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趙安和的主治醫師換人了,聽說是趙父從國外花了大價錢請回來的,趙安和見過他幾次,是個總是笑眯眯的長着白胡子的老爺爺,他有事兒沒事兒的就讓趙安和沒事兒多出去走走,說要放松心情,保持身心的愉悅。

可是只要想到毛毛,只要想到魏澤,趙安和又怎麽愉悅的起來呢。

和這位主治醫師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人,聽說是他的學生,聽說那人長得又好看,做人做事又溫柔又有禮貌,趙安和雖然沒有見過他,但是遇見過剛來醫院實習的兩個小護士偷偷的躲在樓梯口聊天,說這位老醫師的學生有多麽多麽帥氣有多麽多麽溫柔。

毛毛不見了,趙安和好幾次想偷偷從醫院裏跑出去去找毛毛,可每次連住院部的大樓都出不了,次數多了,趙謹也沒辦法,只好向趙安和保證,會找人每天去找毛毛,每天晚上和他彙報今天在找了哪條街哪條路,并且只要一找到毛毛就把它帶過來給趙安和看一看。

有了趙謹的保證,趙安和也不每天計劃着越獄了,生活回到了每天的化療,檢查,坐在床上發呆。

趙安和發呆的時候想的事情很多,想毛毛,想爸媽,想自己的病,還有…想魏澤。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父母在四處尋找與他配對的造血幹細胞,趙安和的病就這麽吊着,自那之後魏澤又來過幾次,他總想和趙安和解釋寫什麽,他想和趙安和說些什麽,可是魏澤實在是太忙了…他總是沒有太多的時間,有一次,趙安和甚至在想,如果魏澤能把毛毛找回來…不…只要他能去找毛毛,甚至不需要他找,他只要能去印一些尋狗啓示,只要能暫時的忘記一會兒他的工作,那麽他就原諒魏澤。

可是魏澤的電話總會不合時宜的響起來,而魏澤也總會不合時宜的接起電話。

忽然有一天,趙安和發現,他每天發呆的時候想起魏澤的時候是越來越少了。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過後,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人出現了,他長得很好看,他有一雙溫柔的,會發光的,好看的眼睛,他走到趙安和的面前,瞪大眼睛,佯裝成不可思議的模樣“哎呀!小和!你看看外面這麽好的天氣,你又要悶在病房裏自己玩兒呀?”

趙安和木着臉看他,一句話都沒說。

從外表來看這個人應該是這裏的醫生,他親昵的叫着小和,趙安和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一個人。

白大褂微微的彎下了腰,摸了摸趙安和的腦袋“看起來你不記得我了,小和,這真遺憾。”

他在趙安和面前站好,笑眯眯的開始了自我介紹“好久不見,小和。我是你的主治醫師的學生,也是你哥哥的高中同學。我叫秦深。”

“哦。”趙安和有些不太高興秦深剛才随随便便的就湊過來,他表現的并不太熱烈,他甚至有些不太歡迎秦深“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秦醫生?”

秦深并不介意趙安和不太友好的歡迎,他在趙安和的床邊坐下“老師應該和你說過,保持身心愉悅有利于病情的好轉,小和,天氣這麽好,你應該出去走走,說不定這樣會讓你的心情好一點。”

趙安和縮到被子裏,不太想搭理秦深“我不想出去走走。”

秦深笑着搖搖頭,把趙安和從被子裏揪出來“你哥哥也同意讓你出去走走,趙謹和我說,只要是對你的病情有利,無論我做什麽,他都不會管我。”

趙安和有些生氣了,他不太喜歡別人威脅他,事實上,趙安和是不怕趙謹的,但是趙安和不會生氣,他只會板着臉對秦深說“我不想出去走走。”

秦深笑了笑,他并沒有生氣也并沒有不高興,他還是那副好言好語的模樣,甚至看起來有些期待“我會抱你出去的,小和。你現在想出去走走了嗎?”

“……我哥說無論你做什麽他都不會管你,也包括這個嗎?”

秦深想了想,笑着點點頭“應該是包括的吧,我和你哥認識快十年了,我會幹些什麽事兒他應該挺清楚的。咱們一起出去走走吧,小和,我會讓你高興起來的。”

不高興的趙安和和微笑着的秦深坐在醫院裏綠化帶周圍的長椅上。

一群小孩子從趙安和的面前跑過去,帶起了一陣風,趙安和穿着薄薄的病號服,秦深把從病房裏順手帶出來的外套披到趙安和的身上,想了想,又把自己的白大褂脫下來蓋到了趙安和的腿上。

趙安和垂眼掃了一眼自己腿上的病號服,這個時候趙安和想對秦深說聲謝謝,可是秦深之前幾乎是強逼着趙安和出門,這讓趙安和又不願意主動對秦深開口講話,于是趙安和說道“謝謝,秦醫生,但是我不需要。”

“蓋着點吧,雖然薄,但是總比沒有好一點,我把你帶出來,總不能把你弄感冒了。而且……”秦深裝的一本正經“趙醫生,我現在不是醫生,你穿着白大褂你才是醫生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秦深。趙醫生,醫生應該比普通的患者更聽話一些。”

趙安和笑了起來,他看着前方的一小塊綠化帶,又想到了毛毛,在趙安和還沒有生病的時候,毛毛總喜歡和他玩兒“球的游戲”。

玩兒法大概就是趙安和把球丢出去,然後毛毛去邀,再然後趙安和就可以去追毛毛了,而毛毛會一直跑一直跑。

他有些想毛毛了。

“秦深,你喜歡小狗嗎?”

“小狗?”秦深有些驚訝趙安和竟然會和他說起小狗,他擡頭看了看天,前方的一小片雲剛剛好,看起來有點像一直小狗追着球的樣子,秦深想起來最近被自己撿回家的一個小家夥,哈哈笑了起來。

“小和,這可真是個好問題,你是怎麽知道我剛好有許多關于小狗的話題可以和你說?”

“我前幾天在院門口撿到一只髒兮兮的小狗…大概…這麽大…”秦深用手比劃了一個小小的圈出來“哎…你是不知道,他特別聰明,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妖精變的,還特別挑食,喜歡玩兒接球,看這樣子應該是誰家養的,但在醫院附近也沒看到尋狗啓示……沒辦法,我只好先養着了…我昨天剛剛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小雅,怎麽樣?很可愛吧……哈哈……”

秦深說的開心,趙安和聽的也開心。

只是開心之餘,他一想到毛毛又有些失落了。

是失落嗎…還是難過呢…趙安和也搞不清楚了,短短的一個月之內發生了許多的事情,他看似冷靜的全盤接受,其實只是沒有反應過來而已。

從突然被告知得了癌症,即使手術有百分之八十治愈的可能性,趙安和還是忍不住感到恐懼,然後是無止境的化療,即使已經這麽久了,趙安和還是沒有完全習慣,每一次化療結束後他都吃不下任何東西,就算是逼着自己将食物吞咽下去,也會立刻吐出來。

每當吃不下飯惡心的吐出來的時候,母親總是捏着他被子的一角,眼淚在眼眶裏邊兒一顫一顫的,向來唠叨的大哥,也會在這個時候輕輕的拍着他的背,一句話也不說。

他也會躲在被子裏偷偷的哭,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第二天早上,他還是要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繼續接受治療。

然後就是魏澤……再然後是毛毛……

趙安和原本是不想和秦深說話的,可是他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和他說毛毛的話題了,趙安和忍不住了,于是他開始和秦深講道“秦深,我生病之前也有一只小狗,他也很可愛,他也很挑食,他也很喜歡玩兒球的游戲…可是現在他走丢了…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說不定他一直在你們以前去過的某一個地方等着你,也許是你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也許是你們以前經常玩耍的地方,也許不需要你自己去找他,他已經來找你了,總之,小狗是非常聰明的,別擔心,總會再見的,我會幫你找找他的,你有他的照片…或者他有什麽顯著的特征嗎?”

真是奇怪。

趙安和想。

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人,在聽到趙安和說想念毛毛之後,主動提出可以去找一找,即使秦深可能只是在哄他,即使秦可能深根本不會去找…

可為什麽魏澤就不會哄哄他呢……

“他的四只爪子上有黑色的斑…尾巴尖上也有一點黑黑的地方,不是那種寵物狗,就是那種那種很普通的小土狗……”

“等等……等等…小和…”秦深打斷了趙安和的話,他的眼睛亮的可怕“是不是還有一只耳朵也是黑色的,除了這些地方都是白色的……?有點肥肥的,背影看起來有點像熊貓…是嗎?”

趙安和不可思議的點點頭,他心中隐隐有個念頭,但是又不敢确定。

秦深從衣兜裏把手機拿出來,從相冊裏翻出一張圖片,然後把手機遞到趙安和的手中“看來我已經找到你離家出走的小狗了,小和。”秦深低低的笑了起來“讓我想想…我在醫院門口撿到他……原來他是來找你的…真奇怪,他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真是一只聰明的小狗……”

的确是毛毛的照片。

趙安和笑了起來,想到毛毛并沒有被欺負,也沒有再大馬路上餓肚子,它被好心人撿回家了,想到這些,趙安和總算是笑了,他伸出一只手指,對着秦深手機上的毛毛的照片點了兩下,就好像他在摸着毛毛的頭一樣“毛毛很難養吧…他很調皮的,也很粘人,他還特別挑食…”

“咦?它叫毛毛呀…怪不得我怎麽叫他小雅他都不理我…”秦深稍稍偏頭。看着趙安和溫暖的笑臉,輕聲說道“真好啊,你笑了呢。”

聽到秦深這樣說,趙安和想起來,醫生說要保持身心愉悅才有利于治療,他忍不住感嘆,秦深雖然是湊巧的撿到毛毛,但是卻讓他真正的高興起來,趙安和再也沒有見過比秦深更加負責的醫生了。

說起來,醫生和警察這兩個職業挺像的。

為國為民和救死扶傷,大公無私和濟世救民。

再也沒有比魏澤更加負責的警察了,再也沒有比秦深更加負責的醫生了。

趙安和突然開口說道“秦醫生,你和我男朋友挺像的。”

“是麽…”秦深無所謂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他摸了摸衣服口袋,從裏面掏出一包香煙,好像是想到還有一個病患在他的身邊,于是他又把煙收了回去,他問趙安和“小和,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一見鐘情…

趙安和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詞了,他與魏澤是一見鐘情,他也總是告訴自己,告訴他的大哥,告訴他的父母,他與魏澤是一見鐘情,仿佛只要他們之間的感情只要有這四個字在就一定會變得無堅不摧。

可是事實是怎樣的呢。

他們之間無堅不摧的愛情,發展到了現在,趙安和甚至連話都難和魏澤說上一句,他在醫院裏數着日子過着每一天,魏澤又在幹什麽呢,應該還在他那些數不完的公務吧,少了一個趙安和,對魏澤來說,他的生活又怎麽可能會有什麽變化呢。

一見鐘情…真是可笑的一見鐘情。

趙安和的笑慢慢的冷了下來,他沒有去看秦深,只是一字一字的和秦深說:“抱歉,我不信。”

“是我來晚了。”

“誰知道呢。”

秦深搓着手指,最終還是從口袋裏掏出根煙,沒點火,只是這麽咬着“你男朋友是個警察?我聽你哥哥和我說起過,你說我和他挺像的,是因為我們的職業嗎?”

趙安和想了想“也不全是。他是個好警察,而你是個好醫生…”他不有自主的就和秦深抱怨了起來“他總是特別忙……特別忙…是個好警察…我這次生病了,也沒有好好的和他說過話,毛毛走丢了,他也…秦醫生,你也會這樣吧…比如說,會因為一個電話就放棄休假跑到醫院裏來什麽的……”

“你為什麽會這樣想?”秦深覺得有些奇怪“你哥哥和我說,魏澤是孤兒,在孤兒院長大,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或許恰巧是因為這樣,魏澤才去做警察?我和魏澤不一樣,我是記得自己的父母的……”

“我和魏澤可一點都不像。我爸倒是和魏澤有點兒像,我爸也是個醫生,他也喜歡因為一個電話就跑到醫院裏去,他很厲害,他是一個好醫生,但他也是一位好父親。有一天他在休假,醫院裏來了個病人,家屬死拖着就是要讓我爸給他做手術,其他的醫生和護士想給那位病患做個應急措施家屬都不讓,據說等我爸趕過去的時候,那位病患已經咽氣了,後來那些家屬說是我爸來的太慢才害死了人,就把我爸砍死了。”

秦深夾着煙的手指一用勁,把煙掰成兩段,他四周看了看,沒找到垃圾桶,只好塞在手裏随時準備扔掉“我和魏澤不一樣,我會做醫生,只是因為我的父親是個醫生而已,我不喜歡救人,但是我喜歡醫生這份工作,這看起來或許有些矛盾。”

“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有好有壞,有講道理的也有不講道理的,小和,我曾經也會因為一些人的一些話難過…讓人難過的話聽得多了,我就不在意了,連帶着那些不讓人難過的話也不在意了。”

“說到底,我只是個自私又冷血的醫生而已,活着的時間已經夠少的了,我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我不在意的人身上。”

秦深說完了這些,又問趙安和“小和,你相信日久生情嗎?”

趙安和站起身,他不打算在長椅上繼續坐下去了,他把白大褂還給秦深“抱歉,我不相信。”趙安和看着秦深穿上白大褂,又是那個溫柔的秦醫生了,他想着秦深剛剛說的話,張了張嘴巴,最後卻又自己搖了搖頭。

太陽快要下山了,已經是黃昏了。

秦深與趙安和的影子映在斑駁的小道上,趙安和對秦深說道“我說錯了,你和魏澤很不一樣。”

趙安和想了想,又說道“如果我喜歡的是你就好了。”

秦深笑着點點頭,他摸了摸趙安和戴着的毛茸茸的帽子“是啊,如果你喜歡的是我就好了。”

秦深和趙安和一路上沒有再說其他,秦深把趙安和送到病房前:“對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小和。”

秦深眉眼彎彎,是在為趙安和感到高興“你哥哥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他的細胞和你的匹配成功了。”

趙安和迷茫的看着秦深,他不懂這些,然而即使他不太明白,他也能預感到一些什麽。

是不是病馬上就可以好起來,不用再做化療,不用再吃藥。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真是令人高興了。

如果這是真的…他和魏澤之間又會怎麽樣呢…他和魏澤之間的病也會好嗎…

秦深看趙安和一臉迷茫的樣子,好像看到了當初在趙家,趴在趙謹旁邊寫作業的趙安和,也是一臉的迷茫,眼神之中好像是明白又好像是不明白,那個時候的秦深耐心的給趙安和講題,沒有絲毫的厭煩。

秦深一直都沒有變,現在的秦深也和當時一樣,耐心的,盡量通俗易懂的解釋給趙安和聽“意思就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進行手術了,手術成功你的病也就好了,可以不用化療也不用吃藥了。我中午的時候已經給你的哥哥和父母打過電話,把消息告訴他們了。”

“不高興的日子已經快要過去了哦,小和。”

作者有話要說: _(:з」∠)_拖拖拉拉了這麽久下一章就結局啦…

有沒有人……和我……說說話……呀……TTUTT

☆、結局(1)

今天天氣很好。

魏澤從衣櫥裏拿出了一套很久之前買的西裝,這套西裝還是趙安和給他買的,那時趙安和說,約會的時候想看魏澤穿西裝的樣子。

可遺憾的是,這套西裝自從被買回來之後,魏澤一次都沒有穿過,誰都沒有沒有想到,第一次穿,會是在這樣的一個場合。

今天魏澤休息。

他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了,今天魏澤本來不應該休息,只是他實在是太累了,腦子裏混混沌沌的,什麽也想不清楚,手機鈴聲一直不停的響着,魏澤皺了皺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接起電話,只是任由手機鈴聲一遍又一遍的響着。

盡情的喧嚣吧,吵鬧吧,這些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魏澤對着鏡子打理好自己的頭發,把領帶系好,把胡茬都刮幹淨,除了他眼底的黑眼圈和他掩飾不住的疲憊,這一切和從前的魏澤并沒有什麽不同。

手機鈴聲還在繼續的響着。

魏澤有些厭煩的看了一眼被他仍在桌子上的手機,嘆了口氣,還是按下了接通鍵,果不其然,手機裏傳來同事的一陣大呼小叫“魏澤?你現在在哪兒呢?你怎麽突然就請假啦?這兒沒你不行啊魏澤,快回來幫幫忙,好多事情啊我們幾個根本處理不完啊。”

“抱歉,今天我有重要的事情。”

打電話的人大聲重複了一變魏澤的話,應該是把他的話轉達給其他的人,手機裏傳來了一陣哈哈哈的笑聲“別開玩笑啦魏澤,你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快點快點快點回來,大不了下次再把休假補給你。”

“今天是我妻子出殡。”

不再等電話裏的人的回複,魏澤直接挂斷了電話,趙安和不在了,毛毛也不在了,整個家裏安靜的讓魏澤感到害怕,他看着鏡子裏的人,一張臉上有許多的表情,有悲傷,有憤怒,有厭煩也有焦躁。

可是魏澤啊,你是為了什麽感到厭煩,感到憤怒,感到焦躁呢。

是因為永遠不會停止的手機鈴聲嗎,是因為永遠處理不完的公務嗎,是因為永遠沒有止境的工作嗎。

現在手機已經安靜了下來,你又有什麽不高興的呢。

他或許是在生氣,他氣那些因為總是會打電話讓自己回警局幫忙的同事,他氣那些總是消磨掉他的假期的那些工作,魏澤這樣毫無理由的遷怒并不能說服誰,現在再也沒有人想要聽魏澤的理由了。

他更氣自己,從前總覺得日子還長,總是把已經想好的計劃一拖再拖,終于,拖到現在,趙安和去世了,他已經沒有機會去實施他的計劃了。

仔細回想,他與趙安和之間值得回憶的事情實在是少的可憐,不說平時,就是趙安和住院的那段時間,他也鮮少坐在趙安和的床邊,和他好好的說說話。

回首從前的事,魏澤總是充滿了悔恨,痛苦。

可即使是這樣,魏澤只要一想到趙安和的臉,就會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他開始想不明白,為什麽從前的自己總是會因為一個電話就離開,從前從沒有注意到的種種模糊的細節在這個時候突然就變得清晰起來。

那些他總是刻意去聽不見的,那些他總是刻意去看不見的,突然就看見聽見了。

那一天,魏澤去醫院卻沒有看到趙安和,只看到了一張空了的床鋪,他有些高興,他想,趙安和的病終于好了,或許趙安和已經出院回家了,他可以開始他的休假,可以帶趙安和到處去玩兒,可以每天都和趙安和待在一起了。

可是在家裏,魏澤并沒有看到趙安和。

魏澤想了想,又去了趙家。

遠遠的,魏澤就看到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趙家的門口抽着煙,那人似乎是看到魏澤,他朝魏澤招了招手。

“你就是魏澤?”

“是…你是…?”

那人掐了煙,看着魏澤的表情晦澀不明,過了很久,他才回答道“我是秦深,是趙安和主治醫師的學生,也是趙謹的朋友。”

“啊…”魏澤啊了一聲,随即笑了起來,魏澤笑起來很好看,他露出了兩顆小虎牙,眼睛亮晶晶的,他看着秦深,有些期許的問道“秦醫生,安和已經出院了是嗎?他現在在家嗎?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出院?”秦深重複着這個詞,似笑非笑的盯着魏澤,秦深看着這樣高興的魏澤,心中隐隐約約的浮現出趙安和的笑臉,還有趙安和說的那句話:秦醫生,如果我喜歡的是你就好了。

是呀,趙安和,你如果喜歡的是我該多好呀。

秦深拍拍魏澤的肩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或許是自己的私心,或許是想要懲罰魏澤,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惡毒起來“魏澤,你趕上好時候了,雖然你錯過了趙安和出院,不過沒關系,你剛好可以趕上他出殡,怎麽樣,魏澤,高興嗎?你還可以送他最後一程。”

他替趙安和感到不值得,他在變相的折磨魏澤。

魏澤的笑臉一下子就僵住了,他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樣“出殡?”

“是啊。”秦深不懷好意的笑着“本來已經找到匹配的幹血細胞了,沒想到在手術的前幾天他的病情突然就惡化了,如果做手術的話說不定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吧,他一直拖着不肯進行手術,整天拿着手機…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等什麽…成功的幾率一下子從百分之八十降到百分之二十,這樣低的成功率…”

這樣低的成功率,縱然死去也沒什麽抱怨的吧。

“不可能啊!”魏澤抓住秦深的手,滿滿的不可置信,魏澤并不認識秦深,但他卻對秦深說的話深信不疑,他迫切的尋找着,他迫切的,希望在秦深的臉上找出秦深說謊時的破綻“安和明明告訴我,這并不會什麽大不了的病,他明明前幾天才和我通過電話,他告訴我只要做完手術就可以出院的,會有百分之八十的治愈的幾率的…他說這不是什麽嚴重的病…為什麽安和會…秦醫生,你告訴我,是不是安和因為我總是太忙了,在他生病的時候也不去看他,所以生病了,所以讓你和我開這樣一個玩笑?”

“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病?”秦深看向魏澤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憐憫與不屑“他這麽和你說,你就這麽相信了?”

“噓…”他狠狠的甩開魏澤的手,示意魏澤不要說話,過了許久,他才在魏澤的耳邊輕聲問道“魏澤,剛剛,你聽到裏面的哭聲了嗎……?”

秦深也不等魏澤回話,繼續說道“趙安和出殡的日子在三天後,到時候來不來随你,但是現在我建議你還是不要進去了,那裏邊兒沒人想看見你。”秦深頓了頓“包括死去的趙安和在內。”

秦深說完之後就推開門要走進去,門開到一半,秦深有突然停下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忘記告訴你了,你們家那只叫毛毛的小狗已經找到了,手術之前趙安和和我說,如果他沒活着出來的話。以後那只小狗就交由我照顧。”

說完這句話,秦深轉身,朝魏澤微微一笑。

“還請你不要擔心。”

趙謹站在陽臺上,看着逐漸遠去的魏澤“秦深,你和魏澤說些什麽了?”

秦深站在趙謹的旁邊,靠着陽臺的扶手,點了根煙“沒什麽,我只是說謊了。”

一陣陣的哭聲傳到秦深的耳朵裏,他有些迷茫的看向遠處的天空,他不信鬼神之說,只是在這種時候,秦深難免會忍不住的去想,趙安和死了之後到底去了哪兒呢,會不會就在遠處看着他們呢。

他說謊了。

趙安和在進手術室之前還說,如果他能活着出來,他會和魏澤好好的聊一聊,他會學着像魏澤那樣,無論有什麽事情都會說出來,不再自己一個人憋着。

這樣說的趙安和,應該是想要見魏澤的吧。

這樣的趙安和,死去的時候是否會覺得不甘心呢。

冬日凜冽的寒風吹在秦深的臉上讓他感到一陣陣的刺痛,秦深捋了捋被風吹散的頭發,他突然有個奇異的念頭。

“小和。”秦深在心裏這樣想“如果…如果你真的在,如果你覺得我做的沒錯,就讓風停下來吧。”

秦深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麽。

忽如其來,風更大了,只是這陣突如其來的大風只短短的吹了一下之後就停了下來。

秦深手上夾着的煙掉到了地上,他朝空着伸出手,好像想要抓住些什麽。

可是空氣中什麽都沒有。

他嘆了口氣,把手放下,自言自語道“我真是瘋了。”

這只是個巧合罷了。

秦深看着魏澤漸漸消失的背影“魏澤,你真可憐。”

出殡那天魏澤穿着得體的西裝,手上捧着一束白玫瑰,可他卻去沒有進去,他只是遠遠的看着趙家的人站在趙安和的墓碑前痛哭流涕,等趙家的人都走了之後,魏澤一個人,站在趙安和的墓碑前,把那束白玫瑰放下。

魏澤本想買一束百合花,可他想起來,趙安和在世的時候他從未買過花送給趙安和,猶豫之下,魏澤最終還是選擇的白玫瑰。

他有許許多多的話想和趙安和說,卻又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安和,我原以為,我們還有許多的時間,從前蹉跎而去的歲月不過是秋日裏落下的一片樹葉,等到了春天,自然會有新的開始。

可現在我才知道,你我并不是林中的樹,而是樹上的葉,落下了就是結束了。

秦深說你不願意見我,我不願意去相信他說的話,可是我又不得不去相信,在你活着的時候,情人節,聖誕節,你的生日,我鮮少陪你度過,現在報應來了,從今往後的每一個聖誕節,情人節,生日,我即便是想和你一起過也再也不能夠了。

以後的每一年,我能陪你過的,就只有祭日了。

魏澤靠在趙安和的墓碑上,偏頭親吻着那塊寫有趙安和名字的冰涼的石頭。

他一遍一遍的念着趙安和的名字“安和…安和…安和…”

之後,魏澤跑遍了全城的電影院,總算是找到了一家小影院,那個趙安和曾經說過的特別難看的電影還有排擋,魏澤買了票,整個放映廳裏只有他一個人。

是因為電影實在是太難看了嗎,是因為已經下映了嗎,所以一個人都沒有,當初趙安和看這部電影的時候,他的身邊都坐着哪些人呢。

空曠的放映廳裏,狗血劇的臺詞一次又一次的被尴尬的演員們念出來。

“人都已經死了,你現在後悔又有什麽用?”

“他活着的時候你不去好好的珍惜他,現在他死了,你擺出一副深情的臉又是要給誰看?”

“你這樣對他,竟還奢求他能原諒你嗎?你以為你是誰,事事都要遷就你。”

“這臺詞是念給我一個人聽的。”魏澤這樣想。

魏澤渾渾噩噩的走出電影院,夜晚的燈光照在魏澤的臉上,映出他蒼白的面龐。

來來去去的行人,被風吹的呼啦作響的樹,都好像在嘲笑他,是那樣可憐又孤單的一個人。

他走進安靜的家,也不去開燈,就這樣躺在床上,魏澤感到累極了,他什麽都不願意去想,什麽也不願意去做,他只知道,明天也是沒有趙安和的一天。

魏澤躺在床上,摸了摸趙安和的枕頭,因為太久沒曬,所以觸感并不是記憶中的松軟。

但是他并不介意,他仍是把那個枕頭抱在懷裏,閉着眼睛睡去。

安和,我很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我已經把把标簽改為悲劇了…………

過兩天肝結局2。

☆、結局(2)

趙安和手術當天,所有人都在病房外面等消息,就連趙安和上小學的時候,關系比較好的朋友都來了,可唯獨就是缺了一個魏澤。

所有人都打電話告訴魏澤,趙安和今天會有手術,希望他今天能過來醫院一趟。

可是魏澤在電話裏是怎麽說的呢。

趙安和被打了麻藥,他躺在手術臺上,腦中混混沌沌的,好像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離他遠去,他想不起來魏澤說了什麽了。

他拼命的想,拼命的想,魏澤到底說了什麽呢?是說他馬上就到嗎,還是他正在趕來的路上呢,趙安和想不起來了。

在旁邊進行準備的秦深看見趙安和還醒着,他有些驚訝“哎呀,小和,你還醒着呀?聽我的,你現在最好還是睡一覺比較好,等你醒過來的時候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趙安和總算是還記得自己在手術臺上,他問秦深“秦醫生,我還會醒過來嗎?”

“會的,小和。”

“真的嗎?”

“真的。”秦深想要湊近親一親趙安和的額頭,但他最終還是放棄了,他稍稍彎着腰,看着躺在手術臺上的趙安和“別擔心,小和。一切都會如你所料想的那樣,一切都會如你所願,就像我那天和你說的那樣,不高興的日子已經快要過去了,小和。”

趙安和不再說話了,他微微的扭頭,盯着手術室門口,直到他睡過去。

雖然他不記得魏澤與他說了些什麽,但是趙安和想:魏澤不會來了。

秦深覺得這樣的趙安和有些可愛,還有些可憐,他已經忘了他一直在等的那個人今天是不會來了,等到趙安和醒過來的時候,他第一個最想見到的人是誰呢,答案不言而喻。

是魏澤。

這樣想着的秦深覺得自己也有點可憐,他也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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