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淩風在給雙方做了簡單的情況說明後就離開了,留下阮悠恬和七個陌生人大眼瞪小眼。
阮悠恬非常不擅長這種多人場合的交際,而且在自己毫無準備的陌生環境下,他越緊張就越冷靜,很是生人勿近的氣場,就連最簡單的打招呼都會顯得異常僵硬。
很多時候為了避免尴尬和對方對自己的窺視,他都極力規避這種場合,長此以往惡性循環,他離人群越來越遠,走入了封閉自己的怪圈,也沒預備過改變。
冷宵旸作為阮悠恬揣摩劇本的重點關注對象,事先就知道了公司的意思,他心裏并不抵觸,也沒有因自己錯失角色而難過,所以對阮悠恬的接受度很是良好。他初見生人時會有點害羞,但是熟悉了之後就完全是小太陽性格,十分好相處。此時冷宵旸看着阮悠恬在門口站着一動不動,便走過去主動問好。
“你好,我叫冷宵旸。良宵的宵,旭日初升的旸。”
冷宵旸,MIRACLE主舞,一米七七的隊內甜心。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又會像彎月一樣,能瞬間縮短陌生距離,打破對方的防備心理。
阮悠恬握上冷宵旸的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盡量聽起來如沐春風一點,“你好,我叫阮悠恬。”
冷宵旸聽到他名字的時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贊美便脫口而出,“哇你的名字好好聽!跟你人一樣好看!”
他說完之後才想到有的男生不喜歡被別人誇獎外貌好看,後知後覺地擔心自己唐突,連忙找補道:“我是真的覺得你帥氣,不是說你長得娘……要是娘也是長得我這樣的,他們都說我長得沒有陽剛氣哈哈哈。”
阮悠恬沒想到冷宵旸真實性格這麽平易近人,甚至有點粗線條的小迷糊,看着他有些尴尬地害怕被誤解的樣子時自己也漸漸放松了下來,索性也坦承道:“沒有誰規定過男生一定要有陽剛氣的,長得清秀白淨或者精致可愛都不是錯的,不一樣不代表是異類,誰都沒資格诋毀與自己預判不符的存在,不管是外貌還是身材。”
“你很可愛,很清秀,很好看,也很漂亮。”阮悠恬真心說道。
他很少同別人談些涉及三觀和人生選擇的事情,他不想別人幹涉自己的生活,也就不願去管他人的看法。獨行至今,萬事不挂心,說起來也是冷漠。但現在也不知怎麽,也許是年紀相仿,又或者是對方莫名地合自己眼緣,阮悠恬并不想遮掩自己的觀點。
他說這些不是緩和尴尬的場面話,也不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假意吹捧,他說得實在,表情認真,旁人實在無法懷疑他的真誠,無法把他的真心作假。
而作為當事人的冷宵旸,他也很意外阮悠恬的回答,立馬笑得更開心,軟乎乎地問着:“真的嗎?謝謝你呀。”
他說完後其他人也依次走上前打了招呼,阮悠恬記憶力很好,而且MIRACLE也不是流水線上出來的Ctrl C+Ctrl V小鮮肉,帥得都很有特點,完全不會讓人臉盲。
中午的時候,阮悠恬跟着MIRACLE幾人一起去公司食堂吃飯,冷宵旸他們一直在為了演唱會做準備,不僅訓練強度大,還要控制飲食,阮悠恬回想了一下《星光》裏對男主路柒遙的描寫,恍然身材管理對于偶像藝人來說真的就是刻在骨子裏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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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宵旸托着下巴看着其他人吃,間隙還跟阮悠恬聊天。雖然大部分是他單方面輸出,但阮悠恬并不反感,反而像是找回了點中學時代吃食堂的感覺。
“再多吃點。”
阮悠恬擡頭,說話的是坐在冷宵旸旁邊的陸寧安,MIRACLE隊內rap擔當,一米八七的老幺,隊內最高,相當大只。
冷宵旸搖頭,“吃不下,沒胃口。”
陸寧安不聽,索性直接把自己餐盤裏沒動過的肉都夾進了冷宵旸的盤子,“把這些吃完,沒有胃口才更要吃,沒體力怎麽練習?聽話。”
冷宵旸扭頭看了看陸寧安,用眼神抗議。
陸寧安沒說話,只是挑了挑眉,又瞟了一眼餐盤,示意他快點吃。
冷宵旸沒轍,只能委屈巴巴地吃飯。
阮悠恬在一旁看着,覺得他們的相處模式很特別,好像陸寧安才是哥哥一樣。其他成員應該是都習以為常,并沒有什麽反應。阮悠恬開始好奇,偶像團體的生活日常,到底是什麽樣的。
《星光》劇本中有一部分對男主路柒遙訓練生生活的描述,阮悠恬在體會的時候,還無法完全感受到那種渴望、追逐甚至是焦灼感。
聯想到《星光》後期的人世變換,他也會思考多人團體的相處之道和道路選擇,連續幾年的相互扶持,到底是晦暗人生階段的彼此的光,還是随處可替的廉價物?
如果是彼此的光,那為何在新的人生階段,本該無比親近的隊友之間會日漸陌路?只是因為可以共患難不能同享福嗎?阮悠恬不理解,因為他沒有過這種經歷,更無從感受。
他也曾經将這種練習生的群體生活代入自身的家庭環境,但他和父母之間從沒有過朋友似的相處方式,更無從談起彼此鼓勵。後來他又想,就算是一起朝夕相伴幾年,彼此的心真的能拉近嗎?隊友之間真的可以成為家人般的存在嗎?如果這個大前提都是存疑的待證之言,那之後種種,便也不必成為能紮傷人的利器。
——能傷到人心的,永遠是人心。
阮悠恬的心裏一直有個問號,所以對于同MIRACLE的觀察和相處還是抱着從未有過的期待,他試圖在短暫的半個月內找到答案,卻也擔心找到的答案不具有普适性。可他又有矛盾,每個團體都有自己的發展軌跡,作為旁觀者的他,哪怕是要成為演繹這千萬案例中的千萬分之一,成為劇中的親歷者,那麽他經歷的特殊性和想象中的普适性,能夠很好地統一嗎?而自己想要得到的普适性真的存在嗎?
阮悠恬看着在練習室裏為了一個隊形甚至是細節配合反複練習的MIRACLE,更會生出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尋求偶像團體普适性的存在?比起所有所有的共通,偶像團體如果要擺脫工廠流,更重要的不就是個性的魅力嗎?
整個下午,阮悠恬都坐在練習室的一角,對着鏡子看向正在緊密排練的MIRACLE,能夠清楚地捕捉到汗水從額角低落的瞬間和形态。
他們的每一個喘息,每一次擊掌而帶起的空氣震動,每一處鞋底和地板摩擦聲,都帶着7倍數的震感沖擊着阮悠恬的認知。
這些人好像從不會疲憊,即便是累得很了,好像也是在笑着的,開心的,沒有埋怨的。現在身邊沒有攝像頭,沒有追光,他們完完全全就是私下裏的真實樣子,并不會因為屋子裏多了一個人就惺惺作态。緊密的排練日程容不得偷懶和馬虎,這幫人也就在自己初次見面時才有短暫的問好時的偶像包袱。
阮悠恬一邊觀察一邊記錄,他手裏的本子上零零散散寫着一些只有他能看懂意思的詞句——
“汗水,濕滑的地板,鞋底摩擦
動起來,跳躍,伸展,擊掌
漲紅的臉,汗濕的頭發,呼呼作響的喘氣聲
時間震動,鏡子,練習,重複
很疲憊,眼睛裏的光,熱愛”
串聯起來,大概就叫做舞臺背後。
“呼,真的好累。”
幾人匆忙解決了晚飯,八點多的時候,衆人歪七扭八地坐在地板上休息。冷宵旸過來找阮悠恬,怕他厭惡自己身上的汗味,所以隔着小一米的距離坐下,“你在寫什麽?”
阮悠恬把本子給他看,“觀察日記?算是吧,記錄一下,想到什麽寫什麽。”
“你寫字好好看。”冷宵旸把本子還回來,“好久沒拿過筆了,我都快忘了寫字是什麽感覺了。”
冷宵旸是個很善于發現別人優點的人,就像個行走的誇誇群一樣,真誠又樸實,不會讓人覺得敷衍,也會打心底開心。
但阮悠恬明顯還是不适應這種誇獎,只能生硬地轉了話題,“你們每天都要練到很晚嗎?”
冷宵旸靠在牆壁上,伸直了腿一邊捶着一邊說道:“差不多每天都是到九點多吧,現在好很多了,前幾天都練到十一點。”
冷宵旸伸個懶腰,“不過也是因為準備演唱會,平時也沒有很多這種密集練習的時間。”
陸寧安遞過來一瓶水,問阮悠恬,“跟我們一起吃吧,訂了包子和肉粥。”然後又對冷宵旸道:“我給你訂了玉米餡的。”
冷宵旸下意識地捏捏陸寧安的耳垂,“這麽乖啊,謝謝寧安。”
阮悠恬不喜歡占別人便宜,尤其是人情這種東西,欠一分總要還兩分,被關照,被在意,不被忽視,不被敵對,這些看似稀松平常随處可得的人際交往,對自己來說實在是比登天還難。阮悠恬不想被人情拉扯,不僅僅是不想被束縛,更是害怕人情兩散後又一次的只剩下自己的空虛和冰冷。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可還沒等他說出婉拒之詞,冷宵旸就已經不按常理出牌,開心地對自己說道:“這家的包子很好吃,他們訂了很多,你千萬不要客氣,就當是我們給你的迎新宴啦!”
作者有話要說: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Had I not seen the Sun》(Emily Dickin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