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中島敦天性就不是個喜好争鬥的人。

雖然在太宰先生手下工作的時候, 頭頂着港口黑手黨的白色死神這種可怕的頭銜,說到底他也不過是逼迫着自己踏進血海。被那在背後緊追不舍的某種恐懼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在戰場上前行。

那份可怕的恐懼壓過了殺人的罪惡感, 壓過了在刀鋒上行走的不安,讓他相信, 只要太宰先生戴在他頸間的項圈還在一日, 他的精神就可以安寧。

可現在,這些曾經纏繞在身上的詛咒全都消失了。

沒有了必須傷害他人才能完成的任務, 沒有了在無窮無盡的噩夢中折磨他的靈魂, 太宰先生松開了他的枷鎖, 給了他自由。店長接納了無家可歸的他,給了他一個家。

柔軟的花瓣,柔軟的笑容, 柔軟的空氣,這裏一切似乎都是他需要認真縮起爪子,小心翼翼拿肉墊去碰觸的對象。即便是偶爾有奇怪的襲擊者, 只要在這間花店裏,那也完全不需要擔心。這裏就仿佛有一道結界, 溫吞的, 緩慢的,無法察覺的, 卻極為堅固地抵擋着外界的一切入侵。

他不再需要撕裂敵人的咽喉,鏡花也不必再切斷敵人的手指,他們在戰鬥中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不要碰倒花架, 踩壞那些店長心愛的花束。

——僅此而已。

這樣黏糊糊慢吞吞的生活過久了,當危機再一次迫近時, 他沒能第一時間察覺。

眼睜睜地看着店長翻開本子,化為一道流光消失,他沒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眼睜睜地看着那只活潑可愛的浣熊從花架上一躍而下,叼起那個本子撒腿就跑,他沒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直到那個可疑的客人慌慌張張地推開店門時,中島敦終于反應過來了——

“你留下,我去追。”

鏡花的裙擺在眼前晃了下,緊跟着消失在了玻璃門外。他追着她的背影慢半拍推開玻璃門,剛剛喊出什麽——

“等等!”

下一秒,少女的身影就突兀地凝滞在了半空中,血花如焰火般綻放,灼痛了他的眼。

“小鏡花!”

敦的眼睛頓時化為豎瞳,變身的同時高高躍起,切斷了那從未見過的紅色絲絮,抱住了一個照面就重傷吐血的鏡花。

“不行,敦……回去……店裏……”

少女的話語斷斷續續,和着血肉一起噴出,她卻緊緊拽着敦的胳膊,阻止他繼續追擊。

街邊,一輛灰色的轎車車門大開,抓走了店長的黑衣男人正在上車。他的面前,戴着眼鏡的灰發男人和穿着華麗到有些不合時宜洋裝的女人正施施然地站在那裏,看起來就像是路邊随處可見的游客。

是遠距離攻擊的異能?

“哎呀,竟然真的追出來了,路易莎那廢柴偶爾也能派上點用場嘛。”

“謹言慎行……算了,要是你能做到這一點,在組合裏也不會天天被人排擠。”

“你說什麽?!”她氣得一揮手裏的陽傘,狠狠地打中了路邊的電線杆——

然後敦和鏡花就眼睜睜地看着那根電線杆在三秒鐘內粉碎,化為了一堆塵埃。

男人沒有理會女人的憤怒,向着敦和鏡花的方向一甩手。

無數肉眼可見的紅色利刃穿透空間的阻隔,從各個方向射向了他們。

這樣的攻擊方式,簡直跟偵探社的芥川如出一轍。敦抱着鏡花向後跳躍,躲開了這一波攻擊。但同時也意識到,如果這個人的異能跟芥川一樣強,那就不是輕易可以戰勝的對手。況且,旁邊還有一個異能同樣強悍的女人。

敦第一時間将鏡花送進了店裏,這樣她的傷勢就不會繼續加重。然後,他必須要奪回店長才行!

“等等,敦……”

不行,二對一的話——

眼看着敦朝那兩個人沖過去,身受重傷的鏡花拉都拉不住他。強撐着想要過去助他一臂之力,卻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怎麽辦,怎麽辦……

就在這時,餘光看到了收銀臺上突然亮起的屏幕。

那是——店長的手機!

等太宰接到電話,黑蜥蜴趕到現場時,見到的是傷痕累累失去意識的敦,和他的爪下同樣陷入昏迷的洋裝女,抓走林檎的男人和戴眼鏡的男人不知何時離開了現場。

“挺有骨氣的嘛,那個小子。”

得知了敦以一敵二成功退敵,甚至還扣下一名敵方的異能者時,一直都稍微有點嫌棄他的中原中也難得誇了他一句。

“敦一直是個好孩子哦。”

是啊,一個作為黑手黨就完全不合格的“好孩子”呢。

中原中也腹诽了一句,保持着插兜的姿勢揚了揚下巴,“所以,要跟他們一換一嗎?”

“中也你覺得呢?”太宰反問。

“畢竟是那個女人,怎麽可能真的這麽簡單就被困住。”只要是見識過港黑大樓被夷為平地的那個場面的人,沒有一個人會以為觀月林檎好欺負。放着不管的話,也許明天就能聽到組合全滅的消息。

不過不管她是因為什麽被困住的,救肯定是要救的。不能因為她足夠厲害,就無視她本人并不是港黑一員的事實。組織之間的鬥争不牽扯家屬可是他們黑手黨之間的潛規則,對被抓的女人見死不救就更是涉及到面子的巨大問題了。

“比起她,我更納悶那個組合的首領,花那麽多心思要抓人虎,結果好不容易有了人質,卻只想着換回自己的下屬……”

“‘已經失去價值的下屬就該丢掉,一切為了組織的最高利益’,你是想說這個吧。”太宰誇張地嘆了口氣,“唉,明明自己經常違反命令也要為部下報仇的。”

“我只是個幹部……”他壓了下帽檐,小聲辯解道。而且他都是在規則允許的範疇內為部下報仇,從來沒有真的幹擾到太宰的計劃。

“啊,你跟紅葉就是說着這種話然後把所有麻煩事都推給我,害得我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這樣好了,下次林檎再發脾氣,我就讓她找你算賬~”

中原中也抽了抽嘴角,“你要不要臉啊?”

“那要不我們換換,你來當首領,我回去做幹部?”太宰笑眯眯地建議。

他臉上的表情一僵,擡手摘下帽子摁在胸口,跪了下去。

“屬下從未有過這種想法。”

“——別緊張,我只是開個玩笑。”

太宰臉上的笑容冷了一瞬,又重新恢複了輕快。

“中也,你知道組合一開始為什麽要派刺客來刺殺我嗎?敦已經不是港黑的人了,他們要抓他,跟我們也沒什麽關系,不是嗎?”

中原中也想也沒想地擡頭,“因為橫濱的一切都是屬于港口黑手黨的。就算我們不要了,也絕對不會讓給其他組織。”

“你說得沒錯。”

太宰笑了笑,站起來走到窗邊,看向了無雲的靛色天際。在目不可及的那一邊,有組合的秘密基地——飛艇白鯨。游艇塞爾達號無法靠岸的現在,他們能用的王牌就只剩這一個了。

“今天的能見度很好啊,真是個适合放焰火的日子。”

當晚,弗朗西斯再次接到太宰來電的時候,他人已經到了白鯨的飛艇外。

即便是自信如他,也完全沒有想到被外界稱之為縮頭烏龜的港黑首領竟然會主動走進敵方的大本營,除了要交換的人質以外,還只帶了一個随從。

“真的那麽值得驚訝嗎?我以為菲茲傑拉德先生的話,一定會懂我的呢。”

在長桌邊坐下,太宰自然地交疊雙腿,露出了些許困擾的神情。

“哈哈哈,雖然是鄉下的小組織,這份膽色倒是讓我很欣賞啊……嗯嗯,我懂,我懂的哦太宰君,這種想要所愛之人能第一時間看到自己的心情~”

太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米切爾小姐已經完璧歸趙,那麽,可以讓坡先生交出那本他撰寫的小說了吧?”

“Of course。”他打了個響指,仆人就将早就準備好的書送了上來。

太宰接過書,打開的瞬間,一道金光從中躍動而出,拉長成了一道人型的剪影。他反手将書丢回桌上,張開雙臂,迎接回歸現實世界的愛麗絲。

林檎就如他們所想得那樣,完全沒有身陷囹圄的自我認知。看那樣子似乎在書裏還玩得很開心,甚至有點樂不思蜀了。

從第一天認識起,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自由自在,灑脫又随性,仿佛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成為束縛她的枷鎖。總在他不知道的什麽地方玩耍,遇到他不知道的什麽人,若無其事地把目光落在別處,去關注那些無所謂的東西。

當弗朗西斯向她搭話後,她的注意力又很輕易地就被轉移到了他身上。

明明自己就在離她最近的地方,觸手可及,那雙雪青色的眼裏卻沒有映出他的臉。

甚至于在低頭發現桌上那個本子之後,竟然再一次向它伸出了手。

“林檎。”

她驚慌地收回手背到身後,欲蓋彌彰地試圖解釋自己的行為。

“我只是好奇這個本子的構成,絕對不是想再進去一次,也絕對不是想知道那個犯人的動機,真的!”

太宰還沒說話,長桌那頭就傳來了弗朗西斯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要不要我把坡君的聯系方式告訴你呢~”

“啊,請務必告訴我,謝謝!”

然後,他們倆還真就在太宰的面前完成了聯系方式的互相交換。

太宰:……

或許是意識到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手機上,她的思考回路莫名地峰回路轉,恍然大悟地說。

“下次我們一起去玩。”

——唉,真是讓人頭疼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傻,真的,存稿了忘記設置發布時間了orz

宰和中也現在就算鬥嘴也鬥不太起來,仔細想想還挺虐的。

宰雖然嘴上說要中也做他的狗,但他也只是說說,真的實現了反而會覺得難過吧。

不愧是他,真是個越想越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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