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由于跟到臨水來, 餘之遇才知道肖子校提前一周到基地,為這堂實踐課做了多少前期準備工作。

作為采藥實踐課的主講師, 哪怕是随走随講, 他也要制定周密的野外采藥實訓教學方案, 而規劃采藥路線更是猶為重要的一環。

萬花山并不陡峭,卻是臨水最大的山脈。算上今年,肖子校已經是第三年來。在過去的時間裏, 他都會在不同的季節進山, 以此觀察并研究同一種中草藥的生長情況,以及該區域的地表形态變化等。除此之外,他還會選擇不同的進山路線, 去尋找之前尚未被發現的藥用植物。即便如此, 他也不敢說山中的每處角落都去過。

肖子校走在最前面,時不時清理一下路邊瘋長的野草, 對跟在身後的餘之遇說:“越是沒有路,不易去到的地方,越有可能生長着稀有的藥用植物。”

尋找這樣的地方是他一來再來的原因。不過,他給學生們規劃的路線都是相對平坦易走,且他确認過沒有任何危險的。

走在隊末的喜樹補充道:“可出于安全考慮,老師還是要提前過來一趟。”

肖子校最近一次來是今年一月末,春節前夕。當時下了一場幾十年不遇的雪,他沒能按原計劃進山,只選了兩條絕對安全的路線在山腳下轉了轉。時隔三個多月,他必然要在學生過來前再來确認一下。畢竟, 山路不同于公路,雨雪等天氣對泥土路面影響較大,萬一學生進山發生危險,後果不堪設想。

安全問題,也是中醫大首要考慮的。當初肖子校提出将臨水設定為教學基地時,學校還特意派專人來考察過。為了确保萬無一失,此次随行的代班老師也都安排的男性。

對此,肖子校的想法是:“只要是實踐課,無論去哪裏,都有風險。相比對藥用植物的興趣,很多學生只當是來春游秋游,越不讓去哪兒越去。”他側身,低聲問餘之遇:“你以前是不是也這樣?”

就不該告訴他自己小時候是個愛搗蛋的。餘之遇用沿途摘的野花砸他:“我現在也這樣。”

是不太省心的樣子,尤其還是個小酒鬼。肖子校眼裏都是笑。

落後他們一段距離的葉上珠沒正形地插話道:“憑肖教授的魅力,學生還會不聽話亂走嗎?換成我,一定寸步不離。”

肖子校頗有幾分無奈:“不要把關注點放錯位置,我是很正經地在上課。”

餘之遇嘀咕了句:“就怕沒人注意聽講,只顧看臉和腿了。”一分神,腳下不知被什麽絆了下,整個人向前撲過去。

肖子校恰好在這時轉身,女孩子帶着馨香的柔軟身體直撞進懷裏。

他們有過不止一次的身體接觸,可此前基本都是在她意識不清,他為她善後的情況下,或者是特殊而必要時,比如兩個人一起騎摩托車。卻是第一次這樣,以擁抱的姿态,肢體相觸,還是她投懷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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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秒一瞬間,肖子校的手掌下意識貼在餘之遇腰窩,微用力握了下。

他手臂肌理緊實,掌心滾燙如火,餘之遇雙腿一軟,身體很自然地依偎過去,貼他更緊。

僅一霎而已。

“急什麽,又沒說不抱你。”肖子校低低笑了聲,就那麽單手攬住她細腰,将她抱離了地面。

原本因撲到他懷裏而尴尬的餘之遇不明所以,擡眼看過去才發現,前面是一條小溪流,要往前去,便要淌過溪流,水雖不深,也會濕了鞋襪。

所以他先前轉身,是要告訴她這個。

離得近了,餘之遇又聞到了他身上那種特有的清冽的味道,像林間淡淡的草香。

聽說有些植物的葉片裏是有氣孔的,會揮發出特有的氣味,不似花香,清而不膩。難怪他身上不是任何男士香水的味道,分明是因工作關系,沾染了藥用植物的淡香。

餘之遇下意識用力呼吸,心理作用下,有種神清氣爽的錯覺。

她還在對那味道戀戀不舍,雙腳已落了地,而肖子校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當着自己學生和葉上珠的面,臉上不見半點扭捏之意,唯有喉結微微動了動。

餘之遇要是再說什麽反而嬌情了,她也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唯有加快的心跳在提醒她:剛剛有多緊張和……心動。

而他們那個所謂的擁抱只是一眨眼,正好回頭的葉上珠根本沒發現,等她轉過來,也只看見肖子校單手抱餘之遇過溪流而已,那毫不費力的利落與粗犷,男友力爆棚。

葉上珠慕了。再看看她家組長的身材,果然是一瘦成全所有。

喜樹其實什麽都看見了,否則他不會在關鍵時刻叫葉上珠回頭,給她介紹路邊的藥用植物。走到溪水邊,他問:“要我背你過去嗎?”

自然是要的。葉上珠聞言笑眯眯地喊:“要!”

喜樹輕了輕嗓子,半蹲下來。

葉上珠心滿意足地爬上他的背,由他背了過去。

回到基地時,已近傍晚,葉上珠基本累癱,直奔房間挺屍,上樓的時候都還在抱怨為什麽安排她們住三樓,直嚷嚷着要給學校捐電梯。顯然,相比克服食宿條件的簡陋,翻山越嶺才是葉小姐最大的挑戰。

餘之遇也好不到哪裏去,雙腿又酸又沉,連上樓的力氣都不願浪費,直接坐到升旗臺旁邊捶腿。

肖子校常年健身,又時常進山,這點程度根本不是問題,喜樹在體力方面也是随了他老師,看不出半點累的樣子。至于草藥,它熱愛運動,進山對它來說,開心着呢。

考慮到兩個女生的體質,肖子校從醫藥箱裏找出乳香、沒藥、黃芪、白術、川芎等藥物相互配伍,煎煮成湯,又取來膏藥給餘之遇貼敷在穴位上,避免傷及膝蓋和造成肌肉拉傷。

剛到臨水那晚他給她拿了熏香,說是山裏蚊蟲多,讓她夜裏燃上。餘之遇為試驗熏香效果,連帶的蚊帳都沒挂,結果不僅沒被蚊子咬,睡眠質量還得以改善,對他的細心自然感激不盡。

現下,她未語先笑:“你怎麽什麽都有,是百寶箱嗎?”

這本是他的職業習慣,只是這次有她同行,東西備的确實比以往更多了一些。肖子校眸色略深地注視她:“确切地說是醫藥箱,你想要個專屬的嗎?”

餘之遇默了一秒,四兩撥千金地說:“我身心健康,哪像用得上醫藥箱的樣子?”

還裝聽不懂,能耐了。肖子校眉眼一挑:“早晚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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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天肖子校再上山,沒帶餘之遇和葉上珠,一方面是給她們時間恢複體力,再者帶她們一起,嚴重影響他和喜樹的速度,為确保學生到達基地前完成對相應采藥路線的檢查,他們師生二人都是兵分兩路。

餘之遇也不閑着,帶着葉上珠留在學校裏錄制各類視頻資料,除了鄉村教師上課的情景,課堂上孩子們的樣子,還在放學後,向劉雨涵老師借了自行車送苗苗回家。路上,偶爾碰到步行的孩子,接收到自他們羨慕的眼神,餘之遇才知道,在這裏,有自行車坐也是一種奢侈。

餘之遇在那一刻突然覺得,那些鄉間土路上不時穿梭的牛羊與雞鴨;那些沿途散落建在村屯的土坯房;那些原本該在幼兒園裏,卻穿着破舊的衣服,趴在自家門檻上玩的四五歲的小孩……每一桢畫面都是展示光鮮的城市背後的一塊傷疤。

心情難免有些壓抑,只恨自己能力有限,幫不了所有人。

苗苗的好朋友大壯生病了兩天沒去上課,到家後,苗苗拉着餘之遇去給大壯補習。餘之遇看看時間,給葉上珠發了個消息,告訴她自己稍晚點兒回學校。

所幸有信號,信息發送出去了,還接收到了回複,葉上珠囑咐她一定趕在天黑前回來。

農村沒有路燈,天一黑,便是伸手不見五指,出門都是用手電筒。餘之遇膽子再大,也不敢獨自一人在夜裏走山路,她準備去給大壯把作業題講了就走。

才講到一半,苗奶奶來喊她去村長家接電話,說是肖子校打來的。

餘之遇才發現手機不知什麽時候又沒信號了,他應該是聯系不上她,才把電話打到了村裏唯一一部座機上。初到臨水那天,他聽聞苗苗去了學校,當時就是這麽确認小姑娘是否安全到家的。

未免他久等,餘之遇跑着過去,拿起話筒時聲音還帶點喘:“你回來了啊,我在苗奶奶家呢,一會就回去。”

那邊似是松了口氣,問她:“晚飯吃了嗎?”

餘之遇回頭看了下,見給她引路的苗苗被村長帶去院子裏了,她小聲說:“苗奶奶做着呢,但我不想在這兒吃,可她老人家扣了我的自行車。”

肖子校猜她是見苗奶奶家困難,不舍得讓老人家把平時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東西拿出來招待她,他輕責:“不吃你騎得動車?”随即又補充:“不差你那一口,有我呢。”

餘之遇和他頂嘴:“那可不是一口兩口的事。我告訴你,作為女人,我胃口可不小。”

“說得好像我養不起似的。”之後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肖子校交代:“別急着往回走了,等我去接你,免得遇上岔路再騎丢了,還得去找。”

是怎麽扯到你養不養得起我這個話題上來的呢?我可是新時代獨立女性。直到電話裏傳來忙音,餘之遇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越來越狗了,無時無刻不在嘴上占她便宜。換別人她還能回一句:“別輕易說養我,我怕你養不起。”卻偏偏是他,這話顯然是怼不住的。餘之遇羞惱地自語了句:“誰要你養?”說完自己又忍不住抿嘴笑了。

肖子校過來時天将黑,他不知聽誰說的,也知道了大壯生病的事,是帶着醫藥箱過來的。給大壯號脈查體後,确定小家夥是淋雨受涼後引起的咽喉疼痛,惡寒發熱,證屬熱毒蘊結咽喉,治療以清熱解毒,消腫利咽為主。

未免餘之遇聽不懂,他簡單地說:“按西醫的說法就是急性扁桃體炎,因為沒及時治療,引起的發燒。”

然後取石膏、連翹、金銀花、蒲公英、知母、甘草等,邊配藥邊說:“我是參照白虎湯給方,白虎湯是中藥的一個處方,源于張仲景所著的《傷寒論》,有清氣熱、瀉胃火的功效,适用于高熱症……”也不知是在向大壯媽媽解釋,還是講給餘之遇聽。

直到确定大壯媽媽記清了醫囑,他才帶餘之遇走。

外面已經全黑了,村子裏顯得安靜許多,為數不多的燈火成了唯一的光亮。

臨上車前,肖子校把帶來的沖鋒衣讓她穿上:“晚上山裏涼,騎車風大,別凍感冒了。”

是他的衣服,餘之遇聞到上面有他專屬的味道:“自行車怎麽辦,我管劉老師借的呢,要不我跟在你後面騎回去吧?”說着低頭系拉鏈,可光線不好,衣服又大,摸索半天也沒扣上拉頭。

肖子校都跨坐到車上了,見狀又下來,輕撥開她的手,捏住沖鋒衣下擺,準确地将拉鏈兩側的鏈牙對上扣住,随即向上一拉,才說:“黑燈瞎火的,不怕騎溝裏去?”

知道他安排了人明天把車騎到學校,還能順便捎苗苗上學,餘之遇笑眯眯地坐到車後面。

他啓車前提醒:“視線不好,會比較颠。”

餘之遇乖乖伸出胳膊摟住他的腰。

伴随引擎啓動的聲音,他們離開了平山村。

山間的寧靜比起白天更甚,視野裏除了頭頂的漫天星海,便只剩摩托車前的那束光,和身前的男人。

農村落後,比不了城市的繁華。可這裏的人大多淳樸善良,他們拼盡力氣,不過是求個三餐四季小日子,一屋兩人一輩子。相比之下,大都市高消費的生活壓力,職場的勾心鬥角,是那樣的令人疲累。

餘之遇享受這一刻的簡單與寧靜,和近在咫尺的男人帶給她的安心與溫暖。再想到他醫藥箱的話,隐隐覺得自己似乎确實是需要的,畢竟,單身久了,也是一種病。

又擔心急病亂投醫,深怕被治愈了單身病,日後再落下別的毛病。她自覺年紀大了,身心都承受不起。

卻還是在這個只有他的夜晚放縱了自己。在一個小小的颠簸過後,餘之遇不自覺收攏了手臂,更緊地抱住了肖子校的腰,頭輕輕地貼到他背上。

肖子校以為是風太大了她覺得不适,不着痕跡地降了車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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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學生報道的前夜,喜樹把郵箱裏剛收到的名單發給肖子校。

學生比此前統計的少了兩人,缺課理由是生病,附了病假條。兩名代班老師,均為男性,志願服務部負責支教工作的老師四人,兩男兩女,都是肖子校走前敲定的,沒有變化。唯有負責統籌的領隊由原定的張姓男老師換成了一位這學期才新入職的女老師——林久琳。

肖子校的目光在林久琳的名字上停留幾秒,給中醫大志願服務部打了個電話。

那邊說:“張老師愛人生病不方便出差,臨時換成了林老師。她雖然是個女孩子,但在志願服務方面很有想法。這次還制定了個一對一幫扶行動的方案。雖說時間倉促,可還是趕在出發前完成了。方案已經給你發過去了,應該看到了吧?”

當時已是晚上八點多,師生們該到南城火車站候車了。即便肖子校要退貨也不現實,但他還是說:“下次人事變動提前通知,否則我不接收。”至于方案,他未予置評。

由于采藥實踐課不同于校內的其它課程,肖子校既擔負教學任務,又承擔學生外出安全的重責,加之還有支教工作要同期開展,校長賦予了他特殊且絕對的權力,無論是代班老師,還是支教老師和領隊,均由肖子校欽點。志願服務部那邊未與他溝通,直接調整了此前定下的名單,确實理虧,沒敢反駁。

這個小插曲就這樣過去,肖子校沒對任何人提起。但由于原定的那位領隊老師是男性,為了便于他和肖子校交流工作,喜樹将兩人的房間安排在了對門。現在領隊換成了林久琳,肖子校交代他調換一下。

鑒于房間都是排好了的,為不影響其他人,喜樹把機動的餘之遇和葉上珠請到了肖子校對門,把她們的房間騰出來留給了領隊林久琳。

當晚,肖子校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子校,明天見。】

作者有話要說:  肖子校看着作者:“你不是說要做個好人嗎?不對,你還是先做個人吧。”

作者:“我看你是想被封殺了。”

校謹行:“看我看我。”

肖子校:“我覺得我應該換輛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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