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沈清現在人有一點飄忽。
她滿腦子都是許意剛剛說的話。她說她喜歡。
沈清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可能是有一點霸道總裁小說上頭,所以才會又在腦子裏漂浮出莫名其妙的場景。比如,就現在,在許意說完那樣的話之後,她應該做的第一件事是反手将她控制在她的懷抱和汽車椅背之間,邪魅地笑一下,對她說一些臺詞。
比如,
“既然你喜歡的話,那就再好好聞聞。”
又或者,
“想不想現在就染上這個味道?”
但沈清也只是想想,因為許意說完這樣的話以後,又打了個噴嚏。她心裏的想法或者真的像她剛剛說的那樣,是喜歡的。但是她的身體條件似乎真的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味道,一直在打噴嚏。
再說了,如果真的這樣做了。沈清掃了眼後視鏡裏綿延不絕的車輛。只怕她的手一松開方向盤她跟許意要上演的就不是霸道女總裁愛上我而是社會與法交通管制頻道。
沈清的腦子裏百轉千萬,開口還是無情無義,“嗯。”了一聲。
她嗯完她又馬上後悔了,她覺得還不如上演社會與法交通管制呢。這也太尴尬了吧。就連她這種平時自己說完話能夠屏蔽掉尴尬氣氛的人都覺得現在的狀态似乎有些不太合适。許意剛剛在誇她欸,她居然就嗯了一聲。她居然,就,嗯了一聲。
沈清想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但許意沒有因為她這樣的回應就露出不滿或者覺得被冷漠對待了。她反而從容地接受了這樣的沈清。第一次的時候可能會覺得奇怪,相處久了,或者足夠了解她了,就能夠清楚一件事,她就是這樣的人。于是這也能夠變成她的可愛之處。許意不是傻子,她能夠捕捉到坐在自己身邊的人開車時候的緊張。沈清打轉向燈輕輕撥弄一下的動作都要緊張到撲了個空,重新又撥弄了一次。要是現在是科三的考試現場,沈清只怕是能把自己的駕照給倒扣回去。
許意輕笑一聲,淺淡的音色在月夜下顯得清脆。
沈清終于冷靜一點了。
她想要找一點話聊,但是不知道該從何開始,找不到那個話頭。現在該說點什麽呢?別人見面都愛談,今天吃了嗎,吃的嘛呀,天氣怎麽樣呢。可是兩個人都坐在一輛車上了,再問這些問題,只會把自己顯得更像是一個白癡。但是總還是想要說一點什麽,覺得什麽都不說話的,空氣裏的那種她的緊張都會全然洩露出去。許意難道就沒有什麽話想要對她說嗎?她不會好奇嗎?說起來,沈清一下想到,兩個人重逢這麽久了,許意好像的确沒有問過她這幾年生活如何。
沈清腦海裏那個小小的,兩只手短短的圓嘟嘟的小沈清正委屈巴巴地蜷縮在一邊,腦袋裏充斥着大大的問號。
許意,你怎麽什麽都不好奇呀?
再怎麽說也是一起談過戀愛的人呀,關心一下前任不可以嗎?
她板着一張臉豐富着自己的內心戲,卻半點沒想到自己的百度百科上都快要把什麽都寫清楚了。
這平穩地開向前方的車不止沈清一個人心中波瀾起伏,許意也很不知所措。她覺得應該說一點什麽,但是指尖扒拉着身上的那個安全帶,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現在說謝謝顯得太過不合時宜,太早了。說別的話又好像,不合禮數。她沒忘記自己的身份,她在別人的眼底還是一個有婦之夫。而她和沈清是要去看她的女兒的。
許意都覺得她倆估計要一直保持沉默到車抵達終點的時候,車的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響聲。然後車猛然被剎住,許意瞪大了眼,她看到一輛車在她的前方撞上了馬路的邊緣,車蓋別扭着,開始冒着煙,好像有人在尖叫,也有小孩的哭聲,她還聽到了手機的按鍵音,然後傳來的是報警電話的提示音。
“你好,這裏是112,請問有什麽可以幫你的。”
溫柔冷靜的女聲。
許意整個人被吓到懵住,等她回過神來,沈清已經不知什麽時候抓住了她的手。她早就把車停下來了,靠邊。一只手正在打電話,一只手把許意抓得牢牢的。許意都不知道沈清說了什麽,只是記得她好像很冷靜,完全不驚慌。可是為什麽這個人的掌心卻又充滿了一些汗水呢?
沈清報完警,把手機丢進車窗下的小儲物臺,捏了捏許意的掌心,滿眼都寫着擔心,問她,“你沒事吧?”
許意眨了眨眼,聽到沈清又問她,“被吓到了嗎?”
許意搖頭。
說沒有被吓到是假的,但點頭又顯得太過小女孩子氣。她想擠出一個笑容來,以此告訴沈清,她什麽事都沒有。可沈清眼尖,一下就捕捉到許意鎖骨那塊,剛被安全帶刮了下,又勒住,出現了一道紅而刺眼的痕跡。她想也沒想,湊過去。許意整個人愣住,完全不敢動彈,只要稍微一擡頭,好像就能跟沈清接吻似的。沈清滿心滿眼都只有那一道傷痕,她的指尖輕輕撫摸過那一片小小的痕跡,心疼地問:“疼嗎?”
許意想把沈清推開,她靠得太近了,說話的時候,那一點熱氣都往她鎖骨的敏感地帶去,癢癢的。但她的手一下就沒了力氣,推不了。許意抓緊了座椅的邊緣,只是搖頭。她的發絲随着晃動輕輕從沈清的臉頰上滑過,像從天而降的羽毛,沈清的心又泛起波瀾。
她放開她,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等會順便去醫院買點藥吧。”沈清說。
許意沒反應過來,問,“買什麽藥?”許意擔心地問,“你受傷了嗎?”
沈清瞥了她一眼,“脖子那不看看?”她問。
許意無奈,“這有什麽好看的?”她沒當回事呢,“擦破了一點皮而已,去醫院買藥還得排隊挂號,這大半夜的,你讓我挂急診呢?”
沈清理所當然地說:“不行?”
許意哭笑不得,“人急診是為了真正緊急的病人開設的,你不要無理取鬧妨礙公共秩序好不好?再說了,我這個很快就能好的。”
沈清切了一聲,“是嗎?”她明顯不信,“我可記得有一次某個人腿撞桌子上起了一道痕,硬是記恨了我兩周,每天撈起裙子讓我看看那印記。怎麽,所以是很快就能好的?”
“你胡說什麽呀!我哪有——”許意先是反駁,反駁到一半,又恍然大悟了。這某人還真是她,最好笑的是,這腿上的痕跡來的還頗有淵源。可不是什麽平地摔或者沒注意到就撞了上去,而是許意當時非要勾引沈清跟她做,擱那上演脫衣秀,結果衣服沒脫下來,腿撞出一道痕,眼淚嘩嘩流。沈清只好抱着她哄她,肩膀還要挨她幾下錘,受她幾下罵。
兩個人此刻都回憶起了當時荒唐的青春往事。
沈清扯動嘴角笑了下,她瞧着不遠處有警車過來,車輛裏的人好像也沒有什麽大礙,便拉開手剎,準備開始。
許意卻覺得沈清這樣的笑容和這樣的态度帶着一種挑釁和嘲谑。她有一點不依地喊了一聲沈清的名字,“沈清!”
這女人着急了。
沈清知道這事,于是心裏更高興了,按耐住眉目飛揚的沖動。
“欸,我在呢。”她單手開車,抽空瞅了許意一眼,“有事?”
真欠揍呀!
許意氣呼呼地想着,別過頭去,說:“沒事。”
沈清偷笑,又說:“我說的是真的。”
許意轉頭過來瞪她:“你不許再說!”
沈清誇張地看着她,“為什麽?”
許意氣得要死,主要是有點害羞了。現在想到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只覺得是年少不懂事,天天看黃.文的後遺症,想效仿,結果鬧了個笑話。
“沈清!”許意音量加大。
沈清無辜極了,要不是在開車,她都想張開兩手舉在肩膀兩側來表演一個懵懂無知不知所措了。
“我怎麽了?”沈清說,“我說的是真的呀。”
許意破罐子破摔,說:“是是是,是真的。我又沒說我沒做過這種事。難道我就不能有一點年少輕狂的時候嗎?”
沈清心裏都快笑瘋了,知道許意一直以為她說的是腿撞到的事情。
她故意逗她。
沈清認真地說,“你在想什麽呢?”她說,“我說,讓你去看醫生這件事我是認真的。”她輕飄飄地說,“你受一點傷,我都覺得是大事。你要是這疤沒好,我就得進急診。所以因為從源頭上杜絕。”
許意聽她胡謅,刺她,“現在話怎麽多了?”
沈清一本正經地說:“我話一直挺多。”
要是這話讓喻禾或別人聽見了,準時要翻出一個沖破天際的白眼來給沈清看的。她話多?她要是話多,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惜字如金的人了。不過呢,沈清這話說得也對。她還真不一定是話少,可能就是愛裝逼。一對上許意,做什麽事情都像個十七八的廳那記。
就很傻。
比如現在,沈清還特別直接地問許意,“怎麽,你是覺得我話不多嗎?”
許意溫柔地笑了下,也毫不客氣地回了她兩個字。
“當然。”
沈清認真思考了一會,說:“也是。但沒關系。”
許意:“啊?”
沈清說:“我話不多,但我活好。”
許意:“......”
沈清問:“對吧,許意?”
許意現在恨不得馬上回到剛剛她覺得有點不合時宜的沉默的氣氛,怎麽聊個天,走向越聊越奇怪?沈清活好不好,.....活好不好這件事,她怎麽知道呀!雖然兩個人是多年前有過一些嘗試啦,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哪裏知道沈清現在活怎麽樣呀。問她,問她幹嘛?
沈清奇怪地看了一眼許意,說:“你忘了?”
許意覺得這車裏有點缺氧,臉蛋有一點燙。
“時間太久了。”她強撐着保持鎮定,真不知道為什麽話題的走向會變成這個樣子。而她竟然,竟然,有一點樂在其中的感覺。天知道她當了多少年的貞潔烈女,名義上有着老公,實際上只能靠電子老公。“忘了。”
許意說這話的時候真有點違心,她掃了一眼沈清,沈清的手搭在方向盤上,她的皮膚是小麥色的,指尖不是過分纖細的類型,卻修長好看,帶着一種勁。因為常年拿相機的緣故,一定會有一些硬硬的繭。在許意的記憶中,沈清的手不是這樣的。有繭,有做家務的痕跡,卻很白。她那個時候白得發亮。指尖碰到她的時候,似乎也要把她點亮。許意覺得這車座着了火,否則為何這樣随便想一想,她就覺得有一種火焰正在從下往上蔓延。
沈清挑了挑眉,說:“就忘了?”
許意沉吟了下,正想說什麽,就聽到沈清說:“我給你拍的照你就忘了?”
許意:“.......”
沈清嘲笑她:“許意,你什麽記性?”
許意擠出一個笑容來。
沈清還在說話:“我給人拍照這麽多年,頭一次見你這樣能忘的。”
在攝影這件事上,她是有着絕對的自信的。
許意禮貌地回複她:“這下記住了。”
兩個人又開始有的沒的唠了起來。
許意:“你拍挺好的。”
沈清:“謝謝。”
許意:“.......”
沈清:“.......”
三分鐘後。
沈清:“今天天挺好看的。”
許意往窗戶外看了眼,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許意:“黑得是挺好看的。”
沈清:“......”
這樣的氛圍有一絲尴尬,但也有一點可愛。明明多年前相識的兩個人,在外處理人際關系也各有各的得心應手,現在卻像是初出茅廬的小孩子一樣,透露着一種好笑的青澀。
就在這樣的狀态下,時間好像就一分一秒地淌過去了。等快要到醫院,沈清找到停車位,倒車入庫,要取鑰匙的那個剎那,沈清腦子裏的那一根弦一下就被彈動了。她瞬間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靠!
此活非彼活!
許意正解安全帶。
沈清問她:“許意。”
許意擡頭看她,啊了一聲,說:“什麽事?”
沈清認真地說:“我別的活也很不錯。”
許意:“什麽活?”
現在輪到一下沒反應過來的人是許意了。
沈清嘆了口氣,湊過去,伸手幫許意按開了安全帶,那帶子僜地一聲縮了回去,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如一道驚雷。沈清的手碰了碰許意的手腕,她輕輕劃了下,萬分大膽地湊到許意的耳邊,用氣聲說:“這個活。”她的舌尖舔了舔許意的耳垂,在聽到許意沒克制住下意識的聲音之後,雙目帶笑,更過分地嘬了一口。
沈清放開她,許意還在車上。沈清繞了一圈走到許意所在的副駕駛位置的車窗那,敲了敲玻璃,暗示她起來,走了。女兒還在醫院裏等着呢。
許意滿腦子都是沈清剛剛離開之前說的那一句話。
“許意,就碰一下,都這麽敏感嗎?”
許意苦笑了下,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現在雙.腿之間,是什麽樣的情況。她埋頭深呼吸,整理好情緒,推開門,差點把沈清撞到。
許意沒想到沈清挑逗和勾引起人來,是這幅模樣。
她以前從來沒見過。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她仿佛才是那個時時刻刻處在趙忠祥老師配音的季節的那個人。
沈清問她:“走哪?”
許意看了眼手機,老師發來的消息說是在骨科急診。
她剛剛滿心的旖.旎一下都散去,變得焦急起來。賀添城打電話只說是有點小問題,怎麽現在又變成骨科問題了?這傷筋動骨一百天的,再說了,許小桃平時打個針都能嗷上半小時的人,骨頭要是折了,那還不得疼得叫上個一年半載的。骨頭,那得多疼啊。
許意邁開腿往醫院樓上走,沈清跟着她。許意回頭看沈清跟上門,發現這家夥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
許意擔心地問:“沈清,你,三急啊?”
沈清臉色很難看:“沒。”
她這純屬緊張的。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馬上要見到的人是許意的女兒,許小桃,沈清就有一種自己年紀輕輕就要當後媽的錯覺。主要是許小桃對許意來說太重要了,所以她也把許小桃看得很重要。
她很擔心,如果許小桃不喜歡自己——
沈清的手心忽然一熱,許意拉住了她的手。
她面色如常,說:“不上廁所那就走快點。”
沈清笑了下,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