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一見鐘情。
趙安和躺在床上,想起了當時魏澤說的這句一見鐘情。
這可真是奇怪,明明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可魏澤那時候的略顯局促不安的表情,趙安和到現在仍然記得清清楚楚,一切就好像是昨天才剛剛發生的事情,一遍遍的在趙安和的腦海中回放。
魏澤與趙安和的事情,意料之中卻又出乎意料之外的,并沒有遭到趙安和父母的強烈反對,他們只要趙安和這輩子平安順遂就好,其他也別無所求。而與之相反的,平時最疼愛趙安和的大哥卻是說什麽都不肯同意,他總是說,如果趙安和執意和魏澤在一起,是會吃苦頭的。
直到現在,他都鮮少給魏澤好臉色。
真是奇怪,那時候趙謹明明只是見了魏澤一面,就已經能預料到這麽久之後的事,現在趙安和究竟是在安穩的過着普通的日子,還是在吃苦頭,已經是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趙安和從前總覺得,沒有什麽是比一見鐘情更加難的事情了,更加難得的是,對方竟恰好也對自己一見鐘情,然而現在想來,一見鐘情不過是最幸福最簡單的開頭罷了。
在不知道對方的性格的時候,在不了解對方的生活習慣的時候,在對對方一無所知的時候,在這樣的時候,對他一見鐘情,然後幻想着和他的幸福生活,沉浸在自己的卑微又無趣的幻想中,這是最簡單又最幸福的事情了。
趙安和翻了個身。
對于趙安和來說,不要說是加班了,就算魏澤有事在外通宵也是常有的事情。
既然魏澤不在趙安和的身邊,趙安和也從來都沒有興趣趟在床的另一半上,床的另一半冰冰涼涼的,連枕頭都冷冰冰的,從前趙安和是從來不會去碰另外半邊的枕頭的。
一張雙人床,床上的兩個枕頭,卻只睡着一個人,這可真是莫大的諷刺。
可趙安和他今天究竟是怎麽了呢。
趙安和伸出手,摸了摸魏澤的枕頭。
今天的天氣很好,有很溫和的陽光,白天的時候趙安和把枕頭被子都拿出去曬過,被太陽曬過的枕頭摸上去松松軟軟的,摸上去冷冰冰的。
趙安和木着臉。
他抓住魏澤的枕頭,手指越收越緊,趙安和有些想不明白,魏澤究竟為什麽會這麽喜歡在警局工作,是因為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關系嗎…是出于警察的責任感嗎…
因為在孤兒院長大,所以長大之後一心想要回報社會?
他想不明白。
趙安和此時是着了魔了,他神志不清了,他甚至在想:“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三個月,魏澤會覺得痛苦嗎,魏澤會後悔嗎,魏澤會哭嗎…”
他可能生病了。
嘀嗒。
趙安和的頭又開始疼了。
一陣陣的嘀嗒嘀嗒的聲音在趙安和的耳邊炸開來,每響一聲,趙安和就覺得他的頭就更疼一分,迷迷糊糊之間,趙安和看到魏澤站在門口,笑着露出了兩顆小虎牙,他一邊朝趙安和伸出手一邊對趙安和說:“安和…我很想你。”
可是是從哪裏傳來的水聲?趙安和現在躺在床上,怎麽可能會有水聲在他的耳邊炸開呢。
他眯着眼睛,手不自主的朝自己的鼻子上摸去,溫溫濕濕的,還止不住的往下流,趙安和把手擡到眼前。
啪嗒。
手上的血滴到了趙安和的眼角邊。
他覺得自己呼吸困難,有些喘不上氣來,想要大聲的呼救,卻使不出一點的力氣。
趙安和原本眯着的眼睛,睜不開了。
鮮血順着趙安和的臉頰流到了枕頭上,一片可怖的紅色。
他可能要死了。
趙安和再次睜開眼是在醫院裏,病床邊坐了一圈的人,父親,母親,還有大哥。
偏偏就是沒有魏澤。
趙安和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卻被趙謹攔住了,他有些迷茫不解的看向父母所在的方向,趙安和腦海中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躺在床上,然後他就開始流鼻血,然後……
趙安和的母親坐在椅子上,一看趙安和醒了,激動的要站起來,可才剛剛站起來,母親的眼眶就紅了,然後她又坐下來,別過頭去,不再看趙安和,看起來似乎是在哭的樣子。
而父親走過來,親昵的摸了摸趙安和的頭“別擔心,小和,會沒事的。”
趙謹沉默了半晌,說道“爸,別瞞着他。”
父親不說話了,他朝後退了幾步,無聲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趙安和。
趙安和扭頭看着趙謹的眼睛:“哥。”
“惡性淋巴癌,沒有誤診的可能性。”
“哦。”趙安和不知道自己應該問些什麽,他并不了解惡性淋巴癌是一種什麽樣的病,這種病的病狀,原因,趙安和一點兒都不清楚,但是同時他也清楚的明白,這是一種挺嚴重的病,所有的事情只要帶上了惡性兩個字都不會好到哪兒去,當然,病也是一樣。
于是,趙安和又問道:“我就快要死了嗎?”
趙謹搖搖頭“不會的。”
“那我還能活多久?”
“先住院,然後化療,做手術。”趙謹替趙安和掖了掖被角“小和會長命百歲的。”
“化療完,做完手術之後如果仍有癌細胞存活的話,我能活多久?”
“醫生說治愈的幾率會有百分之八十。”
“哥。”
趙謹嘆了口氣“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五年。”
“也有可能是十天,或者是五個月。”
趙謹說的沒錯,趙安和說的也沒錯,如果真的仍有癌細胞存活,趙安和也許能活十年,也許只能活十天。
這時,趙安和突然想起來了魏澤“對了,魏澤……”
趙安和的話沒說完,就被趙謹打斷了“小和,這次病好了之後,就換個男朋友吧。你喜歡男人我不反對,但是魏澤這樣的人不适合你。”
他又開始了。
趙安和朝被子裏縮了縮,每次趙謹勸他和魏澤分手,趙安和就會開始犯困,因為明白趙謹是為了他好,更是因為明白趙謹看人的眼光準确的可怕。
趙安和不願意和趙謹吵架,他知道趙趙謹從來不會說毫無根據的謊話,每次一到這個時候之後,他都會求助般的看向父母,然後一般在這種時候父親和母親會出來打圓場,然後在一片嘻嘻哈哈中,這件事情就被趙安和蒙混過去。
這樣的事情持續了四年。
這樣的方法蒙混過去,趙安和屢試不爽。
這是這一次不一樣,母親低聲的哭着,不去看趙安和,父親這次則是站到了大哥那一邊“小和,你大哥說的對,等這次病好了之後,就和魏澤分手吧,他是個好孩子,但是并不适合你。”
父親母親為什麽會突然之間就改變态度,趙安和不用想也猜得到。
這或許是一種變相的遷怒。
即使知道趙安和的病與魏澤一點關系都沒有,卻仍然會忍不住的在心裏責怪魏澤為什麽沒有照顧好趙安和。
即使明白魏澤是警察,說不定正在為了一個案子傷腦筋,卻仍然會忍不住在心裏責怪魏澤為什麽都現在都沒有發現趙安和不見了。
父母況且如此,更不用說,是親眼發現趙安和昏迷在家裏的趙謹。
趙謹這次是鐵了心的一定把趙安和和魏澤分開。
趙謹是因為在下班的時候看到路上有人在賣糖油果,才突然決定要去找趙安和的。
他想起來趙安和之前回家的時候抱怨過,說是之前有一家賣糖油果的店搬走了,現在賣糖油果的又越來越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哪兒有賣糖油果的。
這次碰巧看到了,趙謹就買了兩包準備給趙安和送過去。
到了門口,敲門敲了半天都沒人開門,可家裏的燈卻亮着,趙謹皺着眉,輕車熟路的從門口的花盆底下摸出把鑰匙,自己開了門。
誰知一走進卧室的時候,就看見滿臉血的趙安和倒在床上。
趙謹差點被吓出心髒病,去探了探,确認趙安和還有氣兒,總算是稍稍松了口氣,趕緊的就把人給送醫院裏去了。
誰知道,搶救完,醫生檢查完之後,趙謹的心又涼了,趙安和被确診是惡心淋巴癌。
趙安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那天晚上,趙家的父母和趙謹在趙安和的病床邊坐了一夜,除了母親偶爾發出了一兩聲壓抑不住的哭聲外,誰都沒有說話,誰都沒有出聲。
魏澤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給趙家的任何一個人打電話,換句話說,魏澤根本就還沒有發現趙安和不見了。
趙謹想:等趙安和的病好了之後,一定要讓魏澤和趙安和分手。
趙父或許也是這樣想。
等病好了之後…等病好了之後…
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想着等趙安和的病好了之後要如何如何,他們的腦海裏有着醫生說的百分之八十的成功治愈的幾率,卻又都刻意遺忘了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十的治愈失敗的幾率。
趙安和躺在床上,把頭縮進被子裏,悶聲悶氣的說道:“魏澤很好,我很喜歡他,我對他一見鐘情,他也喜歡我,他也是對我一見鐘情的。”
哈,一見鐘情。
趙謹走過去,他怕趙安和在被子裏被悶壞了,想把趙安和從被子裏揪出來,沒想到趙安和緊緊的抓住了被子就是不松手,趙謹想着趙安和現在生着病,也不敢用力,就任由趙安和縮在被子裏“小和,從一開始我就和你說過,如果你執意和魏澤在一起,會吃苦頭的,小和,你現在老實和我說,不準說謊,告訴我,我當初說錯了沒有,你現在吃到苦頭了沒有?”
趙安和縮在被子裏不動了,他把眼睛靠在被子上胡亂蹭了兩下,大概是趙謹的語氣實在是太過嚴肅,又大概是因為昨天晚上那頓一個人吃下去的晚餐,趙安和沒對趙謹說謊,但也不願意就這樣說出自己從來不願意去想的問題,他模棱兩可的,沒有具體回答,蜷縮在被子裏低低的說了聲“沒有。”
你沒有說錯。
你當初告訴我,如果我和他在一起,是要吃苦頭的。
我現在已經嘗到苦頭了,已經知道你說的并沒有錯,甚至接下來我連自己到底能夠活多少時間都不知道。
如果我還能活一年,我想寫一張任務清單,然後讓魏澤陪我去完成它。
可如果我只能活一天,那麽我只想在病床上,不吃飯不睡覺,一邊等待死亡一邊等待魏澤。
無論我是活一天還是一年,魏澤都是我的必需品。
趙安和是這樣的喜歡魏澤。
我又有什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