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決定

楊洲志得意滿,怕是不會想到,他有一個最大的弱點。

江晴晚曾從明徽帝口中聽說,這個探花郎自幼長在山上,被師傅教導的很好……心系百姓,文采武功樣樣精通,是先輩送到他身邊的最好禮物等等。她彼時一面微笑着聽,一面抓住要點:楊洲從小到大,怕是從未怎樣接觸過女子。

這就很有意思了。

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忽略掉俊俏的外表與位高權重的身份,楊洲與倚香樓那些客人,并沒有什麽不同。

一樣沉醉于自己男子的身份,一樣覺得,只要自己生兒為男,就能輕輕松松得天下女子垂青。

……簡直可笑。

貴妃看上去依舊是優雅的坐在那裏,誰也不知道,她心裏正琢磨着什麽。

方才不知去了那裏的宮女又冒出頭來,笑盈盈說:“娘娘可滿意?”

江晴晚瞟了她一眼。

就是這丫頭……不,這麽說或許不合适,兩人的年紀說起來,還是對方更大一點。

就是這個人,在揚州第一次撞到自己眼前時,無緣無故不知去向許久。雖然她後來也報上一個能說的過去的理由,可江晴晚還是不太想去信她。

但她依然要用對方。

在這宮裏,江晴晚從來不怕身邊的人另有所圖。她只擔心對方沒有野心,一心忠于皇帝……如果是這樣,自己才是真的束手束腳,什麽都做不了。

她擡起袖子掩住口,輕輕打了一個哈欠,十分無所謂的模樣:“陛下近來不是看重他嗎?倒是三天兩頭就要入宮一次。既然遇見,總不能什麽都不說。”

那宮女的神情頓了頓,就聽面前的榮貴妃輕飄飄岔開話題,問她知不知道宮裏這會兒開沒開梅花。

此後的日子裏,一直到新年,天子近臣與寵妃的見面次數算下來,足有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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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大多是擦肩而過,對方匆匆拜下,一派恭順模樣。但在偶爾,周邊沒什麽人看着的時候,楊洲話裏的挑逗之意竟是越來越明顯。

江晴晚心裏膩歪的不行,可還要強打精神,與對方磋磨下去。

她只想确定一件事。

楊洲想搭上自己,這點已經确定無疑。可除此之外,他究竟想做到什麽地步?

或許,她們兩人确實可以合作。

……前提是,楊洲必須收起那副自命不凡的态度!

試探的機會比江晴晚想象中,要早許多到來。

經過了如此波折的春夏秋,哪怕新年過得平順,天子仍心底仍不踏實,生怕再來個什麽災禍。

這樣的情形中,當寵妃與近臣一前一後,提出一個相似的建議時,天子真的很難不心動。

楊洲其實覺得自己是太過心急了,眼下自己與貴妃的關系,不過停留在眼神相交的階段。雖說兩人似乎已經達成某種默契,可時機依然不能說是成熟。

可貴妃的一句話,又讓他無比動心。

照例是在無人的禦花園,貴妃仿佛很惆悵:“我畢竟從雲夢郡來,與家鄉一別經年,倒真的有些思念。”

他自然開口安慰。

然後,貴妃看他一眼,緩緩道:“然則南巡不是小事,陛下在接下來的七八年裏,恐怕都不會再踏入雲夢郡……”

楊洲心中一動。

貴妃的話還在繼續:“說來,我還真有些心疼陛下……”聽到這裏,左丞的眼睛微微眯起一點,“出去每年春獵,竟像是不能踏出長樂城半步。都說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可那樣好的河山,卻連看一眼都不行,這實在是……”

江晴晚點到即止。

雖然這番對話依舊說得上逾越,可真要細究,也不算太出格。于是江晴晚幾乎是肆無忌憚地提醒着探花郎:不論你想做什麽,只要天子在長樂城中,你就什麽都做不了!

如果你不想真的花幾十年去布置,那就要提前下手,趁天子離開長樂城的時候有所行動!

……如果楊洲的野心真的那樣大,他一定會想到江晴晚話中最深的一層含義。

如果他心境平平,也只會将貴妃的言語,當作有些過分,卻也算自然而然的閑談之言。

而江晴晚滿意地看到,楊洲的神色發生了些許改變。

探花郎像是很猶豫。

眼下确實是一個大好時機。有了這一年以來的災禍,說服天子離開長樂城,真的太容易。

以後,怕是很難找到這樣的機會了。

他對此心知肚明,可……自己剛剛入朝不久,真有什麽動作,能用的唯有以往在江湖中結識的人脈。那些人能不能信都是一回事,何況在一起共謀大計?

可他真的甘願等上二十、三十年嗎?

美人的溫言軟語,第一次讓楊洲的思緒模糊起來。

既然自己一路都在豪賭……這一次,為什麽不呢?

他甚至很快給自己找好了後路:以皇帝對自己的看重,哪怕計劃失敗,只要他在起初的一段時間不暴露,天子便很有可能将後續徹查的工作交給他。如此一來,別說從容脫身,就是借此去陷害一下旁人,都是極有可能的事。

二姐的一個釘子遞出的消息,成了讓楊洲下定決心的最後一個籌碼。

已經一月了,離那場賞菊宴,過了足足有兩個月。

清婕妤的住所,在夜深人靜時,端出幾盆血水。

……而那往後數日,鳳栖宮中的晨會,都不見柳青清的影子。

她懷孕了。

一個沒有被皇帝臨幸的妃子,珠胎暗結,如果被發現,是個什麽下場,根本不難預見。

于是柳青清做出一個意料之中的選擇。她到底是有些身家背景的,雖說柳笙将她講得十分不堪……沒錯,她是母親偷情生下的野種,可這事兒知道的人實在太少,至少母親的娘家對此一無所知。

如果母親能多活幾年,外祖家或許會聽到風聲,然後不等柳家出手,就自己弄死這個敗壞自家名聲的不孝女。

可世上萬事,本就沒有如果。

所以外祖家一直以為,柳府內的外孫女之所以被女婿冷落,不過是因為新夫人手段太高超,而外孫女又沒有一個同胞的哥哥弟弟依靠。

借着這樣一份信任……或者說誤會吧,柳青清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自己主動地,做了一回決定。

她感受着腹中的劇痛,險些哭出聲來。而在那個原本鮮活的,尚很稚嫩的生命離開她的身體時,柳青清拼盡全力,說出一句話:“讓我看看……”

可有什麽好看的呢?在盆子裏的,不過是看不出模樣的血水而已。

她哪怕殺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抹去柳笙強加于自己的屈辱。

楊洲得知這件事時,幾乎是興奮的。

孩子沒了又如何?只要他有證據,一切都好說。

原本他還覺得,如果失敗的話,最大的變數就是柳笙。以柳笙的性子,讓他去審訊做事之人,保不準就得出什麽岔子。

可現在,手上握着這樣好的把柄,區區一個刑部尚書,又算得了什麽?

他總不會真的覺得,皇帝是默許他去欺辱自己的妃嫔吧……?

明徽八年一月,天子昭告天下,自己将在初夏之時,往華山祭天。

據欽天監所言,這一年的六月十九,是百年一次的良辰吉日。在這天向天公獻上祭品,上蒼自當歡悅。

明徽帝可以說是在寵妃的溫言軟語與近臣的循循善誘中下定決心,等快要下旨時,才象征性地招來右丞盛光商議。

盛光聽完天子之言,咳嗽了數聲,才道:“陛下即已決定,臣自當竭盡全力,辦好陛下吩咐之事。”

明徽帝反倒是詫異,怎麽這一回,盛光這樣讓自己省心?

不過他也并不打算深究,只當盛光在權力的消減下反思過自己。

明旨下的當天,是一月十五,元宵佳節。

在挂滿整個禦花園的花燈裏,榮貴妃與皇後,又有一場偶然相逢。

過去的三個月裏,兩人的關系可以說緩和許多——比起從前自然不如,但總好過那些劍拔弩張的時候。

在明亮柔和的燈火裏,模樣各異的花燈下,盛瑤難得一席盛妝,款款而來,優雅端莊的身影猝不及防就撞入江晴晚眼裏。

在那一瞬間,她甚至忘了呼吸。

她的小姐姐……想到那三個字,她心裏就湧出一陣鈍澀的疼痛。

盛瑤清麗的面孔,在豔麗裙裝與火光下,帶出一絲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妩媚。可哪怕這樣子,她依舊是她……一舉手一投足,一微笑一回眸,都能帶出幾分貴氣。

江晴晚隔着冬夜冰冷的空氣,癡癡地望過去。

然後盛瑤也望向她。

雖然只是不經意的視線觸碰——江晴晚在心裏默念着

-但她的面頰,還是泛出一點熱度。

不是面對楊洲時的逢場作戲,而是真真切切,因為一個人的眼神而心生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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