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魏澤是在趙安和住院的第三天才找到醫院裏來的。

趙安和一點兒也不意外,魏澤竟然會在第三天才發現他在醫院,與之相對的,趙安和的父母對魏澤的不滿已經是到達了極點。

可是他們不滿又能夠有什麽辦法呢。

魏澤坐在趙安和的病床前給他削蘋果。

魏澤顯然是不太會削蘋果,一個好好的蘋果被他弄的坑坑窪窪的,蘋果皮一塊一塊的掉在垃圾桶裏,果皮上還連着一大塊的果肉,等魏澤好不容易削完,一整個蘋果已經幾乎只剩下核了,他顯然也覺得有些丢人,不好意思的把手擦幹淨,然後把手上的蘋果核也丢進了垃圾桶裏,又從果籃裏拿出一個蘋果對趙安和說道:“安和…我還是去給你洗個蘋果吧。”

“哎…!別!坐下坐下!”趙安和趕緊拉住了趙安和,然後從桌子上把刀遞給魏澤“你坐這兒繼續,削壞了也不要緊,反正我也不怎麽愛吃蘋果。”

魏澤哦了一聲,坐下了。

不知道為什麽,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空曠的病房裏趙安和只聽的到魏澤的呼吸聲和他斷斷續續的,笨拙的削着蘋果皮的聲音。

看着削蘋果的魏澤,趙安和突然想到了他的病。

惡心淋巴癌,百分之八十治愈的可能性,如果我就是那百分之二十,我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如果我明天就會死去,那等待着我的明天會是什麽樣。

趙安和躺在病床上回想自己的一生,直到此刻,他竟才驚覺,值得自己去回憶,去留戀的東西實在是太少,卻也太珍貴了。

他站在死亡面前,腳下是萬丈深淵,趙安和回頭看去,他的身後有父母與兄弟,還有魏澤。

是了,他從前總會埋怨父母太過唠叨,大哥太過于嚴謹,而魏澤又總是因為工作而忽略他,總是沒有時間陪他,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慢慢磨合,去互相體諒。

這個時候,當初魏澤說的那句:“恩,我也是。我對安和也是一見鐘情。”又開始一遍遍的在趙安和的耳邊回旋着響起。

趙安和笑了起來。

他有什麽可怕的呢,世界那麽大,那麽多的人,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自己怎麽可能就是那百分之二十呢,縱然自己真的就是那百分之二十,那又有什麽關系,有疼愛自己的父母與兄長,有喜歡的人在自己身邊,又有什麽可感到遺憾的呢。

只是…只是…

“咚”的一聲。

趙安和稍稍偏頭看過去,魏澤手上的蘋果釣到了垃圾桶裏了。

趙安和這時候的心情不錯,他支起身子,把水果刀從魏澤的手上搶過來,趙安和生着病,魏澤當然是不敢和他争的,只能任由他把水果刀搶了過去,魏澤一臉的無可奈何“安和,你又想要幹什麽了?”

趙安和挑挑眉,他把水果刀朝桌子上一扔“不削了,魏澤,陪我聊會兒天吧,雖然只是幾天沒有見面,但是我覺得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你說話了,魏澤,說說話吧。”

一段長時間的靜默。

魏澤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這幾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在他回到家的時候,他能看得到趙安和的身影。

魏澤他靜悄悄的來,又靜悄悄的走,他總在黑夜之中坐在床邊,安靜的看着趙安和睡覺時的模樣,他甚至連碰一下趙安和都不敢,唯恐驚醒了他。

我喜歡趙安和嗎?

魏澤這樣問自己。

是的,喜歡的。

在他已經住院三天之後我才發現他生病了,這樣的我,也能說喜歡他嗎?

魏澤說不出話來了。

魏澤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趙安和蒼白秀氣的臉龐,就如同他在許多個黑夜之中所做的那樣,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要把手縮回去。

趙安和握住魏澤的手,問他:“魏澤,為什麽要把手縮回去?你不敢觸碰我嗎?”

魏澤用另一只手把趙安和的手掰開,他低下頭“安和…我并不是一個稱職的男友,總是因為工作而忽略你,你會埋怨我嗎?”

比起魏澤的沉重,趙安和的心情顯然不錯,他小小的打趣了一下魏澤“當然會啦,沒有人會喜歡男朋友因為太重視工作而忽略自己的,不過這也沒辦法啦,我呢,警嫂嘛,每次別人說些什麽警嫂光榮之類的話,不都是在誇我?”

魏澤被趙安和逗笑了,他摸了摸趙安和的頭,然後魏澤站起來,微微彎腰,就這樣抱住了趙安和,他把頭埋在趙安和的頸窩,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弄濕了趙安和的衣領,剛剛還寡言少語的魏澤,現在話一下子就多了起來,他抱着趙安和,不停的道歉。

“安和,對不起,在你生病之後這麽久之後我才發現,我聽大哥說當時你滿臉血的躺在床上,我很後悔,我很害怕……”

“我看到冰箱裏的骨頭湯了,我全都喝掉了,很好喝,我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你和我說沒有,我想不明白,而我不敢想的是,你之後究竟是用什麽樣的心情把他拿出來的呢,安和…”

“安和,我是個自私和卑劣的人,今天早上,我回家之後找不到你,你的衣物也少了好多,我害怕,害怕是你生氣了,離開了,想和我分手,所以回家去了。但是當我知道你是因為生病住院了的時候,我竟然有‘太好了,并不是要和我分手……’這種想法,安和…原諒我…”

趙安和摟住魏澤,看着醫院裏雪白的天花板“魏澤,大哥總是問我為什麽喜歡你,他不相信我說的一見鐘情,可是除了一見鐘情,我想不到我還有什麽其他喜歡你的理由,魏澤,不如由你來告訴我,我為什麽喜歡你?你工作總是很忙,你總是忽略我,你總是大大咧咧的搞不懂我在想什麽,你不會說謊,不會甜言蜜語,我們的工作更是大相徑庭,魏澤,你到底是憑什麽讓我喜歡你的?你知道嗎?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誰都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離開你了,魏澤…那我一定不再回來了,你害怕我離開你,同樣的,魏澤,我也害怕離開你,我對大哥信誓旦旦的說,說我一定會和你走到一百歲,等我們到了一百歲的時候,我要在他面前狠狠的嘲笑他,魏澤,你可以千萬不要讓我…”

趙安和蒼白無力的語言,不知道是在安慰着魏澤還是安慰着他自己。

魏澤哭了一陣之後情緒緩和了下來,他松開趙安和,問道“惡性淋巴癌…”

話到一半,就又被趙安和搶了先“不用擔心,雖說是惡心淋巴癌,但是并沒有看上去那麽嚴重,醫生也說了,治愈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沒什麽大不了的。”

魏澤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下了,他不太懂惡心淋巴癌是一種什麽樣的病,也不太懂這種病到底嚴不嚴重,但既然趙安和說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就自然而然的放下心來“安和,我已經和領導申請假期了,等你的病好了之後,我們出去旅游吧?你喜歡在國內還是國外?”

趙安和在心中對魏澤所說的旅游的事情不太在意,只是他見魏澤說的高興,便也開口附和“國內國外…我的無所謂啊,只是如果真的去的話,應該算是第一次?這樣一想,我現在已經開始期待起來了,我得把我的相機帶過去。”

“手機不可以嗎?”

“恩…我覺得用相機的話更有感覺一點。”

“感覺?”

“恩。”

那種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出門,開心的,肆意的歡笑的感覺,那種在一起的一點一滴一分一秒都不想忘記的感覺,那種…喜歡魏澤的感覺。

原本不過是附和魏澤罷了,可是現在趙安和真的開始期待起來,他嘴角挂着笑意“魏澤,你比較想去哪裏?我?我的話,只要你在,哪裏都可以的。”

魏澤想了想,對于旅游的事情他一竅不通,這二十幾年以來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奔向工作的路上,他也想不出來國內有哪裏好玩兒,國外又有哪裏好玩兒,魏澤有些苦惱“我也不太了解啊…去哪裏好呢…如果去爬山的,安和你的病剛剛好,去爬山好像有些不太好…”

“爬山啊…”趙安和在腦中想了想,立刻浮現出一個崎岖的山脈,果然,趙安和有些嫌棄“爬山…想想就好累啊,如果去爬山的話一定要找一個有纜車的!我要坐纜車上去。”

趙安和想起了什麽,又說道“對了,最好找一個毛毛也能去的地方,到時候我要帶毛毛一起去…這樣姑且也算得上是一家三口?哈哈…說起來,魏澤,毛毛最近怎麽樣?我住院的這幾天就要由你照顧毛毛了,你可千萬別給他吃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別給生水給他喝,不然他容易拉肚子…”

一說到毛毛,魏澤靜默了。

他并不适合說謊,魏澤有些心虛,甚至不敢擡頭看趙安和,他想到趙謹對他千叮萬囑的說不能把毛毛走丢的事情告訴趙安和,免得趙安和擔心,可是現在趙安和問了,魏澤又是從來不說謊的,他兩相為難之下,只能選擇沉默。

恰巧在這個時候,魏澤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魏澤不用接也知道,肯定是又有什麽事情需要他去處理了,他從未如此的慶幸工作的電話來得如此及時。

魏澤接完電話之後,半是抱歉半是解脫一般的松了口氣“抱歉…安和…”

“毛毛走丢了吧。”

就在魏澤要起身離開的一瞬間,趙安和這樣說道。

魏澤不說話,也沒有坐下。

趙安和看着這樣的魏澤,剛剛還跳動着的,火熱的,充滿了期盼與希冀的心突然就冷了下來,他不知道此刻應該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

是應該哭嗎?還是應該對這樣的事情表示習慣呢。

無論哪一種,都讓趙安和覺得難看。

明明剛剛伏在自己肩膀上哭的魏澤是那樣的溫暖,現在站着的這個魏澤,為什麽又顯得如此的冷酷呢。

“魏澤,毛毛走丢了。”趙安和的聲音有些發抖,低着頭,不去看魏澤的臉,他的手縮在被子裏,揪着身下的床單“不是家裏的花盆打碎了,也不是家裏的燈泡忽然壞了,是毛毛走丢了。它現在不知道在吃些什麽,不知道睡在哪裏,不知道有沒有其他的小狗去欺負他,在這樣的時候,魏澤,你還要準備瞞着我,然後回去繼續你的工作嗎?你是覺得一只普通小狗對你來說根本不重要嗎?你是沒有想到我會問起毛毛,是嗎?”

說完之後,趙安和突然有些絕望。

魏澤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啊,是見慣了生死所以已經無所謂了嗎,還是他從根本上,從來沒有把毛毛,亦或者是趙安和當做是自己的家人呢。

魏澤還是沒有說話。

一見鐘情。

真是可笑的一見鐘情。

趙安和感到疲憊極了,好像在一瞬之間,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

“滾吧,魏澤。”趙安和這樣說。

魏澤朝趙安和走來,可僅僅是幾步罷了。

他或許是在不舍,他或許是想去摸一摸趙安和的頭,他或許是想要向趙安和解釋一些什麽。

可是他沒有,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一個動作都沒有做,一句解釋都沒有。

魏澤走了,輕輕地帶上了病房的門。

他終究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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