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單钰博随意地把手機放到了茶幾上,餘光發現闫稑敏銳地将原本觀察他的目光移開了。他看到擺放在客廳的那張電腦桌上放了一只滿是煙蒂的煙灰缸,電腦屏幕上正滾動着屏保,問:“你有煙嗎?我出門時忘了帶。”

“有,不知道你抽不抽得慣。”闫稑把煙拿過來,給他抖了一支,同時遞上打火機。

單钰博點上煙,見到他的指間也夾了一支煙,便把打火機還給了他:“他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闫稑抽了一口煙,搖搖頭:“沒有。”

“他一般會在學校什麽地方,你知道嗎?”單钰博問。

闫稑擡眼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從茶幾底下拿出另一只煙灰缸,将煙上的灰往裏面彈了彈:“學校很大,我不太确定。”

單钰博看他兩次回答問題,目光都沒有與自己對視,說:“那我再等一等吧。”他再一次撥打牟雲笙電話,仍是關機。

盡管以前在學校時并沒有太多的交流,對彼此更多的認知來自于傳言,可傳言已經讓他們之間有了足夠的認識。從前每次碰面,他們都要說一些從別處聽到的八卦,拿對方打趣,向當事人求證是不是真的,這一次也不例外,再說到各自的發展和生活狀況,倒是能聊上一陣子。

闫稑的黑眼圈很重,臉色蒼白,據他所說他為了趕論文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好好休息了,這個星期更是天天熬夜。作為助教,老板沒時間的時候他得去代課,可惜他現在的情況,恐怕整個班的學生都要因為老師的關系拿不到學分了。

單钰博權當他在開玩笑,見他實在沒什麽人樣,嘲笑道:“你這個樣子,說你不是直男恐怕都沒人信吧。”

闫稑滿不在乎地聳肩,彈掉煙灰,問:“我以為你已經畢業了。還在讀博?”

他搖搖頭:“不是,中途停了兩年學,在律所混,所以到現在還沒畢業。對了,你怎麽到這裏來了?”記得他最初選擇的不是這所大學。

“現在正在做一個幾家研究所的聯合項目,這裏的實驗室環境更好一些,實驗條件也只有這裏有,所以暫時來這邊。”和單钰博一樣,闫稑也是高中時因為學科競賽而獲得了保送資格,可與單钰博不同的是,他到現在依然在做科學研究。

單钰博看着茶幾上手機,它靜悄悄地躺在那裏。“大二時,我和牟雲笙聽說你沒接受保送,都挺驚訝的。太突然了。”說到這裏,他看到闫稑避開了他的目光,“你們這屆得到保送資格的有好幾個都毀約了,搞得後面校方很難做,沒法再往高校推人。”

聞言,闫稑愧疚地笑說:“後來我從江老師那裏聽說了。很慚愧,覺得對不起後面的學弟學妹。那時候太年輕了,很多事情都太沖動,一意孤行,不撞南牆不知道回頭。”

“林珏好像也毀約了。”單钰博頓了頓,看着他,問,“他現在怎麽樣,還在香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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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名字,闫稑的臉上浮現出厭惡的神情,語氣也不耐煩了許多:“我不知道,或許吧。很久沒聯系了。”

單钰博想想自己的境遇,再看看對面的人,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他自嘲地呵了一聲,對自己哭笑不得,一個勁地搖頭。

“你還等嗎?”闫稑看他把煙蒂碾滅在煙灰缸裏,說,“我給你煮一杯雙份濃縮。”

他拿起手機,又打了一遍電話,聽到還是關機。“不等了。”單钰博起身說。

從闫稑的公寓裏出來,單钰博的胃開始隐隐作痛。他想起自己從早餐之後就沒有進食,眼看現在連晚餐時間也過了。

經過快餐店窗口時,他終于還是停車買了一個漢堡,一邊吃,一邊把車開回去。關唯晨一整天沒和單钰博聯系,不知道他此時到家沒有。一個漢堡吃不飽,單钰博猶豫片刻,将車開往唐人街,在那裏找了一家面館,吃了一碗河南燴面,又打包了二十只素煎餃。

回到關唯晨的公寓,女傭告知他,關唯晨還是沒有回來。單钰博看看時間,剛過九點。他把還熱乎的餃子放進廚房,回房間洗掉一身的疲憊。

晚上實在太無聊,單钰博沒把自己的筆記本帶來,想要修改論文也不可能,于是往關唯晨的書房裏轉了一遭,找了一本書信手翻來看,打發時間。書看着看着,他開始犯困,只好到廚房煮咖啡提神。不料還沒回到卧室,他便看到關唯晨進屋了。

他大步往屋內走,脫掉西裝,經過單钰博的面前時吻了吻他,推開房間門,問:“吃過了嗎?”

單钰博聞到了香槟的餘香,說:“吃過了。”

關唯晨沒有多看他一眼,而是徑直走進了衣帽間,将西裝挂在衣架上,解掉袖扣随意地放在小桌子上。

“遇上不高興的事了?”單钰博靠在門口,抱臂問。

他脫掉馬甲背心,同樣挂在衣架上,扯松領帶,背對着他回答:“朋友在藝廊給我開了個生日派對。”

難怪喝了香槟,單钰博奇怪道:“不好嗎?”

“好什麽?”他接口就答,彎腰松開牛津鞋的鞋帶,“我正看着汝瓷,突然嘣的一聲燈全暗了,沒過兩秒,光全打在我的身上,搞得我像盜竊文物的竊賊被當場鎖定似的。”

聽他這麽一本正經的抱怨,單钰博愣了兩秒,随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得停不下來。

關唯晨把領帶搭在衣架上,解開襯衫紐扣,瞅着他問:“有什麽好笑?”

“人家也是好心。”好不容易忍住笑,單钰博一開口,又都是笑意。

他冷臉道:“可我不喜歡驚喜。而且很吵,來了很多我不認識、不記得的人,收到了許多我不喜歡、不想要的禮物。”

單钰博猜想,客人裏肯定少不了媒體。畢竟這天同時也是藝廊的開業典禮,說不定明天會見報,網上也會出新聞。不知道能不能見到關唯晨描述的那一幕,思及此,他不由得又要笑了。

“不喜歡、不想要的禮物,比如?”他看關唯晨脫掉了襯衣,在燈下露出堅實平滑的背部,開始松開皮帶。

關唯晨從櫃子裏拿出家居服放在一旁,脫下西褲,還是背對着他,說:“一架獵鷹7X。”

單钰博驚嘆道:“哇!出手闊綽。為什麽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是不想要。”關唯晨看向他,“我已經有一架了。”

他不禁露出鄙夷的表情:“炫富。”

“洗過澡沒?”關唯晨拿着家居服往浴室走,問,“要不要一起洗?”

單钰博避開他摸到自己臉上的手,眼底卻掠過了他的鎖骨和肩線:“我洗過了。”

他輕輕地笑了一笑,收回手,兀自走進了浴室裏。

單钰博看到浴室的門關上,走到門前,擡起手,可想了想,還是把手放了下來。

經關唯晨這麽一提,單钰博倒是很想知道藝廊的開業儀式是什麽樣的,尤其想看看網上有沒有人發關于這場生日驚喜的照片。

趁着他洗澡,單钰博坐在沙發裏上網。果不其然,只要在網上搜關唯晨的名字,很快在當地新聞裏就出現了許多熱門內容。不過很可惜,單钰博并沒有找到他所說的竊賊被鎖定的照片,每一張照片上,專注于欣賞瓷器的關唯晨都顯出一如既往的儒雅和清高。

熱鬧的照片也有,開業儀式來了一些藝術界和時尚界的名流,其中不乏收藏家、企業家,還有社會活動家,陣仗不亞于一場新品發布會。在這些照片裏,單钰博看到了姚晉弘。

幸好早上關唯晨沒把他叫起來,讓他一起去參加這個開業儀式。這個念頭閃過了單钰博的腦海,打了個轉,他忽然之間又意識到,說不定關唯晨正是知道姚晉弘會去,所以才沒有向他提起一起去的這件事。

“你的禮物呢?”關唯晨從浴室裏出來,擦着頭發,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

眼看他走到自己的面前,單钰博答道:“我不是已經給你了嗎?”

“不夠——”他單膝跪在沙發上,把毛巾丢在一旁,慢慢地靠近他。

他一點點地往後傾,說:“我真的給你準備了禮物。不過,得借你一樣東西。”

關唯晨疑惑:“什麽?”

“你的玻璃琴。”他笑着說。

聞言關唯晨微微地怔了一怔。他坐下來,繼續擦頭發,過了一會兒,問:“今天去了琴房?”

他的态度讓單钰博有些不确定,說:“早上去的,看到有你沒有寫完的曲子。或者,我不能用那架琴?我不知道,因為Judy告訴我那裏有一架琴,她也沒說不能用。”

“可以用。”關唯晨笑着握了握他的手,“給我寫曲子了?”

聽他猜得八九不離十,單钰博笑說:“可沒這麽大本事,你聽聽就知道了。”

單钰博确實沒有那麽大的本事,他第一次碰這架琴時,連基本音階都找不到,琢磨了半天也就只能擦奏出一首《小星星》。

關唯晨站在琴旁,聽到他用這樣空靈輕柔乃至刺耳的聲音擦奏出《小星星》,不禁抿起了唇邊的笑容。但主題提示部分結束以後,混入了一些不協和音,讓曲子一下子變得活潑而靈異。他輕輕地挑了一下眉。

第二變奏時,他加入了幾個裝飾音。原本在天空中一閃一閃發亮奪目的星星一下子變得金光閃閃,仿佛将要一顆顆劃過天際般華麗。在這樣的盛況意猶未盡時,出現了第三變奏,轉為柔板,舒緩柔和的音調在透明的玻璃上靜靜流淌,像是流星雨化作了句點。

單钰博的雙手放在琴上,良久才放下來,擡頭笑問:“怎麽樣?很短,跟我白天擦奏出來的還不太一樣。”

關唯晨注視着他,坐到他身邊,問:“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

“我本來想叫做《小星星變奏曲v2.0》,可既然和白天的那首不一樣,就叫做《小星星變奏曲v2.1》吧。”單钰博無所謂地聳肩。

他忍住笑,說:“看來,我恐怕沒有榮幸聽到v2.0這個版本了。”

單钰博無不可惜地說:“對的,因為我也忘了v2.0是怎麽樣了。”說完,他看到關唯晨把手放到了自己的手上,再擡頭時,他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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