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實這個詞不知怎的就讓阮悠恬激靈一下。

如果在漫畫裏,他的頭上一定會有一道帶着火花的閃電,引出顫栗的心思電轉,然後自我頓悟。

事實也差不多如此,冷宵旸接下來的話給了他更明晰的解答,“你會有那種感覺嗎?就是不知道奔頭在哪裏,但就必須要一直奔跑的感覺。我不能停下來,也不敢停下來,所以每天趕着看似不同實則一樣的通告,被閃光燈晃着眼睛,要時刻記得微笑。很多時候忙碌一整天下來回到房間,我都不知道自己忙了些什麽。當然啦,我不能說不喜歡,畢竟賺了錢,否則就太矯情了,但既然還要一直這樣走下去,就更想要一種讓人有存在感的東西時刻讓自己保持清醒,也保持動力。”

冷宵旸看向阮悠恬,眼裏是窗外不斷變換的街景映襯的光,“每一次重複,對我來說都有意義。每一次重複,都讓我更有底氣上臺,也讓我踏實。在練習室裏一起練習的時候,是最能将隊友的存在最大化的時候。我的底氣,一半是自己,一半是MIRACLE,他們是我不可或缺的二分之一。”

坐在後排一直沒出聲的陸寧安突然道:“雨停了。”

冷宵旸打開車窗,晚風裹着雨後濕潤的空氣,還含着混合着多種植物花朵的氣息,熱情地撲進了車裏。

阮悠恬微微側身往窗外看去,路上行人不多,等拐進小區就更是寥寥,馬路石階都被洗刷一新,枝丫搖曳間或甩下幾滴落單的雨水,在地上濺起微小的可忽略不計的花。

可正是因為這些數以萬計的“可忽略不計”,才使得每一次的重複都有着獨一無二的區別。

雨真的停了。

每一場雨後都沒什麽不同,但好像因為本身的随機不确定,又變得很不同。

阮悠恬也曾到其他的練習室門外觀察過,他那時也不是想要求證什麽,準确點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求證什麽。

AY推出的偶像團體不多,而且大部分團體主攻個人行程,到現在為止還以團體為主要活動方向的非MIRACLE莫屬。這陣子大概是雨天的緣故,來公司練習的練習生也不多,出了MIRACLE的專屬練習室,整層樓都會顯得很空。

除了定期的聲樂課和舞蹈課,練習生想要出人頭地,一靠天賦,二靠努力,而努力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自覺。阮悠恬回想起當時一間間練習室看過去的場景,慢慢地覺出了點滋味。

也有點理解了冷宵旸口中的“重複”的意義。

第二天阮悠恬跟MIRACLE去場館彩排,後天就是他們二巡首場演唱會,在本市要連開兩場,而這個體育場館又是今年翻修過,場地打光和升降臺等硬件設施必須得多過幾遍才行。

阮悠恬跟着他們走近場館,工作人員正在細致地測試設備,阮悠恬不想自己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似的,所以也就不動聲色地觀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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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我最喜歡的環節。”冷宵旸招呼阮悠恬走這邊,“你什麽時候進組?後天有時間嗎?”

“下周二進組。”阮悠恬問道,“有事嗎?”

冷宵旸一樂,“給你留了演唱會的位置,在內場前排。”

冷宵旸說完又擔心阮悠恬不喜歡太過喧鬧,又問道:“內場視野不錯,但是可能會聽着比較震耳朵,你可以嗎?”

阮悠恬沒想到他會這麽貼心,一時間又喪失了語言功能,沉默半晌只是問:“我這是不是占了別人的名額啊?”

他總是這樣,無論什麽時候在接受到別人的好意的時候,會不知所措,會緊張,會擔心是不是占了別人的便宜,會憂心忡忡自己還不上對方的人情,更懼怕有一天這種好意會變成裹挾自己的負擔,成為自己的枷鎖,被要求做什麽事。

冷宵旸跟他相處這麽些天,大致也摸清了阮悠恬的性格,更何況他本身也是個心思細膩又敏感的人,更容易理解阮悠恬腦中的百轉千回。

冷宵旸把票遞過來,“後天你可以自己檢票進,也可以先來後臺,然後會有人把你帶進去,看你的時間啦,怎麽方便怎麽來。這個票每次公司都會預留幾張,輪流給成員的家人或者是朋友,自行分配的,你可別讓我這張票浪費啊,不然我可沒得請了。”

冷宵旸帶着阮悠恬在後臺走,“提前感受一下,劇本裏會有演唱會的部分嗎?”

阮悠恬點頭,“有,劇本時間線拉得長,但這塊估計幾個鏡頭略過去,畢竟不是專業的。”

冷宵旸輕聲道:“我第一次演唱會彩排的時候,特別興奮,那時候的第一反應就是,‘我終于也擁有這麽大的舞臺了嗎?’,從後臺走上舞臺的這條路,我看着牆壁都感覺新奇,一邊還想象着正式演出時山呼海嘯的場景。”冷宵旸回憶中斷差點笑場,“結果我想得太出神,被地上的紙箱子絆了一跤,差點撞牆上。”

他們此刻站在舞臺上,四周的工作人員在調試音響和燈光,觀衆席的位置躲在陰影之內,從這一方小小的舞臺放眼望去,他耳邊是工作人員來回走動或那麥克交流的嘈雜聲音,阮悠恬好像也被冷宵旸剛剛那段話所感染,竟然也生出了些許名為緊張的熱情。

MIRACLE很快就被叫去stand by,阮悠恬退到場下,找了個位置坐下。阮悠恬看得太過入神,一時沒察覺周圍短暫的騷動,直到他身邊坐了一個人,“感覺怎麽樣?”

是淩風。

“還好。”阮悠恬答道。

阮悠恬不知道淩風突然來下鄉視察是要幹什麽,舞臺上已經切到了另一首歌曲,MIRACLE走位靠飛,不專注看的話根本就弄不明白隊形變換的奧妙。阮悠恬專注一件事情的時候尤其不喜歡被打擾。

但偏偏淩總是個沒顏色的,還要在一旁搭話,“你不好奇我來幹什麽嗎?”

阮悠恬頭也沒回,眼睛依舊盯着舞臺,但又覺得不看着別人說話很不好,所以飛快地扭頭答道:“不好奇。”

“你很喜歡看他們排練?”

“還行。”

“跟他們相處的怎麽樣?”

“不錯。”

“習慣這樣的生活嗎?有問題可以說出來。”

“沒有問題。”

“過兩天進組,公司給你配了一個助理,經紀人很靠譜,明天帶你認識一下。”

“謝謝。”

淩風嘆氣,“我好歹是你的老板,你好像一點都不怕我?”

阮悠恬也覺得這樣來回扭頭答話的行為太累了,他也不看舞臺了,索性直接轉過身子看向淩風,納悶道:“為什麽要怕?我又沒做錯事情。”

淩風挑眉,“但很多人都會畏懼啊?就像碰見校長也會繞着走一樣。”

阮悠恬沒什麽表情,直白道:“不好意思,我體會不了。”

淩風越來越覺得跟阮悠恬說話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繼續興致勃勃道:“說起來你從小到大成績都很好,理解力肯定很強,背臺詞不是難事吧?”

阮悠恬沒對他前半句做任何反應,“不難。”

“那臺詞準備地怎麽樣?這個劇是要現場收音的。”

“背好了。”

“全部臺詞?”

“嗯。”

淩風一笑,又問:“那你沒什麽要問我的嗎?”

阮悠恬點頭,“有問題。”

“淩總不忙嗎?”

淩風心道你問得可真是委婉,臉上分明就寫着不耐煩,嘴上還要禮貌應付,于是他所答非所問了一句,“你這脾氣放在外頭是要吃虧的。”

阮悠恬自然知道自己脾氣爛不讨喜,也沒反駁,“你說得對。”

淩風問他:“我還以為你會不開心。”

阮悠恬不解,“為什麽?”

“沒有人喜歡聽不好的話。”

“好話又不能聽一輩子,對我來說,那是糖衣炮彈,沒有也罷。”

“你好像很不習慣接受別人的誇獎。”

“不,我只是單純不喜歡虛假社交。”

淩風無奈,“如果不是我死心眼地覺得你會是娛樂圈的不可替代,你這樣的性格真的和這個圈子格格不入。”

阮悠恬心道我早就知道我格格不入了,豈止是這個圈子,我是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才對,畢竟沒有正常社交的人,連融入這個詞本身都做不到。

淩風話頭一轉,又說:“給你配的經紀人做人很有一套,能幫你解決麻煩的對你來說的無謂社交。你就安心拍戲,順便在劇組也多跟經紀人磨合一下,如果你不喜歡,後期公司也會給你更換,不過這個權利只有一次,建議你還是慎重一點。”

經紀公司下放權利給藝人做選擇本就是個打破規則的事情了,阮悠恬幾次三番成了公司的特例,想也知道外面不會有什麽好話,上次被自己碰巧聽到的閑言碎語大概已成平常,阮悠恬接受了好意,心道随便你們說什麽,我又不是很在意。

“放心,只要不是原則問題,我不會給公司添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阮悠恬:我不喜歡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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