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系統, 他真的在這邊嗎？”

【在你送單完成前，他的确在這裏。】

不能怪林檎懷疑，系統指出, 二十分鐘前，這個世界的太宰先生就在眼前這個建築裏。可這裏——

8bit的音樂隔着厚厚的玻璃門也格外吵嚷, 貼着五顏六色貼紙的街機并排而立, 時不時能看到幾個穿着制服逃課過來的中學生吊兒郎當的背影。

沒錯，這裏是游戲中心。

是跟太宰先生絕緣的地方！

起碼林檎是這麽想的。

“四年前的太宰先生, 難道也是會逃課的高中生？”

不行, 完全想象不出來。

“系統你再幫我看看嘛！”

【地圖掃描功能非工作時間不予開放。提供給您訂單完成前的定位已經是鑽空子的行為, 該案例系統沒有作為bug上報給了技術總部已經是為您着想了，請這位員工正常使用本系統。】

切，小氣。

吐槽完不知變通的系統後, 林檎從藏身的大樹後轉出來，走進了游戲中心。

店鋪不大，站在門口理論上可以一眼盡收眼底的, 但因為有些街機的高度跟林檎的身高之間産生了一些微妙的幹擾關系，她也只能一個一個過道地找。而就在這時, 在亂七八糟混雜在一起的音樂聲中,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知道了。”

林檎驚喜地轉頭，卻只看到了對方飛奔而去時身後飄起的黑色外套。

“哎——”

她下意識地跟在那人身後跑了起來, 結果追出店門，又眼睜睜地看着他拉開車門，疾馳而去。

【這位員工，系統真誠地勸您放棄。生物學研究顯示, 18歲到22歲的人類男性，在這四年內并不會有太大的外貌變化。您要是真的好奇, 可以考慮回去之後向您的朋友索要照片，不必非在這裏浪費時間。】

“有活的不看看照片做什麽？！我就不信我追不上他！”

說着就攔下一輛出租車，對着司機喊道：“跟上前面那輛車牌是XXXXX的黑色轎車。”

“好咧！”司機也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麽，趁她系安全帶的間隙沖她擠了擠眼睛，“小姐放心，這種事我熟練得很，絕對不會放跑任何一個渣男，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林檎：？

這位見多識廣的司機一路又是漂移又是擦線過紅綠燈，甚至在偶爾一次失誤被紅綠燈隔開車流，一度看不到目标車輛的情況下，仍舊憑借着卓越的路線判斷能力成功地跟了上去。在林檎像是看上帝般的欽佩目光中，始終跟目标車輛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

太宰乘坐的車最終停在了路邊一棟不太起眼的雙層小樓外，同樣停在這裏的，還有警笛聲格外吵嚷的警車和消防車。

剛剛還輕松的心情在這樣枯燥的一聲又一聲警報聲裏慢慢沉寂，林檎沒有理會司機的安慰，加快了步子朝那邊趕。

繞過圍觀的人群，翻過花壇，隐約間似乎聽到了太宰先生在大喊着什麽。可等她終于從樹叢裏鑽出來後，卻只看到了太宰先生伸出的手——

“別去，織田作！”

以及跟他擦肩而過的……織田作先生的背影。

她從沒見過太宰先生露出過那樣的表情，那種仿佛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的表情。他想要抓住什麽的手最終無力地垂了下來，而後沉默着轉過身去，朝着與織田相反的方向奔跑了起來。

林檎站在兩人分道揚镳的中軸線上，左邊是她還沒能看到正臉的目标，右邊是這一去可能會有危險的織田作。她猶豫不決地站在原地，等到兩人的背影都即将消失在視線之前，終于沖向了右手邊的路。

織田作并沒有使用交通工具，只是用不疾不徐的步子走着，走着。

路上撞到了人也沒有停下。

最終，他走進了一片茂密的叢林，舉起了槍。

就在林檎準備跟着他走進林中時，沉默了許久的系統再一次開口。

【這位員工，這是1652γ世界，您看到的并不是您的好友，只是平行世界的陌生人。】

還未踏出的腳步一頓。

此時，林中已然響起了槍械的脆響，鳥雀驚飛。

“系統，所謂的萬界唯一，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算起的？”她突然發現，這個問題自己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

“是從出生起就注定的嗎？”

【解：這個世界上沒有注定。所謂萬界唯一并不是特定指某一個人，而是一個結果。當其他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全部都死去之後，剩下的那個人就會自動成為萬界唯一。】

也就是說，在四年前的現在，織田作先生還沒有成為萬界唯一，所以她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看到他。但這也同樣說明，他将在這之後死去。

“織田作先生，會死在這兒嗎？”

【解：根據雙方戰力計算，如果沒有他人介入，織田作之助成功殲滅敵方并生還的概率為0。】

這就是，他萬界唯一的理由。

那自己世界的織田作先生之所以活下來了，是因為他聽了太宰先生的話，沒有孤身一人來這邊的關系嗎？

“那……如果我救下織田作先生的話，會怎麽樣？”

【正在掃描世界數據——掃描完成。添加全新變量，開始推算世界狀态——世界存續指數會發生較大變動，足以引發世界線跳躍。】

“所以？”

【解：救下織田作之助，會導致正常時間軸的1652γ世界毀滅，生成全新編碼的新世界。但強行逆轉過去而生成的新世界指數不穩，需要系統持續觀測，否則有較大概率自行毀滅。】

世界毀滅……

“不不不這也太扯了。只是改變一個人的生死而已，就會導致世界毀滅什麽的……”

【這位員工，您看了那麽多關于時空悖論的電影，應該明白什麽是蝴蝶效應。況且，時間和生命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難解的規則，任何人在它們面前都應該保持足夠的敬畏。】

她被噎住了。

确實，規則就是規則，再想不通再無法接受也不會影響它的正常運轉，她比誰都更清楚這一點不是嗎？

而此時，林中槍聲此起彼伏，越演越烈。

“所以，你是要我為了這個世界對他見死不救嗎？”

【系統只是為您分析狀況，并沒有替您做出選擇。友情提醒，店長權限第二條，解除了員工不可主動幹涉任何世界的限制。您可以根據您自己的判斷和需要對這裏發生的一切進行幹涉，引發世界線變動并不會違反店長守則，進而影響您試用期的評價。】

“可我明明記得，店長守則上寫着絕對不可以主動毀滅世界。”

【解：改變過去引發世界線變動并不算主動毀滅世界。舊世界線毀滅的同時會生成新世界線，從總量上來說沒有差別，因此系統判定為無影響。】

“因為毀滅之後會重生，所以沒有影響？”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日頭西斜，時近黃昏。

一群全副武裝的黑衣人沖了進去，林中的槍聲變得更加密集。像是要迎來最後謝幕般，在這快要走向終點的狂歡中迸發出了最熱烈的狂響。

那聲音如同某種糟糕未來的倒計時，一聲比一聲更吵嚷，讓藏身在栎樹上的林檎不自覺地焦躁起來。

她在努力思考，思考系統話裏的意義，思考公司章程的意義，可大腦像是一臺早已生鏽的機器，不管她怎麽努力都卡死在那裏，動彈不得。

這時，一個人向着這樹林奔跑而來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這個世界的太宰先生。

剛剛讓她無從下手的問題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

“要是我救下了織田作先生，那這個世界四年後的太宰先生，還有其他努力活了四年的人，都會跟着這個世界一起毀滅，是嗎？”

【但同時，會有一個全新的，好友被人救下，太宰治沒有那麽痛苦的新世界誕生。】

“可那個新世界裏的太宰先生，跟這個世界裏的太宰先生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了啊！這個因為好友死去而痛苦了四年的太宰先生就會死了啊！”

【死與不死，全看您怎麽想。不會有人記得這件事，世界線變動後，沒有任何人會留下這四年的記憶。一個您希望的，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都能夠存活下來的完美世界将會誕生。】

“可是我會記得，我會記得我抹殺了這個世界所有人這四年的人生。”

【但他們擁有了全新的四年人生，您覺得這四年與原本的四年不能等價嗎？況且，這個世界的其他人對您來說并沒有意義，您在乎的只是您的這兩位友人的幸福不是嗎？】

林檎沉默了一會兒，說：“系統，你的話前後矛盾了。他們跟這個世界的其他人一樣，對我來說都是陌生人。我認識的太宰治和織田作，不是他們。”

【系統很高興聽到您清楚地了解這一點。在禁止規則以下，系統也願意以您的意願為最優先。】

“我的意願？”她不可思議地說，“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織田作先生是什麽萬界唯一，我希望每個世界他都能跟太宰先生開開心心地活着。這種事能做到嗎？”

【可以，改變每一個世界織田作之助的命運是可以做到的，只要您想做。】

“怎麽做？”

【您可以使用積分購買店長商城裏由其他店長售賣的時空穿越技能，這樣就可以繞開系統“不可在工作以外的場合使用空間移動”的規定。之後，對每一個編號開頭為1652的世界的過去進行修改。如此，只要您耗費一生的時間，就能保證每一位織田作之助都存活，幸福美滿的世界就完成了。】

林檎被系統這一系列操作說得啞口無言。

【但因為改變過去會造成一定程度的世界存續指數異常，您改造的新世界有2%左右的幾率會自然毀滅，但剩餘98%的世界都将按照您的意願走下去。這個毀滅幾率雖然超過了正常世界的消亡概率，但對于中央系統來說屬于可以接受的範疇，并不違反規則。】

【那麽，您想怎麽做？】

她想怎麽做？

想要救織田作嗎？想。

想要太宰先生幸福嗎？想。

但是要做到那種地步嗎？要去改變每一個世界的過去，去救每一個世界的織田作嗎？

那如果不救每一個世界的他，那只救眼前的他，這樣做的正确的嗎？

不經過本人的同意，擅自改變對方的命運，是可以的嗎？

如果不可以的話，那麽不經過整個世界的人的同意，擅自改變世界的未來，就可以了嗎？

最重要的是——

只要所有人都不記得了，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嗎？

“什麽也不做。”

2%的概率，聽起來好像還挺低的。

可這是世界會毀滅的概率！

為了救一個人而毀滅一個世界這種事，怎麽想都不對吧。

這簡直是除了自我滿足以外什麽好處都沒有的事，她又不傻，才不會做這種事呢。

【不會覺得遺憾嗎？】

“遺憾自然是有的，可我不會為了這種自我滿足，将世界的命運放在一個概率上衡量，不管這個概率有多小。說到底我只是個花店店長，這種決定一個世界生死存亡的大事還是交給神明去判斷吧。我很清楚的，系統，我的世界很小，只有店鋪所在的那一個世界而已，我只想保護好它。除此以外的，就是奢求了。”

【——您會是一位合格的店長的。】

“不客氣，應該的。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專業的！”

林檎跳下樹，伸了個懶腰。

“系統，這裏沒人，直接傳送吧……我們回家。”

【您還沒有看到太宰治現在的臉，确定不再多等等？】

“不了。我覺得你說得對，我要是想看，該直接問太宰先生要照片的。”

【安全檢測開始……完畢。三秒後開始時空轉移，請閉上眼睛。】

林檎最後轉頭看了眼隐藏在密林中的洋館，閉上了眼睛。

【三、二、一，傳送！】

當天晚上，正在店裏吃超辣咖喱的織田突然接到了林檎的道歉電話。

“織田作先生，雖然你會覺得很莫名其妙但有句話我非說不可——對不起！”

織田愣了一會兒，嘗試着回：“……沒關系？”

“呼，那既然你原諒我了，可不可以順便考慮下換工作的事？”

面對電話那頭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林檎，織田斬釘截鐵地給了她一個“不”。

“可惡，我是不會放棄的！”

哔，電話就這樣挂斷了。

真是個說風就是雨的小姑娘啊。

而半個小時後，太宰那自從交換了電話號碼後就再也沒有過客人的辦公室，再一次迎來了風風火火的林檎。小姑娘在太宰的注視下噠噠噠地跑進來，雙手理所當然地占據了辦公桌的外側，漂亮的雪青色眸子帶着笑意對上他的視線。

“太宰先生～”

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太宰等了一會兒，問：“怎麽突然跑過來，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特別的，就想來看看太宰先生的臉啊。”

太宰：？！

這熟悉的臉，熟悉的黑眼圈，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滿頭問號，是她的太宰先生呢！

啊，終于有回到家裏的實感了～

嗯？等等——

“你怎麽又有黑眼圈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宰：？？？

總結一下：

店長可以适當幹涉任何世界的進程，但不允許毀滅。

店長可以改變過去。

改變過去會造成世界線變動，此處的變動參考石頭門的設定。

過去被改變的世界不穩定，有2%的概率自滅。

關于世界設定，後文會繼續寫，這裏就不啰嗦了。

為了救一個人而毀滅一個世界——這到底是對還是錯。

這個問題後文還會繼續探讨。

我知道大家想救織田作，我也想過要不要改這裏，不過還是不行，這涉及到核心設定。

如果這個世界不是四年前，而是“現在”，那林檎肯定會救織田作，毋庸置疑。

但這裏是過去。

所以重點不是救不救他，是可不可以改變過去。

從我25章由“搞笑漫畫”到“正劇”的轉變，大家應該明白我想幹什麽了。

——生命是很嚴肅的命題，時間也是。

然後，下一章一點也不嚴肅，恩=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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