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當晚, 餘之遇用投影儀給臨水小學的孩子們放電影。

對于孩子們而言,看電影是絕對新鮮的體驗。在臨水下面的村子, 電視機和智能手機十分缺乏, 更不要說看電影和上網, 動畫片是什麽,很多孩子都不知道。當城市的孩子玩樂高時,捉迷藏, 下水摸魚, 爬樹捅鳥窩,填滿了他們的童年時光。

餘之遇以前曾聽奶奶說過,老人家小時候時, 鎮上會放露天電影, 那時候日子過得還很窮,吃飽穿暖是最高追求, 偶爾會放的露天電影,是當時唯一的娛樂消遣。

奶奶便和小夥伴一起,早早帶了小板凳去占位置,往往一場電影看下來,不知撐死了多少蚊子。可即便如此,每次放露天電影時,都是人擠人的場面。

此前,餘之遇沒想到臨水如此落後,她以為奶奶那個年代的小鎮生活已經是最底層的,可到了這, 那滿目的貧瘠,如不親眼所見,她想像不出。于是受露天電影的啓發,才在來臨水的當晚爬了半夜的網,購買了一臺投影儀,除了可以定期給孩子們放電影,平時也可以作為教學使用,一舉兩得。

肖子校站在教室門口,看到孩子們坐得板板正正,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的屏幕,時而随劇情微笑的面孔,勾了勾唇。

他視線一擡,便看見了坐在最後一排的餘之遇,此刻,她像個孩子似地胳膊肘拄在桌案上,雙手托腮,一臉的認真投入。為了确保投影清晰,室內光線昏暗,肖子校卻将眉眼處的溫柔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起五年前初遇她時,女孩子的眉眼還很青澀稚嫩,人也比現在略胖了那麽一點點,或許也不是真的胖,只是她當時有點嬰兒肥。

起初,肖子校沒看出來她醉了,因為她說話還有邏輯性,所以當她舉着杯酒過來說:“哥哥,一起喝酒啊。”他以為她和那些搭讪自己的女人是一路的,只是,她的開場白不夠新鮮,也太直白。

可她穿着白色的連帽衛衣和牛仔褲,還背了個雙肩包,明顯的學生打扮,也沒有化妝,素着一張小臉,又和那些泡慣了夜店的濃妝豔抹的女人不同。

但肖子校也沒有接茬。他外表出衆,從小受女孩兒青睐,早習慣了這種場面。

餘之遇并不認為他的沉默是拒絕,自顧自地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下,枕着自己的胳膊,側頭看他:“你長得那麽好看,怎麽不笑呀,不開心嗎?”

肖子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依舊沒理她。

餘之遇端起自己的那杯酒喝了一小半:“哥哥我和你說,一醉解千愁的說法都是騙人的,我親身試驗過,你別上當了。”

肖子校終于給了她一個眼神。

她似是得到鼓勵,微眯着眼睛朝他笑:“你請我喝酒吧,我傳授你快樂的秘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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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先前那番話的意思,顯然她也是因為心情不好才跑到酒吧喝酒,現在卻要傳授他快樂的秘訣。肖子校覺得小姑娘是來騙酒喝的,他問:“要是你的秘訣不管用呢?”

“我請你喝酒。”她答應得痛快,末了還怕他不相信,從背包裏摸出錢包拍在桌上:“只要你喝得下,今晚的單我買。敢賭嗎?”

現在想想當時也是鬼迷了心竅,居然會和一個小姑娘賭酒。可那天,心情實在不好,突然出現那麽個“糾纏”他的女孩兒,也讓他有了傾訴的欲望。

酒吧人多且雜,肖子校提醒她把錢包收好,別丢了等會買不了單,并事先聲明:“我是不會帶你逃單的。”

小姑娘又笑了,她似乎很愛笑,眉眼彎彎的樣子靈動又俏皮,她說:“那我帶你逃,你腿長,肯定跑得快。”

話至此,肖子校才意識到,她有點醉了。

醉到斷片,還能口齒伶俐地和人聊天,餘之遇是他見過的唯一一人。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肖子校垂眸看了小姑娘一眼,擋了她端杯的手一下:“你同伴呢?”

她繞開他的手,仰頭幹了剩餘的半杯:“不就是你?”然後把酒杯倒扣在桌案上,微仰着頭,小手一揮:“今晚,你出錢,我出命,青島不倒我們不倒。”

她這個樣子,即便是陌生人,肖子校也不可能再讓她喝了。她卻叫來服務生,點了和他一樣的烈酒,攔都攔不住,而肖子校正準備起身交代服務生給她換成飲料,腰間一緊。

餘之遇用她纖細修長的手指勾住他皮帶,蹙着眉說:“哥哥,你別丢下我啊,這裏好多像你一樣的哥哥想要占我便宜,你能保護一下我嗎?”

所以,她确實是一個人,因為被人騷擾,才尋了同樣是一個人的他保護?可她憑什麽判定,他是正經人?

因為喝了酒的緣故,餘之遇臉頰緋紅,微微嘟嘴的樣子有點小可憐。

換別的女人敢這樣勾他皮帶,怕是要被他訓一句:“你自重。”偏她無知無覺的樣子,讓這個暧昧至極的動作變成了單純的挽留和懇求。

肖子校下意識掃了眼旁邊,便看見吧臺那邊有兩個男人朝他們的方向看,和他的視線碰上,略顯緊張的轉開了視線。

那分明是兩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長的穿的都流裏流氣的,哪裏就是和他一樣的哥哥了?肖子校對于餘之遇的眼光很是質疑。可眼下這種情況,他硬走當然也走得了,卻狠不下心把她丢下。一個女孩子喝成這樣,安全堪憂。

肖子校掰開她的手,重新坐下,嗓音低沉地警告:“你規矩點,不要動手動腳。”

“我怎麽了?”她頂完嘴雙手托腮看着他,毫無鋪墊地問:“哥哥,你是不是失戀了?”

肖子校倏在擡眼,雙眸在昏暗的視線下顯得格外沉湛深邃,他視線筆直地落在餘之遇臉上,氣場冷得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也啞了幾秒,縮起小肩膀,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怯怯地看他,像是被他的突然變臉吓到了。

被說中了心事的肖子校偏頭,壓了壓情緒,再轉過臉時他端起酒杯。

餘之遇在他的唇碰到杯口時說:“如果你也失戀了,是單身的話,考慮下我吧。”

肖子校一口酒嗆在嗓子眼裏,要不是有音樂的掩蓋,只怕全酒吧的人都能聽到他的咳嗽聲。

餘之遇還用小手撫他的背,被肖子校一把甩開。他力氣不小,餘之遇一時不防,手磕子椅背上。應該是挺疼,她嘶了一聲,自己揉起來。

肖子校見她五官皺在一起,忽地笑了。

餘之遇就也笑了,帶了點抱怨地說:“你好兇,吓死我了。我男朋友就不會……”她忽然頓住,小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再開口時聲音低了少許:“是我前男友了,我們也分手了。”

她忘了手上的疼,垂眼,目光落在空杯上,語速緩慢地訴說:“我爸爸曾經和我說,遇到喜歡我的男孩子,不要急于答應,哪怕很動心,也要好好确認,他的喜歡值不值得我的全心全意。如果我還沒确認好,他已經轉頭去喜歡別人了,失去也不可惜。他讓我守好自己的心,不要輕易喜歡上一個人。他說動心動情其實都是一瞬間的事,一輩子卻很長,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敵得過漫長的考驗。他說,不是我所有的委屈,他都能替我出氣,萬一我被人傷了心,他幫不上的……可我沒聽他的話。”

話至此,她沉默了很久,再擡頭時,眼睛微紅:“哥哥,如果你很喜歡很喜歡一個女孩子,你會和她分手嗎?如果你舍得離開她,是不是代表沒那麽喜歡?”

她看上去不過二十歲的年齡,無論是面容還是打扮,都清純稚氣,那一刻,水霧彌漫的眼睛卻寫滿了故事,一個令她傷心的故事。

而屬于他們倆的故事,便是以那個令她傷心的故事為起點發生。

肖子校的思緒被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餘之遇打斷,她不知什麽時候從教室裏出來了,晃着他手臂問,“想什麽呢,那麽入神,都叫你兩聲了。”

肖子校回神看向她。

她比五年更漂亮了,原本就精致的五官,由于顴骨略有一點點高,使得自身的臉部看上去更加立體,給人一種很有氣場的感覺,而她眼部距離又較遠,隐隐透出幾分慵懶随性,再一笑,眼角眉梢的銳氣又順勢柔和下來,韻味十足。

肖子校有點知道什麽是高級臉了,像是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卻讓人過目不忘,還越看越耐看,不施脂粉,亦是傾城容顏。

他曲指蹭了下眉頭,問她:“怎麽了?”微微壓低的聲音格外有磁性。

餘之遇才想問他怎麽了,像尊雕像似地站在教室門口,叫了幾聲都沒反應,她擡手探向他額頭:“不舒服啊?”

女子體質屬陰,多為寒性,像是她的手,似乎總是涼的,此刻貼在他額頭上,讓他瞬間清醒不少。肖子校下意識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拉下她的手,輕握了下:“發燒嗎?”

“好像不熱。”餘之遇答完又啧一聲:“你不是大夫嘛,發不發燒自己不知道嗎?”

他眼裏浮現些許笑意:“那你還摸?”

餘之遇沒和他計較,回頭看了眼教室,确定孩子們都在看電影,沒人關注他們,拽着他胳膊把人拉走,邊走邊說:“正好你來了,我有事和你說。”

“不是叫我看電影,怎麽又說事?正經的不想聽。”雖這樣說,人卻跟她往外走。

餘之遇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目光所及都是祖國花朵,你身為他們的校長,居然說這種話?!肖子校,我看錯你了。”

肖子校挑了下眉,“在你眼裏,我是怎樣的?”

餘之遇随口說:“至少該是個正經人。”

所以那時即便是醉着,也向他尋求保護。時隔五年,工作上遇到麻煩,也來找他。哪怕并不知道他是誰,哪怕不是要他施以援手,哪怕只是個巧合,依然是她自己走到了他面前。一如那夜。

餘之遇,自始至終,都是你先招惹的我啊。思及此,肖子校無奈地嘆了口氣。

餘之遇哪知道他內心的千回百轉,她已經切入了正經的話題,問他:“過幾天中醫大的學生來了,食堂怕是忙不過來吧?要請臨時工嗎?”

自然是要的,平時臨水小學的學生不多,食堂用不了太多人,但中醫大的學生和老師加起來有近五十人,人數相當于現在的兩倍,即便有李嫂幫忙,也應付不過來。而此前李校長從鎮上找了臨時幫工的人。不巧的是,那人今天和李校長說,城裏的親戚來信,讓她過去打工。所以,李嫂正在重新找人。

肖子校收斂了情緒問:“你有什麽想法?”

餘之遇的想法是,讓杜青山的媳婦兒謝梅到學校食堂做臨時工。她和李嫂聊天時得知,謝梅是前些年去鎮上的路上,從拖拉機上摔下來,又沒錢醫治,才落下了腿上的殘疾,走路有點跛。

謝梅年輕時是村裏數一數二的美女,腿上一傷,連同她的自尊心也受了傷,自那之後,她就不怎麽出門了,而家裏的耕地本也不多,基本都由杜青山承擔,她只負責後院那點菜地。這樣的一對夫妻,再加一雙兒女,生活自然是越過越拮據。

肖子校就明白她動的什麽心思了,她是想借此把杜家女兒上學的問題解決了。合畢竟只是一份臨時性的工作,春秋兩季加起來不過兩個月,工資有限,和供女兒上學的持續支出相比,似乎無法相抵。

餘之遇卻說:“那天我們去杜家,你可能沒注意到,在對待女兒上學的問題上,謝梅與杜青山的反應不同。我覺得,她并不反對女兒上學,但你也看到了,杜青山那個人拔橫得很,估計謝梅是作不了主。如果能說服她來學樣食堂工作,我不信一個月還做不通她的思想工作。再退一步講,哪怕她也冥頑不靈,趁她在食堂工作的時間,讓杜玲以旁聽生的身份聽課,也能學到一些知識啊。”

那天在杜家,肖子校的注意力确實是放在了杜青山身上,實際上,他去過兩次杜家,都沒和謝梅說過話。而對于食堂這種瑣事,他其實關心不到,自然也沒往謝梅身上想。

經她一提,也覺可行。他說:“那就試試。不過,你不能一個人去杜家。”

“我們都不去。”餘之遇說:“我們倆才去過杜家,再去,意圖太明顯,反而不好溝通。要是你同意讓謝梅來食堂工作,我明天和李嫂商量,請她跑一趟。”

李嫂去确實更好。肖子校沒有異議,他說:“至于說服謝梅讓杜玲上學的事,會有中醫大志願服務部派來的領隊老師負責。”

為村民普及教育的重要性,說服個別認為讀書無用的村民供他們的子女上學,是此次志願服務工作的內容之一。

餘之遇啧啧兩聲,拍了拍肖子校肩膀,贊一句:“優秀。”正經事聊完,見草藥乖巧地坐在對面,小眼睛一直盯着她,她從褲兜裏摸出一塊糖,邊剝糖紙邊問:“你就知道我有好吃的對吧?”

果然是愛喂草藥糖果,肖子校抓了個現場。在她準備遞給草藥前,他扣住她手腕。

餘之遇只覺手上一沉,肖子校已俯身低頭,就着她的手,把那顆奶糖吃了。

餘之遇:“……”

肖子校嘴裏含着糖,那甜絲絲的感覺向來是他拒絕的,但或許是因為經了她的手,這次他覺得還不錯:“适量攝糖,保持健康。”說完也不等她答,招呼草藥走。

草藥:“……”爸爸你搶了我的零食,都沒一句解釋的嗎?

肖子校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着愣在原地的餘之遇:“約我的那場電影,回南城帶你看。”

餘之遇:“……”我要看哪吒!

作者有話要說:  肖子校:“初遇那晚的重點怎麽不講?”

作者:“那不得一點點來嗎,你急什麽?”

喝了酒,迷迷瞪瞪的餘哥:“什麽事啊?”

作者:“沒事!”

肖子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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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到時候,所以暫時只回憶到這裏。所以,你們看到了,是餘哥先撩的肖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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