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自從視頻電話之後,林鈍能感覺到他與何在風兩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很微妙。

這和林鈍預想的有些不一樣——對,這很出人意料,但林鈍的确也是會用腦子去想的人——他有想過自己要怎麽明确告訴何在風自己的決定。他也想過何在風會有什麽反應。就他認知,反正要何在風歡天喜地那是不可能的,但至少,達成一件成就的喜悅感是合情合理的。然而,何在風的舉動卻出乎了林鈍的理解。

那天電話之後,殷一沐識趣離開,一直沒什麽機會明确表達立場的林鈍借機告訴何在風:“我一直挺想要一個家的。下郵輪之後,帶我去看看那長什麽樣子吧?”

當時回答他的,是何在風用親吻的保證。那一刻,林鈍有一種游戲通關後的幸福感……如果他坦率一點的話,那其實比通光所有魔王關還要幸福很多倍。他覺得自己沒有找到與何在風未來燈光的開關,但老天幫他們破了個例,為他們第二次打開了那盞燈。

可是,事态的發展和想象的有所偏差。

倒不是林鈍是那種游戲通關後就扔掉游戲手柄的人,不過,何在風依舊小心翼翼捧着手柄的态度讓他不解。何在風看起來就好像後面還有很多關卡,一點沒有放松警惕。

林鈍不喜歡在自己穿着鞋子把腿蜷沙發上的時候被對方數落,但何在風完全縱容,毫無怨言的模式同樣讓他不自在。

覺得游戲已經通關的人考慮着自己該和對方讨論看看,卻一時又不知道他們能讨論些什麽,這天,他收到殷一沐發來的郵件。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主動聯系你,以後如果你有什麽困難,請你能夠想到找我幫忙。

林鈍,我真心想再對你說一次對不起。說起來,這一次沒能拆開你和何在風,這讓我遺憾的同時也讓我終于能放心放手。如果是何在風的話,他一定不會把其他事的優先級排在你之前。

只是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說抱歉的是,我曾向何在風暗示,你因為愧疚把他當做替身,所以才會用留下補償。如果你們真心在一起,我希望這件事不會橫亘在你們之間成為阻礙。

——我也相信,這不會成為阻礙。我知道你有足夠的能力為自己贏得幸福。

你一定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那麽堅強。也許祝福對于你來說是多餘的,但我還是想祝福你。祝福你努力要過好每一天的生活。

林鈍終于找到了答案。

但這是一個沒能解決問題的答案。

林鈍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說服何在風,自己不是出于愧疚選擇對方……因為連他自己都找不到明确證據來說服自己。

他總是愚蠢到沒法精準解答這類問題。而事實上,他也的确做得出這種蠢事:覺得自己有義務喜歡誰就去喜歡誰……

郵輪上的最後一個晚上,林鈍躺在自己的床上輾轉難眠。

他的體力一向很好,但對欲望的需求卻不是很高,總覺得夜夜笙歌傷腎,作為一個決定長壽一點的人,林鈍從以前起就很注意頻率的問題。以何在風的觀察力,他當然注意到這一點。他們這方面生活現在挺合拍的,不過,這個晚上林鈍忽然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床顯得那麽冷。

夜已深。

“你睡了嗎?”林鈍終于忍不住輕聲開口。

“沒。”另一張床上的何在風回答。

作為沒想好要說什麽,只是嘴欠了一下的人簡直覺得自己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你怎麽還沒睡?”他惡人先告狀。

何在風不以為意:“我在等你先睡着。”

這一刻,林鈍莫名想到他最受不了的那種小說劇情,一對小情侶誰都不願自己先挂電話……但擱何在風身上,他特別受得了,唯一的疑惑是:“你怎麽能判斷我睡沒睡?”

“從呼吸的節奏能判斷一個人睡沒睡着。”

林鈍一下子樂了:“你小時候一定也愛看武俠小說吧!”

“我很喜歡楊過這個人物,他等小龍女等了十六年。”

林鈍在內心告誡自己,敢問對方“你會等我十六年嗎”他就穿着粉紅的小裙子跳海去,可結果,他還是沒管住自己的嘴:“你能等我幾年?”

何在風不假思索:“我不會等你,我會去找你。因為我怕你等不了十六年。”

林鈍挺想揍那麽诋毀自己的對方一頓,但這個人說會來找他,這又害得他的心情就跟個穿粉紅裙子的小姑娘一樣蕩漾。

……但很快,他冷靜下來。

“你會覺得這不公平嗎?”他沒頭沒腦問。

何在風頓了頓,反問:“什麽不公平?”

林鈍不知道怎麽才能把話說得不那麽不好聽:“如果我是因為愧疚,才選擇你,你會覺得對你不公平嗎?”

何在風并不意外這一話題,但他沉默良久。最終,安靜回答:“事實正相反,我很擔心這樣對你不公平。”

林鈍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何在風是那麽個解題思路。要他說,如果他真的出于愧疚作出這一選擇,任何後果他都是自作自受。

何在風在這時轉過頭靜靜注視向他的眼睛:“所以我想好了,如果這真的對你不公平,沒關系,我會用一生來好好補償你。我知道你最讨厭洗碗,我會為你洗一輩子的碗;你時常無理取鬧,我會永遠讓着你;等你老了,你那麽喜歡吃甜食,也許牙會掉光,到時我會每天幫你洗假牙。哪天我忘了你的生日,你可以罵我打我,我不會還口或者還手,然後,我會拿出禮物來告訴你,其實我沒忘,這是個驚喜……”

林鈍覺得自己一定鬼上身了,因為他居然沒因為被說成無理取鬧而生氣,相反,甚至感動得有點想哭。

“……你才牙掉光……”他的聲音都不利索了。

何在風配合地點頭:“我才牙掉光。”

總覺得自己被當成小孩子哄的人卻沒有辦法反擊,他下意識脫口而出的是另外的說辭:“我也會每天幫你洗假牙。”

這個畫面是如此遙遠,卻又如此鮮活。林鈍不是那種會不切實際憧憬未來的人,但何在風卻給了他最安心的感受,讓他可以那麽自然看見幾十年後的事情,并且對此深信不疑。

“放心,何在風,我不會讓你那麽辛苦的。”

“小學語文老師應該教過你,這不叫辛苦,這叫幸福。”

“……我小學語文課光看武俠小說了。”

“沒關系,接下來我會慢慢教你的。”

“其實我不是因為楊應死了所以才想要忘記他的。”林鈍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另起一行提及這件事,這和上下文沒有關系,也一點達不到點題的作用,可誰讓他小學語文課光看武俠小說了,他有理由跑題,“如果我真的以為他死了,我不會選擇忘記他。實際上,我是察覺到了他可能假死,”零星的記憶在試圖捕捉的時候,總是能瞥見一兩個畫面,“為了能夠盡早獲得自由身,我才選擇接受催眠,順便忘記顯然也希望我忘記他的人。”

何在風在短暫的訝異後很快了然:“的确,你就是這樣的人。一旦作出決定,行動力特別強,任何方面都是。”

“我也那麽覺得。”林鈍很有同感,“每次我決定一件事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只除了和你。”

何在風沉默了片刻,接着,他的嘴角揚起微笑——

“我們結束不了。我們會沒完沒了的。一輩子沒完沒了。”

林鈍又想了一下,覺得床上既然那麽冷,沒理由繼續忍着。他鑽出自己的被窩,然後爬到隔壁床上。

第二天。

安妮公主號終于抵港。

何在風對林鈍說:“走吧,我們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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