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關唯晨回家後不久,從米其林餐廳請來的廚師到了。單钰博坐在房間裏等關唯晨換衣服,問:“聽Lucy說,最近你要辦一場慈善晚宴?”

“大概要推到聖誕節前後了。”關唯晨換好衣服出來,問,“今天沒出門?”

他聳肩:“下午四點多醒的。”

關唯晨端量他片刻,說:“晚上吃點清淡的,看你的臉色還是不大好。”

說起晚餐,單钰博不免笑了:“雖然Daisy做出來的東西不敢恭維,不過平時如果廚子不在,你也是這樣大費周章地請廚師來家裏?”

“平時我會出去吃,不過今天你和Lucy都在,就不出去了。”關唯晨打開房門,“走吧,吃飯去。”

走進餐廳,單钰博才發現這是要正正經經地吃一頓意大利餐的陣仗。看到餐桌上擺設的餐具,以及經過布置以後優雅溫馨的餐廳,單钰博不滿地回頭看向沒有對他提前說明的關唯晨。Lucy早已換上淺藍色的小洋裝,端端地坐在餐桌前等待。她聽到有人進來,連忙起身。

關唯晨在唇邊豎起食指,示意單钰博不要說不該說的話,然後說:“坐吧,可以開始上菜了。”說着,他走到Lucy的身邊,為她重新拉開椅子。

單钰博暗想如果主廚見到他穿得這麽随便,非氣死不可。等關唯晨從自己的身後經過,他回頭小聲地詢問:“我回去換個衣服?”

“沒事,主廚不會來。在自己的家裏,不需要在意這些。”關唯晨将雙手扶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坐下來。

單钰博看他分明也穿得正式體面,無聲地幹笑。

“關叔叔,今晚還是Pryor主廚嗎?”Lucy好像能夠看到關唯晨從哪裏走到哪裏似的,空洞的雙眼随着關唯晨走動的方向望,最後對落座的他說。

他打開餐巾,說:“對,今晚的主菜是烤小羊排。”

Lucy驚喜極了:“太好了!我已經很久沒能吃到Pryor做的小羊排了!”

“很好吃?”單钰博好奇道。

關唯晨看Lucy連連點頭,笑着對他說:“你吃過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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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晚餐無疑彌補了單钰博一整天沒正經吃東西的遺憾,相對于作為主菜的烤小羊排,他更喜歡之前上的意式馄饨。佐餐的酒味道也不錯,單钰博吃得津津有味,幾乎沒有加入關唯晨和Lucy之間的交談,一直到主菜撤下,他才想起恐怕如此下去,自己就要留下确鑿無疑的吃貨形象了。Lucy向關唯晨說起最近在學校裏發生的趣事,以及一些關于Vanessa的八卦。單钰博在一旁聽了,才知道原來Vanessa已經有了男朋友,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發展十分穩定,感恩節她還預備帶回家見家長。

“你也應該找一個男朋友了,否則這次回莊園,誰陪你說話?”關唯晨打趣道。

Lucy努了努嘴巴,奇怪道:“難道您不陪我說話嗎?”

他的眉尖微乎其微地動了一下,說:“當然陪。不只是我,Clive也會陪你。聽Daisy說,今天下午你們相處得挺愉快。”

她面對着關唯晨,過了兩秒才說:“嗯,Clive知道的東西很多,我說什麽他都知道。”

單钰博讪讪地笑了笑,轉而皺眉望向關唯晨。他不明所以地回視他。畢竟Lucy還在,單钰博猶豫片刻,什麽都沒說。

餐後趁着他們二人聊天,單钰博借口出門抽煙,見到窗外飄了雪,想出門走一走。他折回琴房找關唯晨,看見Lucy也在琴房內,便沒進門,而只站在門口說:“我出去散會兒步,大概一個小時後回來。”

關唯晨低頭看了看Lucy,提醒說:“下雪了,多穿點。”

“知道。”單钰博對Lucy說,“Lucy,我先出去了?”

她轉過身,朝着門口的方向揮揮手,道別說:“早去早回。”

這場雪下得比單钰博預想中的要大一些,他沿着從臺階鋪設下來的紅地毯往外走,豎起了風衣的領子,縮起肩迎着風走。沒過多久,他的額頭被風吹得冰冷。可飛雪無疑美麗,翩翩地、飄渺地落在被路燈照亮的橙黃色街道上,兩旁看似樸素其實奢華的公寓在夜色中顯出一絲寂靜。偶爾有定制版奢華的轎車從街道上開過,不知車內坐着的是哪門哪戶的富人。來紐約以前,關唯晨從未向他提起過要回莊園的事,現在單钰博回憶起他起初的意思,方才後悔答應他來紐約。

出門沒多久,單钰博接到了母親打來的電話。他有一段時間沒有和家裏聯系了,難怪母親會惦記。電話裏母親對他噓寒問暖,關心他遠在國外的生活和學業。單钰博把最近論文的進度向她彙報,也告訴她因為感恩節放假,這些天休息。

“哦,對,我都忘了美國還有這個節日,就是這兩天吧?”孫穎麗回憶着,“感恩節是不是要吃火雞和南瓜派,你吃了嗎?”

單钰博笑說:“我又不是美國人,犯不着跟他們一起慶祝豐收。”

“話不能這麽說,現在有什麽節日還是為了初衷才慶祝?不都是圖有個借口可以聚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頓飯?”說到這裏,孫穎麗問,“雷阿姨有沒有聯系你?大家都熱熱鬧鬧地過節去了,你一個人多寂寞,可以去找她呀。”

聽她提起雷豔萍,單钰博的心裏産生了不好的預感。他苦笑道:“這是跟家人團圓的節日,我貿貿然去了,叫什麽事兒。”

“到了國外,中國人都是一家人。”孫穎麗說着老套的話,果然又說,“對了,你見到雲笙了嗎?”

單钰博在心裏籲了口氣,說:“沒有。”

聞言,母親十分驚訝:“沒有嗎?”完全是難以相信的語氣,“怎麽沒找機會見一見?你們挺長時間沒見了吧?舊金山離洛杉矶也不遠,是課業太忙?你怎麽可能忙課業?”

最後一句讓單钰博哭笑不得。他回想起母親最初提的問題,問:“媽,是你把我在美國的電話號碼告訴雷阿姨的?”

“對呀!”她理所當然地說,“你一個人在國外,無親無故。家裏是有親戚,可關系也遠得不如雷阿姨親,我當然得告訴她一聲。钰博,不是我說你。媽媽從小怎麽教你的?雷阿姨對你這麽好,你人都到美國了,也不找時間去看一看她。你怎麽越長大越不懂禮數了?”

單钰博沉了沉氣,耐着性子說:“知道了,我有時間會去看她的。”

“東西海岸離這麽遠,你連舊金山都不願意去,還會去紐約?”孫穎麗滿不相信,又交代說,“剛才你不是說感恩節放假嗎?趁着這幾天休息去拜訪一下吧。別到時候都得回國了,也沒見上一面,枉費小時候她照顧你。”

單钰博腹诽雷豔萍早早就改嫁了,自己也沒怎麽受這位鄰居阿姨的照顧。偏偏兩位母親是閨蜜,他不能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只好敷衍地答應:“知道了,知道了。”

大概聽出了兒子的不耐煩,孫穎麗在大洋彼岸安靜了。單钰博站在飄着雪的冷風裏,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母親說話,頓時心裏沒底,喊了一聲:“媽?”他嘆氣,“我答應你,回國前一定去拜訪雷阿姨,你放心好了。”

良久,孫穎麗小心地問:“钰博,你是不是還在生雲笙的氣?”

又聽到這個名字。單钰博暗自咒罵了一聲,冷淡地說:“沒有。”

“上回我和你雷阿姨通電話,她跟我說,可能你還在氣雲笙當初堅持出國的事。”她靜了靜,語重心長地說,“钰博,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退一萬步說,是你對不起雲笙啊。”

一股邪火從單钰博的心口冒出來,他張了張嘴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謾罵,話全都碎在了緊緊咬住的牙關裏。他捂住額頭,強忍了一會兒,才一字一頓地問:“媽,你究竟想我怎麽樣?”

“钰博……”孫穎麗啞然。

他快步走在街上,語速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我也覺得事情都過去了。既然都過去了,我們就都不要提了,行不行?或者你還希望我在他的面前給他下跪,求他原諒?如果是這樣,我遺憾地告訴你,我沒有這個機會。因為他根本不願意見我,你聽明白了嗎?不是我不去找他,是他躲着我。他不想看到我!”話說到這裏,單钰博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已經失控了。趕在自己說出更過分的話以前,他匆忙地挂斷了電話。

單钰博擡起頭,發現自己又走回了關唯晨的公寓門口。看着已經落滿白雪的紅地毯,還有頭頂上橙黃色的街燈,氣急攻心的單钰博在原地晃了晃。他坐在臺階上,拍掉肩膀的雪,頭暈眼花。也不知道在臺階前坐了多長時間,等到單钰博緩過來,感覺自己的手腕和腳踝已經冰涼。他聽見身後的門打開,回過頭,只見關唯晨無比驚詫地看着他。

“怎麽坐在這裏?”他眉頭緊蹙,“快進屋裏來。”

單钰博同樣緊鎖着眉頭,坐在臺階上一動不動。

關唯晨催促道:“快進來。”

“誰告訴你,我會和你一起回莊園?”單钰博緩緩地站起來,仰望着門裏的他,“您又想做什麽?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聽罷,關唯晨的臉色頃刻間變得十分難看。他緊緊地抿着嘴唇,半晌說:“你今天是怎麽回事?從我回來時起,你的态度就十分奇怪,也許應該清楚地向我說明的人,是你。”

“也許旁人認為我對您來說很重要,但事實如何,我明白。”單钰博避開了他灼熱的目光,“您不需要再做任何事來表明您的态度。”

他依舊站在門裏,難以置信地看着單钰博把話說得理所當然,懷疑道:“你說什麽?”

“關于Marston。”望見他震驚地睜大了雙眼,單钰博譏诮地笑了笑,“既然您原本就打算幫助他,又何必讓我擋在前面當幌子?您或許太小看您的朋友了。”

關唯晨面色肅然:“我如果小看他,就不會幫他。”

“但您會成為他的公司裏最大的控股股東,這是事實。”單钰博冷冰冰地拆穿了他。

他沉聲問:“你究竟想說什麽?”

不知為何,單钰博覺得關唯晨此刻的模樣分外熟悉,但自己究竟在哪裏見過,卻想不起來了。

眼看關唯晨從門裏走出來,單钰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淡漠地說:“我希望您今後不要明明已經做好了決定,卻偏要表現得是為了我,好像我真有那麽重要似的。”

“誰說不是?”關唯晨向前傾了傾身子,可看到單钰博又往後退了半步,他沒将步子邁開。

太冷了,單钰博的牙齒微微地打顫,話語也變得不清:“您這種自以為是的示愛方式,在我看來,實在是一種愚弄。”

關唯晨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單钰博,眸子裏全是深邃的光和情緒。單钰博幾次想與他對視,又被光刺痛了雙眼,只能倉皇地避開。“單钰博,你說的這些話,最好都是真的。”關唯晨咬牙切齒地說,“否則,或許一直被愚弄的人是我。”

單钰博的身子晃了晃,他冷得抱住雙臂,緊抿着幹涸的嘴唇,良久沒有聲音。關唯晨強忍着情緒,忽然感到一陣可悲的諷刺落到了心上,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又來了。”

“我沒有愚弄你。”好不容易,單钰博用顫抖的聲音說。

“那你解釋看看!”他這虛弱的态度讓關唯晨忍無可忍,狠心罵道。

他突然的吼叫讓單钰博渾身顫了顫,他捂住發燙的額頭,腦子裏亂成一團。“我知道一段失敗的關系裏,一定有一個人自以為是。”單钰博的胸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劇痛,他捂着胸口緩緩地蹲下來,無助地說,“我不想再做那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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