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尤漣腦子有點發昏。

他躬着腰跟蝦米似的蜷在床頭,一手掩在睡衣裏,一手拿着手機,紅潤的臉蛋抵在膝蓋上,眼裏含着困惑和潮濕的春色。

細長的手指輕按屏幕,在搜索框裏輸入——“Alpha也會覺得空虛嗎?”

一搜,跳出來幾百頁相關的詞條。

尤漣大致掃了眼,發現跟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都相去甚遠,于是他想了想,重新輸入——“Alpha身後也會覺得空虛嗎?”

可這次跳出來的詞條也和他想尋找的答案無關。

全是什麽“成功的Alpha身後總有個強大的Omega”、“Alpha空虛寂寞會做些什麽”,以及“Alpha成功的背後……”等等,不用看就知道裏面寫了什麽毒雞湯。

尤漣不禁擰眉,是他的表達太委婉了嗎?

難道一定得輸入那些直白的帶器.官的文字才行?

他舔了舔唇,有些猶豫。

但發熱的腦子攪亂了他的理智,只猶豫了一瞬,他就重新編輯了搜索的文字——“Alpha也會渴望被CPY嗎?”

果然,問題用詞精準,搜到的答案就無比對症。

尤漣紅着臉點開一個個相關詞條,看着裏面人的匿名敘述。

很多人一旦披上了馬甲,羞恥心和下限就仿佛被吃掉一般,什麽話都說,一眼看過去全是放在晉江會被和諧的詞,看得尤漣面紅耳赤的同時,又悄悄松了口氣。

有這樣怪異渴望的Alpha,并不只是他一個。

尤漣放下了心,他把手機扔到旁邊,放松地仰頭靠着床板。

空着的手拉起旁邊的薄被,搭在曲起的膝蓋上,旖.旎被遮擋,手也重新掩住了眼睛,除了臉頰上飄着的兩朵紅雲外,他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一間昏暗的房間裏,響起兩下敲鍵盤的聲音。

屏幕上的視頻被放大放大再放大,放大到整個屏幕上都只剩下那條蓋着腿的薄被,但因為曲着腿的關系,被子下有一大塊空着的空間,不管裏面在做什麽,外面都看不到。

電腦前的人又敲了幾下鍵盤,直到畫面模糊得實在看不清,才徹底放棄。

接着鏡頭一轉,充斥着整個屏幕的被子消失,換成了少年人紅潤的臉龐,可惜鼻子往上都被胳膊擋住,只能看見那一張一合,像缺氧的魚一樣不停呼吸的嘴唇。

安靜的房間裏躁動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地板上響起一陣水聲,像是什麽東西濺到了上面。

坐在椅子上的Alpha向前傾身,炙熱的呼吸在屏幕上暈出一片水霧。

薄唇微張,印在畫面裏男生的唇上。

深夜悄悄臨近。

淩晨一點三十二分,暖春門庭裏萬籁俱寂。

漆黑的天幕上點綴着幾顆星星,有一只黑貓在狹窄的牆壁上悠悠踱步,它張開嘴打了個哈欠,琉璃似的眼睛眨了眨,歪頭看向不遠處那扇緊閉的窗戶。

窗簾沒有全部拉上,有一抹月光透了進去。

房間裏靜悄悄,又暖融融。床上的人沉沉地睡着,呼吸聲輕輕的,勻稱地起伏。

門上的鑰匙孔裏響起細微的轉動聲,接着,門把動了,被人從外面打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外面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他直直地走向床的位置,走近後屈膝在床邊蹲下,一動不動,靜靜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淡淡的月光灑在尤漣的臉上,他是側着睡的,漂亮的臉蛋埋在雪白的枕頭裏,長睫乖巧地垂着,鼻翼翕動,睡得面頰泛粉,看起來可愛極了。

對,可愛,就是很可愛。

關于尤漣外貌的形容各種各樣,有人說他長得像朵嬌豔的玫瑰,也有人說他長得太嚣張,面孔非常具有攻擊性,是到哪都會令人驚豔、讓人一眼就看到的長相,毫不委婉,也一點不含蓄,就那麽直直地沖進視野裏,壓下其他人的光彩。

很多人說他漂亮,很少人會說他可愛。

但在宮鶴心裏,尤漣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從頭到腳不管怎麽看都可愛。他的那些任性和胡鬧在他這兒也只能算調皮,就像張牙舞爪的小奶貓,叫人生不起氣,反而只想把他抓過來用力地親上一頓,親得他呼吸不暢,淚汪汪地投降。

他真的太可愛了,臉頰軟軟的,嘴唇也軟軟的,怎麽會這麽可愛?

手指在尤漣的臉上輕輕地游移,宮鶴眸色更暗,喉結也滾了滾,他的心髒發熱發燙,裏面充滿着飽脹的情緒,像一只快要膨脹到極限的氣球,叫嚣着要沖破他的胸腔。

他常常想,尤漣怎麽這麽會長?

從發絲到腳趾,全身上下都長得萬分貼合他的心意,叫他再也看不到別人。

“怎麽這麽可愛,嗯?”他終是忍不住地問了出來。

低低的呢喃沒有吵醒尤漣,他仍沉沉地睡着。

得不到回應也沒關系,宮鶴又兀自看了一會,接着悄悄俯身,這回,他毫無阻隔地貼上了那兩片柔軟的唇。

呼吸交織,心被填滿。

他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喟嘆。

早上七點,尤漣醒了過來。

今天是禮拜六,不用跟往常一樣那麽早到校,只要準時進考場就行。

每個周末,龍外都會組織考試,周六上午數學,下午語文,周日上午英語,下午考兩門選修。

大家都考習慣了,所以周六日一般沒人會提前進教室看書,而是珍惜難得不用早起的時光,在家或者宿舍補覺。

睜眼後,尤漣不是先坐起來,而是先嘆了聲氣。

嘆完了氣,才坐了起來,下床後輕車熟路地跑進浴室沖澡換衣服。衣服每天都由保姆定時上門清洗,倒是不用擔心會被宮鶴看到,否則得丢死人。

尤漣沖着澡想,不愧是他。

感情要麽一直不開竅,要麽就開竅開得山崩地裂,高考當前還要想盡辦法追人。

身體也是,要麽一直清心寡欲,毫無吃肉的想法,要麽就一吃肉就立馬上瘾,大腦小腦都成了擺設,連身體反應都管不住,還老做夢,做春夢。

想到最後,他只好把這些全部歸結為年少輕狂,青春躁動。

洗完澡,尤漣換了身衣服出門。

他看了眼旁邊的門,是開着的,又走到樓梯口往下看了眼,宮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正一邊聽英語聽力,一邊吃早餐。

聽到樓上的動靜,宮鶴擡眼看了過來:“起了?”

尤漣想到了昨晚的事,有點尴尬,于是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吃早飯吧,吃完我們去你父親那。”

尤漣走下樓:“怎麽過去?打車?”

“陳叔已經在外面等了。”

“哦,好。”尤漣走到餐桌旁坐下。

見宮鶴坦然得好像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他也漸漸放松下來,跟宮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我試卷還在你那。”尤漣說。

“你可以随時去拿。”

尤漣哦了聲:“你試卷寫了幾張了?”

“還是那些,後來就沒寫了。”

尤漣頓了頓,又幹巴巴地哦了聲。

這頓早飯吃得沒什麽滋味,吃到一半他幹脆拿出手機回起了消息,回完尤燦發來的消息後又刷起了社交APP,看起了娛樂八卦。

“我吃完了。”又過了會,宮鶴放下餐具。

尤漣關掉手機,趕緊道:“我也好了。”

宮鶴:“那就出發。”

尤漣昨天沒寫多少作業,又比平時睡得早,所以精力還挺充沛,上車跟宮鶴聊了幾句就玩起了游戲,直到到達醫院,他才有些萎了。

他在心裏默默地祈禱詹雅婕和她那兩個兒子都不在。

但現實往往越不想什麽,越來什麽。

病房門打開後,裏面詹雅婕、尤桀、尤弋一個不少,全在。

尤漣:“……”

早知道他不打游戲了,把把吃雞的後果就是運氣全部用光。

是詹雅婕先開的口。

她眼睛彎彎,笑得無比和藹:“漣漣你來了啊,小鶴也一塊兒過來了,真好,有心了。”

尤漣輕嗯了聲:“你們來得好早。”

宮鶴淡定地沖在場的人點了點頭,喊了詹雅婕一聲伯母。

詹雅婕笑着點了點頭:“我就住在隔壁,每天都在這兒陪着。”

又看着尤漣,“不跟你哥哥他們打個招呼嗎?”

尤漣看向站在詹雅婕身後的兩個Alpha,低低地喊了兩聲哥。

尤桀和尤弋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兩人一個29,一個25,都比尤漣大許多。

小時候詹雅婕不允許尤漣跟他們玩,總對他說兩個哥哥經常做錯事,會教壞他。他也确實看見兩個哥哥總被詹雅婕罰彈鋼琴、罰抄書,又經常被尤正勳訓斥,尤正勳總說他們這做得不好,那做得不好……

那時尤漣覺得詹雅婕太好了,是全世界最寵他的人,覺得尤正勳也很好,雖然不理他,但也不罵他。

現在想來,尤漣只覺得那時的自己愚蠢又荒唐。

可最荒唐的是,到了現在這一步,詹雅婕還能端出一副慈母的派頭,明知他不樂意見他們,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碰到一起就會親昵地把他拉過去說話,讓他喊哥哥,讓他喊爸爸。

好像他的別扭和埋怨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鬧脾氣,與她毫無關系。

“你喊一聲爸爸呢,看看他醒了沒,聽不聽得到。”

詹雅婕拉着尤漣的手,另一只攬在他後背,又對床上躺着的男人說,“正勳,漣漣來看你了。”

尤漣神情僵硬,像牽線的木偶一樣,幹巴巴地喊了聲“爸”。

床上的男人閉着眼,沒有反應。

“他剛醒了會,現在應該是累了,又睡了,再等等就會醒。他總這樣,醒一會睡一會。”詹雅婕的聲音大方溫婉,就和她的外表一樣。

“那我和漣漣下次再一起過來。”

沒等尤漣開口,宮鶴搶先道,“今天我們還要考試,就先回學校了,等伯伯醒了麻煩您跟他說一聲,就說我們下次再來看他。”

詹雅婕笑着點頭:“也好。”

嘴上說着好,手卻仍握在尤漣的胳膊上沒松。

宮鶴直接拉住了尤漣的另一只手,把人從她懷裏拉了出來。

尤漣有些發愣地擡頭看宮鶴,但宮鶴沒有看他,而是跟在場的人點頭示意之後就拉着他往外走:“我們先去學校吧。”

尤漣跟在他身後,悶悶地“嗯”了聲,離開時也沒跟裏面的人打招呼。

詹雅婕看着他們離開的身影,神色微動,似乎想說點什麽,但最後還是按捺下來。

走出病房後,尤漣松開了宮鶴的手:“謝謝。”

宮鶴挑了下眉,收回手:“你怕他們?”

尤漣擰眉:“沒怕。”

他知道宮鶴肯定猜到他們家的情況了,可能猜都不用猜,早就料到了,畢竟他那麽聰明。

“沒怕?”宮鶴反問。

“真沒怕。”尤漣有點厭煩這個話題,他別開頭看向樓下的花園。

他是真的不怕,更多的是心情複雜。

畢竟付出過十多年的感情,又是和愛情不同的親情,沒法一刀兩斷,也做不到什麽愛恨一瞬間,只能介于愛和恨之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吊着。

宮鶴無意探尋他們的隐私,沒有多問,轉而說起了別的:“我要去見個人,你可以先去車裏等我。”

尤漣問:“在哪見?”

“Alpha男科。”

宮鶴語氣坦蕩,尤漣聽得卻是面色一變。

剛才的低落和煩躁消失,他有些詫異地往宮鶴下半身掃視:“你那兒有問題?”

宮鶴一本正經地點頭:“是有點問題。”

尤漣擡頭看他:“什麽問題?”

他怎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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