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原本,單钰博打算在回北京以前去一趟倫敦,但因為關唯晨發了低燒感冒,所以他們還是留在城堡裏。關唯晨是為了移植一盆矢車菊,在露臺上吹了冷風感冒的。單钰博托人去鎮上找生姜,沒能找回來,只能在家裏給關唯晨煮熱可可。

關唯晨喝了很多熱水,吃過午飯以後便回房間休息了。單钰博本以為他要睡幾個小時,沒想到午間的時間未過,他回到房間裏已經找不到關唯晨。經向老管家問詢,單钰博在書房裏找到了關唯晨,此時他正在開一個網絡會議。為此,單钰博沒有走到關唯晨的身後,而是往壁爐裏加了幾塊木頭,關上擋火板,再坐在關唯晨的對面,信手翻書。

桌上的馬克杯已經空了,杯底和杯沿留着巧克力的痕跡。單钰博靠在扶手椅裏百無聊賴,望見關唯晨身後的窗臺上擺放着一盆迎風招展的矢車菊,不由得微微一笑。正在開會的關唯晨見到他笑,遞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單钰博連忙搖頭,表示無關緊要。

又等了半個小時,單钰博聽見會議結束,正要說話,卻見關唯晨向自己擡手示意。單钰博不明所以,很快,關唯晨又接通了一個視頻電話,于是單钰博只能繼續等待。

單钰博無意了解關唯晨忙些什麽,但房間裏只有他和視頻中人對話的聲音,單钰博難免聽見他們的對話。等關唯晨挂斷電話,單钰博驚奇地問:“您什麽時候開始涉足IT行業了?”

“沒有的事。”關唯晨矢口否認,見單钰博半信半疑,失笑着攤手,老實地說,“好吧,最近我剛剛接手了一家風投公司。”

聞言,單钰博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想了想,問:“這就是您之前說的,要給您半年時間去做的事?”

關唯晨含糊地點頭,說:“的确有一些事情需要好好料理。”說完,他看單钰博欲言又止,問,“怎麽了?”

單钰博困惑地搖了搖頭,說:“我以為,您很在乎北獅。”

他不以為意地努了努嘴巴,笑道:“但只做CEO,賺不到什麽錢。我閑不住,不想做一個等着收錢的股東。”

單钰博聞之白了他一眼。

關唯晨托腮看着他,半晌,他對單钰博招了招手。單钰博不解,走到他的面前,靠着書桌而坐。關唯晨拉住他的手,指腹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片刻,擡頭意有所指地說:“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份購物清單。你回北京以後,見到你的外甥女了?”

單钰博撇撇嘴,暗忖他想說的不是這件事,于是沒有作答。

關唯晨觀察着他,俄頃眯了眯眼睛,問:“你是不是有什麽禮物想要送給我?”

他故作不知地眨了眨眼,道:“沒有。”

“真的?”關唯晨的眸色便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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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钰博逗不了他,撲哧笑了。他拍拍關唯晨的臉,起身道:“你等一等,我去拿給你。”

他把話說得很輕松,但離開時,心裏卻緊張得很。單钰博回到房間裏,在行李箱裏找了片刻,找到一只藍絲絨盒子,忐忑地握在手裏。他猶豫片刻,還是快步地往書房走去。

關唯晨正倚在椅子裏看書,見到他進門,遠遠地對他微笑。

單钰博杵在門邊,盡管早知必定會被關唯晨知道,可真正要攤牌,還是令他萬分緊張。他踟蹰着走到關唯晨的面前,用力地抿了抿嘴唇,看着關唯晨含笑等待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戒指盒遞到他的面前,又用微微顫抖的手指打開。開口時聲音有些喑啞,單钰博說:“送給你。”

盒裏的鑽戒造型精致卻不華麗,關唯晨只一眼已經判斷出它的價格,更毋庸提自己早已看過購物清單上的報價。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在預料當中,關唯晨還是蹙了蹙眉頭——他感覺自己的心髒收得有些緊,和他預料當中的不一樣。

單钰博看他盯着戒指半天沒吭聲,免不了發慌,小心地問:“不喜歡?可能這款看起來很普通,但我想你應該不喜歡太花哨的。買的時候,我也不太确定……”說着,他看見關唯晨伸出了手。見狀,他的心裏咯噔了一聲,連忙取出戒指,把盒子放在一旁,拉住關唯晨的手,鄭重地清了清喉嚨,穩定自己的情緒。單钰博的雙手只穩定了兩秒鐘,當指環碰觸關唯晨的手指,他的手又開始顫抖了。

買這枚戒指時,單钰博為關唯晨的號碼猶豫了很久,這讓他直到現在還十分懊惱。他很擔心,萬一這枚戒指不合适,恐怕不止是糗而已了,因為他覺得如果是關唯晨,一定能夠準确地買到合适他的尺寸。許是汗的緣故,關唯晨的手心有些濕潤,單钰博的指尖感受到這份淡淡的濕潤,偷眼看他的臉。

關唯晨沒有擡頭,他靜靜地看着單钰博的動作,一動不動。所以,單钰博錯愕地發現關唯晨屏住了呼吸。

終于把戒指套進無名指的指根裏,單钰博在心裏松了一口氣,放松的笑容不自覺地浮上臉面。他抿了抿嘴唇,見關唯晨翻過手背仔細地看這枚戒指,又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問:“喜歡嗎?”

“你的呢?”關唯晨擡頭,望着他問。

聞言,笑容在單钰博的臉上僵住了。他困窘地往書桌上靠了靠,含糊不清地說:“沒買。”但是,為什麽關唯晨的眼睛會這麽亮?單钰博本以為他有一雙非常深邃的眼睛,從不料能在他的雙眼裏看見這麽奪目的光。他看得心頭發緊,只見到關唯晨眼中的光因為這個答案而變得暗淡,忙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拉起關唯晨的手,說:“我還不想戴。”

關唯晨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任他拉住自己的手,不掙開。他用另一只手操作鼠标,在電腦裏翻出那張購物清單。見狀,單钰博連忙像個耍賴的小孩一樣,用雙手捂住屏幕,卻遮得不嚴實。關唯晨看得笑了,伸手一勾,把單钰博攬到自己的大腿上坐,往他的耳後親昵地吻了吻。

單钰博張嘴正要說話,忽而聽見關唯晨在他的耳邊說:“謝謝,我很喜歡。”

他起身面對着關唯晨,沉吟片刻,說:“Richard,我……”

關唯晨豎起食指,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寬容地微微一笑,說:“我知道。”

單钰博不甚确定地看他,想了想,問:“你已經很滿足了?”

“當然不。”關唯晨沉了沉氣,雙手一攤,手上的戒指因為這個動作而在空氣裏劃過一道虛拟的光,他注視着單钰博的眼睛,耐心地說,“我只是明白,萬事都有它該來的時候。”

另一枚戒指留在單钰博的行李箱裏,出發以前,他趁着關唯晨不在,取出來看了一會兒。誰知關唯晨突然回到房間裏,吓了單钰博一跳,手中的戒指掉進行李箱的角落裏,一時間沒了蹤跡,只留得單钰博的手中端着一只藍絲絨盒子發怔。

關唯晨知道他剛才拿的是什麽,笑着搖了搖頭,從衣櫥裏取出自己的外套,回頭道:“司機到了。”

“嗯。”單钰博窘得很,本想等到關唯晨離開以後再找戒指,但轉念又想,既然他和關唯晨之間已經說得那麽坦白,那麽當着他的面找也無妨。于是單钰博往行李的深處翻了翻,在角落裏撿出那枚鑽戒,重新放回盒子中,又将盒子塞回行李箱的深處。

關唯晨因公事要去舊金山,不與單钰博同行,兩人一同抵達倫敦以後,各自搭乘班機回國。臨別前,關唯晨給了單钰博一張副卡,但單钰博最終沒有要。

回到北京後不久,單钰博開學了。正值春天的北京風很大,風能夠吹走糟糕的天氣,也讓柳絮飛得滿天似雪。

畢業的室友給他留下一個空房間,在沒有得到通知以前,單钰博還是一個人住。周弋曾經用過的書桌下,放着一只陳舊的、裝滿煙蒂的煙灰缸,單钰博回到寝室裏,看見這東西,不由得失笑。左右因為時差睡不着,單钰博索性趁着清醒,把房間打掃了一遍。他特意拍下那只煙灰缸的圖片發給周弋,問他抽了多少包煙才寫完一部電影。

時值半夜,周弋很快回複信息:窗臺的花盆下面有半包東西,應該沒有受潮,你看看還在不在。

他沒說是什麽,單钰博已經猜到了。讀罷他罵了一句髒話,丢下手機,拉開窗簾端起花盆往窗臺上一看,果然找到了半包大麻。單钰博啞口無言,不知如何處理,但這東西留在寝室裏很不安全,他只能暫時放進書包的夾層裏,等什麽時候出門了處理掉。

他受不了地沉了沉氣,給周弋回消息道:自己沒抽完也別留在寝室裏啊,這寝室現在就我一人住,我又不在,萬一樓長和宿管來檢查發現怎麽辦?你想害死我?

周弋毫無歉意地說:真忘了,後來一直沒能回去拿,鑰匙也退了。剛才看見煙灰缸才想起來。

單钰博頓時無言以對,問:你現在在哪裏混?

周弋:我簽了秋棠,目前在上海。年底應該會回北京。

單钰博挑眉,問:女朋友呢?

周弋:早分了。

單钰博打趣地問:男朋友呢?

周弋:不想提。

他原本只是随口問一問,沒有想到周弋卻認真了。看這樣子,難道周弋最近交了一個讓他頭疼的人?照現在周弋的發展情況來看,單钰博估摸着自己以後不會在司法圈裏和他打交道了。這樣也好,雖然周弋作為編劇,寫了很多生生死死、情情愛愛,可他本人卻是不近人情,把很多事情分得太清楚。單钰博不願意和這樣的人在工作上有來往,尤其是如果作為敵人,他會是很難纏的對手。

單钰博困了,與他做最後的寒暄:改天去上海找你。

周弋:好。

單钰博開玩笑問:現在跟你混,應該能見到不少明星吧?

周弋:你如果喜歡,我可以給你介紹。但你現在應該不需要了吧?

也不知道周弋從哪裏聽見了風聲,單钰博在心裏覺得好笑,又懶得多問。他沒有回複,周弋也再無消息。

在經過兩天的修整以後,單钰博重新投入了校園生活當中。去美國以前正在修建的建築,到了這時已經即将完工。單钰博每天騎自行車路過都會看見這片工地,眼看着它的外層建築材料慢慢地拆卸,展露出高樓本身的樣子。

晴空萬裏在風停以後又變成重重的霧霾。霧霾最嚴重的一天,單钰博不得不戴上口罩,在分不清霧霾還是霧霭的傍晚,騎車沿着校道往系館去。他的自行車擱置的時間太長,鏈子上沒上油,騎的過程中一直發出鐵鏽摩擦的聲音,聽着十分難受。他難受了好幾天,姑且忍着,直到在這個周末的傍晚,他的車在半路上掉鏈子了。

他不得不停車,蹲在地上查看了一番車鏈子的情況。這時,手機響了,單钰博掏出手機一看,發現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接起後禮貌地問:“喂?您好。”

“在做什麽?”關唯晨在電話裏問。

聽罷,單钰博怔住,失笑道:“我的自行車掉鏈子了,正看着,要找地方上油。您怎麽換了號碼?”

關唯晨說:“之前的號碼停機了。”

單钰博再度錯愕,但他想這也沒什麽不對,關唯晨很少到中國來,每次來的時間也不長,他有助理,只為了工作的緣故沒有必要專門留着一個電話號碼。思及此,單钰博徹底地呆住了。

許是因為單钰博很久沒有回話,關唯晨問:“你等會兒要去哪裏給自行車上油?”

“就……學校裏的某個修車點吧。”單钰博還是有些發懵。

關唯晨嗯了一聲,道:“你到那裏以後,給我發一個位置。”

單钰博摸了摸熱得發汗的額頭,讷讷地問:“為什麽?”

電話裏有一聲輕微的、和緩的笑,他說:“因為我想你了。”

如果不是早一步知道關唯晨已經來了北京,單钰博見到他時,一定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現在得知關唯晨會來,單钰博在發送完地址以後,便以為再不會有驚訝。

但是,當單钰博蹲在修車的師傅身邊,盯着自行車的鏈條看,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雙休閑款的皮鞋,而牛仔褲也是樸素的款式,他依然怔了怔。

單钰博當然不需擡頭就能認出是關唯晨,可他擡起頭,看見穿着休閑夾克和T恤的關唯晨,仍有些認不得的錯覺。

這個打扮的關唯晨并不像什麽大企業的經營者,也不像大學裏的教授,而像某位學生的家長——單钰博心想,應該是附小的家長,因為中學生和大學生的家長很難像關唯晨這樣,臉上沒有因擔憂兒女而留下的歲月和操勞的痕跡。

“您怎麽會來?”單钰博起身,笑着問。

關唯晨奇怪地看着他,理所當然地反問:“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單钰博斜睨着他,表示自己對此半信半疑,關唯晨看罷笑了一聲,認輸似的點頭,“我只能待一晚,明天要去香港談一樁生意。”

聞言,單钰博失望地哦了一聲,打趣道:“看來今晚不能讓您太累了。”

關唯晨挑眉,失笑着搖了搖頭。

在一旁修車的師傅站起來,冷淡地看了看二人,冷不丁地用英語說道:“我聽得懂英語。”

單钰博聽得愣住,一不留神臉紅了。關唯晨挑了挑眉,不作聲。單钰博只得尴尬地咳了一聲,問修車師傅:“修好了嗎?多少錢?”

修車師傅接過單钰博遞過來的百元鈔票,掏出零錢給他找零。

單钰博幹站着發窘,故作輕松地問關唯晨:“您從哪裏來的?”

“舊金山。”關唯晨輕松地聳肩,偏過頭看了看單钰博的臉,指着額頭說,“你這裏怎麽髒了一片?——更髒了。”他在單钰博用手抹額頭時補充說。

單钰博看看自己髒兮兮的雙手,往一旁的水池走去。他把雙手洗幹淨,對着窗戶上的玻璃洗淨臉上的污穢。通過鏡子的反射,單钰博看見修車師傅把幾張不太幹淨的錢幣遞給關唯晨,關唯晨意外地看了看師傅,把錢接過以後,說了一句謝謝。

“走吧。”單钰博笑着走回來,取了車,東張西望之後找不到關唯晨的車和他的司機,“您怎麽過來的?”

關唯晨把錢還給他,說:“這附近沒有地方停車,我讓司機把我送到路口,走過來的。”

單钰博猶豫了一下,問:“那現在我們是等他來接您?”

“我們去哪裏?”關唯晨問。

這幾乎把單钰博問倒了。他本來要去系館,可關唯晨突然駕到,他只能改期了。此時正是吃晚飯的時間,單钰博想到一件事,開口前忍不住先笑了。見關唯晨一臉不明所以,單钰博忍住笑,問:“您吃過晚飯了嗎?”

他搖搖頭。

“我請您吃飯吧。”單钰博大方地說着,再度忍俊不禁,“您要不要吃麻辣香鍋?”

聞言,關唯晨詫異地眨了眨眼,問:“那是什麽?”

“是一樣我很喜歡吃的食物。”單钰博坐上車,往後座遞了個眼神,“上車吧,我載您到食堂去。”

關唯晨吃驚地瞪圓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而單钰博始終繃不住笑,又讓關唯晨很快便無奈地搖頭。

單钰博對此不以為意,反而催促說:“上車。好在您今天穿得像一個路人,如果您穿着西裝、打着領帶,我才不敢載您。”

關唯晨的臉色漸漸地變了,他變得沒有表情,問:“你确定嗎?”

見狀,單钰博同樣收斂了自己的玩笑。他想了想,說:“有一回,您到球場找我,說要和我一起去吃燒烤。您還記得嗎?我想,現在我們都很好地回答了為什麽當時我沒有同意您的加入。”

他聽罷蹙眉,垂眸思忖片刻,走近後抓住車把,道:“那麽你下車,我載你過去。”

“不行,一定得我載你。”單钰博怎麽也不肯下車、不肯松手。

關唯晨沉了沉氣,不滿地說:“為什麽耍小孩子脾氣?”

單钰博毫不慚愧,挑眉道:“是你死要面子。”

關唯晨聽到這話,徹底地語塞了。單钰博挑釁地擡起下巴,又往後座努了努嘴。只聽關唯晨啧了一聲,問:“多遠?”

“騎得快的話,五分鐘吧。”單钰博湊近他的臉,狡黠地笑了笑,“但您應該不希望在路上發生什麽車禍?所以我們得慢點兒。”

關唯晨面無表情地回視他,說:“如果你堅持這麽做,今天晚上我們都別想休息。”

單钰博聽罷心頭一凜,一些畫面零零碎碎閃現在他的腦海裏。他眯起眼睛,握住關唯晨的下颌,說:“您要麽現在上車,要麽再等兩秒鐘。但如果您在兩秒鐘之後上車的話,車程或許就不是五分鐘了。因為,我們得去別的地方。”

關唯晨扭頭,掙開他的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坐上後座,四處看了看,不知該将雙手放在何處,便将一只手搭在單钰博的肩上。

單钰博意外地發現關唯晨挺輕,他回頭沖關唯晨咧嘴一笑,蹬車上路,喊道:“走啦!”

漫天的柳絮在夜色中飛舞,風把單钰博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車輪沿着地面快速地旋轉着,關唯晨看着他牢牢抓住車把的雙手,無奈地笑着搖頭。

關唯晨雖是富豪,又時以公司經營者的身份抛頭露面,但畢竟不是世界首富,也不是什麽國內行事高調的富商,真正能一眼認出他的人不多。單钰博暗自思忖,平常的路人見到關唯晨,第一印象恐怕只是“長得英俊的混血男子”罷了。

事實雖是如此,可單钰博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他不是擔心關唯晨被人認出引起騷動——學校裏的學生見多了大人物,想要讓他們騷動,恐怕不容易,他只是不希望兩人一起用餐的事情被發現的人添油加醋傳播出去,畢竟他還想多過幾年太平日子。

為此,當他們來到食堂的門口,關唯晨的注意力被食堂門口宣講的老師吸引住時,單钰博連忙把人拉進食堂裏。

“那位女士正在做什麽事情的宣講?”關唯晨本是略有留意,但單钰博的反應讓他産生了興趣。

單钰博聳肩,意識到關唯晨有誤會,忙說:“你可以理解為那是一位員工在抱怨公司的不公,但我不是怕你聽見她說的內容。”

聞之,關唯晨露出疑惑的微笑,意有所指地問:“她應該也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吧?”

單钰博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來到角落的位置,指着座位說:“你坐在這裏等,我去買吃的。”

此時已經接近晚餐時間的尾聲,餐廳裏的人不多,有一半的燈光已經為了省電而關閉。單钰博來到空無一人的櫃臺旁,向食堂師傅點了幾樣麻辣香鍋的食材,回想着關唯晨的用餐習慣,恐他吃不習慣,又提醒師傅不要将味道調得太辣。

如果不是有此一想,單钰博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不是非常了解關唯晨對用餐的喜好。他只能依稀地記得,關唯晨的口味不重、極少吃肉類,除此之外,他究竟喜歡吃什麽、對什麽忌口,單钰博恐怕自己還沒有關唯晨的粉絲了解的多。

單钰博回頭望了一眼獨自坐在角落裏的關唯晨,見到他正在打電話。食堂打掃的大伯怕是沒有發現那裏坐了人,竟将關唯晨頭頂的燈關了。關唯晨擡頭看了一眼,臉上毫無驚訝和錯愕,依然在通電話。不知道還要過多少年,才能夠徹底地了解這個人,包括他在飲食上的喜好,還有他喜歡穿的衣服用什麽面料——單钰博不禁這麽想。

慶幸想起來時,單钰博買到了最後兩包酸奶。他把酸奶和吸管抓在手裏,又端着熱氣騰騰的麻辣香鍋往回走,快走到關唯晨的面前時,遠遠地叫了他一聲,往旁邊還沒關燈的區域使了個眼色。

關唯晨端着電話,起身走到單钰博安排的座位坐下,潦草地對電話裏說了一句挂斷,道:“哪裏有碗筷?我去拿。”

“沒事兒,你坐在這裏等就好。”單钰博不願意勞動他,比着手勢要他坐着,自己又端米飯和拿筷子去了。

關唯晨拿起桌上的酸奶看了看,等單钰博回來,問:“你常喝這個?”

單钰博笑着點頭,将吸管插上,交給他,說:“我從入學開始,只要在學校裏吃飯,幾乎每天都會喝。”他想了想,“算一算,喝了很多年。你嘗一嘗,這是我們學校的食品加工車間自己做的。”

關唯晨喝了一口,點點頭,說:“你快畢業了。”

“嗯。”單钰博端起飯碗,誇張地嘆氣,“以後再也喝不到了。——好喝嗎?”關唯晨又喝了一口,不置可否地挑眉,選擇放在一旁。看罷單钰博已經知道答案,忍住笑,挑着盆子裏的食材,說:“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而且供應的食材也不多了,所以時蔬我基本上都挑了一些。還有這個,千頁豆腐,你應該沒吃過。”

關唯晨看他用筷子挑起一塊千頁豆腐,遲遲不動,便把自己的碗遞過去。單钰博把千頁豆腐放進他的飯碗裏,又挑起一些千張往他的碗裏放,看關唯晨安安穩穩地吃了一會兒,自己才真正地動筷。

不料過了一會兒,單钰博瞄見關唯晨在吃了一片切絲千張以後,把碗中所有的千張全撥在一旁。他吃了兩口米飯,往盆子裏挑食物,發現單钰博正看着自己,問:“怎麽了?”

“千張給我吧。”單钰博把碗遞過去,見他不明所以,索性伸長了手,将千張全夾回自己的碗中。

千張放進碗裏以後,他低頭扒了幾口米飯。關唯晨第一次看見單钰博這樣扒飯,不由得微微錯愕。俄頃,他吃着碗中被佐料沾染了辣味的米飯,說:“看來,你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

單钰博怔了怔,擡頭時,嘴唇上沾了一顆米飯。他把這顆米飯舔進嘴裏,反問:“你不也一樣嗎?”

關唯晨不以為意地微笑,說:“我猜,你大概喜歡吃麻辣香鍋吧。”

聽罷,單钰博撲哧一笑,道:“你這是作弊了。”他又在盆子裏挑莴苣,用眼神詢問關唯晨。關唯晨仔細地辨認後點頭,把碗遞向他。單钰博回想剛才關唯晨自己夾過藕片,便把目及之處能找到的藕片全夾進他的碗裏。完了以後,單钰博吸了吸筷子尖上的香料,被自己逗笑了,自言自語道:“我們究竟是因為什麽相愛的?”

關唯晨夾起一片藕正要吃,聞言動作微微停頓,把這片藕放進單钰博的碗中,解釋道:“因為你在剛才得知了我喜歡蓮藕,不喜歡千張。”

單钰博詫異地看着他,發現關唯晨拿筷子的手勢和自己的一模一樣,不由得笑了。他笑說:“你還不喜歡我們的酸奶。”

“對。”關唯晨微笑,毫不避諱地點頭。

吃完飯,關唯晨起身和單钰博一起把碗筷收拾清楚。單钰博将餐具和垃圾送往餐具回收處,快步走向正在門外等待的關唯晨。

“看什麽?”單钰博好奇地擡頭,跟着關唯晨望向天空。

關唯晨答說:“月亮。”

不需他說,單钰博已經發現了這夜的月光格外溫柔和明朗。

兩人并肩望了良久,關唯晨忽然說:“過會兒跟我走吧,司機在外面等。”

“啊?”他的失望拙劣而誇張,轉身面對着關唯晨,倒着下臺階,笑說,“我本打算冒着留宿外人被警告的危險,請你到我的寝室去。”

他倒着走路,以至于關唯晨無暇在意他所說的話。單钰博見他皺眉,疑惑地眨了眨眼,他錯以為還剩一級臺階,下腳的動作太重,冷不防往後倒去。關唯晨一見他的身子往後傾,連忙傾身抓住他的手。單钰博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對關唯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關唯晨放開他,提醒道:“好好走路,別玩。”

單钰博眯了眯眼睛,說:“知道了。你這語氣,像和小孩子說話似的。”

“今晚想把你當小孩子。”關唯晨像對待小孩一樣撩了撩單钰博的頭發,心卻因見到單钰博的發間有一根銀絲而沉了沉。或許因為月色太明亮,他才有機會看見。

單钰博本要還嘴,開口前看見關唯晨怔住,不解地問:“怎麽了?”

“沒什麽。”悵然從他的臉上一閃而過,他說,“今天先去酒店吧,想讓你睡一張舒服的床。”

單钰博鮮少見到關唯晨的惆悵,哪怕只是一秒鐘,他也好奇得很。不過關唯晨不想提,他也就不多問,說:“酒店遠嗎?明天我得去我父母那裏一趟,不想太折騰。”

“不是非常遠。我把司機留給你,明天我走得早,他會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關唯晨等單钰博取車,仍站在一旁不動。

他又不想上車了,見狀單钰博開玩笑道:“我以為你已經克服你的心理障礙了。”

關唯晨勾起嘴角,說:“就算真的有心理障礙,我也不想克服。”

他的笑容裏沒有多少笑意,單钰博隐約聽出兩人說的不是同一件事,更為剛才關唯晨怔忡的原因疑惑了。他想了想,擡頭看看月亮,問:“你的車在哪裏?我們散步過去。”

“好。”關唯晨看了看他握住車把的手,将一只手覆上去握了握,特別涼。

單钰博看罷笑了,松開那只被關唯晨握過的手,掌心貼着掌心,手指穿過指間,扣上去後握住又松開。他的掌心十分溫暖,關唯晨看着月下他狡黠的笑,這才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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