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累死我了,吃飯去?下午沒課了,商業街那邊新開了個店,現在還有優惠。”
“那還說啥,走着呗。”
“哎,要不要叫一下他啊?”
“叫誰?”
“阮悠恬呗。”
“要叫你叫吧,我都沒跟他說過話,多尴尬……”
“要叫嗎?”
幾個人說話聲不小,阮悠恬也起身要走,自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是沒什麽尴尬不尴尬的,尴尬這種情緒不适合他,他向來就是在別人對他的尴尬裏走過來的,無所謂多或少,有還是沒有。
熱熱鬧鬧的幾個人看向正要往外走的阮悠恬,最後還是招呼了一聲,“哎,阮悠恬,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阮悠恬搖頭,“你們去吧。”
之前說話的人一副“我就說吧”的表情,又吆喝着同伴走了。練習室裏就剩下阮悠恬自己,他習慣了這樣獨來獨往的日常,也不覺得特殊。
剛才耽誤了些時間,錯過了進電梯的最佳時機,阮悠恬不想等,便沒走電梯,反倒是在安全通道的樓梯上慢慢往下走,不巧剛拐進去就聽到了別人談論中自己的名字。
“就他一副清高樣,跟瞧不起人似的,都來當練習生了還傲什麽啊,不一樣想出名嗎?”
“哈哈哈當婊|子還立牌坊,他第一天還是淩總給帶過來的,我當時瞄了一眼,他對淩總不冷不熱的,進大門的時候我就跟在後面,把他倆對話聽得真真的。”
“他們說什麽了?”
“沒說幾句,都是淩總自己給他介紹,完了之後告訴他別緊張,踏進AY的門就是AY的人,熟悉起來就好了,有需要的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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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呀淩總的畫風有些不對诶!他不是高冷冰山挂的嗎?怎麽遇着阮悠恬這麽溫柔?”
“我在公司都沒見過淩總幾次,但每次他都冷着臉,那氣勢,吓人。”
“我總覺得他不會練習太長時間,要不怎麽說呢,管他有沒有演技,有那張臉就夠了。”
“不知道上面會讓哪個經紀人帶他,可別是跟我一個經紀人,我本來資源就不好,他可別來搶飯。”
“你想得美!人家能看上你經紀人?弄不好還是淩總親自帶人呢。”
“卧槽!這麽牛|逼?!”
“嗐,那誰清楚是什麽交易啊……你是不知……卧槽!”
阮悠恬從門後陰影處的拐角走出來,冷着臉用眼神把說話的三個人輪番掃了一遍,什麽也沒說。
說話的兩人連忙禁聲,都沒顧上手裏的煙。
阮悠恬并不需要他們的答案,直接略過他們走了下去,沒再施舍一個眼神。
淩風說他是隔霧觀花的花,自帶朦胧的疏離味道,他心說好笑,這不過是美化過的說辭,散掉那層禮尚往來的濾鏡,他也就是沒有人情味的漂亮啞巴。
——不會分辯,也不想分辯。他獨行于人世,不願意再舍出自己的心掰成幾瓣去在意無關的人。阮悠恬心裏清楚人的攀比和嫉妒心,哪怕他們口出惡言,他問心無愧,便随你去說。
又過了兩天,到了要交讀後感的日子,阮悠恬在去公司的路上還心裏好笑,教表演的老師大概是看他們這一批毛頭小子不順眼來個跨級下馬威,留下了一周內讀完《演員的自我修養》并寫讀後感的課堂作業。
當時一衆練習生瞬間懵逼,為什麽我都來當練習生了還要寫讀後感?!難不成把這玩意讀好了我就能演技大漲嗎?如果真有記憶面包這種東西豈不是人人都是大藝術家了?!
不過他們縱是在心裏如何吐槽,也不敢明面上說什麽。他們你看我我看你,瞥見角落裏新來沒幾天的阮悠恬,心裏竊喜,這家夥才上幾天課,想必又是個花瓶的料。
阮悠恬進公司後沒直接去教室,而是背着雙肩包在三樓大廳的落地窗前站了一會兒。上課的教室也在這個樓層,四樓和五樓是練舞室以及聲樂室,六樓是公司的錄音棚和創作間,七樓是辦公區,八樓則是高層辦公的地方。
阮悠恬透過落地窗看向公司樓外的三兩人群,不知在想些什麽。他到得早,人都沒來齊,從電梯裏走出的人偶爾有看過來的,阮悠恬無知無覺,過了好一會兒他收回視線,轉身進了教室。
交完讀後感的第二天,表演老師看看表,點了阮悠恬出列。
表演課上課的時候大家坐成半個圓,阮悠恬本來就在角落裏,此時被點名只好站在半圓的中心點。
“新鮮感對于你來說是什麽?”表演老師問道。
這話有些沒頭沒尾,其他人也聽得一頭霧水,但阮悠恬聽完就反應過來,老師問得是自己交上來的讀後感的內容。他在讀後感裏闡述了新鮮感和創造性的關系。
阮悠恬答道:“新鮮感是自我認知。”
這答案聽起來并不合規矩,但表演老師沒有立刻發表看法,而是示意他繼續說。
“任何事物和行為在失去新鮮感之後,一般都會進入索然無味或是機械性運作的怪圈。而不管是索然無味還是機械性運作,在我看來,都是在自我認知淡化後出現的結果。”
“首先,如果角色體驗缺少了新鮮感,那麽演員對于角色的理解便容易僵化,就像人與人之間的首因效應一樣,過于主觀的初認定很容易造成角色後續發展和解讀的呆板,甚至是跑偏——這是片面的自我認知。”
“其次,如果演員對于演戲缺少了新鮮感,那就很容易發展成壞的匠藝,如果能力不達标,那就變成了橡皮圖章的表演,對于演員自己和觀衆來說,都是災難——這是逆行的自我認知。”
“角色是需要解讀的,不僅僅是要做到形似,演員也不僅僅是扮演,而是要成為角色。所以我說,新鮮感是自我認知,沒有新鮮感,解讀這一關,便跨不過去。”
表演老師又問:“那創造性呢?”
阮悠恬說:“如果新鮮感是一元一次方程,那創造性就是高等數學了。保持新鮮感是一個長久的必需品,創造性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卻是個錦上添花的東西。進階成表演藝術家要有創造性,但對于初級演員來說,擁有新鮮感就已經很難了。”
“那你認為,你的新鮮感足夠支撐你的角色體驗嗎?”表演老師繼續追問道。
阮悠恬思考了一下,也就兩三秒的時間,他不急不慢地組織語言,說道:“因為未知的東西很多,所以我的新鮮感還摻雜着更多的一時半刻無法解釋的游離感,這種游離感可能會是我入門的鑰匙,也可能成為絆腳石。所以現在下定論還早,但我是個目标導向的人,過程曲折一點沒關系,只要路沒走錯就可以。至于角色體驗,這個等我真的有機會接到角色的時候,我再回答也不遲,如果老師你到時還想聽的話。”
表演老師點頭,思索了一陣兒,然後又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似乎并不緊張?”
阮悠恬眼裏充滿疑惑,心道我為什麽要緊張?這不就是上課答題嗎?而且這種見仁見智的問題,即便自己答的和出題人理解不一樣也不會挨罵……既然不會被指責,那就沒什麽可擔心和緊張的。
表演老師自然看出了他毫不掩飾的疑惑和不解,笑道:“很多人不喜歡表達,也不擅長表達,有時候三兩句能說清的內容,耗上三五分鐘也依舊是磕磕巴巴。我們從上小學時就開始寫作文,但很多人連照着自己的文章讀都會緊張得不行。在社交上也會畏畏縮縮,游離在邊緣地帶。但你是個例外,我之前低估你了,現在一看,你不僅有想法,而且很會表達,只是不喜歡表達,對嗎?”
阮悠恬點頭,道:“還好。”
表演老師看他波瀾不驚的樣子心裏滿意,微笑着示意他回座,他剛才把阮悠恬點出來也是想要試試阮悠恬的真材實料,畢竟昨天拿到他的讀後感時自己是很驚訝的,竟沒想到平時不聲不響的才簽進來沒幾天的新人能有這樣的見解。他有一瞬間是懷疑他人代筆,但也不好無端揣測,就想着在課堂上發問,也好好了解一下阮悠恬這個人。
不誇張地說,阮悠恬給了他驚喜,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換句話來講,阮悠恬和他之前接觸的練習生都不一樣,更有一種新鮮感。所以他願意再下點功夫深入挖掘一下,也好給上面交差。表演老師暗自自嘲道,自己竟然也漸漸有了先入為主的偏見。
表演老師整理好情緒,又看看時間,很快就要到下課時間,便直接說道:“你們當中,有些人寫的東西實在是狗屁不通,我不問你真的讀了沒有,大家自由心證。都是成年人了,別把自己當孩子,想紅想出名不是靠別人推着走的。關于這個以後我不會再提,你們想要達到什麽樣的高度,成為哪一類的演員,我都不會幹涉,更無從建議。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我期待着還有更多的阮悠恬出現。”
表演老師看向阮悠恬的方向,認真說道:“我更期待日後的你,是能夠成為富有創造性的新鮮感演員。”
作者有話要說: 阮悠恬:我可以嗎?
作者:兒你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