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夏小涼回到新秀，看到大樓前面貨車居然已經到了，跑過去和送面料的小夥子打了個招呼：“幫我提醒柯澤守諾哦，每天第一個給我們送料子！”
小夥子常年跑外勤，皮膚曬得油光水滑的，哈哈笑着說：“澤哥讓你有本事再去一次騰達，再堵一場。”
夏小涼知道這是柯澤反應過來了：“讓他來新秀咱們再賭呗。”
笑眯眯噔噔往樓上跑，路過二樓的時候又聽到嚴嵩的怒吼：“狗狗狗，全世界的狗都他媽被你日光了！面料都到樓下了，你他媽人呢？”
夏小涼脖子一縮，往三樓去。
不能怪我啊黃大狗，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硬是不接。
此時的夏小涼萬萬沒想到，幾天之後，她就因此一戰晉升新秀小名人了。
送面料的小哥們混跡江湖多年，個個能侃會吹，那天又親眼看着夏小涼和柯澤打的賭，每車面料過來，小哥們就要給吹一番，夏小涼是如何慧眼識面料，如何淡定從容眼都不眨，如何氣得他們澤哥眼睛都要瞪直了，又如何功成身退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講相聲似的，說得繪聲繪色神乎其神。
然後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誇張，居然有關系不錯的小助理都跑來問她：“小涼，你真的有透視眼哦？”
這天，來新秀一個月都沒和她說過一句話的嚴嵩居然喊她去辦公室。
夏小涼有點緊張。
他不會讓她幹脆去搞面料吧？
她不想啊。她就想好好實習，做個優秀的設計師助理，好在畢業的時候能順利升級，做個正式設計師。
十月了，嚴嵩的辦公室裏還開着空調，冷風飕飕的。
夏小涼坐在那兒想怎麽拒絕他才不會被罵得太慘。
坐了大概五分鐘，嚴嵩就拿着一杯茶水進來了。
Advertisement
挺符合人設的。脾氣火爆的人，就應該多喝喝水，多吹吹涼風，好降火。
夏小涼覺着自己應該搶占先機，先告訴她那些玄乎的傳聞不是真的，她就是記性好一點，又正好很閑，把設計室的資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忽悠了柯澤，下次他肯定也不給她面料。
嗯，不錯，還可以側面申訴一下自己坐了一個月冷板凳。
“你江大設計學院的吧？”還沒等她開口，嚴嵩就坐對面了。
“是的。”夏小涼客氣地應答，“還沒畢業。”
“我看了你的簡歷，很優秀。”嚴嵩五十來歲，夏小涼只見過他罵起人來中氣十足的樣子，沒想到正常說話還挺溫和，“你這麽優秀的人才，來新秀浪費了。”
嗯？這是什麽套路？
“有沒有興趣參與設計室的工作？”
夏小涼眼前一亮：“有啊。”
當然有啊，否則我跑來實習幹嘛呢……
“我看設計室都挺忙的，随便讓我做哪位設計師的助理都可以。”夏小涼怕他反悔似的。
嚴嵩搖了搖頭：“我是指獨立設計。”
夏小涼：“哈？”
從嚴嵩辦公室出來，夏小涼馬上噔噔噔往三樓跑。
她突然覺得尾段那邊成了自己娘家似的，碰上什麽事第一個就想上樓去問問。阿姨們除了是手工花小能手，還各個都是八卦小能手。
“這有什麽稀奇的，新秀這幾年越來越差，好的設計師不願意來這邊，差的設計師出不來成績，惡性循環。”
“可不是，你好歹是江大的學生，你去問問設計室那幾位都是哪兒畢業的？你設計出來的東西肯定不比她們差。”
“今年你看咱們這出貨量，比去年又差了一大截，都十月份了，再沒個爆款出來，日子都不好過咯。”
“嚴總肯定看你聰明伶俐機靈可愛，想要在你身上賭一把！”
阿姨們的八卦還是有道理的，嚴嵩的确是這麽想的。
新秀今年太慘了，前陣子好不容易出個不錯的款，面料沒跟上，現在面料來了又怎麽樣？十多天過去了，市場上早就被其他家跟着追的仿款堆滿，涼涼了。
最初看到夏小涼的時候，一副涉世未深的學生模樣，看起來比她女兒還小，也就沒放在心上。這次把她的簡歷調出來看看，沒想到總部會把這麽個質優生往他這裏塞。
雖然從學生直接到獨立設計，作品多半無法迎合市場需求，最後撲街收場，但是萬一呢？
反正都他媽是垃圾，不缺她那幾個垃圾了。
到下班的時候，夏小涼還是很激動，上了地鐵就開始給柳蔡打電話。
柳蔡進了“暗香”之後，每天忙成狗，連寝室都不回了，直接搬回家，離R.K更近點，方便上下班。
她們倆好一陣子連電話都沒通過了，前幾天碰到顏紹之的時候夏小涼倒是想打來着，向柳蔡炫耀她看到她家徐非凡了。
但是一想到徐非凡本尊……
算了，告訴柳蔡他那麽二，會被她提着刀追殺的。
柳蔡一聽夏小涼說的，就“操”了一句：“我還在這裏給人當牛做馬做助理，你居然就要開始獨立設計了？”
“我也沒想到啊！”夏小涼難掩興奮，“古人誠不欺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禍兮福之所倚，船到橋頭自然直，守得雲開見月明哈哈哈哈。”
柳蔡：……
精神病院電話多少來着？這裏有個小瘋子快扛不住了。
“不過我還是有點擔心的。”夏小涼把興奮劑壓下去，說，“一天助理的活兒都沒幹，莫名其妙就獨立設計了，萬一出不來個像樣的成績，我以後豈不尴尬死。”
嚴嵩是個實打實的行動派，前腳跟她談完話，後腳就讓人去設計部給她弄了個辦公桌出來，她進去收拾東西的時候，設計室的設計師也好，助理們也好，看她的眼神都有點……Emmmmmm……一言難盡……
對嚴嵩而言，讓她獨立出設計作品，可能只是死馬當活馬醫的無路之選，但對她而言，如果沒法交出好的成績，她退不可能再在新秀做回助理，進不可能跳出比新秀更好的品牌，畢竟無論在哪個圈子，都要拿實力說話。
“有壓力才有動力啊，怕什麽！”柳蔡在電話裏給她鼓勁，“你可是鋼鐵鑄成的夏小涼，沖鴨！！！”
夏小涼捧着電話笑：“那行吧，等我發達了請你撸串，1080串。”
“滾，姐我還想多活幾年！”
挂了電話夏小涼踏實了很多，生活就是這樣嘛，處處都是挑戰。她總有一天要開始獨立設計，總有一天要面對市場，現在只是比預料中來得早了些，風險更大，但也更有挑戰性了。
接下來可得使出洪荒之力全力以赴，不能再悠哉悠哉了。
這麽一想，她下了地鐵，轉坐公交。
夏小涼和夏國鐘現在住的老宅，其實和柳蔡一樣，位置好，離R.K比較近。但是夏小涼不太喜歡回那邊。一來她爺爺奶奶過世早，他們過世後一家人就搬離老宅住進了商品房，直到夏國鐘和葉思雲離婚，葉思雲第二個月就賣掉她住了十幾年的家，這之後她進了大學一直住校，對老宅實在談不上有什麽感情；二來夏國鐘還沒退休，經常人也不在老宅，夏小涼不喜歡冷清，寧願回宿舍，大家熱熱鬧鬧的。
這天她也只是想回去看看，夏國鐘不在就算了，她主要想拿一下大學三年的設計作品，從中找找靈感。
因為中途折道，回去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老宅是個二層樓的小獨棟，門前還帶了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在熱鬧的城中心，這種房子其實已經很少見了。
夏小涼進院子看到裏面黑乎乎的，想着今天不是周末，夏國鐘沒回來，但是推開門打開燈，客廳裏居然坐着個人。
夏小涼險些被吓得叫出聲，不滿道：“爸，你坐那兒幹嘛呢？”
夏國鐘坐在餐桌邊，面前擺了碗面條，但是筷子都沒動，燈亮起來的時候，他正瞪着面條發呆。
一見是夏小涼回來了，臉上的表情馬上松動，咧開一個笑來：“你這丫頭，回來怎麽不給爸提前打個電話，我這想學校的事情想出了神，燈都忘開了。”
夏國鐘是歷史系的教授，但是在女兒面前，從來不會古板，一直都是笑眯眯。
“還沒吃飯吧？你想吃什麽？爸給你做去。”
夏小涼掃了眼冷冰冰的廚房：“我想吃你包的餃子。”
“行嘞，上周末正好包了一些在冰箱，你等一下，馬上就好。”
夏小涼過去摸了摸面碗，都已經涼了，轉頭讓夏國鐘多煮點餃子，自己把那碗面倒進了垃圾桶。
餃子很快就煮好，兩個人的餐桌，顯得熱鬧多了。
“實習還順利吧？”
“還行，公司的人都挺有趣的。”
父女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快吃完了，夏小涼才問：“爸，我媽最近給你打電話沒？”
夏國鐘吃餃子的動作明顯一滞，但也就那麽一秒，把餃子塞到嘴裏，含含糊糊說：“打了，正好打算跟你說這件事。”
夏國鐘吞下餃子，放下筷子，一邊拿紙巾擦着嘴巴，一邊不太有所謂地說：“小涼，你媽她懷孕了。”
夏小涼正夾餃子的手一頓，把那粒餃子放回碗裏，猛地扣下筷子，“啪”的一聲響。
“小涼，你別生氣，姜叔叔膝下沒有孩子，所以……”
夏小涼聽都不聽的樣子，倏地站起來就往外走。
“小涼，你別去找你媽，她……”
“您放心，我不會去找她的。”夏小涼冷冷地回頭，“我巴不得這輩子都不再見到她！”狠狠地甩上門。
她就知道，離婚這幾年，夏國鐘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麽兩樣，樂呵呵地上課逗鳥做飯，每次只有葉思雲那邊有什麽動靜的時候，他才會有短暫的異常。
難怪葉思雲一個月都沒給她打電話了，難怪她把姜明岩的車弄成那個鬼樣子，葉思雲都沒來指責一句，她有什麽臉給她打電話？有什麽立場來指責她？
也不對，人家應該是忙着高興去了，哪有閑暇顧得上她啊。
真是恭喜她啊，女兒都二十有一了，她還能給人再添新丁，天大的喜事。
夏小涼掏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她連葉思雲的電話都沒存，省得每次打開通訊錄看到她的名字心煩。
但是看了半天，最終沒按那個撥出鍵，而是轉身去小超市買了幾瓶啤酒。
老宅所在的片區，在幾十年前算得上富人區，許多人都已經搬遷移民了，老房子也不賣，就空置着。這幾年政府想拆，奈何整片拆遷代價實在太高，很多房主不在國內，談判都困難重重，也就擱置下來了。
所以這片在繁華鬧市中難得的幽靜，有幾個小巷子白天不見人，晚上沒有燈，很适合夏小涼發洩情緒。
她找了塊黑幽幽的地方坐下來，把啤酒擺成一排，又覺得心情不好就一個人躲着喝啤酒這種事情，實在太中二了，她好歹都快大學畢業了。
關鍵她也不愛啤酒那股味兒。
但是想想剛剛夏國鐘說的話，又實在氣得不行，于是掄起啤酒罐子，猛地就往對面牆上砸。
嘭——
罐子破了，裏面的液體翻着泡沫流出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再砸一個，嘭——
爽。
第三個。
“嘭”的一聲還沒落地，就聽到一個熟悉的清涼聲音：“夏小涼，房子砸壞了你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