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是我無二無別
新主編姓祁, 名南,是餘之遇的大學同學, 她的閨蜜。畢業後,祁南出國留學, 随後五年, 餘之遇和她一直保持着斷斷續續的聯系。确切地說,餘之遇一直都有聯系她,只是最近一年,祁南忽然斷了聯系。
有人說,好朋友不會因幾年不見而陌生,深感情亦不會因時間而變談, 其實不然。
親情有血緣的維系, 即便談了,也天然存在, 割舍不了,抹殺不掉。
友情和愛情沒有血緣的天然保護, 一旦受到時間和空間的限制, 維系起來更難。尤其人還是會随時間和經歷而變化的, 長時間不見面,你會發現, 不了解對方了,同樣的, 對方可能也不了解你了, 于是, 兩個人會從從前的親密無間,到後來的失去共同話題。
餘之遇在看見祁南的第一眼便覺得,如今的祁總編不是從前那個上廁所都要她陪,時刻粘她的閨蜜了。
整個會議,祁南沒看她一眼。餘之遇不信,此前她不知道自己在大陽網就職。
餘之遇不清楚,這份疏遠是否與五年未見有關,她始終沉浸在意外之中。意外于祁南回國,她絲毫不知。
祁南眉眼精致,妝容淡雅,黑茶色的鎖骨發襯得她皮膚更白,她端坐于會議桌首位,氣質幹練,氣場強的猶如身在主場。确切地說,從此以後,大陽網就是她的主場。
這樣的祁南,于餘之遇而言,略顯陌生。
不過,工作場合,這樣也沒什麽不對。餘之遇如此說服自己。
會議持續時間不長,許東律先把自己即将卸任之事告訴了大家,之後自然還要感謝參會人員在他任職期間給予的支持,最後介紹新總編:“祁南,畢業于美國紐約大學新聞與傳播專業,在此之前,任集團海外事業部營銷部部長……”
履歷光鮮,有工作實戰經驗,相比之下,夏靜确實沒有優勢,她也算輸得服氣。
祁南的任職發言很簡短,她的語氣與神色一樣淡,說:“網站運作和各位的情況我已清楚,至于我,大家不必費心了解,更不必設接風宴,只要做好本職工作,不評論是非,不勾心鬥角,不嘶咬示好,不取巧換器糊弄應付,我們就能和睦相處。”
散會後,她的“四不”原則在公司內部傳開,記者群也很熱鬧,大家紛紛議論:
【這位與許總的行事風格全然不同,大家要小心了。】
【我們還好,最難過的部長,要時刻看她臉色。】
【同性相斥,長的好看的都注意吧,藏起你們的美貌。】
【新官上任三把火,等着看吧,這火往誰身上燒。】
餘之遇看到了,她沒在群裏說話,而是親自到一組的辦公區域內,提醒大家:“工作如常,謹言慎行。”
夏靜升部長後,其實已沒有組別之分,但原本餘之遇的組員習慣了喊她組長,她也會自然而然關照她們。
記者們也戰戰兢兢的,畢竟,祁南所表現出來的高冷鐵血,與許東律的寬嚴相濟截然大不同,大家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總編的更換,明知不可能,還奢望許東律能留下來。
留下自然是不可能了,許東律在當天已經開始與祁南進行交接,帶她熟悉流程,到各部門巡視。到采訪部時,祁南沒和身為部門領導的夏靜說什麽,反而對餘之遇說:“公益板塊的策劃案是我批的,由我專項跟進,餘記者,後續關于公益事業的工作進展你直接向我彙報。”
現場鴉雀無聲,原夏靜的組員認為新總編上任的第一把火燒到了餘之遇身上,多少有些幸災樂禍,原餘之遇的組員則替她捏了把汗。甚至是許東律的神色都有變化,他聞言幾不可察地蹙眉,但終究什麽都沒說。
餘之遇眸色不動,語氣平穩地應下:“好的祁總。”
臨走時,許東律看向她。
餘之遇微微點頭,表示她沒問題。
許東律默了半秒,轉身走了。
午休時,葉上珠對餘之遇說:“組長,我轉正的申請你千萬不要往上交,我總覺得那個祁總會找茬,與其讓她挑剔,我維持現狀就好。”
餘之遇明白她的心思,維持現狀的話,她只對自己負責,不必面對夏靜,更不用直接面對祁南。問題是,現在她要直接向祁南彙報了,葉上珠跟着她,反而容易受累。
餘之遇有不好的預感,覺得祁南對她有敵意。
一整天相安無事。
下班時餘之遇晚走,在停車場遇見了正在打電話的祁南。
她思考了兩秒,沒上前打招呼。
祁南卻在她解鎖車門時,轉身看見了她。
兩人對視片刻,随即祁南挂了電話,走過來,淡笑:“好久不見,之遇。”
餘之遇發現祁南的笑容是公式化的,眼底冷淡依舊,她于是回:“是啊,好久不見。”那句到了嘴邊的“你什麽時候回國的”終是被壓了下去。
似是讀懂了她的眼神,祁南說:“回國後一直忙,還沒通知老同學。”
這話看似平常,卻無形中将兩人的關系重新定位。
她們不是閨蜜,只是老同學而已。
既然如此,作為老同學,餘之遇說:“前段時間婷婷提議同學聚會,正好你回來了,等忙過這段,一起。”
婷婷全名杜婷,是她們室友,與兩人關系都不錯。
祁南卻說:“看時間吧。”
至此,無話可說,餘之遇看了下時間:“那我先走了。”
祁南看一眼她的大G ,稍稍挑眉:“車不錯。”話落,走向自己的白色寶馬。
餘之遇垂眸,兀自笑了下。
關于新總編是自己大學同學這件事,餘之遇沒主動對遠在臨水的肖子校提。一方面這是她工作上的事,她認為理應由自己處理。再者,祁南以總編身份突然出現在她的生活裏,餘之遇尚未反應過來,尤其現下兩人關系微妙,讓她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可事也沒瞞住肖子校,他很快便從喜樹那聽聞,大陽網新總編是位女性。
這晚,兩人視頻時,他問餘之遇:“怎麽沒和我說?”
餘之遇關閉電腦,專注和他聊天:“說什麽,告訴你新總編人多漂亮,能力多強?”
肖子校失笑:“你知道我關心的不是這些。”
餘之遇托腮看他:“擔心我被欺負啊?”
肖子校放下手頭的工作,問得認真:“那告訴男朋友,你有沒有被欺負?”
餘之遇挑眉:“你女朋友像是好欺負的人嗎?”
肖子校垂眼笑了下,說:“分人分場合,有的時候,挺好欺負。”
餘之遇怎麽會聽不明白他所言所指,兩人離得遠,她也不怕被他收拾,故意撩他:“那你欺負得上瘾嗎?”
肖子校看她片刻,柔聲問:“想我了嗎?”等了幾秒,見餘之遇不答,他說:“想清楚再說。”
餘之遇彎着眼睛笑起來:“等你回來,我告訴你答案。”
肖子校自動理解為用行動告訴他,她有多想他。他有點滿意,又不太滿足,帶點威脅意味地說:“等我回來告訴你,想死一個人是什麽表現。”
他極少說露骨的話,即便是在最親密的時候,反倒是餘之遇偶爾冒兩句葷話出來,在打嘴炮上更勝一籌,只是,時操時又會連本帶利還回去。
此刻,餘之遇因他隐晦的撩撥不自覺被帶回他出差前一晚,那晚,他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睡一樣,極盡耐心地與她厮磨,誘着她步入漩渦,任他予取予求,莫名臉熱。
肖子校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聽懂了,沒再逗她,回歸正題:“沒向許東律了解下新總編的情況?”
餘之遇搖頭,“他上次回總部停留了幾天,那邊已經接任,是抽空過來交接的,忙得不行,我就沒添亂。”
肖子校于是針對新總編是女性的問題,表達了他的觀點:“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種現象是有科學依據的,這種心理效應在男性身上的表現也更明顯。對于你而言,若領導是男性,處境會更好。像是許東律,他只會抓問題的關鍵,更關注管理工作的整體掌控及利益回報,也就是工作本身,不會忙于處理各種複雜的人際關系,你跟着他,會免除這方面的麻煩。”
餘之遇想了想,認為有道理。這幾年她跟在許東律身邊,最大的收獲是業務能力的提升。除此之外,基本不必去考慮人際關系的問題。
肖子校确定她聽進去了,繼續:“相比之下,女性領導則更關注群體,關系。你們新總編之所以會在會上提出所謂的‘四不’原則,恰恰是她在向男性領導的行為方式上靠近,想擺脫外界給予女性領導的标簽。你不用因此有所顧慮,本身她提出來的東西,也是職場禁忌,她不說,你也不會犯。你該做什麽做什麽,公益板塊的工作她不是要求直接向她彙報嗎,你就例行彙報,保持下屬對領導的恭謹便可,不要有壓力。”
肖子校并不清楚祁南與餘之遇是同學關系,他是很客觀地分析這件事。餘之遇尚未想通,與祁南之間為什麽會生疏至此,但他的話卻讓她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在工作上,祁南是她的領導,她以下屬之姿面對即可。
然而,在職務上,餘之遇能夠轉換與祁南的關系,可當曾經親密無間的閨蜜突然對你百般挑剔,在情感上,她一時接受不了,尤其這種挑剔并不十分合理。
那天,她在祁南的要求下第一次彙報公益事業進度,将為臨水小學建立圖書館的書目遞交上去,祁南敲着書目問:“為什麽不考慮電子圖書?現在是互聯網時代,如此便捷的閱讀不該推崇嗎?臨水是有網絡的,即便沒有,這個問題難解決嗎?”
且不說這是根據策劃案執行的,她已經批準,單就電子書與紙制書的優劣對比,電子書也不完全是勝出的。
餘之遇認為:“建立電子閱讀室成本是低,孩子們使用也更方便,且電子圖書環保,內容豐富存儲量大,但電子屏幕,無紙質圖書的質感,選擇太多,易分心。我們之所以要建立圖書館,除了讓山區的孩子掌握更多的知識,也是為從小培養他們的閱讀習慣,而非給他們送去一個玩具。而且,能出現在這張書目上的,我确認過,都是國家圖書館少年兒童館推薦書,內容嚴謹,精準,是适合他們的。”
卻說服不了祁南,她依然将書目打了回來:“那你就好好想想,如何将電子書與紙質書結合起來。”
在餘之遇起身要走時,祁南又說:“之遇,你不要誤會,我對事不對人。”
餘之遇回頭看她:“祁總多慮了,工作上難免有分歧,我會反思,尋找折中的辦法。”
祁南沒再說什麽,将視線移回筆記本屏幕上。
餘之遇走出總編辦公室。
許東律離開南城的前一晚,餘之遇和他一起吃晚飯。在此之前,她和肖子校打過招呼,說:“本想和你一起送他。”
肖子校知道她在避嫌,因為此前他介意密碼的事,他說:“他是你的職場導師,你理應如此。去吧,我不吃醋。”
席間,許東律沒過問她和祁南的工作磨合,只關心她和肖子校的相處情況。
餘之遇其實也不想談工作,她說:“他對我很好。”
一句很好,是對肖子校最大的褒獎。許東律坦言:“之前我還擔心過,他們搞科研的人會不好相處,比較刻板,愛上綱上線。事實證明,他是個例外。”
餘之遇就笑了,“他也時常教授附體,給我上課。”
許東律給她布菜,這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他做慣了的事,可自從和肖子校在一起,這件事再由別人來做,餘之遇竟有些不适應,但她也沒拒絕師父。
許東律習慣了,并未覺得有何不妥,他忽然問:“之前的事,你和他說過嗎?”
“什麽事?”餘之遇反應過來他是指陸沉的事,而那個“他”則是指肖子校,才搖頭,反問:“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許東律沉吟幾秒,沒:“沒什麽。”
餘之遇發現自從夏靜的總編申請被駁回後,他就有點奇怪,具體怪在哪裏,她也說不清,現在他即将離開南城,餘之遇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許東律看着她,片刻,他笑了:“你以為我要和你說什麽?”
“不知道。”餘之遇嘆了口氣:“就是覺得你有心事。如果是不放心我,那真的不用,我雖然不擅于處理人際關系,但工作尚能應對。即便做不出大的成績,也不至于差到哪裏。這點,你應該對我有信心。”
許東律的表情似有松動,像是欣慰,他說:“工作方面我不擔心,所以,祁南對于臨水建立圖書館的事情提出新的方向,我沒有幹涉,你需要适應不同領導的工作方式。朝令夕改是領導類型的一種,也不是所有的朝令夕改都是無理的,我相信你能明白。生活方面,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不該我操心。所以,”
許東律攤了下手,說:“我沒什麽好囑咐你的。”
他說的話句句在理,和肖子校一樣,他們都是理智的,反而是她,夾雜了太多的私人感情,作為許東律一手帶出來的人,她舍不得師父。和祁南作為老同學,曾經的閨蜜,她多少有些接受不了祁南的态度,所以,當工作出現分歧時,她确實有些抵觸。
餘之遇也動過約祁南聊聊的念頭,可那天祁南在停車場時的表現,讓她清醒地意識到,她們不再是一路人。她再約人家聊過去,聊友誼,似乎是公私不分。
餘之遇适時結束了這個話題,她把一個盒子遞給許東律:“你不讓大家給你踐行,她們就自發給你準備了這份禮物,托我帶給你,祝你步步高升。”
“替我謝謝她們,告訴她們,我在總部等着簽她們的升級申請。”他說着,打開盒子看一眼,再看向餘之遇:“你的呢?”
餘之遇故作驚訝,“我沒有準備啊。”
許東律笑睨着她,伸手:“拿來。”
餘之遇笑了,乖乖遞過去。
不是任何的男士用品,更不是标準的鋼筆類的禮物,而是一份公益計劃書。
許東律翻了翻,懂了。
餘之遇說:“你從工作時起就在資助貧困學生,大陽網的公益板塊之所以能夠建立起來,也是你向總部提案争取。能否做到你期待的程度,我不敢說,但我會努力。而這份計劃,是我去過臨水,真正走進大山,了解那裏的情況後,萌生的想法,原本,我想等我們把臨水這個試點做好,等公益事業部有了起色,再向你提出來……”再由你指導我做。
可後面的話,餘之遇沒說。
計劃沒有變化快。現實就是,許東律不可能再領着她做這件事了。他回總部任職後,工作方向也與原來不同,關于公益,他無法分心做更多。
餘之遇深呼吸了兩次,穩住聲音說:“你的這個想法,我來替你實現。”算是她的謝師禮。
許東律移開與她對視的目光,偏頭看向別處,許久,他收起那份計劃書,說:“好。我等着。”
臨別時,許東律輕輕擁抱了餘之遇。
她有些措手不及,未及反應時,許東律已松手,右手在她肩膀上捏了捏,說:“之遇,好好的。”
不知為什麽,餘之遇覺得,他的這句告別,有些沉重。
次日,周例會上,祁南宣布:“鑒于餘之遇出色的工作表現,總部決定提前結束她的考察期,正式升高級記者,另外,采訪部将根據新聞分類拆分為采訪一部和采訪二部,餘之遇任采訪二部部長。現有記者根據原有的分組,直接劃分到一部和二部。”話落,她将餘之遇的部長任命書放到了會議桌上。
這意味着,從前的一組二組,變成了現在的一部二部。餘之遇和夏靜,将平起平坐。
相比餘之遇原有組員的興奮,餘之遇和夏靜,都是震驚的。而後者除了震驚,或許還有不甘與憤怒。
會後,餘之遇直接去了祁南辦公室,她問:“為什麽?”
像是料到她一定會來,祁南反問:“難道你認為自己無法勝任?”
她能否勝任是要拿業績說話的,現在的局面是,她的突然升遷,會挑起她與夏靜的戰火,再加上祁南給予的壓力,餘之遇腹背受敵。
不是所有的升職都是好事。
餘之遇把話挑明:“祁南,我不清楚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最近一年我給你發的郵件和信息你又為什麽都沒有回。看你的表現,似乎也并不打算告訴我。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不介意工作的壓力,但如果這份壓力摻雜了個人情緒,我不是只有忍氣吞聲一條路可走。你清楚,我不是會忍氣吞生的人。”
祁南神色平靜,她說:“我剛剛上任,自然要培養自己的人。我們是大學同學,我扶持你是很正常的思維邏輯,你別想多了。”随即沒給餘之遇反駁的機會,她把一張請柬遞過來:“明天我訂婚,我希望你能來,當面祝福我。”
作者有話要說:肖子校:“我認為我應該盡快結束出差。”
作者:“嗯……嗯?你要搶我的工作,決定故事走向?”
肖子校:“我女朋友似乎被欺負了,我不應該回去?”
作者:“她有我就夠了。”
肖子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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