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林鈍大概在把自己鎖在卧室後,才算徹底接受了何在風打算駐紮自家客廳過夜的事實。

說起來,原本林鈍根本不願深究何在風近日來的奇怪行為究竟是怎麽回事。他不願深究,是為了不讓深究之後的結果影響自己之前所作出的決定。

然而,當何在風腆着臉向他要讨要鑰匙的時候,終究還是心軟了。

林鈍沒有辦法無視他人對自己的,即便是細小至極的一點付出。何在風不是那種好勝心很強的人,或者說為了一點點過節便锱铢必較,勢必以牙還牙。所以,這不可能僅僅是因為覺得自己被甩了,所以才想要重新追回林鈍,以便自己也能大快人心地甩林鈍一次。何在風那麽花費心思,甚至不惜使用他自己向來看不上的死纏爛打的手段,那一定有一個更可能的理由。

林鈍任自己狂妄自大地冒一次險——如果何在風說出自己對林鈍也有感情,林鈍願意相信一回。畢竟,這是他苦苦求取過的東西。

也許,何在風只是一臺反應有些慢的ATM機,林鈍以為這臺機器故障便走了,結果這臺ATM機開始吐錢。林鈍也不是特別想便宜排在自己身後的取款者。

當站在自家房門口,面對一心一意想得到鑰匙的何在風,林鈍問出關于對方用意問題的時候,他抱着被打臉的覺悟——何在風否認自己喜歡林鈍,那林鈍就是自作多情,何在風承認自己喜歡林鈍,那林鈍就會自食其言。林鈍知道自己在情感方面就是個白癡,他決定認了。可沒想到的是,何在風連任選一個答案都沒有做到。他一個選項都沒給林鈍。被敷衍的林鈍對于自己前一刻的鄭重其事,簡直感到可笑。

最終,他還是把鑰匙給了何在風,因為他知道,這是他所剩的唯一會給予何在風的東西。

……他沒想到何在風居然拿着鑰匙就真的直接闖進了他家。

這個晚上,林鈍繼續睡得很安穩。抱有希望的時候,人反而患得患失,但放下希望,心境也便平和了很多。林鈍不得不慶幸自己在決定離開後,就只有一個傍晚有所動搖,并且,在入睡前已經及時解決動搖的問題,這讓他一點沒耽誤最近自己的睡眠。

睡了個好覺的人在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心情不錯。他甚至打算如果何在風還沒走的話,做早餐的時候,他也可以順便為對方準備一份——當然,更大片的火腿肉一定是他自己的,冰箱裏牛奶沒及時補充,大概只剩一人份的了,何在風就用白水招待好了。

正那麽想着,走出卧室的林鈍看到的卻是已經放在餐桌上的早餐。

包子,油條和咖啡,這種奇詭的搭配也不知道是怎樣想出來的。

“包子和油條是樓下買的,看上去挺幹淨。”已經在餐桌進食的何在風開口。平時他只吃西式早餐的,顯然,一大早也不知道哪兒去買,便将就買了第一眼看到的中式點心。

林鈍看了眼自己的杯子,“咖啡你煮的?”

“是啊。”

何在風其他生活技能真是沒什麽可秀的,煮咖啡算是唯一的長處。林鈍默默在餐桌邊落座。他沒動咖啡,只是挑了個包子。

說起來,眼下的狀況對林鈍來說還真是笑點不少。首先,作為原本更喜歡中式早點的林鈍,因為每天為何在風準備西式早餐,時至今日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已習慣了西式風格。其次,林鈍曾經試過說服何在風為自己煮一次咖啡,雖然當時何在風也沒有明确拒絕,但說着“以後有空的時候”的人,過去一年沒有為林鈍煮過一次咖啡,而在今天,他卻為其實根本不喝咖啡的林鈍準備了用來搭配油條和包子的咖啡……對,有點推理能力的人應該已經發現了這個笑話中最可笑的部分是什麽:根本不喜歡咖啡的林鈍為什麽家裏會有咖啡機?——那是因為何在風喜歡。

歸根結底,最可笑的人果然還是自己。

林鈍借着用力咬包子發洩着自己一大早就被郁悶到的心情。

“吃的東西不合胃口嗎?”一旁,何在風随口問。

林鈍懶得矯飾:“是啊,不合胃口。”

何在風不動聲色追問:“那麽,你喜歡什麽?”

林鈍聞言不覺挑眉,他轉頭瞥去:“你喜歡培根和海鮮,但早餐要有燕麥,雞蛋只喜歡煎的,對吧?”

“對。”

林鈍聳肩指出:“你看,我從來沒問過你喜歡什麽。”

何在風神情不變,準确地說,他還透出那麽一丁點兒的隐約無辜:“你觀察力強,還很聰明,你得允許我沒有你那麽聰明。”

從這句話就能看得出他們究竟誰更聰明更狡猾。難得具有自知之明的林鈍明智沒有和更狡猾的人争辯什麽,他又咬了一口包子,不緊不慢轉移話題:“時間不早,你該去上班了吧?”

“不急,還有點時間。”

林鈍似笑非笑地斜睨對方:“以前你倒挺急的。”

何在風應對如流:“以後都不會了。”

林鈍在內心默念這句“以後都不會了”,他想:我也一樣,以後都不會了。

何在風又飛來一筆:“我的年假攢了很久,準備最近休。我們一起去旅游吧?”

林鈍簡直要佩服對方精準的“逆一年計劃”。曾經林鈍做過的事,何在風看來是一件都不準備落下。

實際并不怎麽喜歡出門的林鈍之前認為一起旅游是增進感情的好辦法,他費了不少口舌游說何在風,表現得好像自己很愛旅行。沒想到,現在輪到當初沒答應的何在風主動提議了。盡管林鈍臉皮不薄,這時也不方便揭穿自己不愛出門的事實。他面不改色地撒謊:“恐怕不行,最近手頭有些緊。”

“沒關系,我來贊助。”

何在風又一次突破了林鈍對他的認識。

說起來,林鈍其實從來都不喜歡何在風的金錢觀。何在風這個人在金錢方面,真的是特別精于數字的那類人。平時,林鈍為何在風采購食物,何在風勢必要還錢,而偶爾他收下林鈍的禮物,也過不了多久,就一定會還一份價值相當的物品。偶爾,兩人一同出門用餐或者進行其他娛樂活動,何在風總是堅持AA制。林鈍能理解何在風為了撇清兩人的關系,不願造成任何一方虧欠另一方金錢的情況。然而,就林鈍的個性來說,即便是不太熟的朋友,金錢方面也完全可以模糊概念。他自己很樂意請客或被請客,所以,總覺得何在風在這方面黏黏糊糊惹人不快。

這還是第一次,何在風主動請客。林鈍訝然端詳了對方好半天。“你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願意贊助的?”他好奇詢問。

面對昭然若揭的揶揄,何在風絲毫不以為意地解釋:“之前我只是擔心我請客會造成不平等,讓你顯得弱勢。”

何在風這個人盡管顯得薄情,不是作為伴侶,甚至朋友的好人選,但人品方面還是足夠好的,林鈍輕易就相信了對方的說辭。說起來,他倒挺佩服對方心思方面的細致——雖然他認為大男人沒必要這樣細心——因為何在風比林鈍有錢太多,真總是用何在風的錢林鈍自己也會覺得別扭。

又仔細想了一會兒,林鈍發現新問題。他思忖着詢問:“那現在你要請我旅游,你就不怕地位不平等了?”

何在風不假思索:“我們現在已經很不平等了,我弱勢太多。”

林鈍差點沒笑出聲來。他沒想到何在風會那麽回答。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覺得一本正經那麽回答的何在風幾乎可愛。

“所以你覺得拿人的手短,你希望我的手短一點。”他總結上文。

何在風總是冷峻淡漠的眼睛裏,依稀透漏出一絲輕淺笑意:“我希望你在推開我的時候手短一點。”

林鈍大概花了五分鐘的時間,卻依舊沒能分析出這句究竟是不是情話。

但無論這是否是目标明确的調情,就手段來說,林鈍大概能明白為什麽過去一年自己怎麽都追不到何在風——和何在風這随口的一句話相比,林鈍費盡心機的追人水平也依舊是低到丢人現眼。

“旅游的事再說吧。”明明一開始很堅定要拒絕的人此刻只幹巴巴從不利戰局中戰略性撤退,他把手裏還剩的包子一股腦塞到嘴裏,“發現起床後忘記刷牙了,我去刷個牙。”

何在風仿佛忽然想到,追着林鈍的背影提醒:“我沒找到新牙刷,所以早上買了牙刷毛巾,你的牙刷看起來一定超過兩個月沒換,我順便幫你也換掉了。”

林鈍只當自己沒聽到,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應對方式。不然,他總不能問對方牙刷多少錢吧?他做不出這點錢也一定要斤斤計較還給對方的事來。

然而,等林鈍來到浴室并關上門後,他陷入了僵局。

那是兩只新的杯子,放着兩只新牙刷。林鈍仔細觀察了兩只牙刷的形狀,迎着陽光,背着陽光,擡頭看,低頭看,只差沒倒立看,可就是分不出那只是何在風用過的。他倒不是特別在意不小心用到何在風的牙刷——平時他就挺不注意衛生的,他相信只要精神上足夠強壯的話,那就可以連吃了馊的東西都不會拉肚子——但話又說回來,以何在風這種性格,僅僅知道自己的牙刷杯林鈍用過,即便之後就立即丢掉,他都可以別扭好久。

思前想後,林鈍只能硬着頭皮打開被自己關上的門。

然而,在開口提問前,他再次被震驚。這個早晨快要懷疑其實自己還沒睡醒的人愣愣盯着廚房洗碗的背影看了半晌。

察覺到林鈍的目光,何在風回過頭來:“什麽事嗎?”

“……你在幹嘛?”

“洗碗。”

不,這不是洗碗,這是鬼上身。

林鈍默默對自己說,他努力定了定神,關注向主題:“浴室兩把牙刷,哪把是我的?”

“藍色的是我的,綠色的是你的。”何在風回答,他在微頓後,疑惑地回頭瞥了林鈍一眼:“你都進去好幾分鐘了還沒刷牙,該不會剛才一直在研究牙刷吧?”

被識破的人沒好氣回瞪回去:“我就是行為那麽古怪的人,待會兒我還準備用藍色的牙刷刷馬桶。”

林鈍當然知道自己的恐吓并不吓人,但他沒想到何在風居然回頭對他微微笑了一下:“快去刷馬桶吧。”

林鈍仔細推敲了一下其中的邏輯:他準備去刷牙,何在風說讓他刷馬桶,這個方程式一列,答案不就是……

他差點沒咬碎牙齒。

“何在風!你這罵人的方式也太低調了吧!”

相對于林鈍暴怒的語氣,何在風無辜地轉過頭來,“什麽罵人?”他認真回顧了一下自己的說辭,醒悟過來,表情平靜地望向林鈍,“你想太多了,林鈍。我只是說你要是高興的話,就用我的牙刷刷馬桶吧,反正明天我再去買新牙刷就行。”

……難道,他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鈍不确定地摸着下巴琢磨。

何在風無奈說下去:“你想想,我是那種會刻薄到說你的嘴就像……就像坐便器的人嗎?”

這倒是。

一般來說,說話刻薄是林鈍的特長。其實林鈍的老司機思路比單純的何在風還要更深刻一些。說他的嘴像那什麽也就算了,他由此推到出來的結論是何在風罵他□□……呸,大清早的,這麽一想原本還餓着的肚子都沒胃口了。

拉不下臉道歉的林鈍未再多說什麽,動作生硬地很快重新關上浴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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