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棋局
刑部尚書的手掐在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姐腰間,深深地呼吸着對方身上的氣息。那樣柔軟細膩的皮膚,喉間壓抑着的哽咽聲,還有自己朝思暮想了不知有多少年的面容。
“清清,你好狠心啊……”他慢慢地說。
明明是自己被輕薄着,可柳青清連驚呼出聲都不敢。她的下唇被咬到出血,透過繁茂的花枝,還能隐隐約約看到禦花園中的場景……被衆宮人簇擁着的帝後與榮貴妃,三個人以異種詭異的站位立在一起,榮貴妃明明在天子懷中,偶爾看向皇後的眼神卻那樣深邃。
柳青清一個激靈。
柳笙的手越來越放肆,已經快要伸進柳青清衣內。他的語氣裏飽含惋惜,又帶一點調笑:“清清,你真的好聰明,知道這樣欲拒還迎。”
柳青清已經放棄反抗了。
柳笙怎麽敢這樣對自己呢?在柳府的時候,自己是不受父親待見的已死夫人之女,柳笙偶爾對她不規矩,她只能默默忍住。後來得了機會,選秀進宮,哪怕不入天子之眼呢,好歹可以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
她又看到淑妃與昭嫔。
景家與紀家的底蘊都厚過柳家不知幾許,明徽帝再思念薛婉,都得把這兩家的女兒納進宮來,平衡朝堂勢力。
如果以外面那些深閨怨婦的眼光看,景如畫與紀年華當然是不幸的。可在柳青清眼中,能這樣與志趣相投的友人相守一生……她幾乎想不到比這更好的事情。
她們不像帝後、榮貴妃那樣,身邊跟着一群宮女太監,可兩個人只要站在那兒,就仿佛自成一個世界,旁人無論如何都無法融入其中。
柳笙說:“陛下不會在意你的,他能毫不在意地弄死柳如,就不能把你送給我嗎?別看了,清清……皇後出身尊貴,貴妃酷似薛婉,賢妃膝下有一女,朝上一半人都是淑妃父親的門生,軍隊到現在都服紀将軍……你呢?不知道的說,哦,清婕妤是刑部尚書的姐姐。至于知道的……”
他的手指微微縮緊,在指尖下的柔嫩皮膚上用力揉捏。
柳青清發出一聲痛呼,緊接着,她的嘴便被柳笙堵住。
“清清,你就是先夫人偷情生的一個野種。”
他的眸中泛起異樣的光芒。好像每每遇到重罪之人,要将他們推上刑架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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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菊宴到底是散了,楊洲處理好蛇頭後重新回到菊園,看看眼前形勢,便對情況了然于心,于是去找天子,講今日這般情況陛下實在受驚,不如先回宮歇息雲雲。
明徽帝贊賞地看了他一眼。這樣的話,自己倒是能說,可未免有些愛美人不愛臣子的嫌疑。由楊洲開口,自己再下這個臺階,就好許多。
于是一切平靜收場,只是臨走之前,楊洲似乎是無意地,瞥了一眼原處顫動的花叢。
然後,他叫來一邊的侍衛,低聲吩咐幾句,這才離去。
……在此之前,二姐還活着的時候,曾無意中撞見一次刑部尚書攔住清婕妤的場面。二姐知道那兩人是姐弟,于是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在要離開時,聽到了刑部尚書的一聲笑。
哪怕笑聲很輕,那兩人也離她很遠,二姐說,她那時候還是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随後再去看柳家姐弟,二姐便用了別樣心思。她很快看出柳青清對柳笙的推拒,可彼時周邊再無她人,二姐思來想去,還是沒有貿然出頭。
好在不久之後,柳青清身邊的宮女趕來,這才解了圍。
這事幾乎沒有人知道,楊洲之所以能從周燕回口中聽說,還是因為兩人難得搭上線,偏偏許久不見,氣氛南面僵持。周燕回深知宮外有個幫手的重要性,于是主動挑了個話題開口:“……都是姐弟,阿洲,你我多年不見,但總該還是有些不同的。”
大約是在暗示他,不要想着像柳笙對柳青清那樣無禮無情。
周燕回自己都沒有想過,楊洲會把這樣的話放在心上。
他見過柳笙幾次,兩人勉強算是打過交道。在揚州看來,柳笙面上雖然十分和善,可能做到他那個位置……別的不說,光看從柳府幾個月就要被擡出去的一個小妾屍身,就能看出刑部尚書是個怎樣的人。
更別說那些流傳在暗地裏的,說柳大人好酷刑,牢房裏的許多刑訊好手就是從他手底下出去的流言——楊洲思來想去,決定信。
他當上左丞,前去新落成府邸中拜會的人裏,就有柳笙。
不過柳笙與旁的趨炎附勢之人并不相同,他像是只來走個過場,對剛剛建成、華貴無比的亭臺樓閣,與屋裏堆滿的各樣皇帝賞賜的珠寶都視若不見。
唯一讓他停留了片刻視線的,是一個端茶丫頭。
等柳笙走後,楊洲把那丫頭叫到眼前,看了許久才恍然大悟。
……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模樣只能說得上清秀,但周身一股柔弱氣質,很像是二姐口中那清婕妤。
他腦海中有一盤龐大的棋局,其中的棋子,正在一點點被放入準備好的方格裏。
那些二姐留下的釘子、榮貴妃、朝堂上蒸蒸日上的勢力、百姓的擁戴……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皇帝信任他。
這點信任,讓他能不費什麽力氣就說服皇帝,将這場賞菊宴辦作臣子妃嫔同樂的形式。總歸皇帝已經恢複了太多祖制,再多這一項,也不顯得突兀。
尤其是衆臣子中大多都是年輕人,給快到婚齡的大公主相看夫婿這種事,怎麽也得賢妃出面。既然賢妃都在了,榮貴妃與皇後又豈能不在現場?
他先前已經見過榮貴妃一次,這回再見,他于毒蛇口中救下一個纖纖弱女子……二姐說貴妃是個好擺布的,這兩次看貴妃的反應,大約的确如此。
還有柳家姐弟,柳笙平日裏看起來有多溫和,骨子裏就有多狠戾。雖然不知道他與柳青清先前有什麽糾葛,不過這一次……難得能離柳青清這樣近,加上皇帝在自己的暗示下,對刑部尚書說出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話,楊洲都能想象,在賞菊宴以混亂收場時,那對姐弟之間正在發生着什麽。
這一切說來都險之又險,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一場豪賭。
好在今日哪怕有人被蛇咬傷,他手上也有師傅從前調制的解藥。雖說解釋其來源是麻煩了些,可運作的好的話,未必不能讓一切更上一層樓。
而柳家姐弟即便不在今日出事……多創造幾次機會,柳笙總會按捺不住。
楊洲在心底過了數次自己今後的計劃,終于安然睡下。
再見貴妃,是在半月之後。
熟悉的禦花園,與并不熟悉的,貴妃身上的冬裝。
榮貴妃的皮膚原本就十分白皙,此刻在衣裳的襯托下,更顯的幾乎透明。站在滿園枯樹裏,顯得随時都要随風而去。
他能出現在這裏,自然有一個正當的理由。
楊洲仿佛是猶豫了一下,才上前拜道:“參見貴妃娘娘。”
過了會兒,他聽到貴妃的聲音。
和先前兩次都不相同,這一回,貴妃的嗓音裏多出了些別的東西。
小心翼翼的,摻雜着甜蜜的……他偷偷擡眼,眼前那個以貧賤之身一步登天的女人身邊,此刻只剩下一個宮女。
而在貴妃的幾句話後,連那個宮女,都走到一邊,不知是去做什麽事情。
楊洲的心砰砰亂跳着。眼下一切都如自己所願,他反倒不能信了。
貴妃……怎麽會是這樣一個人?
可不論怎麽想,她都沒有必要做此刻這樣的事。如果被人發現,那就不是簡簡單單的身敗名裂……皇帝再寵她愛她,也不會允許她與旁的男人勾勾搭搭。如果貴妃做得出格,也許柳笙手中下一個刑架上的亡魂就是她。
那麽,就是自己真的達成目的了?
向來運籌帷幄的楊洲,在此刻,第一次遲疑了。
他是在終北山上長大的劍客,與山林相伴十年,心裏自有直覺。
在此刻,楊洲心底的直覺不斷再說三個字——不對勁。
可他也真的太想太想快些達成自己的目的。搭上貴妃,是整個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如果想不到失敗的原因,為什麽就不能相信?
楊洲想了很多,但他知道,面對貴妃時,自己萬萬不可長久不言。
于是他一面與貴妃講話,一面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楊洲擡起了頭。
身為天子之臣,看到後妃的容貌,就是最大的無禮。賞菊宴時還能說是意外,這會兒,就是真的、再明顯不過的有意為之。
在他眼前,貴妃像是驚訝的模樣,挑起眉梢:“你倒是大膽。”
而楊洲還從貴妃面頰上,分辨出一絲紅暈。
……這個女人,真的對他動心了。
楊洲篤定地想到。
他想要報複聶家,想讓明徽帝為他父親所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可在同時,對于權勢的渴望,像是刻在楊洲骨子裏。有時候他也會覺得,自己不愧是父親的兒子,哪怕在終北山上,與森林樹木相伴那麽多年,自然的靈秀之氣依舊沒有将他對鐘鼓馔玉的**磨去。
一旦下山,一旦入了長樂城……一切,便都不可收拾了。
他現在是治理旱情的大功臣,天子之下萬人之上的左丞。對于旁人來說,這或許已經足夠。
可楊洲看上的,從來就是九階之上的那把椅子。
他可以等,等到皇帝百年,新帝最羸弱時,将對方一舉擊潰。
這個計劃是最簡單的,也是變數最大的。
只要貴妃沒有孩子,下一個皇帝,就是二皇子。二皇子身後站着盛家,盛家又怎麽會允許自己對上自家外孫?
如果貴妃有孩子……事情,将會變得很有意思。
既然如此,為什麽他不做一個更飄渺的假設——貴妃的孩子,要是他的呢?
有他在,有明徽帝在,兩股勢力夾雜在一起,足以與盛家對抗!
以明徽帝對貴妃的寵愛,太子是誰,便很難說。
楊洲自幼便被師傅按在桌前熟讀各樣典籍,其中令他印象最深的古人,便是呂不韋。
那或許并非楊洲最欣賞的人,卻确實是楊洲最想成為的人。
貴妃說:“我記得,幾個月前,也是在石桌旁,我見到了你。”
她甚至沒有自稱“本宮”。
楊洲膽子更大了。貴妃不也這樣說他嗎?既然如此,更過分一些……大約,也是無妨的。
探花郎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可在他走向宣極殿後,江晴晚唇角挑起了一個不屑一顧的笑容。
“什麽啊……我還以為,多有手段呢。”
結果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個根本沒有與女子打過交道,怕是連青樓楚館都少去的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