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貴妃醉酒吐真言
李瑁剛剛走到永巷巷口,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傳了過來。放眼望去,楊玉環帶着一群內侍宮女正朝李瑁這邊走來。楊玉環衣衫不整,媚态頻現,內侍宮女更是公然調笑,主仆一行完全不成體統,惹得路過的人們或是側目窺望或是掩面而逃,誰都不敢議論上半句,匆匆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楊家的勢力因着楊玉環的得寵而如日中天。自打回了這長安城,李瑁耳邊關于楊玉環魅惑君王,楊國忠專權獨斷、肆意妄為的言論就沒有斷過。現在親眼所見,無論是為了大唐的江山還是出于前塵之義,規勸上一兩句都是他必須要去做的。
在這種念頭的驅使下,李瑁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楊玉環跟前。去路突然被擋住,楊玉環一下子沒站穩跌入在了他懷中,馥郁的脂粉香氣伴着濃烈嗆人的酒氣熏得他眉頭皺得更為緊蹙。他想要扶起楊玉環,誰料她硬是借着醉意賴在他懷中不肯起身。随行的那些內侍宮女見到這一幕非但不前來相助,反倒是嬉皮笑臉地圍觀,時不時還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來人吶,”李瑁怒從心頭起,大聲喊道:“把這些禍亂宮闱無視禮數的奴才都押下去杖責,男三十女二十,不得有誤!”
一群禁衛軍随之出現,領了命就要執行。這下,那些內侍宮女們才意識到李瑁是動真格的了,吓得面色慘白地跪下磕頭求饒。不停地跟他請罪。好一會兒之後見他無動于衷,又連聲請楊玉環救救他們。
楊玉環斜躺在李瑁懷中,醉态依然,俨然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根本不管他們的死活。待得衆人被押離去,李瑁奮力将楊玉環扶起站好,退後兩步與她保持了适當的距離。
楊玉環搖搖晃晃了一陣才是站穩。攏了攏垂下的發絲,她笑得妩媚:“王爺脾氣見長了。”
“貴妃娘娘,你如此行為教那些下人們看到,實在不妥。”想到剛才那些人的反應,又見得楊玉環這般風塵之态,李瑁如鲠在喉。
看着李瑁一本正經教訓自己的模樣,楊玉環不屑地笑道:“時隔四年才恢複身份,王爺的架子倒是一點沒變。怎麽,才回來就急着訓斥本宮?要知道現如今連皇上都不會幹涉本宮的任何行為,王爺不趕快回去府中與王妃郎情妾意,在這裏多管閑事真是太奇怪了。”
聽出楊玉環話中的滿滿怨氣,李瑁神情凝重地說道:“貴妃娘娘,父皇平日對您多番寵愛,對楊家更是厚待有加。眼下他龍體抱恙,您應該在他身邊細心照顧才是,怎麽能做出此等有失體統之事?”
“王爺也說了,這是本宮與皇上之間的事,與你何幹?”李瑁越是這樣說,楊玉環心中的委屈與怨氣就更重。她恨恨地說完這句話就要拂袖離去。
“貴妃娘娘還沒有放下嗎?”與楊玉環擦肩而過的一瞬,李瑁心情忽地沉重不已:“玉環,已經九年多了,無論你對我是否真心,也是時候該看開了。出于避嫌,李瑁今天本不該站在這裏插手這些事,只是你我畢竟夫妻一場,看到你這樣自暴自棄我心中很不好受。外面那些流言緋語你當真聽不到嗎?”
“王爺又想跟本宮讨論真心麽?”楊玉環只覺得這兩個字格外刺耳,尤其是在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之後,她更加不甘心。她認為不是自己不夠真心,而是她不夠聰明不夠手腕才會輸給韋瑤晴:“王爺就那麽相信王妃對你是真心一片,毫不摻假?”
“孰是孰非李瑁分得清楚!”李瑁并不想聽楊玉環說韋瑤晴的壞話。
“是嗎?”李瑁的态度徹底刺傷了楊玉環本就創傷累累的一顆心。熏然的酒意讓她失了平時的冷靜,只想着一吐為快地口不擇言起來:“王爺有沒有想過,玉環之所被皇上看中是因為當時玉環正在跳貞順皇後生前最愛的那支舞蹈。皇上早不去晚不去,為何偏偏在那時候去壽王府?再者,楊氏一族到了玉環這一代雖然沒落了,在前朝也是顯赫之家。當年的韋昭訓不過是一個芝麻大的京官,韋瑤晴更是雙目失明的盲女,皇上賜婚從來挑的都是世家顯耀之女,緣何會賜到了她的頭上?韋昭訓又是憑什麽在我進宮之後就平步青雲,右遷至京兆的位置?”
李瑁從來沒有把這些事情聯系在一起想過,這下聽到楊玉環的分析心頭忽然一驚,煩躁不安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Advertisement
“王爺心中已經有答案了,不是麽?”很明顯,李瑁開始懷疑了。楊玉環的目的達到了。她的笑因着醉态愈發傾城媚骨:“王爺還記得那一年千秋節上,玉環給皇上呈上的賀禮麽?那是因為王妃以發簪相贈花語,提醒她身在宮中若是有不該有的想法,只會危及自身連累他人。玉環是為王爺考慮,才那般煞費苦心,待皇上更是小心謹慎。可是王爺呢?竟對玉環如此絕情。呵呵,王妃真是好心思,好心思啊……”
聽着這些醉言醉語,李瑁皺起了眉頭。正是那一晚,親眼目睹了楊玉環對李隆基的用心,他才迫使自己放下過往的。難不成,這一切早在韋瑤晴的意料之中甚至是她一手安排的嗎?難怪,在回府的路上她會突然要求聞一聞他随身所帶的開元香。如今想來,竟是在确認什麽?
看着李瑁陷入沉思,楊玉環像是看到了一絲希望,柔聲喚道:“王爺,你可知玉環這些年過得有多苦麽?”說罷,就要抱住李瑁,一訴多年相思。
李瑁卻是突然驚醒過來,側過身躲開了。他看着楊玉環,堅定地說道:“我不會因為你無憑無據的揣測就去懷疑、質問晴兒,她不會騙我的。”
楊玉環覺得自己最後的一絲自尊在李瑁的這句話中被徹底粉碎。她憤怒而無謂地迎上李瑁的目光:“王爺既然篤信無疑,又何懼回府一問呢?除非,王爺害怕了。”得意洋洋地一笑後,楊玉環揚長而去,留下心緒冗雜的李瑁獨自站在巷中,腦中紛紛亂。
急急趕回壽王府,李瑁徑直朝卧房走去。當他真的走到了卧房門口時,又突生膽怯地放慢了腳步直至停下。正巧此時一個丫鬟從房內出來,李瑁叫住了她:“王妃在裏面嗎?”
丫鬟行禮回話道:“啓禀王爺,韋府一早派了人來接王妃娘娘回去了。”
不必立刻面對,李瑁松了一口氣:“可說是什麽事情?”
“來接人的是影茹姑娘,聽說是王妃娘娘的弟弟生病了。”
“知道了。等王妃回來,讓她去書房找我。”李瑁吩咐完便揮手示意丫鬟退下,一個人去了書房。
傍晚時分韋瑤晴回來了,聽到丫鬟的禀報,即刻去了書房見到了正愁眉不展,臨窗遐思的李瑁。
“王爺,發生什麽事情了麽?”韋瑤晴走到李瑁身邊,關切到。
李瑁回身看着眼前人,那雙眼裏的關心與情意不是假的,她怎麽可能會是拆散自己與楊玉環的始作俑者之一呢?不可能的。
見李瑁望着自己發呆一言不出,韋瑤晴更是心急。她扶上了他的手臂,輕輕搖晃了一下,問道:“王爺,你怎麽了?”
“沒什麽。”李瑁終于集中了精神,“聽下人說你弟弟生病了,現在怎麽樣了?”
“只是尋常的熱症,經郎中診治後已無大礙了。”即便如此,今天一天她也被折騰地夠辛苦了。
“那就好。”
李瑁心有疑問,卻始終問不出口。韋瑤晴看得出他的反常,即是說道:“王爺,你我夫妻之間,有話但說無妨。”
李瑁清楚,這個疑惑不消除,他與韋瑤晴之間總是會橫亘着些什麽,往後的日子也是無法過得自在舒心。誠如楊玉環所言,既然篤信不疑,又何懼一問呢?這下聽到韋瑤晴這樣說,倒是讓他覺得自己猶猶豫豫的行徑不是大丈夫所為了。他深呼吸了一下,開了口:“晴兒,今天我在宮中聽到一些話,是關于岳丈大人的。”
“我爹?他怎麽了?”韋瑤晴緊張了。
“有人言之鑿鑿地告訴我說當初引薦貴妃娘娘給父皇之人并非是高力士,而是岳丈大人。”
韋瑤晴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覺到了一股寒意,臉色亦是變得蒼白。終究,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些話還是傳到了李瑁的耳中。他沒有說出告密之人是誰,她卻再清楚不過,那人非楊玉環莫屬。
韋瑤晴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在李瑁跟前露出破綻,否則非但韋氏一族會出現前所未有的危機,便是她與李瑁之間也會就此到了盡頭。她絕對不能承認!
強定下心神,韋瑤晴笑着否定道:“怎麽會呢?我爹當時只是一個芝麻綠豆的小京官,無權無勢,位卑言輕,根本沒有機會面聖。而且在那之前,皇上不是沒有見過貴妃娘娘,怎麽可能是因為我爹的引薦而做出那個決定的呢?”
韋瑤晴的每一絲反應都被李瑁捕捉在眼裏。原本只是有些疑問,現在他更覺得事情的确有蹊跷。他狐疑地追問道:“岳丈既是無權無勢,父皇指婚又是怎麽挑中了你呢?別說當初沒有進行選妃,即便是有,以岳丈當時的身份,你也是不得參加。況且,岳丈的确是在玉環進宮後被擢升為京兆的。”
韋瑤晴驚覺是自己失言了,可她別無選擇,只有強撐下去:“聖心難測,瑤晴不知。”
“是不知,還是不願說?”真相似乎不如自己想象得那般美好,李瑁又是心急又是害怕。
韋瑤晴知道,若是任由這對話繼續下去,她恐怕難以招架,想要就此終止:“王爺曾說過,無論何時何地發生任何事,都不會懷疑我的。如今不過是外頭傳了些風言風語,就這般來質問,要我情何以堪呢?”
“晴兒,你也曾說過,無論何時何地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會欺騙我。我就是不相信那些話才來問你,要你告訴我一句真話。”韋瑤晴越是這樣避重就輕,李瑁就越想追究到底。
“若不是有了懷疑,王爺又何須有此一問呢?”雖說真相确實如李瑁聽到的那樣,可一想到自己這麽多年的情意與付出竟比不上楊玉環的一句話,韋瑤晴很是寒心。到頭來,不管她如何盡心癡守,在李瑁心中,楊玉環的地位都比她更重要。想到了這一點,她反倒是失望地完全鎮定了下來。
韋瑤晴看着李瑁,話說得斬釘截鐵:“王爺要真話,那麽我能說的就是此事絕對與我爹無關。王爺不信,盡管去追查便是。若是得了證據證明我爹是幕後黑手,我就抵賴不得了。”
失望但沒有絕望。韋瑤晴這是在背水一戰。她就是要賭李瑁對她的信任有多少,那些信誓旦旦的許諾又是否做得數。如果他真的去查了,她再怎麽留戀亦無濟于事。回來才五天就發生這麽多事,長安,果真是她的是非之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