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言以對。

難道要他說他沒工作,是打游戲打到兩三點?

只能乖乖的應下,決定下次不開燈,開燈也不能開大燈。

尋城“苦口婆心”一番,見薛千水低眉順眼承認錯誤,便大方饒過他一回。

當晚又夢見薛千水頂着溫柔到溫順的神情,湊在他耳邊說什麽,一雙眼坦然清澈,又充滿狡黠。

——後續內容尋城拒絕回憶。

第二天到底終還是聯系上唐潇,吃過午飯,還順道去《蒂姆·伯頓異想世界》的藝術展溜了一圈。薛千水先前去過,可惜第二次仍舊沒有任何感悟,面對着一個個奇奇怪怪的怪物形象一臉懵逼。

尋城覺得蠻可愛,但也僅限于可愛。倒是唐潇很感興趣,絮絮叨叨和沈懷靖解釋分析,沈懷靖無所事事的綴在他身後,左耳聽右耳出,顯然和薛千水在同一個境界上。

薛千水瞧着他們挨個品鑒,沈懷靖被唐潇按着觀賞,不由生出一種堪稱同情的革命情感。

然而這種情感在沈懷靖向唐潇撒嬌要去坐坐看影片的時候果斷碎成渣,簡直脆弱的令人嘆息。

中秋三天假過的飛快,一到上班,尋城又回複早出晚歸忙成狗的狀态。他嘴上說着不必準備他的晚飯,但薛千水每每煮些百合綠豆湯或者銀耳湯,他也照喝不誤。如果下面條,他還能翻出一瓶辣醬來,抱着筆記本在餐桌上吃得歡。

于是薛千水又默默的開始準備夜宵,尋城頗為過意不去,薛千水便當做夜宵,陪他一起吃。

一直持續到尋城去出差,嘴上不說,心裏卻黏黏糊糊膠着,頭一次沒出發就想回家。他以前不能理解那些趕着周五坐飛機回家,周一再飛去出差地的同事是什麽心思,總認為既浪費時間又浪費經費,覺得那群崽子不體恤公司——直到現在,才依稀感覺出一點點所謂的“牽挂”。

公司不會惦記某個員工走或不走,但是家人會。

尋城以前沒有,現在……或許有。

他不太确定的想,薛千水大概不是把他當領導戰戰兢兢供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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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覺還是蠻“平易近人、不拘小節”的。

尋城端起咖啡嘬一口,想着之後的安排,不覺露出些許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不行了……我的屁股好痛……痛的走路都走不動了……(?д?;?)

本來說周末去醫院……結果瑪德來親戚了……

還有六章就完結了(′д?)同志們真的不來一發留言嗎嗚嗚嗚

☆、第 16 章

湖南的工廠很大,會客區與辦公區相對,分于中廳會議室兩側。面對走廊的牆全部采用了玻璃設計,會客區分為大大小小數個會議室,辦公區則是大廳,高一階職位的辦公室環繞辦公區展開。

不論是人能走還是人不能走的地方都有監控攝像,若是倉庫等地,更是隔數米一監控,一條走廊數十個攝像頭,一舉一動記錄在案。

考慮到種種方面,會客區只有走道進出口的兩個監控。

若是通往餐廳或下車間,會客區有一條捷徑,但普通員工并不會走這條路——誰也不想沒事在廠長和來客面前晃悠來晃悠去。

可惜薛千水不屬于這一類,他初來乍到,哪怕方向感再好,也只認得這一條經理帶他走過的路。

同事正在開會,他是新人,還未有具體的職務,只被帶來“學習”,下車間是唯一的方法。

薛千水想着後天省城來人的事,去微信群裏查了查生産計劃,又翻出HACCP再濾過一遍,路過2號會客室。

裏面開着燈,有人在辦公。

他走路很快,疾步幾乎要過去了,不經意間瞥一眼,一下子驚的“咦”了一聲,停駐腳步。

尋城也是不經意的擡頭一瞄,低下頭去,又忽地擡頭,頗意外的一愣。

薛千水踟蹰了半秒,推門進去。

尋城笑問:“你去哪兒?”

“車間。”

尋城了然,道:“我今天剛到。”他又問了些是否習慣的問題,薛千水牙疼的回了。

尋城最後問:“你們住哪裏?”

薛千水報出酒店名字,工廠在一個偏僻的縣城,這酒店算是本地最好的了——當然如尋城等人是住在市裏的,每天司機接送來廠。

薛千水問:“你呢?”

尋城看着他,腦袋突然一抽,回道:“還沒定……行李還在前臺哪兒。”

薛千水點頭,尋城住哪兒根本不是他所能幹預,此話也只是禮貌性的回問。雖然對于“領導”而言有所篡越,但對于同居人而言,至少尋城并未感覺冒犯。

反而略覺受用。

果然美色誤人!他看着薛千水的背影,暗自扼腕。原以為離開幾天已經使薛千水對他的影響減小,誰知根本沒有,反而在聽到對方的聲音時一陣心跳加速,就像大夏天喝冰可樂,一路清涼。

尋城食髓知味,一邊哀嘆果然年紀大了就得找女朋友不然晉級魔導士實在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另一邊又打電話,讓前臺把他的酒店退了,重新訂一間。

天知道,尋總自三年前坐上這個位置起,還沒在這地裏住過。

薛千水走在去車間的路上,不停回憶剛才的表現是否有不妥,一會兒又感覺回答的太過敷衍,一站一坐間,竟讓他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果然領導和人事不同,當年他參加了N次招聘,也沒感覺到如此緊張。

晚間有司機接他們去酒店,薛千水等坐上車,司機卻不走,有人問:“還要等誰嗎?”

司機忙道:“等尋總的,要不我打個電話問問?”

薛千水心頭一跳,旁邊人疑惑:“尋總?”

另一人跟他解釋:“QA的Adrian吧。”

“咦,他來做什麽?”

“好像明天還是後天有審核的,是不是?”他看向薛千水,薛千水點頭:“後天。”

總部常駐的幾個老大恰巧都是美籍臺灣人,更大的BOSS們則皆為美國人,平日裏幾乎不用中文稱呼,喊着英文名也不必加敬稱。尤其尋總這種亞太區到處跑的,喊他Adrian沒人不知道,喊中文名反而大多茫然。

司機也不過嘴上說說,到底沒打電話,而坐車裏的幾個人面色淡定,半點不急躁——就算急,也不可能放在臉上。

尋城沒耽擱許久,拖着箱子疾步走出來,司機忙去迎他。

商務車後面兩排五座,原先坐在副駕駛的人要讓座,被他兩句笑笑阻止了。

薛千水坐在最後面,尋城放着第二排還剩一個躺椅的座位不坐,硬是也擠到後面去。

旁人可不知這新人與尋總的關系,兩人眼神對了一下,同行的人介紹:“這是營運的新人,薛千水,英文名叫Neo,也是總部的,在Jean手下。”

“這是咱們亞太區質量部的總監,Adrian。”

尋城笑眯眯的伸出手:“今年四月還是五月,他來面試的時候我就見過。”

“哦?那真巧了。”

薛千水牙疼與他握手,動作略僵硬,顯然還沒把尋總那套裝模作樣的功夫學到位。

尋城壞心眼的偷偷捏了他一下,繼續:“那可不是,當時我就想,形象這麽好,不知是要便宜哪個部門。”

薛千水平日也算嘴甜動作勤,此刻卻笨拙的只顧着笑,還是尴尬笑,同行以為他是見到領導不自在,好心接過話頭與尋城談笑,沒想其他的。

尋城說請他們吃飯,與領導一起出差,請吃飯幾乎是傳統——反正出差費用都報銷。

同行:“那怎麽好意思呢,每次都讓你破費。”尋城笑笑,還沒接住話,同行繼續道:“我聽說這裏有家肥牛店挺火。”

薛千水:“……”

同行補充:“吃肉管飽。”

……

尋城還帶着箱子,便先去酒店入住。

尋城在路上還打了兩通電話。薛千水莫名別扭,低頭玩手機,就看見一條短信跳出來:“你住哪間?”

他擡頭,旁邊那個道貌岸然的家夥還一臉嚴肅的看着手機,活似上面有什麽國際性動辄千百萬的的重大文件。

☆、第 17 章

約好七點集合,尋城把行李箱往桌邊一擱,全然沒有收拾的意思,興沖沖的準備出門,摸着門把又冷靜下來,緩緩坐回床上。

他有片刻的充愣,旋即面色漸沉凝,握着手機的手松松緊緊。

一點茫然從眼睛裏劃過。

恰巧又有電話打進來,顯示地是北京,他以為是大廠的人,接起來卻是一個低沉的聲音直呼其名:“尋城。”

“……舅舅。”尋城狠狠皺了下眉,打起精神。

“最近怎麽樣?”

尋城沒吱聲。

那邊不以為意:“昨天跟你們王廠一行吃飯,他們說你今天到。”

“你來……做什麽?”

“不是我想來,夏蒙那個鬼丫頭,吵着要來湖南玩,我就順道找你們王廠談點事。”那邊似乎很無奈,可惜尋城半點沒信——那人又寵溺道:“丫頭遇見住你房那誰,什麽千的,玩的挺好。”

尋城心裏一擰,并未補齊薛千水的名字,反而淡淡的“哦?”了一聲。

那人像是真家常閑聊般和他扯了一會兒,尋城心裏毛躁躁的,逮住機會道:“要不我晚上再回你,七點請人吃飯。”

“你也大了,得請客了。”那人笑呵呵的應道:“行吧,不用打給我了,明天我也要去廠裏。”

尋城差點脫口問他你什麽時候能走。

“丫頭說要跟大哥哥打個招呼再走,我尋思你也還沒見過她,你明天中午沒約吧。”

他用的肯定句,尋城盤算着明天的計劃,只能将會議往後推延,平靜的應下。

他出門時正好薛千水也出來,見尋城臉色很差,不由擔心:“身體不舒服?”

尋城搖頭,遲疑片刻,不知本着什麽心思問道:“你認識夏蒙?”

薛千水一臉茫然,尋城補充:“小姑娘,是我…….”他不動聲色的頓了頓,道:“表妹。”

“你還有表妹?”薛千水驚訝,恍然又覺自己傻了,他知道尋城父母早年離異,也知道夏阿姨有個常駐國外的親弟弟——尋城既然有舅舅,那麽有表妹顯然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可是他連尋城的舅舅都不認識,哪裏來認識什麽表妹?他媽和夏阿姨關系不錯,印象裏也沒見說過有小孩。

“今年大概六歲、或者七歲,”尋城壓住心裏煩躁:“中年得子,大約是第一次回國,我還沒見過。”

薛千水突然尴尬起來:“我以為你表妹……”按尋城的年齡,他以為表妹少說也得和自己一樣大,他嘟囔:“那個小姑娘啊,她說她叫Erin,我還以為是哪個同事的小孩。”

尋城聽他的口氣,心下微松。薛千水見他不辨喜怒,也不知是誇好還是不誇好,畢竟尋城似乎……似乎和夏阿姨的關系并不如何好。

于是輕描淡寫道:“我去餐廳的路上遇到她,她說……”他忽然卡殼了,因為夏蒙當時拉着問‘你願意做我的王子嗎?’

薛千水當時覺得這娃肯定又是被童話毒害了,他心心念念還想着尋城有沒有按時吃飯,起不來興趣和她角色扮演,便只勉強耐下性子瞎扯淡幾句——他自己都忘了當時是怎麽忽悠小朋友的了。

尋城挑眉看過去,薛千水一驚,下意識說:“她說她是小公主,我說那好吧你可以去找你的王子去。”

“然後?”

“然後她就去吃飯了。”

尋城突然想笑。

他略低下眼:“明天中午一起吃飯。”

薛千水還沒“受寵若驚”到,便聽他補充:“和我舅舅還有表妹一起。”

“……”你家裏人來為什麽要喊我一起吃飯??

尋城才不管薛千水想什麽,在大廳遇到同事,趕上前幾步打招呼去了。

吃肥牛,肯定要喝酒,好在那倆都是煙鬼,不是酒鬼,半推半就的只點了啤酒。

尋城在倆人出去放風抽煙的時候問薛千水:“能不能喝?”

薛千水摸摸鼻子:“能。”一個人吹半箱,問題不大。

“同事吃飯,喝不下就不喝。”尋城不放心,叮囑他:“你以後遇上客戶或者其他什麽人也是,要盡力而為,不能傷了身子——真有那種不喝不行的場面,暫時也輪不着你。”

薛千水點頭,尋城又給他提了提他真正的頂頭上司Jean的習性,險些沒收住,抽煙的倆回來時他還在說:“Jean人不錯,會護着手底下的人。他在美國讀的博士,理論知識很好,實踐不行,幹營運不是那個料,你現在跟他學肯定足夠,但是往後的,不要拘泥于他的領域。他本來是要裁……”他瞥見人影,及時收住。

“談什麽呢?”

尋城自若:“說你們老大好啊,看他護你們護的不行,咱們的人都跟我羨慕。”

薛千水跟着他們笑,心想也不知有多少是真心的——他們老大頭發都白了,平日裏同事們也是真尊敬他,是出自內心的對他能力的認同和尊敬。但是此刻被尋城說來,卻是完完全全的平等立場,甚至語氣更高。

想想那個充滿智慧的人被尋城評以“不是那塊料、不行”,多狂妄,可是又多理所當然。

面前這幾人也是,哪個不比尋城大?相差卻不是一點兩點。

他知這些話尋城只會在他面前說,一時心情頗為複雜,又興奮,又驚嘆,又憧憬。

唯獨沒有失落——大約是本來他們就不是一個層次。薛千水長處不少,坦然和自省卻是占鳌頭。

尋城管不着旁邊人為他的幾句話心潮澎湃,推杯換盞間也沒停下吃,他酒量不行,喝酒易上臉,胃還不好,但是對于尋總而言這都不是事。

酒桌上有兩種人可怕,一種是會喝的,另一種是會勸的。尋城顯然屬于第二種,且還是佼佼者,為主則無微不至賓至如歸,為客則捧場相迎給足面子。

本來就沒要多少酒,還都進了另外倆人的肚子,薛千水幹脆只喝了一瓶。

那倆人吃完飯要去“溜溜圈”,尋城和薛千水便先行回酒店。

時至九點多,薛千水建議走回去消消食,反正不遠。尋城和他單獨在一起時便犯懶,不情不願的,最後還是應了。

兩個人不多話,安安靜靜的走在沒人的路上。

尋總繃了一天的心情總算有些許放松,身邊人呼吸清晰可聞,到底年輕,走路都不安穩,遇見石頭偏想蹦過去,惹得尋城發笑。

殊不知薛千水緊張的要死,酒精簡直就要全蒸進大腦,混混沌沌化成一鍋。

☆、第 18 章

“你能不能聽懂他們說話?”尋城側耳聽遠處小販大喇叭:“賣的什麽東西。”

薛千水與他面面相觑:“不懂。”

尋城失笑,薛千水想了想:“聽你口音帶京腔。”

“很重?”

“沒有,就一點點,”薛千水隐在黑暗裏的臉微紅:“太重也不好聽,這樣正好。”

尋城哈哈笑:“前幾年一直在北京。”又道:“來說兩句蘇州話聽聽,有個詞形容的——吳侬軟語?”

薛千水踟蹰片刻,開口叽裏咕嚕說了一段。

尋城越聽越稀奇,很不确定的問:“你說……什麽?我怎麽覺得聽到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薛千水點頭:“就是了,主席語錄。”

“…….”

到酒店上了樓,尋城扭頭:“你今晚看不看球賽?”

薛千水随意道:“看啊。”他想到什麽,心跳突然加快,果然尋城興致勃勃道:“我也看,一起?”

薛千水勉強壓下驚喜若狂的表情,點頭:“行。”

尋城對同性戀并無歧視,也毫不覺得有何不恰當——且不說薛千水對他還有上下級的拘謹,單是年齡差距就夠代溝了。尋城少年老成,大學時看同齡人都像弟弟,面對即将來臨的三十歲大關,薛千水這剛出校園的毛頭小子在他心裏還完全是個孩子。

所以對方拿着衣服浴巾要來他房間洗澡,他也只是愣一下,坦然的讓他自便。

薛千水早脫離青澀少年行列,平日裏撩漢撩的風生水起,在圈子裏總攻稱號常年屹立不倒,順便附帶的渣攻标志也是同樣的如雷貫耳。

可是天知道他拿着一疊衣服在尋城門口做了多久的心裏準備,才敢擡起手敲響這門。

果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尋城酒喝的比薛千水多,不至于醉,可胃裏仍舊不太舒服,畢竟尋總廢寝忘食投入資本主義建設,只仗着年輕,一身毛病還沒顯露威力。

他倚在床頭看筆電,眉頭微皺,腰疼,肩膀疼,胃疼,眼睛也有點疼。

不過再疼也是懶散散坐那兒,沒說倒杯熱水安慰一下造反的肚子,更遑論做眼保健操或者起來伸展動一動。

薛千水給自己鼓半響的勁,才只圍着浴巾走出來,心裏泛起八百年難得一見的羞恥感,卻如壯士斷腕,義無反顧,甚至起了一點點拿繩命把漢的壯烈。

尋城見他出來,拿起衣服也去泡澡,順手走他腹部摸一把,拍一拍,笑一聲:“不錯啊。”

薛千水僵立當場。

等身後關門聲響起,面色突然爆紅。

尋城惦記着郵件回複,泡澡都不安心,索性嘆聲認命。

薛千水睡在靠外側,打定主意打死也不穿衣服。

結果尋城直接無視他,撈起筆電,邊擦頭發邊看。

他套着一件睡袍,腰帶松松系着,基本等于敞懷。薛千水覺得他臉在發燒,有點想流鼻血。

酒店的大床房即使兩個男人睡也是綽綽有餘,薛千水假裝要拿遙控器,不動聲色的向中間漂移。

尋城被驚動,擡頭瞥了他一眼,目光不受控制的向下,頗為豔羨道:“腹肌怎麽練的?”

“上學時候經常去健身房。”薛千水開口才發現嗓子幾乎是啞的。

尋城上手又摸摸,鼓勵他:“上班也要多鍛煉,身體好,好好保持。咱們小區門口就有健身房,好像還不錯。”

薛千水被他捏在腰上,差點直接硬了,忙不疊應下。

尋城不知是泡澡還是喝酒喝的,眼睛漲痛,又堅持辦公一會兒,實在做不下去才罷,摘下眼鏡揉。

他平時不怎麽帶眼鏡,不習慣這個,帶着看久電腦總覺得頭暈。

把睡袍脫了縮回床上,礙于有人在,留着褲衩沒脫。

空調溫度略低,薛千水适宜,他卻覺得有點冷,被子裹的牢牢的。其實球賽半夜才開始,他着實沒想到薛千水來這麽早,只能關了大燈對他道:“你看電視電影随意,我睡一會兒。”

薛千水把壁燈也關了,留着一個昏黃的夜燈,開最小檔,電視還亮着,沒聲音。

尋城又操心,叮囑:“你要是玩手機,開臺燈玩,傷眼睛。”

“恩。”

尋城迅速閉目。他睡眠質量一向不好,經常躺着兩三個小時睡不着,睡着一小時又能驚醒好幾次,便養成閉目養神半睡半醒的習慣。

薛千水開着電影,心不在其上,踟蹰許久終于伸出手去,輕輕碰到尋城的頭。

尋城混沌的意識被他一下驚醒。

薛千水卻不知,撫上去緩緩捏他的太陽穴——方才他明顯頭疼的樣子簡直揪心。

尋城被他捏的舒服,哪怕完全沒有睡意了也沒動,心裏大為熨帖:沒白關心這小子!

半響,身邊人沒有半點反應,氣氛好的令人心猿意馬,薛千水怎麽也沒忍住,漸漸俯下身去。

尋城察覺他停下來,悉悉索索動作,以為是姿勢不對,手酸了,當即擡起頭,想說行了不用捏了。

于是腦門差點撞上下巴。

薛千水眼睛很亮,裏面閃過一絲慌亂,欲蓋彌彰道:“想看看你睡不睡着來着。”

尋城心裏微沉,面上不動聲色,呼嚕他的頭一把,笑道:“很舒服,謝了。”

“不客氣。”

薛千水抓抓頭坐回原位,肝膽都快被吓裂了,左瞥右瞥發現尋城絲毫沒有異色,一顆心從嗓門緩緩降回原處,卻又不甘心的咚咚跳。

可惜尋城擡手打開壁燈,他那點小沖動被光照的灰飛煙滅,動了動,驚覺竟出了一手汗。

尋城瞄見他強做鎮定、極力掩飾尴尬的神情,莫名口幹舌燥。不好的預感再次加深,荒唐的念頭未及浮起就被他壓下。

他猛地掀開被子起身,從櫃子裏拿出酒店預備的啤酒和小食。

薛千水現在是驚弓之鳥,差點沒吓的跳起來。

尋城冷靜:“換臺吧,快開始了。”

☆、第 19 章

第二天薛千水頭昏腦漲,差點沒起得來。

工作日的尋總有着人類所不可及的精神力,哪怕他也幾乎徹夜未眠,還是硬把薛千水被子掀了。

薛千水被他捏臉搓頭拍肩膀,心裏內牛滿面,在尋城又一次捏他臉時按住他的手。

尋城目光一閃,頓了頓,順勢交握住,将他拉起來。

薛千水就像個火爐,尋城一晚上差點沒被凍着,此刻衣服都穿上了,兩人皮膚溫差依舊很大。

真是自作孽。尋城接過薛千水遞來的熱茶暗罵自己:敢情這幾天的心裏輔導全白做,一晚上又回到解放前。

好了傷疤忘了痛絕不是他的習慣,可想想昨天是誰請薛千水進門看球,又是睡淩晨被自己的夢吓醒。尋城就有種揍人的沖動:讓你作死。

間隔一周時間,尋總發現自己又陷入了欲哭無淚欲求不滿的狀态。

他不期然想起薛千水的目光,片刻後狠狠再灌下一口水去。

“中午早點從車間出來。”出門沒碰上同事簡直幸運。薛千水趕緊回房收拾包,問道:“怎麽找你?”

尋城默了一下,回:“不用,我去找你。上午來人要接待,估計要在廠裏轉轉。”

不是明天麽……薛千水茫然,把這問題扔一邊去了。

尋城與他們一起坐車,快到工廠門口時看見一輛賓利駛進去。薛千水在同事的聲音裏眼尖的看見他面色沉了沉,不多時又重回笑容。

那輛車暫時停在廠前工地上,下來一個人。中年人,四五十歲模樣,雙鬓微白,眼神含光,西裝革履,頗有氣勢。

尋城下車,笑着迎上去:“Tony.”

男人與他握手,聲音低沉:“好久不見。”

尋城側身介紹:“這是咱們營運的人,這位是咱們在歐洲最大的客戶,執行副總裁,Tony。”

其他人打個醬油,心知不是自己主場,紛紛離去。

薛千水略為擔憂,回頭看一眼,無意間瞥見賓利車後窗搖下,一點紅色閃過。

一個紅頭發的小姑娘冒出頭來,瞧見他,開心的揮揮手。

薛千水吃驚——這就是問她王子不王子的小孩。

他也沖小姑娘揮揮手,心下咋舌:吃個飯也能遇見總裁家的娃,早知道就更客氣點了,或許……或許能對尋城有丁點的幫助,卻不知他變了臉色是遇上什麽問題……

等一下。

他發現了一個更嚴重的事。

尋城昨晚說過什麽?

表妹?——

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怎麽辦在線等急。

薛千水吃早飯的時候還在震驚之中。

原來尋總年輕有為,能力超群,為工作勞心碌力……順便還有如此大的後臺。

想想他達到的位置,也不是沒道理。只是薛千水覺得自己的前路漫漫,內心半是驕傲半是憂傷,實難表述。

那邊見人都走了,兩人寒暄幾句,Tony——夏勳走回車旁,笑道:“Erin,出來見哥哥。”

尋城見到紅頭發的小腦袋時有一絲恍惚,都說外甥多像舅,他與夏勳只有三分像,夏蒙與夏勳也只有三分像,可是他與夏蒙站一起——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們的血緣關系。

夏勳在一旁感慨:“你母親見着照片,都說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我還不信。”

尋城聽見這稱呼,心裏泛起下意識的抵觸,總算回過神來。

他不喜歡電話裏标注的太後,不喜歡這個多年難得一見的舅舅,不喜歡姓夏的任何一個人,卻唯獨見到夏蒙時感到一陣親切。

明明他也不喜歡幼時的自己,人心真是奇怪的東西。

尋城瞧着這五六歲的小姑娘,難得從心裏發出一個笑容。

可惜夏蒙不領他的情,先是睜大眼向見鬼了似的盯着他——尋城理解,畢竟一下子見到一個長得很像的哥哥,小孩子覺得奇怪很正常。

後來的發展卻看不懂,尋城第一次在一個孩子臉上看見那麽多複雜的心思,從震驚到狠戾到絕望到茫然——他簡直要懷疑是他沒睡醒,想太多。

夏蒙半響後終于走過來,尋城半蹲下,她站在他面前用磕磕絆絆的中文問:“你叫什麽?”

尋城答了,她急切的否決:“我是說英文名字!是不是Adrian?”

尋城以為是夏勳什麽時候提起過,奇怪的點頭。夏蒙瞬間又變得神情莫測起來,原本惡狠狠數着眉毛,漸漸皺起臉,眼裏水霧開始聚集。

尋城微慌,果然不出三秒,她揪住他的領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尋城下意識抱住她,一臉懵逼的看向夏勳,夏勳也回望他,兩個業界精英同時露出難得一見的茫然,心裏刷過大寫加粗的“什麽鬼?”

夏蒙越哭越起勁,撕心裂肺的,怎麽哄都沒用,拽着尋城的領子還不撒手。夏勳只好讓司機先走,尋城抱着她,也不好進屋——這分貝得在整個大廳回響。

兩人找個僻靜地方,夏勳平時根本不帶孩子,此時在旁邊心疼歸心疼,完全束手無策。

小孩子容易累,夏蒙哭着哭着總算沒力氣了,趴在尋城懷裏抽泣,一聳一聳的。尋城又好笑又心疼,低聲問她:“你怎麽啦?”

夏蒙一聽,頓時眼淚又刷刷的,尋城吓得不敢再問。

等她哭睡着,兩個大人不約而同的松口氣。

夏勳要接過夏蒙,後者卻死拽着尋城,怕吵醒了,只得抱着她進工廠。

他們其實真的是因為夏蒙想來才來,他一歐洲客戶,和中國個別工廠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關系,可別人不這麽想。他一進門,廠長就趕來迎接,見尋城衣衫淩亂的模樣也跟着淩亂了一下。

夏勳為難的看着尋城。

尋城低聲道:“我先帶她去會議室休息,你們談。”他平日在那裏辦公,沒其他人,雖是玻璃牆,隔音卻不錯。

夏勳很想說我跟他沒什麽可談的……可是不行,于是這尊大佬只能保持着微笑目送尋城和他可愛可憐的閨女遠去。

轉身看見王廠的褶子臉都感覺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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