺不擔心父皇下旨以妒悍之由要你休妻麽?”
韋瑤晴說得嚴重了。李瑁收緊了擁抱:“得妻如爾,夫複何求?便是父皇下再多的聖旨,我也只會守着你一個。”
“王爺……”
這麽動聽的話李瑁還是第一次說,韋瑤晴竟不知該怎麽接下去,只再一次仰頭對向了李瑁。她想,如果自己可以看見該有多好。她好想親眼看一看李瑁的臉,看一看這個令她一顆心輕易便可被融化的男子。
李瑁也看着她,笑得燦爛又溫柔。他将她左側一縷發絲捋到了耳後,輕撫着她的臉,在她額上印上了深深一吻,圈了她整個人在懷中,清香襲面。半月的冷戰只教相思更重,好在都過去了。他再也不會放開她,這餘生的愛與寵都将只為她而存在。今後的李瑁,是因眼前這名女子才活得有意義。
等閑時光最易過。漫天雪白于不知不覺間輪回成了春暖花開。經過一段時間的診治,韋瑤晴的眼睛已大有起色。離開讓她深覺沉重的長安出來散散心,對她的眼疾定是有益。正是出于這樣的考量,李瑁帶着她來到了洛陽。夕雲與徊文自然是跟着來了。同行的還有當初替韋瑤晴治眼疾的郎中。她雖不需要再服用那些難以入口的良藥,外用的藥物還需每日換新。
四月的洛陽春意融融,群芳似錦。天氣漸漸回暖,大街小巷的女子不分年齡家世,都換上了自己認為最美的衣裳,或閨閣嫣然談笑,或三三兩兩結伴去挑選衷愛的胭脂水粉。都道花兒俏,人比花更嬌。
韋瑤晴身上的春裝亦是新制的。淡白色細紗廣袖淩雲對襟上裳,恰到好處地配着一襲蛾黃與素白相間的拖地百褶宮鍛裙。上面綴繡着盛放的薔薇朵朵,與她發髻上的薔薇镂空雕花碧玉簪相襯,簡約不失尊貴,尊貴又不致奢華。看着她臉上的笑容,李瑁只覺萬般芳華皆失了顏色。
若非曉得他們家底之人,定會以為他們是一般大戶人家外出游玩的少爺夫人,也是為了即将來臨的牡丹花會而來,實則一批武藝高強的暗衛始終如影随形着。既保證了安全,又不會招搖,壞了所有人的雅興。
回到洛陽行宮申時已過,李瑁與韋瑤晴一道用了晚膳後便各自去梳洗。卧房內紅燭昏羅帳,滿室馨香。韋瑤晴坐在梳妝臺前等着夕雲将熱水打來。梳理着如瀑的青絲,想着今日同游的惬意她面上如沐春風。無法親眼所見那景致是何等冠絕天下她已不會遺憾,只因這天下最美的風景就在她身邊,更在她心中。
約是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只聽得“吱呀”兩聲,門被人從外頭輕輕推開又被關上,一名身穿粉色侍女服的女子走了進來。女子年約十七八,體量豐腴,丹唇外朗,明眸善睐。然,這副花容月貌中非但不見一絲一毫的柔弱與嬌嬈,反倒透着一股別樣的氣質,女子走起路來亦不像慣常的宮中侍婢。
隔着有些距離,韋瑤晴沒有覺察到什麽。她放下手中的檀木梳,起身面向來人,笑道:“夕雲。”
女子并未立刻作聲,手上也沒有提着什麽熱水。她腳步輕盈地緩緩去到了韋瑤晴跟前,福身行了禮:“奴婢見過王妃娘娘。”
不是夕雲,韋瑤晴愣了愣。“你是誰?夕雲呢?”
女子自行站了起來,神色恭謹地回話道:“王妃娘娘,奴婢叫霞兒。夕雲被王爺叫去了,王爺還吩咐奴婢帶王妃娘娘去一個地方。”
韋瑤晴覺得奇怪了。李瑁臨時有事說得過去,可他身邊那麽多人,他又明知道自己在房中梳洗,夕雲是要伺候着她的,怎麽會突然叫走夕雲呢?難不成又是在準備驚喜麽?
“什麽地方?”韋瑤晴并未起疑。
霞兒上前一步,湊到了韋瑤晴跟前,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王妃娘娘不必心急,王爺說只要您跟着奴婢去了自然就會知道。”
①:語出《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何則?”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