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是我無二無別
餘之遇帶着草藥和林久琳去了外面。
林久琳顯然很忌憚草藥,她問:“怎麽,怕我啊?”
餘之遇哼笑:“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葉上珠的例子擺在那,我對你改觀了。”
原本以為她只是個失意人,因年少不懂事弄丢了愛情。後來發現那不是不懂事,是品格,是教養,是道德的問題。直到今夜,意識到除此之外,她雖生而為人,卻陰險惡毒。
林久琳聽出了諷刺之意,她說:“我變成如今的樣子,和肖子校脫不了關系。”
“弱者才喜歡把責任歸咎于別人。”草藥坐在身側,餘之遇把玩着它的耳朵,說:“你可以責怪他在戀愛時沒有盡到男朋友的本份,但既然你選擇了分手,就無權要求他在你想複合時必須回頭。你的念念不忘,是你自己造成的,與人無尤。”
林久琳心中意難平,面上則努力維持無波無瀾,“我知道你會替他說話,你們現在在一起,他怎麽樣都是對的,好的。尤其他對我不理不睬的态度,更會讓你覺得他很愛你,你要和他同仇敵忾。”
“不是覺得他愛我。他就是很愛我。”餘之遇說這話時,語氣和神色一樣篤定。
林久琳抿了抿唇,移開視線,看向夜色中的山巒:“我們剛戀愛那會,他很體貼我,我讀大三,他讀博,盡管他忙,不是時時能夠見面,他也會盡量抽空陪我吃飯。我愛吃辣,不吃香菜,吃猕猴桃胃會疼,他都記得……”
于是,在離開臨水的前一晚,林久琳像是終于找到傾訴的人一樣,樁樁件件地細數曾經和她戀愛時,肖子校的好。
餘之遇才知道,曾經和別人談戀愛的肖子校是什麽樣子。
他和所有的男朋友一樣也是盡可能地遷就,上了新的電影,林久琳要看,他陪着。林久琳發現新開了家川菜館,要嘗,他帶她去。生日,以及那些與戀人有關,哪怕是無關的節日,林久琳也總能收到他的禮物。
然而——
林久琳忽地笑了,自嘲的那種:“看電影時,他基本都在接聽電話,不是論文的問題,就是實驗的事情。往往一場電影下來,演了什麽,他完全不知道。我好不容易訂到位置一起出去吃個飯,他沒吃兩口,中途又被叫走了。那些禮物,是在他忘了我生日,我哭鬧過後,他一次性采購的。”
如果這說的不是肖子校,餘之遇會想笑,覺得這位男朋友實在很直男。同時也會替他分辨幾句,說他至少在女朋友哭鬧後也是在積極改進的,說明他在意女朋友,想繼續這段戀愛關系。只不過,他的方式容易被解讀成敷衍?一時之間,餘之遇竟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詞。
偏偏這個人是肖子校。而和她在一起的肖子校,和作為林久琳前男友的肖子校,判若兩人。
餘之遇聽老餘說過,男孩八歲時喜歡一個女孩,會把全部的糖果給她。十八時,願意為她舍命。二十八歲時,則想帶她回家。這是男人在時間歷練下的成長。
此刻餘之遇想,肖子校的轉變,除了有時間和年紀的影響外,更多的,應該是源于林久琳當初的背叛。
“這樣的開局,想不分手都難。我再愛他,也敵不過現實。”林久琳長長地舒了口氣:“我們的争吵越來越多,冷戰的時間越來越長。說是冷戰,其實只是冷着我,我都懷疑,他一忙起來,根本不記得我們吵過架。”
既然忘了,自然想不起來哄。确切地說,哄過,只是哄得次數多了,難免疲憊。漸漸地,也沒了心力。
林久琳只能自己找臺階和好:“我生病了,給他打電話,希望他來陪陪我。他卻随導師進山了,信號不好,我們倆雞同鴨講,最終只換來他一句:多喝水。”
“他去國外做交流學習,我以為他走之前至少會安慰我一下,畢竟,要分開那麽久,他心裏應該也是舍不得我的。可直到出發前一天,他還在忙。”
“我跟他發脾氣,我撕了他的機票,我明知道不可能,卻控制不住以自己相脅逼他留下。”林久琳屈指抹去眼角的淚,“我曾經也是溫柔可人的,被很多師兄追求,是那場戀愛把我變成了潑婦一樣的人。而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拿自己和他熱愛的學術相抗衡。”
在分開的時間裏,林久琳想過,假如當初自己再忍忍,或許他們就扛過去了。如今的肖子校,勢必可以給她更多。他成功了,他當年的廢寝忘食成就了如今的肖教授。他喜歡上了別人,為其冠上了“師母”之名。可她遇到的那些人,背影像他,側臉像他,卻沒一個是他。
林久林心酸難抑,她看向餘之遇:“他最艱難的學業上升期,是我陪他走過來的。是我提的分手,是我一氣之下出了國,可憑什麽我還愛他,他卻把從前抹得一幹二淨?而你,坐享其成!”
“從校內論壇到臨水,那些藥學生該喚作‘師母’的人,本該是我!”林久琳擡手指她,語氣充滿不甘與指責:“你為他做過什麽?你擔得起那聲師母嗎?你有想過,他能成為今天的肖教授,也曾有個我在背後支持他嗎?”
餘之遇聽她說完了所有,想到了《致橡樹》那首詩。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餘之遇确定,林久琳的愛情觀是扭曲的,她忽略了自己是個獨立的個體,她過份依附,把對愛情的希望全部寄托于肖子校,直到現在都還一味地想要得到和索取。她沒意識到,在愛裏,男人和女人要保持平等和尊重的狀态。自願相愛,忠貞專一,相容互補,并肩而立這些既是愛情的守則,更是原則。
她失敗了一次,從中沒有汲取任何教訓。她找她出來,或許是想用從前肖子校對她的好刺激她,也或許是想告訴餘之遇,肖子校是把對學術和事業的追求擺在第一位的,早晚有一天,餘之遇會成為第二個林久琳。
餘之遇深覺,林久琳很可悲。
面對林久琳回視的目光,餘之遇說:“你初到臨水,我離開後還擔心過,想你和肖子校會不會舊情複燃。我以為,肖子校的前女友,不該不堪。結果證明,他不是眼光不好,他是瞎過。你是他前女友的這個身份,太擡你的身價了。你是真的不配!”
“你認為他為了學業負了你。你說了那麽多,只字未提你們是如何開始的。我猜,你們之間,是你主動。當年,是你追的他,對嗎?”餘之遇勾唇笑了下:“他一定是拒絕過你的,他告訴過你,他現階段無心愛情,确切地說,他沒時間分給你。”
餘之遇一瞬不瞬地盯着林久琳:“你是怎麽回答的?你應該是說,你明白,你理解,你支持。”
悉數被言中。林久琳幾乎以為是肖子校告訴她的,她替自己辯駁:“哪個女生在愛情面前不是卑微的,你能說沒為因為喜歡的人而退過步?”
餘之遇寸步不讓:“卑微和退步都出于自願,沒人管得了。可你別自己選完,倒打一耙賴到對方身上!你自己犯賤,還怪別人?這是什麽道理?”
“你因為他忙忽略你,鬧過不止一次,他沒提過分手吧?他尊重你,也尊重那段感情,他一直在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他始終把說分手的權力留給你。你卻不懂珍惜!”
似是被戳到痛處,林久琳激動起來,不自覺拔高了音量:“我還要怎麽珍惜?!我一直在等他忙完,一直等一直等,都是出于愛!”
“你愛他什麽?愛他英俊,愛他是學霸,愛他頭頂的光環?!我不否認你确實因崇拜而愛過他,他作為你們中醫大的全民師兄,無疑是優秀的。但作為男朋友,他其實不及格。而你作為女朋友,和那時的他半斤八兩。”
不給林久琳插話的機會,餘之遇幾乎是以質問地語氣說:“你和他在一起兩年,你說他記得你喜辣,不吃香菜,吃猕猴桃會胃疼,可他不吃辣你知道嗎?你要嘗新,你要吃川菜,你在無辣不歡時有沒有注意到他吃了什麽?他吃得下一口你愛的那些菜嗎?你的關注點只是他中途離席!你搞砸了實驗,認為他因此不原諒你,你或許還責怪過他沒有試圖挽回你。”
話至此,餘之遇終于忍不住撕掉她虛僞的面孔:“你最大的錯誤不是拿自己和他熱愛的學術相抗衡,而是以他女朋友的身份,沾染了他哥哥!”
林久琳還在準備發難,她情緒都醞釀好了,聽到這裏,表情怔住,“……你說什麽?”
“肖子校,校謹行。”餘之遇語氣加重:“你前男友小名叫大校,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就沒多問一句為什麽嗎?你當初刻意接近校謹行時,還頂着肖子校女朋友的身份,你忘了嗎?腳踏兩船,遲早要翻!是誰給你的臉在翻船後還好意思回來求和?”
“你确實應該愛他,愛他給你留了尊嚴,留了臉,體面分手!那是他最後的修養!至于你的那些委屈不滿,嫉妒怨憤,請你自行買單。當你對他不忠,他對你的所謂忽略,早已變得不值一提。而你沒資格對我這個現任傾訴!”
“校謹行……他們是兄弟?”林久琳心底那張為愛而戰的旗轟然倒下,她臉上的表情一寸寸龜裂,嘴裏還急着替自己洗白:“我沒有對他不忠!我沒有和校謹行發生關系!”
在她看來,精神出軌不算劈腿?餘之遇忍無可忍,擡手甩向那種分明很美,又醜陋無比的臉:“這一巴掌我替五年前的肖子校扇你。因為你的背叛!”
她用足了力氣,林久琳被打得偏過臉去。
林久琳從未挨過打,而她主動找上門,是打着掌掴餘之遇的算盤。反正,她已經丢盡了臉,也不在乎和餘之遇撕破臉了。她想在臨走之前,讓肖子校看看,他的現任也不過如此,并不比她優秀高尚多少。
餘之遇卻先動了手。
林久琳怒從心起,就要反擊,可才擡手,原本坐得老老實實的草藥似是得到了指令一般猛地蹿過來,含住了她手臂。
德牧這種大狼狗樣子本就很兇,林久琳吓得嗷一聲,條件反射地甩手,同時驚恐地罵:“滾開!”
草藥不松口。
林久琳慌不擇言,可能也是她的心裏話,她以帶着哭腔的聲音強調:“我沒有和校謹行發生關系,我只是寂寞,我找個人排遣怎麽就錯了?”
餘之遇被氣的胸口起伏,她沒有出言叫住草藥,而是借着草藥鉗制林久琳的機會,又上前甩了她一巴掌:“這一下,我替校謹行打你。堂堂校總,居然被你當成排遣?!”
或許是感染到餘之遇的火氣,草藥更兇了幾分,眼看着就要把林久琳撲倒。
餘之遇終于出聲制止,與此同時,她擡起手,重重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她動作太快,饒是肖子校疾步奔過來,也未及阻止。
他扣住她手腕:“你幹什麽?”就要察看的臉。
餘之遇躲開他的手,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林久琳:“我本該替葉上珠也還回來。但她所承受的,皆是因為我。怪我心軟,沒早早把你從臨水趕走,更可恨的是我居然還同情過你,我現在都懷疑,那天我在廚房外聽到的你和謝梅的對話,是你故意說給我聽的!所以,這一巴掌,算是給我自己的教訓!”
最後,她目光犀利地鎖定林久琳,一字一句道:“我要的不是中醫大處分你,你回南城若不主動辭職,我勢必鬧到讓校方辭退你!從前你怎麽糾纏求和我不計較了,但我不能允許日後你再以同事之名在我男朋友面前惡心他!”
比當年分手更絕望,林久琳跪倒在地上,泣聲:“子校!”
肖子校沒有回頭,只用慣常冷漠的态度說:“一次不忠,終身不用。你好自為之。”話落,他牽着餘之遇的手離開。
剛走到宿舍樓門口,肖子校正欲借着樓前微弱的燈光看她的臉,餘之遇想到什麽,又往回走。
肖子校不解:“幹嘛去?”
餘之遇邊走邊說:“沒過瘾,再打她兩巴掌。”
肖子校站在原地沒動。
餘之遇走出幾步,見他沒跟上來,回頭:“你都不攔一下嗎?”
肖子校眉心微蹙,屈指敲了下手腕:“幾點了,還睡不睡?”
餘之遇撲哧一聲樂了,走過來拉他的手,“睡睡睡,馬上回去睡。先陪我辦件事。”
肖子校反握住她的手:“先讓我看看臉。”
餘之遇不以為意:“沒事,打自己我能用多大力,你當我傻嗎?”
“沒看出來有多聰明。”肖子校嘴上回敬她一句,任由她拽着自己往葉上珠被蛇咬的方向去。
半路餘之遇看到了草地上的一束花,她撿起來:“這是那棵大樹給葉子準備的驚喜吧。”
先前和喜樹聊天時,他提到驚喜,餘之遇隐約記起先前把葉上珠帶回來時,在路上看到了一束花。當時太急沒心思撿,事後想想才明白是怎麽回事。肯定是喜樹帶着花要向葉上珠表白,聽見她的叫聲,什麽也顧不上了,扔了花跑去救人。
肖子校笑了下,“他下午上山采的,躲躲藏藏的深怕葉上珠看見。”
居然是他采的各種野花。餘之遇好奇:“不會都是中草藥吧?”
“都是。”肖子校指指其中幾株果實長在葉子上的植物,說:“這是葉上珠。”
餘之遇彎着眼睛笑起來,“看來那棵大樹也沒有那麽木讷。你教他的?”
肖子校領着她往回走:“我是他的研究生導師,不是情感導師。”
餘之遇不吝誇獎:“別謙虛,教授你是全能導師。”
肖子校沒繼續這個話題,他問:“什麽時候知道的?”
餘之遇沒裝糊塗,她說實話:“上次你家校總喝醉了說的,他自認破壞了你和林久琳的感情,怕失去你這個弟弟,不敢問不敢道歉,說自己不配有女朋友,活該陪你做單身狗。”
肖子校顯然是沒想到哥哥單身至今是因為懷着這樣的想法,他沉默了幾秒,不自覺握緊了餘之遇的手:“我沒怪他。”隔了片刻,他說:“我其實也不确定他是否知道我和林久琳的關系。”所以才對當年的事絕口不提。
還真是親兄弟。都有懷疑,卻在不确定的情況下,都不肯問,不肯說。
餘之遇無語:“你們男人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親兄弟,有什麽不能說的,大不了打一架呗。”
肖子校沒說男人和女人的思維不同這種話,他笑了下,“所以那天那麽緊張,怕撒謊被我發現,聯想到林久琳?”
餘之遇也沒否認,她說:“有那麽一瞬間确實那樣想過。最主要的是,我坦蕩,誠實。”随即她啧一聲:“多大會功夫,你提林久琳幾次了?還有剛剛,你偷聽了多少?”
肖子校微擰眉回憶了下:“不多,從你說我瞎過時起。”
餘之遇:“……”
肖子校揉揉她發頂:“還知道帶上草藥,倒挺聽話。”
“她送上門來,我不打醒她,都辜負她的勇氣。在不清楚她戰鬥力的情況下,未免吃虧,自然要帶個幫手。”餘之遇說着,輕輕揪了下草藥的耳朵,表揚小家夥的表現。
聊到這,她站在肖子校面前,說:“我任由草藥咬了她,算是替葉上珠還回來,我不覺得有錯。但是,你此前維持的風度教養好像被我這一下子毀了個徹底。”
“我沒要維持什麽。沒和任何人說起,是因為……我還要做人!”肖子校雙手扣住她肩膀,說:“我确實沒想到,她會故意驚蛇咬人。在葉上珠的事情上,主要責任在我,我不是替她擔責,我是不能任由你把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沒有我,她對你何來的遷怒?之遇,我早已撕掉了屬于林久琳的那一頁,但那一段過去,我改寫不了,也否認不了,你別介意,好嗎?”
餘之遇與他對視,“我喜歡你的時候,就猜到你的情感經歷不會是空白。我也擔心過,你心中會不會有個難以忘懷的白月光。直到發現她是那樣的人,我替你不值。我不會再像那晚在車裏那樣因為她和你吵架,以後也不會再提她。”
肖子校真誠地說:“謝謝。”
餘之遇沉吟兩秒,“我縱容草藥咬人,是不是違背了養狗的規矩?”
“它保護你,就是我給它立的規矩。至于你……”肖子校将她摟進懷裏,承諾:“從你答應和我在一起,我的世界,你就是規矩。你想怎麽樣都可以,只要護好自己,造成的一切後果,我來負責。”
餘之遇回抱他:“對我這麽好啊。”
肖子校親她挨了自己打的側臉一下:“女朋友太獨立,不對好點怕養不住。”
被視為女兒養的餘之遇輕笑,故意挺胸在他懷裏蹭了蹭:“女朋友還饞着你的身子,舍不得跑。”
肖子校咬她耳朵,低聲道:“那回去解解讒?”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林久琳腳踩兩船的事一直沒讓教授說破,是覺得身為男人,他肯定視那一段過往為恥,不願再提。”
餘之遇:“我懂,所以我提。”
林久琳:“我殺青了,再見!”
餘之遇:“永不再見。”
作者:“有些小細節可能還要再處理一下,大家看到更新別誤會哈,不是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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