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位婆婆很熱情的招呼人進來，等她進來才發現，屋內昏暗，燈泡帶着灰塵，半舊的窗簾遮住光線，家具沙發雖然陳舊卻打理的幹幹淨淨，婆婆親切的說：“姑娘，你自己倒水，水壺在桌上，我不方便。”
程音音一看才發現，這位婆婆靠在沙發上，膝蓋上蓋着一塊毯子，這副打扮.....婆婆的手邊放着水杯，紙巾，所有東西都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顯然她不方便移動，所以照顧她的人出門前都會先打理好一切。
“姑娘，你來找小宇什麽事？”婆婆問道。
“嗯....我就收橘子的程家姑娘，就過來了解了解情況。”程音音不想那麽直愣愣說出來，居然跟人閑聊起來。
雖然張婆婆不願意說，她還是從裏頭聽出一些事來，張婆婆身子硬朗，兒女孝順，日子過的不錯，高血壓發病後家裏花了幾十萬才搶救回來，卻落個半身不遂。為了償還醫療費要，兒子媳婦只能外出打工，留個半大孩子在家。
“多虧你爸爸和村長啊，不然這收獲季節不好請人手，屋後的果園還不知道怎麽處理呢！”張婆婆很熱情，聽的程音音更加不好意思張口。
兩個人談天說地，南墅一直都默不作聲的跟着聽着，并不插話。
程音音跟婆婆聊了半小時，張明宇還是沒回家。她不想繼續等下去，跟婆婆告辭，婆婆再三挽留，最後說讓張明宇等會兒自己找過去。
程音音從屋裏出來，長長的出一口氣，家境困難家人生病，塞落果想要蒙混過關恐怕也是不得已。
她該怎麽處理？
兩人走在鄉間小路上，冬天已經臨近，路邊沒多少人還在忙碌，大多數都在家裏呆着或者到處找短工。
但一直沒開口的南墅這時候卻說話了，“怎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嗯？沒錯。”程音音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剛才你也看到了吧？張家......就剩一個半大孩子和老人，張三叔外出，這次塞了落果，也是迫不得已吧。”她如果非要咄咄逼人，不是讓他們的生活更加困難嗎
“我來問幾個問題。”
“嗯。”程音音急需人解答心中疑惑，“你問。”
“合同裏是不是規定了，這次只收一等品？落果壞果都不收？”
“對。”
“張家的也是清清楚楚看完了合同才簽的，對嗎？”
“對。”
“那他以次充好，是不是他的問題？”
“對。”
“但他家裏困難又缺錢，所以你才為難，對不對？”
“對。”
“但，對你來講這是兩碼事，是嗎？”
“對！”
程音音一下子明白了什麽，“南墅你說的太對了！我現在完全想明白了！”她剛才的低落一掃而空，眼睛重新亮起來，“我想我知道該怎麽處理了！”
她一路跑回家，指揮小工們把張明宇家的果子都重新搬動出來，一一整理，把所有不合格的落果全部挑出來，好家夥，總共才送來一千來斤，落果就有五六十斤，單獨放在一邊。但就算這五六十斤，也最多換一百來塊錢，她吃頓飯就能花完。
工
人們都離開了，南墅反而沒走，說他要“蹭網”，然後拿出手機，默默的解鎖。
不是說等半小時嗎？怎麽人還沒來？程音音張望着門口，等待張明宇出現。
其實張明宇早就來了，他今天一天都心不在焉，因為自己大着膽子把落果混了進去，他想，總不會那麽倒黴一一檢查。
結果剛才回家時，就聽奶奶說人家那邊找過來了！他膽戰心驚以為會被奶奶罵一頓，結果奶奶什麽都沒說，只催他去找人。
走過來沒花多長時間，倒是張明宇徘徊在門口不敢進來。眼看着天色快黑了沒多久程叔叔也該回來，張明宇心一橫進了院子。
跟白天他來時并沒有不同，程音音正好坐在門口，擡眼就說，“你來了。”
張明宇把手背在後頭，點了點頭。
“今天清理了全部的果子，發現有一些不合格的，所以要重新做個登記。”程音音一口氣把竹筐放在地秤上，“你來瞧瞧重量，确認無誤在本子上簽字。”
張明宇嗫嗫的說，“我，我知道。”他自己塞的果子心裏有數，差不了多少，在登記薄上簽字後束手，等待着程音音的“審判”。
誰曉得她只是點點頭，“好了，你先回去吧。”
這，這就完了？張明宇楞了。
“以後別塞落果，沒下一次。”程音音語氣很嚴肅，“你有手機嗎？”
“沒，沒有。”張明宇愣愣的。
“喔，那算了。”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對話，張明宇聽完之後魂不守舍的回了家，重重拿起輕放下，攪的他心裏忐忑不安。
難道是打算明天再解除合同？
張奶奶被他扶到院子裏透風，問他程家的找他什麽事，張明宇回答：“上午過稱有點不對，程姐讓我重新去算一遍。”
“嗯，他們做事厚道。”張奶奶絮絮叨叨的說，往年的收購商上門價格壓的低，別家氣不過還能拉到鎮上縣城賣，只有他家價格再低也要賣。要不是村長的面子，程康強也不會高價收購，還省了他們操心。
張明宇聽的面紅耳赤，腦袋都快垂到胸前去。
現在他十分慶幸，自己被發現了。做了壞事心裏虛，這種愧疚感折磨了他一整晚。
第二天。
張明宇早早起身，然後重新拖着一車果子去了收購點，照常清點，似乎沒有人發現昨天他的異樣。
張明宇只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很平靜的收拾板車，突然翻出幾張宣傳單。
招聘兼職，時間靈活，待遇從優。
張明宇捏着那幾張紙，眼眶裏濕濕的。他突然明白昨天為什麽程音音問他有沒有手機，她是想告訴他這些信息。
“小宇！在外面發什麽呆呢！”
“我這就進來奶奶！”張明宇把宣傳單卷起來塞進懷裏，“奶奶我想去鎮上找點活幹......”
程音音還不知道這一幕，她總算是解決一樁心事。
程爸爸是去鎮上談生意，他找零售水果店解決銷路問題，順便跟快遞商量上門取貨。畢竟這東西量大又沉，如果能夠讓快遞上門來取省事不少。
程爸爸跑了好幾趟終于搞定這些事，舒服的躺在家裏。程音音湊過去，把她怎麽發現張明宇家的果子又問題，怎麽上門，最後又怎麽處理的事全說了出來。
“爸，我不知道做的對不對。”
程爸爸很高興，“你總算長大咯！”他伸手摸了摸音音的頭發，“你做的很對。兩件事情不能混為一談。壞果送來不能收，他家貧困可以用其他辦法解決。不然開了先河，人人都說有困難，那不是做生意，而是做慈善。”
程音音又靠近一點，把頭挨在爸爸的肩膀上，就像小時候那樣，“還是南墅提醒的。”
“他人不錯。”程爸爸說，“在村裏做生意就是這點麻煩，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不會扮黑臉先把規矩立起來，以後麻煩多着。”
“嗯。”程音音點點頭。
“要不然，今晚請南墅吃個飯？帶着他弟弟？”程爸爸還記得之前程音音說過南墅為弟弟留下打工的“事跡”，他自然想照顧一二。
“那我去跟他說。”
臨近傍晚，程音音告訴南墅這個消息，然後站在院子門口，大聲喊，“南墅弟弟？弟弟人在嗎？”
正在樹杈上打游戲的任屏一驚，差點斜着掉下去。她是什麽發現我的？什麽時候發現的？
“別躲了？我知道你肯定在附近。”程音音篤定的說，“你不放心你哥，天天藏在背後看他，早被我發現了。”
任屏順着樹幹溜下來，“你別告訴，告訴我哥。”
“嗯，我不告訴。”程音音點點頭，“但你也不能逃學，這幾天上學時間我也發現了。”
任屏苦着臉，他的隐匿術什麽時候差到這個程度？都能被一個沒有法力的凡人發現。
失敗！
任屏苦着臉進屋，才發現大人比他來的還快，已經在屋裏坐着，周媽媽從廚房裏探出頭來，“馬上就好，還差一個湯。”
程音音去廚房打下手，任屏挨着南墅，小聲的把剛才的事情說了。
“大人，我隐匿術練的很好啊！”
南墅點點頭，确認四周無人，“你再使一遍。”
任屏身上綠光一閃，他的身軀即刻從原地消失，如果不是伸手觸摸，完全發現不了這裏還有人在。
“好了。”
南墅點頭，任屏撤掉法力，“如果這麽輕易被發現的話，我怕不能經常跟着她。”
“隐匿術沒問題。”南墅沉吟，“問題應該出在她身上。”
“那怎麽辦？”
“我會想辦法。”南墅聽到腳步聲，閉嘴不言。
既然是要請客，周媽媽拿出渾身的本事，燒了拿手好菜用足火候，炖了好幾個小時，飯菜香味老遠就能聞到。席間，周媽媽看任屏長的瘦又是能吃的年紀，不停的給他夾菜。
飯後又是水果又是甜點，塞的任屏差點走不動道。
一頓飯吃的開心，程爸爸讓音音送兩人回隔壁村，她也一口氣答應下來。
兩人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任屏很識趣的落在後面。
今夜沒有月光，但周圍的燈光勉強能照見路，程音音用手機電筒照着，路也是走熟的，倒是不擔心出問題。
“昨天謝謝你提醒我。”她小聲說。
“小事。”南墅點頭後發現她可能看不到，才出聲說道。
“可是幫到我了啊。”程音音背着手，“你很有原則，還會抓重點。”
“難道不是墨守成規，固執嗎？”南墅反問道。
“可是這些規則定下來就是要執行的，就拿收購來說，為什麽我爸開出高價就是為了收到一等品，如果收到次貨，就該退回去。這些條約他們知道也同意，哪有兩頭占好處的事？我覺得你說的很對。”程音音很認真說，“而且最後也解決了張家的事情，這就兩全其美。”
“兩全其美嗎？”南墅靜靜品味這個詞語，突然換了話題，“任屏說之前你發現他逃學，我已經教訓過他了。”
“嗯，他現在年紀小，正是該認真讀書的時候，再說你們兩兄弟也可以等回家再說。對了，他現在讀高幾嗎？我還有些課外書，說不定他能用得上。”
南墅沉默，他怎麽知道任屏讀高幾？他根本沒讀啊！
“你啊當哥哥的都不知道弟弟讀高幾，就像我爸，我都上中學了還去小學門口接我呢！”程音音爆聊糗事。
南墅心裏一動，突然直球發問，“你是怎麽發現任屏的？”
“這個啊！”程音音扭頭看了看後面的任屏，任屏的耳朵也豎起老高，非常想知道自己哪裏漏的馬腳。
“你靠過來一點，別給任屏聽到了。”程音音努力靠近。
南墅不自在的走進兩步，比之前靠近很多。
“他躲在樹上，樹葉濃密本來是可以遮住他的，但是，樹上也多了一團陰影，我一瞧就發現了。”程音音于是把她怎麽發現的，說了出來。
南墅思考，任屏的隐匿術肯定沒問題，但他并沒有被轉移走而是利用視覺誤差隐藏自己，總會有那麽小小的小小的區別，而程音音一下就看了出來。
“你對顏色很敏銳嗎？”
“唔，我也不太清楚，算是吧！”程音音道，“我拍的照片或者畫的圖，幾乎所有人都說技巧一般配色特別好看，人都會更喜歡那種顏色。我有一種直覺，能夠分辨出什麽好看，什麽不好看。”
程音音顯擺自己的幼年的光輝歷史，曾榮獲鎮上小學畫畫比賽一等獎。
南墅思忖，原來如此，她的這種色彩直覺甚至能夠看破任屏的隐匿，不得不說已經達到一定境界。
“一路上都是我在說，我的老底都被掏光了，你不說點什麽？”程音音半開玩笑的換了話題。
所幸南墅還記得他編造的“身世”，低聲回答，“我？小時候被人收養，自己想辦法養活自己，後來又遇到任屏，兩個人就這麽長大了。”
真簡略，不過難怪兩人姓氏不同，原來就不是親生的兄弟。程音音沒提這個點，反而安慰到：“任屏聰明的很，等他大學畢業你就輕松了，到時候不論是做點小生意還是幹嘛都好，總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希望就在眼前喔！”
“嗯，會變好的。”南墅自語。
程音音當完月下知音姐姐，正好送人到家。
“我就不進去了，你們早點休息。”程音音對一直試圖偷聽的任屏點頭，然後順着小路回去。
她剛一走，南墅隐匿起來，跟在她後邊。
程音音這次沒發覺，回家後，忙過家裏的事情，終于想起來南瓜視頻，點進去一看，她手機又卡頓了五分鐘才慢慢恢複，私信有一百多條，全是問她跟網紅“小許公子”的關系。
這些人都是發現，她跟網紅“小許公子”居然是彼此第一個互相關注的人，而且“小許公子”居然還轉發了她的飾品，自己追加了獎品。
小許公子就是許歆然的ID，她所有社交平臺的賬號都叫這個名字。
謝了姐妹！程音音點進後臺，沒回複那些私信。回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後哪次不回還成了罪過，所以她一開始就沒打算回複。
她的視頻播放量大概在五萬多，這個點擊量不算高，但如果是新人而且才發布幾天，就算是很高的播放。
在燈光下，她這次重新拿起幾根細線，準備再編一個扇墜。畢竟手裏還有三把團扇呢。
扇墜通常要加上冰絲流蘇才最好看，她又挑揀了合适的流蘇，重新裝好，整把扇子即刻錦上添花，變得雅致而風情。
素手執扇，竹骨生涼，竟不知是扇美還是手美。
新拍的視頻有了之前剪輯的經驗快很多，配上純音樂，古典氣息撲面而來。而忙活到半夜的程音音兩眼發黑，關電腦後抗不住倒在床上睡的天昏地暗。
再也不熬夜剪視頻了！
這是她臨睡前唯一的念頭。
這個發誓就像每天想着再也不熬夜再也不打游戲一樣，等主人一醒就會忘到腦後。
南墅獨自站在屋頂上，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