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宿舍是随機分配,至少官方是這麽說的。

許意看着面前表情各異的幾個人,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懷疑過随機兩個字的意思。一棟別墅六個人,看看她眼前這剩下五個,沈清,喻禾,柯璨,珞玉,劉明月。你告訴她這叫随機?

喻禾正捧着一杯熱茶,行李箱七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她視若無睹,貓一眼掠過那些障礙物,到了許意身邊。喻禾手裏茶的熱氣像是高山積雪遇光散發出冰霧,又像是蟠桃園神仙聚會時地面浮動着的白雲,飄飄然的,若她不說話,定是天上仙女下凡來且不知姓名。

一張嘴,就透露出無比的八卦的氣息。

喻禾問:“剛才跟沈清聊什麽呢。”

喻禾說的是在上車前往宿舍之前的事情。

許意想到喻禾所說的關于好人與壞人的言論,默不作聲地打量了眼喻禾,笑着搖了搖頭,說,“沒什麽。”她慣會用這樣的托辭,喻禾也不是不講理的,于是也笑着回應,将這一茬接了過去。許意其實心裏本來想對喻禾說,跟沈清聊了她的事情,或者,她們之間的事。但周圍的攝像機明目張膽,像是要把許意的生活所吞噬掉的怪獸,讓許意無所适從,并且選擇了隐瞞。

沈清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珞玉聊天,她們倆前不久才合作過一次。珞玉上時尚雜志周年刊封面,掌鏡人就是沈清。見許意來了,沈清也沒多給她一分眼神。

因為兩個人剛剛的談話是不歡而散。

剛才沈清問許意,說,“有夫之婦的你,你又是好人嗎?”

許意無所謂地笑着,回答道,“我想在你面前做個好人。”

要不是見着身邊人這麽多,沈清真的很想一把拽過許意往她嘴上狠狠啃一口,真的是啃,不是吻。叫她閉嘴,叫她好看的嘴說不出氣人的話。沈清的大腦裏上演了一場熱烈的戲碼,現實中卻是沉默冷靜與尴尬四溢。

她讨厭這樣的許意。

她迫切地想要撕破她表面上的僞裝,叫她發怒,動點脾氣,說出一些真實的話來。以前那個只會與真實相交的許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開始習慣性掩蓋自己想法,用溫和的笑容來對抗一切的家夥。

沈清的心裏生出一股火來,這火焰倒正不邪,卻燒得沈清心中焦作萬分。她不想給許意好臉色看,她在生氣。

許意不是看不出來,只是很手足無措。

她也知道或許是哪些話惹惱了沈清,但她沒辦法去修正和解釋。

就像沈清說的,現在她們倆又是什麽關系呢?

走到沈清面前,把一切故事從十多年前講起,講她人生最大的變動,講形婚的原因。許意會為此感到不堪和羞恥。像是揭開自己的傷疤和弱點,明晃晃地放在太陽下,讓百萬攝氏度的高溫去燙灼,然後烹饪成一杯可憐兮兮的佳肴,自作多情地捧到沈清面前,叫她嘗一嘗。

嘗一嘗又能消解掉沈清對她的怨恨和生氣嗎?

消解掉沈清如此針鋒相對與她劍拔弩張的态度,消解她話裏話外所有尖銳的刺。

她也很想和沈清好好說話,但是哪裏有機會。

沈清像是一陣捉摸不透的風,有時候從熱帶過來,有時候還帶着北極的冰雪。許意隐約能夠從她身上捕捉到一些可能是溫暖的暗示或信號,她還來不及确定,又被下一陣風刮得暈頭轉向。

這樣想着,許意的情緒也低沉了下來。

她自己的生活看着光鮮亮麗其實一團糟,她甚至沒有在這樣的生活裏找到自己的位置。除了母親這個身份之外,她還有什麽存在?她當然不介意母親這個身份給她帶來的一切,只做母親也是一種偉大的犧牲。許意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偉大,她甚至讨厭犧牲式的愛。她希望在母親之外,也找到自己。這樣的她,跟沈清的關系也是一團糟。

她沒那麽有勇氣了。

再面對着沈清的推開又回來,再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女朋友,跟喻禾這樣的人又有什麽關系之前,許意不敢輕舉妄動了。

她知道現在她的生活只要踏錯一步,甚至不需要踏錯,只要踏出去一步,她的生活就會天翻地覆。

沈清。

沈清是挂在許意牆壁上的那一副油畫,畫中既是過去,又是她不可觸碰的未來。她每天起來看一眼,一轉頭,還是要面對滿身的柴米油鹽。

許意和沈清之間氣氛的不對連別的人都看出來了,不過珞玉,喻禾,以及柯璨都視而不見,心中或許八卦,劉明月是個傻而天真的理想派,在八卦這件事上,也透露出一種單純。她問兩人,“你們吵架了呀?”

沈清淡掃她一眼,一副一點也不想跟她說話的樣子,轉身上樓的時候,卻恨不能捶胸頓足一番,以表心情。

許意輕輕柔柔地說,“沒有。”

真假。

假得不行。

劉明月還信了。

她大松一口氣,如卸重負,說:“那就好那就好。”

柯璨直想扶額,又聽劉明月說,“剛剛其實大家都分了房間了,本來想着你跟沈清關系最好,讓你們倆睡一個房間。見你們好像吵架,我還在想是不是大家商量着給你們調換一下。沒事就最好啦,那就按原本的分配入住吧~”

許意哽了一下,“那個——”她還想再掙紮一下,“其實我跟沈清——”

睡一間房什麽的,會不會過于尴尬?

喻禾笑着走過來,挽着許意的胳膊,說,“小意跟我睡也行。”

珞玉坐在一邊吃小龍蝦,對于這一場分床戲碼絲毫不感興趣。

許意的大腦正在做着判斷題。

喻禾和沈清。

毫無疑問,許意選後者。

許意把我跟沈清是有點不愉快這一句話給吞了下去,改口說,“其實我跟沈清,挺好的。”

劉明月開心得不行,就差沒蹦起來。

“那太好啦,那你們住在一起就能夠像相互照應啦。”

許意擠出一抹笑容,點了點頭,不得不說,是啊。

沈清背靠着樓梯間,勾唇笑了下,才往房間去。

房間分配為許意和沈清一個房間,雙人床。

珞玉和喻禾單獨一個房間,倆大姐大,各睡各的。雖然喻禾誠邀柯璨和劉明月成為她的室友,但前者因為本能地抵觸喻禾這類女人,感到危險而拒絕,後者則因為不敢和偶像過于親近害怕自己半夜睡姿不雅或磨牙導致偶像讨厭自己而拒絕。喻禾,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房間。

柯璨和劉明月理所當然地住在一起,兩個人關系最好,很熟絡,不管是不是雙人床,似乎都沒什麽問題。

許意和沈清的房間在別墅二樓右側拐角,最偏,但是房間內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陽光很好。

許意沒來的時候,是沈清挑的這個房間。

提行李上樓是一件困難事,珞玉毫不客氣地找導演組要苦工,就算導演組千說萬說表示暫時沒有合适的人手幫忙,珞玉也不當回事,皇太後般掃了一眼一群扛機器的人,找了個無所事事的攝影助理,叫他幫忙。

珞玉的行李有人幫忙了,喻禾那能不跟着順着杆子往上爬嗎?她笑容盈盈,話裏話外卻大有如果不幫她搬一下,那是她喻禾不夠紅還是資歷不夠深?

導演組沒法,又折掉一個助理。

柯璨和劉明月不好意思找導演組,自己呼哧呼哧班了上去,好在行李不如珞玉和喻禾的多。

許意還在整理自己的行李箱,沈清從樓上下來。

見到她,導演組直接堆出一張苦瓜臉。

“沈小姐,我們這攝制組的助理如果再跑一個,真就不好拍了。”

導演組的意思是,沈小姐,求求你,放過我們,別讓我們找人來幫你們搬行李。導演組心中本來就想要抓到高貴女明星做苦力活的樣子,現在失算了,也只能祈禱不要折了夫人又賠兵,讓節目拍不下去,或者拍出來的效果不好。

因為搞綜藝,其實素材很重要。

有的時候一些勁爆的綜藝點都是靠剪輯來完成的。

如果素材不夠,那麽制造這種爆點的可能性就會相應減少。

導演組淚眼汪汪,沈清卻像看白癡一樣看着說話的人。

“你們助理跑了關我什麽事?工資開少了?”沈清說完這話,轉身直接單手拎着行李箱就輕輕松松地往樓上去了。

已接連跑了兩三趟,做行李搬運工的助理氣喘籲籲,一臉羨慕。

沈清好像對搬東西這件事很在行,沒兩下就輕輕松松地把自己兩個行李箱搞了上去。她兩手空空下來,做好了英雄救美的準備,打算幫許意,沒想到許意也兩手拎着箱子,直接上了樓。

把行李箱推進房間裏,許意甩了甩手腕,沈清如背後幽靈一般出現在她的身後,幽幽地說,“力氣變大了啊。”

以前讀書的時候,許意當真是扭個礦泉水瓶子都能紅了手的家夥。她的手很嫩,稍微一碰就會出印子。跟沈清在一起後,許意再也沒自己擰過瓶蓋。

有次沈清還說她,“你自己不擰,哪天我不在,你打算渴死?”

許意笑得像只小狐貍,自信滿滿地說,“沈清,你不舍得讓我渴死。”

沈清的确不舍得。

于是有次沈清外出參加化學競賽,走之前,一個人坐在家裏把一箱水的蓋子都默默擰松了又合上。

她怕她不會擰。

結果呢?

當年那個一碰瓶蓋就跟碰了毒藥似的嬌嬌公主,猶如麒麟臂附體,直接拎着箱子上來了。這如何讓沈清不驚訝?

許意蹲下身,拉開箱子,頭也沒擡,說,“如果你一個人照顧小孩長大,你也可以。”

沈清眼睛一亮,抓住了關鍵詞。

“一個人?”沈清敏銳極了,問許意,“你不是結婚了?老公又死了?”

許意有的時候真的想把沈清的嘴堵上,別人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她是一張仙女嘴裏只會吐狗牙。

不過在這一點上,許意實在是誤會沈清了。

她對于許意老公這四個字,以及擁有着這四個字身份的人,都實在是沒有什麽先天性的好感,反而還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對抗感和敵意。要她好好說話?這事兒不可能。

“喪偶式教育,沒聽過?”許意反問。

賀添城那個時候忙着談戀愛,或者說追愛,許意也不好意思打擾他,自己就守着許小桃。等賀添城有的時候閑下來了,許意反而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把許小桃交給別人照顧了。一個人承擔一件事情久了,忽然有人告訴你,我能幫你分擔。許意的第一反應不是大松一口氣感謝那個人,而是會有些無所适從。

都走到這裏了,我一個人也可以的啊。

許意把賀添城幫她收拾的內.衣拿出來,準備洗澡換洗用。

沈清光明正大地看了眼,沉默了會,又忍不住說,“不只力氣變大了,別的地方也變大了。”

許意拎着手裏C罩杯的內.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腦子也有一點斷線,不知道怎麽想的,回了一句,“自然發育的。”

奇怪。

真奇怪。

怎麽忽然就被前女友調戲了呢?

怎麽忽然被前女友調戲以後,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一個解釋,解釋她變大的原因,是天然的。不是什麽網上盛傳的那一套,指法按摩出來的。

沈清也察覺出了這一點,她笑起來,朝着許意靠近,或者說逼近。她的呼吸一下就撲面而來,像三十七度的熱風,叫許意焦灼不安。

沈清笑她,這笑裏有一種明目張膽地挑逗,和一種志在必得的嚣張。

她說,“我有問你這個嗎?你跟我解釋。”

沈清拖長尾音,再次對着許意說,“許意,想什麽呢你?”

那拖長的尾音是一種拉開戰争的宣告。她抓住了許意這瞬間的弱點,她毫不猶豫地進攻了。沈清對外臉冷得沒表情,對着許意,變成了沒皮沒臉。

沈清的手指勾起內.衣的一邊肩帶,黑色的蕾絲在她的指尖纏繞。

“還是說,你想體驗人工的?”

她一眸的冰川早就化為春水,帶着洩洪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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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幾天更新可能會比較不定時,提前跟大家道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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