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港黑大樓的屋頂, 狂風呼嘯。

穿着黑色大衣的太宰站在天臺邊緣,腳跟已經失去了支撐,只要再多邁出半步就會墜入風中, 徹底消失不見。

“你還記得嗎,我說過, 這裏就是最适合自殺的地方。”

他輕緩地合上眼, 向後倒下。

“我一直,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他向着世界的外側, 一躍而下。

“不要——”

林檎刷地一下睜開眼, 緊張地坐了起來。腦海中那人在風中墜地的姿态仿佛還深深地印在腦海裏, 揮之不去。幾乎是同時,另一個世界的那人倒在一片血泊中的畫面也浮現在眼前,就仿佛是續上了夢境的尾巴, 宣告了那可怕的終局。

無力與喪失攥住了她的心髒,林檎無法從那過分沉重的情緒裏抽離。腦子一片混亂,各種各樣的片段攪成一團, 分不清楚夢境與真實,世界與世界之間的界限。

太宰先生!

無暇去分辨其他, 她立刻跳下床, 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剛一打開房門,那人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她面前。

“……太宰先生?”

“嗯。”

消瘦的身軀, 眼下還未消退的青黑,還有琥珀色的眼中那溫柔的光。

唯獨原本就纏繞在一邊的繃帶此刻顯得那樣刺眼,記憶中那可怕的傷口重合在了這層層的包裹之下,讓她的錯位感變得更加嚴重。

——也許繃帶之下, 是貫穿了太陽穴的槍傷。

林檎擡起手,觸到了他的繃帶, 恍惚地問:“痛嗎?”

“我沒有受傷。”他抓住她的手,用安撫般的聲音輕聲開口。

“真的?”

“嗯,你可以拆開看。”

她猶豫地看了他一眼,手指勾住了繃帶的一環,輕輕一扯,被這層“面具”遮蔽了許久的容顏終于毫無遮擋地顯露在了眼前。

完好無損的左半邊臉,跟右側沒什麽區別,連眼底的青黑都一模一樣。

林檎擡起手,小心翼翼地碰觸他的側臉,細細地檢查。入手是溫熱的肌膚,柔軟的發絲,太陽穴那裏也沒有多出來一個大洞,也沒有染上什麽奇怪的血跡。

他是鮮活的。

“太好了……”

林檎安心地撲進了他懷裏,眼淚不争氣地湧了出來。

她的雙肩微微顫抖着,環住他的手臂是那樣用力,像是溺水之人在努力抓着浮木。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去了哪裏,為什麽會以那樣的狀态突然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裏。疑問一個個浮上心頭,太宰卻一個都沒有問,将光着腳就跑出來的林檎重新抱回房間,放回床上。

“夢?”

“嗯。”

她并沒有哭很久,噩夢殘留的感覺很快就在他令人安心的懷抱裏消失了。回過神來的林檎看着他胸前自己的豐功偉績,尴尬地解釋,“我夢見太宰先生你從港黑大樓上跳下去了。”

太宰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笑了。

“那樓不是被你親手炸了嗎?”

林檎一梗,“夢裏不記得了嘛。”

從前聽太宰先生對着港黑的廢墟說什麽“适合自殺的地方”,她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炸樓讓港黑的現金流斷裂的緣故。可目睹了那個世界的太宰先生那樣決絕的自殺場面之後,她突然就不确定了。

她在那可怕的一幕中恍然察覺,自己也許一點也不了解這個人。

剛想到這一點,不知道為什麽淚水有去而複返的趨勢,她努力想把它們眨回去,效果卻不怎麽好。

“太宰先生,”她吸了吸鼻子,“你喜歡吃什麽啊?”

太宰愣了下,“為什麽突然問我這個?”

“就想知道啊。”

他沉吟片刻,反問道:“為什麽想知道?”

“呃?為什麽……”

“嗯。”他握住林檎的手,追問:“為什麽想知道?”

“就……想多了解你一點啊。”

似乎是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太宰眼角的笑意更深。然而就在林檎以為他會乖乖回答問題的時候,卻等來了這樣的回應。

“這樣不太公平呢。只有林檎知道我的事,我卻對你的事一無所知。”

“哪有一無所知……”

“那我們一換一,輪流回答對方的問題怎麽樣?”

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意圖,林檎很無所謂地點了頭。

“那我先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我喜歡吃蟹肉哦。”

“呃,海鮮……”是她苦手的大海附屬品呢。

“覺得很困擾?嘛,河蟹我姑且也是可以接受的。除此之外,我還喜歡酒哦,具體哪種就無所謂了。硬要說的話,比起紅酒我更喜歡蒸餾酒。不過,不管哪種都已經很多年沒有喝過了呢。”

至于為什麽,大概是因為他是個工作狂吧。這一點就算他不說,林檎也能想象的出來。連覺都不睡的男人,哪有那個閑工夫去喝酒呢。

“那麽,該我問你了。”他輕緩溫柔地開口,卻提出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你昨天去的地方,發生了什麽事?”

“呃……”她呆了一瞬,下意識垂下視線,想要敷衍過去,“沒什麽特別的——”

“不特別的也可以。”

林檎猶豫了一下,試探着說:“不是什麽有趣的事哦?聽了也許會影響心情……”

“嗯,我想聽。”

她終于敗在了太宰誠懇的視線之下,乖乖開口了。

“那裏……死了很多很多人,我認識的,不認識的,大家都死了。”她下意識地蜷起了雙腿。太宰察覺到了她的不安,交疊的手握得更緊。

“然後,我在一片廢墟裏發現了唯一一個幸存者。”

“是認識的人?”他的聲音溫純如水,撫慰着她心底殘存的傷痕。

“嗯。那裏馬上就要塌了,我想帶他離開那裏。”

“——他不同意?”

“他自殺了,在引導我的注意力被別的東西吸引的時候。”林檎轉頭看他,表情一片空白,“砰的一聲,給了自己一槍。血就在我面前噴了出來,然後——”

“已經可以了。”太宰打斷了她的講述,将林檎摁進了自己懷裏,“不用再說了。”

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已經停不住了。

林檎靠在他的胸口,茫然地問:“為什麽呢,為什麽要選擇死呢?明明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為什麽……”

“也許是,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吧。”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死了,那留下的自己又何必再活下去?

“活下去的意義?那種複雜的事情我不懂。”她抓着他的衣襟努力仰起臉,“我只是想救他。就算他已經不想再活下去了,就算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眼淚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盈滿眼眶,林檎哽咽地看着記憶中的同一張臉,拼命地想要挽留。

“——我也想救他,我希望他能活下去啊!”

這是沒能來得及告訴那個太宰先生的話。

是她想要回到過去,想要告訴那個絕望的人的話語。

可他已經聽不到了。

“他是知道的。”指尖溫柔地輕觸她的眼,為她拭去淚水,“他知道你想救他,不然不會刻意分散你的注意力之後再開槍。”

因為沒有放在心上,話語自然無法傳達到內心。

因為不在乎,才能無視她的心情,做出這樣給她的傷口撒鹽的舉動。

“林檎,他不值得你為他流淚。”

林檎盈滿了水光的雪青色眼眸靜靜地看着他,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

“那太宰先生你呢?”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她。

這個問題有太多種不同的解讀方式,等林檎意識到自己的問法有問題想要改口時,一個輕柔的吻落在額頭上。

“我不會的。”

太宰笑着這樣說,然後松開了她,讓她好好休息之後離開了房間。

不會什麽……她沒能想明白。

不,該說是什麽都沒能過腦。

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後,林檎才遲疑地碰了下仿佛還殘留着溫度的額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麽。

太宰先生,是不是把她當小孩子哄了?

系統,系統你快幫我分析一下!我過載了!

【……這位員工,本系統只是個AI。你們人類的感情太複雜了,請不要強系統所難。】

哎呀你別推三阻四的,讓你分析就分析一下嘛!

【是。按照一般邏輯,親吻額頭的行為,一般是代表祝福或者憐愛。】

——所以果然是把我當孩子哄了吧!

【但根據統計,男性對女性這麽做的時候,也有可能是出于愛意。】

我不信,電影裏的情侶接吻都是親嘴唇的!只有長輩才會親孩子的額頭!

所以他就是把我當孩子哄了!

【您的激素顯示您正在生氣。所以,您的意思是——希望他親嘴唇嗎?】

我——

林檎設想了一下那個場景。

不是刻意的,對,只是因為系統這麽說了,所以她才會這麽想象。

皮膚一下子從頭紅到了腳,同時她察覺到了。

她好像可以。

“咦咦咦咦?”

【好的,系統理解您的意思了。(比心.jpg)】

你不要胡亂理解啊!還有那個表情包是什麽情況啊?

【沒什麽,請您不必在意。】

超級在意的好嗎!

【這位員工,現在是淩晨1點04分,為了您的健康,您應該馬上休息。】

你不要突然轉移話題啊,你這樣我怎麽睡——嗯,等等?

我剛才就想問了……這裏是太宰先生的房間?

【是的。】

那我是怎麽過來的?

【在編號為1652α的世界毀滅前夕,系統檢測後判斷您的精神波動異常,需要休息以恢複穩定。因此調整了傳送坐标,定位在了本世界對您而言最适合精神修養的場所。】

呃,也就是說,我是直接傳送到太宰先生面前的嗎?

【是的,他目睹了您空間傳送的全過程。】

……說好的保密呢?保密條款就這麽不值錢的嗎?

【員工的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高于一切。既然您的精神需要他的幫助,系統可以一定程度上越過保密條款執行命令。】

別用這種奇怪的說法好嗎……

【好的,您對他愛得很深沉呢。】

這說法更奇怪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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