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氣雖然冷,卻抵擋不住同學們運動的熱情。哪怕鎏金大字書寫的标語在霧霾之中不像晴天那樣燦爛耀眼,操場上運動的人們依然充滿了健康的活力。

在球隊裏,單钰博一直踢補助的位置,這回也不例外。不過對面的球隊中有好幾名球員本就是作為足球特長生招進學校來的,于是法學院這邊對這場球賽根本不抱希望,權當是鍛煉身體。零下五度的低溫,還有凍霧,球員們穿着單薄的球服,倘若只是懶散地站着,恐怕只能把自己活活凍死,所以非得用勁在球場上飛奔才行。

單钰博有一段時間沒有踢球了,本想把球帶過中場再傳給邊鋒,結果才過了兩個人就被攔了下來。一個假動作沒過去,自己反而摔了一跤。

等到下半場,球隊裏的隊友們沒有一個不是上氣不接下氣,就連幾乎沒有配合過的替補隊員也脫掉外套上場了。比分恐怕比國家隊踢世界杯還難看,踢到後來滿球場的人分不出誰是誰,對方的守門員顯得尤為清閑,在球門附近逛來逛去,只差沒踢門框促進腿部血液流通。

好不容易熬到比賽結束,雙方握手表示友好,相約晚上一起出去撸串。

對面隊長毫不客氣地笑話道:“虧你們還穿了跟德國戰車顏色一樣的球服,車輪都被我們踢沒了。”

“沒辦法,球技太差,只能顏值取勝。”溫京瑞一把撈過單钰博的脖子,笑嘻嘻地說。

單钰博總共摔了三次,右腿膝蓋摔破了,但天氣冷,傷口很快結了痂。他滿不在乎地問:“上哪兒撸串?”

“必須西門!撸完有刷夜的沒?”對方前鋒問自己的隊友。

趁此良機,溫京瑞立即說:“是去貴系刷嗎?求帶。”

臨近考試周前刷夜一直是一項優良傳統。學校裏刷夜的地方不少,建築系院館是個好去處,只是非建築系的學生不讓進。既然碰上這麽個好機會,他們當然不能錯失良機。

單钰博帶着球往球場外面走,也說:“求帶。”

“你有考試周嗎?你沒有考試周吧?”同樣是民法組的同學鄙夷道。

他笑道:“我不去怎麽給你們做輔導?”

溫京瑞一聽,龇牙咧嘴地要掐他。

單钰博躲閃了幾下,把腳下的球弄丢了,球往操場外面滾出去。他拍開溫京瑞伸過來的手,追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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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足球滾到了一個在操場上玩耍的小朋友腳邊,又被他一腳踢開。單钰博在不遠處看見,登時愣了愣,才瞪了小朋友一眼,他就朝單钰博做了個鬼臉,得意洋洋地跑開了。單钰博繼續追那只越滾越遠的足球,可看到球滾去的方向,不禁停下了腳步。

他走到關唯晨的面前,看看被他踩在腳下的足球,又擡頭對他笑道:“您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關唯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單钰博倒是好奇他是怎麽找到東操來的:“您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關唯晨微微地抿了一下嘴唇,調笑道:“我說我路過正好看到,你相信嗎?”

“相信。”懷疑對單钰博來說沒有意義,揭穿也不能帶來好處,“您說什麽我都相信。”

關唯晨把足球踢給他,看到他膝蓋上的血,問:“膝蓋怎麽了?”

單钰博滿不在乎地回答:“剛才摔的。”

“晚上一起吃飯吧。”關唯晨看他用腳尖墊着球玩,說。

球落下來,被單钰博踩在腳底下。他抱歉地笑說:“那不行,我跟同學約好了去撸串小酌和刷夜。”

關唯晨疑惑道:“撸串?”

“就是BBQ,不過是店家烤好了,我們吃。然後喝點兒酒,刷夜就是通宵自習。”單钰博向他介紹着學生的特殊術語。

他了解以後點頭,很自然地說:“沒關系,可以一起。”

聞言單钰博連忙道:“那更不成了。您這麽高大上的人物,怎麽能跟我們這樣的窮學生一起吃燒烤、喝啤酒?”

“為什麽不行?我以前也是窮學生。”關唯晨認真地說。

單钰博失笑道:“但您早就不是了。”

聽罷,關唯晨皺起了眉。

單钰博看他一直不說話,心裏不免覺得有些對不住。他知道像關唯晨這樣的人,單單是特意來學校找他這一趟,就已經是誠意十足了。試想這樣的事從來沒在姚晉弘的身上發生過,那位老板永遠是一通電話過來,問他在哪裏,然後要求他馬上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輕微地嘆氣,萬分抱歉道:“您真的不能跟我們一塊兒去。要是在大街上擦肩而過還好,不過心,大約也認不出您。可一桌吃飯,哪裏有不知道的道理?萬一他們發個狀态,您的行蹤不就暴露了嗎?到時候又得請您的公關出馬擺平,多受累。”

“怎麽,我是什麽恐怖組織的頭目,還需要嚴密隐藏行蹤?”關唯晨幽幽地問。

聽他怎麽說,單钰博心裏覺得好笑。盡管單钰博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窮學生,但畢竟只是客套話,他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關唯晨說這樣的話,反而沒意思了。

前兩天關唯晨還給他建議,說對于能夠看穿自己的人,還是該說實話。可是,單钰博不覺得關唯晨自己做到了。人對于自己和他人總會有雙重标準,關唯晨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單钰博避開他的目光,用膝蓋颠球,連續颠了好幾個以後,傷口又裂開了。

關唯晨看了,說:“別踢了。”

他的聲音十分冷峻,單钰博微微地錯愕了一下,球的方向就偏離了。

關唯晨往後退了一步,擡起腿,把飛出來的足球用膝蓋內側攔住,又颠了兩下,将足球踩到腳下。

“關總,您別讓我為難了。”單钰博真心實意地說,“我有機會,會去美國找您的。”足球滾到了他的腳邊,他低頭看了看,彎腰撿了起來。

關唯晨看他窘迫的樣子,諱莫如深地笑了一笑。

面對他的笑容,單钰博就差沒聽到他未說出口的那一句,其實他不會。

正不知道如何找臺階下,單钰博穿着單薄的衣服,在冷風中凍得少了知覺。他忍不住往操場外面張望,看到停在路邊的車還有站在車旁的左伊,單钰博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我先走了,祝您旅途順利。”說罷,單钰博對關唯晨行了個別禮,轉身去追早已走遠的同學。

關唯晨望着他跑遠,好像腿上沒有受傷一樣。單钰博拒絕人的樣子完全令人沒有辦法生氣,他臉上寫滿的歉意和為難反而顯得別人再一意孤行,就是對他不起。想到單钰博有意讨他歡心的模樣,關唯晨好氣又好笑。他無奈地嘆了一聲,往操場外面走。

左伊為他打開車門,坐進車內後,回頭問:“關總,需不需要對單钰博進行調查?”

“調查什麽?”關唯晨擡眼淡淡地說。

他一愣,窘然得不知如何回答。

關唯晨拿起旁邊那份沒有看完的反壟斷審批結果,繼續看,說:“父親是法醫,軍人出身,母親是家庭主婦。物理奧賽國家一等獎保送入學,大二轉法學院。大學期間成績優異,四年級參加過劍橋的暑假課程項目。研究生選的是民法,研二停學,在Alex的律所上班,不久前複學。在橫店和朋友合夥開了一家餐飲店,作為法人代表,他從來沒有去過店裏。還需要調查什麽?”

左伊聽他慢條斯理地說完這些,無比震驚地看着他。車經過減速帶,人也一升一降。他呆呆看着關唯晨,緊抿着嘴唇,良久,不甘心地說:“您對他已經十分了解了。”

“Alex很看重他,對我說過好幾次。”關唯晨合上那份報告,問,“祝相言怎麽樣了?”

左伊愣了愣,面上露出不滿:“已經安排好了,網上目前沒有關于您和他以前的言論。”

“幫我聯系秋棠的許總,看看能不能趁他還在芝加哥時見一面。祝相言給他添麻煩了,院線引入的事要再做協商。”關唯晨冷淡地說。

陽光廣場附帶的電影院線在他和前妻離婚的時候,作為共同財産的一部分被分割了出去,又被她賣給了競争對手。這些年院線雖然還冠以陽光之名,但早已是對手家的資産。近年來,中國內地的電影行業得到扶持,總體票房一年年往上飙升,如果再任由陽光影城利用廣場的客流優勢增加營業額,董事會的人恐怕得挨個挨個找關唯晨談話了。

車開得快,快到西門時,關唯晨看到了騎着自行車正往校園外面去的一群男生,其中有單钰博。年輕的學生們仿佛感覺不到寒冷,一個個都還穿着短褲,身上套一件羽絨服,說不出的邋裏邋遢和意氣風發。

“關總。”左伊也看到了單钰博,回頭不确定地看了關唯晨一眼。

關唯晨說:“別管他,先走。”

話音剛落,車從單钰博的身邊開了過去。關唯晨從後視鏡裏看到單钰博開開心心地和自己的同學說話,不知他們聊到了什麽,旁邊一個男生擡腿一腳踹到了單钰博的後輪上。

單钰博騎着車,晃了好幾下,總算沒有摔。

關唯晨皺起了眉頭。

單钰博也注意到了關唯晨的車,原本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了,一直看着車開遠的方向。等到後視鏡裏就要看不到單钰博的身影,關唯晨又見到他對自己的同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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