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雖然已經知道目的地是哪裏了, 但當車真的在這裏停下,車門開啓後,太宰還是有種奇妙的不真實感。

眼前是可以同時容納三百人的售票大廳, 寬約20米的檢票入口。橫濱熱帶樂園幾個大字配着各式各樣充滿了童真的元素懸挂在入口的正上方,格外顯眼。

這裏是關東地區最大的游樂場, 孩童的天堂, 情侶的聖地,夢想與幸福的舞臺。

是跟他這樣的人絕緣的地方。

——本該是這樣的。

“太宰先生~”

檢票口附近的大樹下, 那個邀請他的人發現了他的身影, 開心地揮舞着手臂。她的身邊, 還站着一個才到她胸口的小女孩。

雖然早就知道,指望她自己想明白港口黑手黨和他本人到底背負着多少屍山血海幾乎不可能,但他還是沒想到林檎竟然會選擇熱帶樂園作為邀請他游玩的地點。

這種不管從哪個角度考慮都無法納入選擇範疇的地方, 她竟然還能理所當然地提出來。

像這樣站在入口附近的廣場上,名字被人大大方方地喊出來,是只有那遙遠的不屬于自己的夢境裏才可能會有的光景。一旦真的在現實裏上演了, 竟會有種奇妙的荒誕感。

走下轎車,一步踏入久違的驕陽下, 燦爛的日光照亮了他總是陰郁的臉龐。太宰不太習慣地眯起眼, 有些想不起上次這樣随性地沐浴在陽光下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首領。”

随侍在側的廣津柳浪關閉了車門,意有所指地喚了他一聲。

太宰搖了搖頭, 邁步走向了樹蔭。廣津領會了首領的意思,看似随意地揮了下右手,隐沒在四周的人群應聲而去。他收斂了精神,跟上太宰的腳步。

離得近了, 樹蔭下兩人的模樣映入了眼簾。

林檎今天戴了一頂纏繞着花枝的草帽,兩根細細的辮子鑽出了帽檐的束縛, 随着她揮手的動作搖擺。上身的波點吊帶配上牛仔風的熱褲,讓她白皙纖細的四肢全都暴露在空氣裏,看着就很涼快。她似乎做足了要玩一整天的準備,放棄了平時喜歡的那雙木底涼拖,換了雙運動鞋。

她身邊的小女孩身着泡泡袖的草莓印花連衣裙,踩着雙米色的皮涼鞋,看起來優雅又可愛。此刻,她正好奇又不失禮貌地看向這邊,對上視線後還矜持地沖他點了點頭。

“久等了。”

“沒有沒有,我們才剛來沒兩分鐘。”

林檎跟廣津先生打過招呼後,迫不及待地扶着小女孩的肩膀把她往前推了推。

“太宰先生,她就是我跟你說的尤尼,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跟得意洋洋仿佛在自賣自誇一樣的林檎不同,尤尼腼腆地笑了笑,對着太宰伸出了手。

“您好,我是尤尼·基裏奧內羅,林檎的朋友,久仰大名了,太宰先生。”

沒有提及勢力,沒有談及身份,她只是尤尼,林檎的朋友而已。

他低頭看了眼這位講話格外成熟的小女孩,解開了西裝外套的扣子,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握住了她的手。

“你好,尤尼小姐,我是太宰治。我也經常聽林檎提起你的事,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尤尼略微驚訝地睜大了眼,而後露出了更加柔軟的笑容。

“您果然跟林檎說得一樣呢。”

并不知道尤尼是根據什麽得出了這個結論,但也不妨礙林檎對自己的識人之能自我陶醉。

“那當然了!”

看着太宰重新站起來,又随手把西裝的扣子扣上的舉動,林檎納悶地問。

“太宰先生,你穿這麽多……不熱嗎?”

平心而論,他确實沒平時在辦公室裏穿得那麽多,但也只是少掉了大衣、馬甲和圍巾而已。在這可怕的32℃高溫下,他仍舊穿着一整套的黑色西裝。襯衣的扣子甚至扣到了領口,領帶的末端隐沒在重新扣上的西裝外套裏。

跟輕薄出行的她們,不像在同一個季節。

“沒事,我習慣了。”

這種事也可以習慣的嗎?

不過轉念想想,大概這就是港黑的公司文化吧。從首領太宰到幹部中原中也,再到下面的員工,雖然款式沒怎麽太過統一,但都有穿黑西裝的習慣。就像尤尼和白蘭他們那邊愛穿白色一樣,這大概是制服的一種。

但問題是……現在是私人時間啊。

太宰先生竟然是個連休息日都對自己這麽嚴格要求的首領嗎?

太拼了,讓人肅然起敬。

可敬佩是一回事,在這種天氣穿成這樣在太陽下暴曬又是另一回事。太宰先生看起來就一副體弱多病弱不禁風的樣子,萬一中暑了怎麽辦?感覺要是讓他脫掉外套,他可能也不會同意……

啊,有了!

“這個給你。”她從随身背包裏掏出了一個4cm長的紅色一字夾,“這個發夾可以讓佩戴者身邊的溫度恒定在20℃。”

這個一字夾有着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珊瑚的記憶,還附帶這樣一個居家旅行必備的強力效果,可林檎從來都是丢背包的,因為它正是那一次人魚島不堪回首的送貨旅程的見證。

必須重申一遍,她知道珊瑚很漂亮,但這跟她怕得要死沒有任何沖突!

“——發夾?”

太宰的視線落在發夾上。

這個紅色的,有點可愛的飾品,要他戴到頭上嗎?

在兩個人都很微妙的注視下,林檎終于反應過來,連忙解釋。

“啊,不用真的戴頭上,随便夾在袖口或者衣襟上都有用的。”

她認真地研究了一下太宰的西裝外套,視線在領口、袖口、領帶之類的地方掃過,最後定格在了腰側的口袋附近。

“這裏怎麽樣?”林檎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将發夾的正面朝裏,對着口袋夾了進去。保持着半臂的距離,擡起頭來看他,“這樣就看不見了。”

他定定地看了她兩秒,才擡手碰了下發夾留在外面的半截卡扣。

“怎麽樣,有用嗎?”

太宰聞言松開了觸碰發夾的手,勾起嘴角。

“——很涼快。”

如他所料,這不是異能。

“那就好。”林檎毫無所覺地笑,轉而拉起尤尼的手,“我們快點進去吧,看網上說有些設施要排很久的隊才能玩到呢。”

然而,預想中的熱鬧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沒有。別說是大排長龍的隊列了,寬敞的入園主幹道上空蕩蕩的,只剩下鳥雀叽叽喳喳地鸠占鵲巢,來回飛舞。

要不是游樂設施看起來還在運轉,一旁的小賣部裏仍舊有店員在待命,林檎甚至會以為今天是閉園日呢。可這是什麽情況,難道說——

她懷疑的目光投向了身邊這個看起來就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

“太宰先生,你、你把這裏包下了?”電影裏可都是這麽演的!

“不是我。”

“——是我。”

一把聽起來就很疲憊的聲音在幾人身後響起,回頭一看,竟然還是熟人。

“是刑警先生!刑警先生,難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可怕的刑事案件了嗎?”

同樣在大熱天穿着整套西裝的坂口安吾走過來的腳步一頓,心累地對林檎說:“觀月小姐,我就是為了不發生那種事,才封鎖了整座游樂場的。”

他停在太宰的面前,三步遠的距離,如臨大敵。

“呀,安吾君,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現在改行做刑警了啊。”太宰如同見到多年未見的好友般,語氣熟稔而親切。

“你今天是來找我敘舊的嗎?”

安吾臉上的表情裂了一瞬,掩飾性地推了推眼鏡。

“請不要裝傻。收到您的聯絡,我不敢不動。”

昨天下午6點多,他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這個本來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的電話一接起來,就是四年前幾乎夜夜在他噩夢裏出現的男人的聲音。

“我找你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就是想告訴你,明天我打算去熱帶樂園玩一天。”

他當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您打算做什麽?”

“去游樂園能做什麽?當然是跟女性約會啊~”

他不信。

太宰治這個男人的目的絕對不可能這麽單純。

當初明明一眼就看出了他是異能特務科的卧底,卻沒有告訴任何人,作為幹部的他還主動跟他結交,最後反手就把他賣給了mimic。後來更是騙得上代港黑首領森鷗外跟mimic的紀德同歸于盡,自己踩着前任的血肉順利地踏上首領的寶座,甚至還一箭雙雕拿到了異能開業許可證。

這樣心機深沉又狠辣的人,誰都無法猜到他的心思。

他是怎麽知道自己辦公室的電話的,他主動聯系自己是為了什麽,知道這個消息的自己會怎麽行動,也是他計劃裏的一環嗎?

說不定他打算在熱帶樂園制造什麽事件,說不定他又想像上次那樣,引蛇出洞幹掉那些殺手和刺客,說不定他要在這裏跟其他組織的高層會面……

可能性實在太多,不管哪一個看起來都很靠譜,畢竟太宰治有過太多這樣的前科。

只是不管他想做什麽,讓普通民衆遠離這一場陰謀,都是他必須要做的。

于是,今天的熱帶樂園不接待普通游客,只向他們幾人開放。

“就像我電話裏告訴你的那樣,我只是應邀來游樂園玩,是安吾君太大驚小怪了。”太宰施施然地說道。

“請您對您的情況有點自知之明好嗎?!”說這種話誰會相信啊!

“我就是想着,萬一我什麽也沒說就出現在這種地方,安吾君怕是要愁掉了頭發,這才好心提前告訴你的。”他很困擾地嘆氣,“看來是适得其反了。”

“既然這樣……”太宰若有所指地勾起嘴角,眼神冰冷的說:“下次我不說就是了。”

還有下次???

安吾立刻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要真的什麽也不說就來這種人群密集的地方,別說頭發,他怕是命都要給吓沒了!

那些想要他命的人可沒有什麽不能傷害一般民衆的情操,別說是一整個熱帶樂園的人給他陪葬了,就算是以半座城市的人為祭品,只要能做掉太宰治,願意這麽幹的也大有人在。

太宰沒再繼續跟他說話的心思,抓住林檎的手腕轉身就走。在一旁當透明人的廣津仍舊慢上幾步才跟了上去,唯獨尤尼好心,對着操碎了心的公務員致意。

“您辛苦了。”

她原本想說,就算是黑手黨,他們也并不想傷害普通民衆。可是考慮到自己的立場,以及港黑前幾年首領剛剛換屆時的行事作風,又覺得異能特務科的這種反應才正常。

只是沒想到,那位太宰先生竟然跟政府的特工有交情。

這樣被雙方立場束縛的關系,看着有點難過。

誰也沒有做錯什麽,卻無法交融……

“尤尼?”

“——就來。”

尤尼禮貌地對安吾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等走過轉角,再也看不見他之後,反射弧有點長的林檎突然開口。

“太宰先生,下次我們還是直接包場吧。”

拉着他的人停下腳步,原本複雜難辨的心音突然變得格外寧靜。

“我以為你會說,下次我們不要來這種地方了。”

“憑什麽?太宰先生又沒有做錯事,明明是你被那些壞人追殺,為什麽就非得待在家裏不出門?你明明好心告訴那個刑警,讓他做準備的,結果他還不領情!真氣人!”她氣得跺了地板兩腳,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包場就包場,我們又不是沒錢!對吧尤尼?”

明明并不知道那兩個人的糾葛,也聽不到太宰內心痛苦的聲音,但林檎卻能給出滿分的答案。她是真的很在乎這個新朋友,想要拼盡全力保護他呢。

尤尼仰起臉,笑着對林檎點點頭。

“嗯,我也覺得那樣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

宰:他不相信我,他戒備我,我好傷心……

安吾:他一定另有圖謀,他一定想要搞事,他為什麽這麽可怕?

尤尼:還是我家蘋果好。

安吾印象裏的宰跟實際不是一回事,起碼森先生根本就沒死。

但是,他不說,又有誰知道呢。

宰今天份的自虐。(1/1)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