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顏紹之的這棟房子，比她家那棟大上許多，院子更是大了整一圈，而且裏面整理得很漂亮，小花園似的。
夏小涼一進去，就不自主地慫了下，放慢了腳步。
院落中間有棵銀杏樹，十月底，葉子正變得金黃，樹底下地毯似的鋪了厚厚一層，蔚為壯觀。
她擡腳踩過去，松松軟軟，密密柔柔的，發出很好聽的窸窣聲。
大概是上次被她砸了牆，院子裏點了一盞暖黃的挂燈以彰顯有人，到了大門口，光線反而不如院子裏充足。
夏小涼站在門口，看了半天才找到門鈴的按鈕。
人都走到這裏了，再慫也不能慫得轉頭回去，她擡手就按了下去。
好一會兒，沒有人應，也沒有過來開門的腳步聲。
夏小涼掃了眼将落地窗蓋得嚴實的窗簾，裏面還是有微光透出，家裏是有人的。她深吸一口氣，又按了一次，再等了會兒，終于有腳步聲過來。
顏紹之其實聽到了第一聲門鈴，只是這個時間來找他的，不是徐非凡就是任媛，他不太想開門，但門鈴響了第二聲，他明白拖不過去，還是過來開了。
站在門口的人卻讓他有些意外。
夏小涼齊肩的短發紮了起來，挂着她的夏氏招牌純良笑容：“嗨，晚上好。那個……上次給你的啤酒喝完了嗎？”
顏紹之扶着門把手，打量她，然後說：“喝完了。”
“哦……這樣啊。”夏小涼眼睛往裏瞥了一眼，但顏紹之的門只開了一人寬，堵得太嚴實，什麽都沒看見。
“有什麽事？”顏紹之問。
語氣冷淡，動作防備，似乎不太歡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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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涼心跳咚咚的，舔了下嘴角：“哦，沒什麽……”
不行啊，蘭博基尼是死的，這人是活的，她好像還是……有點慫。
夏小涼眼神飄忽地指了下身後：“就是看你院子裏點了燈，銀杏很漂亮。”
顏紹之扶着門的手改為抱着雙臂，斜倚在門框上，看穿她的謊言似的，眯眼看她。
夏小涼被她看得有點心虛，抓了下雙肩包的背帶：“那個，我……就是下班了無聊，我……”先撤了。
話沒說完，顏紹之突然問：“吃飯了嗎？”
嗯？
夏小涼誠實地回答：“沒有……”
“進來吧。”拉開門，轉身進了屋。
……啊？
夏小涼有點沒反應過來，但随即聞到屋內飄出的味道，哇……好香……
“顏紹之，你居然會做飯啊。”夏小涼馬上活絡了，幾乎是蹦着進屋的，把她的雙肩包扔到沙發上就竄到開放式廚房，看到桌上的菜，兩眼亮晶晶。
天啊，她有多久沒吃頓正常的晚餐了？！
顏紹之從冰箱裏又拿了些菜出來：“為什麽用‘居然’這個詞？”
夏小涼理所當然地說：“因為連我都不會啊。”
顏紹之沒有理解到“她不會所以他也應該不會”之間的邏輯關系，沒有搭理她。
夏小涼自己解釋了一句：“我是女孩子嘛。”
顏紹之正打開煤氣爐的火：“我不認為有什麽事情是女孩子才能做的，或者說有什麽事情是女孩子更應該比男孩子會做的。”
哇哦，會做飯，還懂得尊重女性，太加分了吧。
夏小涼之前的一點忐忑緊張，在進屋聞到久違的飯菜香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即将飽餐一頓的興奮感讓她瞬間滿血複活，圍着做飯的顏紹之直打轉。
一邊轉一邊大放彩虹屁。
“哇顏紹之，你炒菜的姿勢太标準了吧，真的沒有專業進修過嗎？”
“哇顏紹之，你的手拿起菜刀來太好看了吧，廚具公司應該請你去代言啊！”
“哇顏紹之，你怎麽能把白蘿蔔片兒切得這麽粗細均勻大小一樣還晶瑩剔透讓人垂涎欲滴簡直就是白蘿蔔界的翹楚！”
“哇顏紹之……”
顏紹之舉起手上的菜刀，直指夏小涼：“你，閉嘴。”又指了指冰箱，“去榨橙汁。”最後指了指榨汁機，“抱起來，走遠點。”
他算是明白了，當年的夏小涼話多，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她原本就是個話唠。
話唠夏去冰箱裏拿了橙子，抱着榨汁機躲到客廳另一角。
大神和凡人就是不一樣，一般人不都喜歡聽好話嗎，她的彩虹屁可不是見人就放的，這不是看他倆還沒有很熟，想拉近一下關系麽。
夏小涼老老實實雙唇緊閉一聲不吭地榨橙汁，生怕顏紹之一個不高興把她給趕出去了。
但到了飯桌上，她又無法控制自己了。
自從葉思雲和夏國鐘離婚，廚房的主人換成夏國鐘，她真的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家常菜了。
“顏紹之，你怎麽會能做出這麽好吃的菜？因為國外生活太艱苦不得不自己修煉嗎？”
“這個糖醋排骨味道太正了吧？這個糖漿怎麽挂上去的？難道不是只有大廚才能做到像這樣嗎？”
“還有這個羊肉，太嫩了吧？怎麽連你家蘿蔔都這麽甜？你在哪裏買的？街口的小超市嗎”
BLABLA一大堆發現自己過于聒噪，清了清嗓子安靜下來之後，顏紹之夾着菜吃着飯，頭都沒擡地說：“夏小涼，你馬屁拍得再動聽，我也不會同意你日常蹭飯的。”
夏小涼瞪大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沒有！我絕對是真心實意發自肺腑目的單純地誇你……的菜，絕對不是為了以後過來蹭飯有借口我發誓！”
還舉起了三根小手指。
顏紹之低低笑了一聲：“那就好。”
也聽不出來是嘲笑還是确實心情不錯的笑。
夏小涼決定就當是後者，反正今天飯也吃了，正事兒肯定要幹到底。吃飽喝足，她搶着洗了碗，然後拿出包裏的一疊設計稿：“顏老師，其實我今天來，主要是想跟您做個學術交流。”
學術交流？
顏紹之瞟了她一眼，接過來她手裏的東西，往沙發上一靠：“夏小涼，我今天才發現你這張嘴巴這麽會說話。”
夏小涼見他接了，喜出望外：“咱們才認識沒多久嘛，以後你還會發現我更多優點的。”
顏紹之:“……”
“你想交流些什麽？”
夏小涼勾着腦袋看了眼自己的稿子，幹咳了兩聲：“你就……随便看看吧，學術輸出學術輸出，單方面學術輸出，暫時不交流了。”
顏紹之挑了下眉尖 ，開始看稿。
這套房子裝修簡潔，冷色調，兩個人不說話，便顯得尤為靜谧，只有稿頁翻動的聲音。
顏紹之拿着稿子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動作很随意，面上的表情卻很沉着，金絲眼鏡後的雙眼快速移動，讀不出什麽情緒。夏小涼原本還挺放松，被這種靜谧的嚴肅影響，不自覺坐直了身子，雙手老實地放在膝蓋上，居然還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仿佛當面給老師看試卷，等分數似的。
“作為一個大四的學生，這些作品很優秀，作為一個新晉設計師，手法有點生澀。”沒等很久，顏紹之就給出了評價，“整體沒有大錯，中規中矩。”
夏小涼眨眨眼，她某些方面心很大，但是做起設計來，都是認真仔細絕不含糊，這批稿子她又格外重視，自然不會出現什麽專業上的錯誤。
然後呢？
顏紹之把設計稿遞還給她。
然後就沒有然後啦？
顏紹之見她不接，仿佛看透她在想些什麽，扶了下鏡框，笑了笑道：“市場為什麽不接受這些作品，你需要問市場，而不是我。”
還有呢？
還有什麽？顏紹之揚眉。
這簡直就是惜字如金啊！
夏小涼可憐兮兮地接過設計稿，慢吞吞地往包裏塞。
顏紹之看着那一沓厚厚的設計稿，又說了一句：“不要急功近利。”
行吧，又賞了一句。
回去的路上，她的心又變得拔涼拔涼了。好在心雖然涼，胃卻是暖的，今天好歹飽餐了一頓，不算虧！
第二天，夏小涼去了尾段。
自從開始獨立設計，參與設計部和銷售部的審款改款，每天都很忙，她不像之前有那麽多時間天天往樓上跑了。
但是昨天回去琢磨了一下顏紹之的幾句話，發現還是能找到一點方向的。
他那句“問市場”，讓她想起一個月前和寶藏阿姨們聊天，阿姨們拍胸脯說：“我們就是新秀的精準用戶！”
如果要問市場，問問阿姨們，會不會挖出新的寶藏呢？
阿姨們在尾段，完成所有大貨出廠的最後環節，所以對設計部的每個款都很熟悉，夏小涼過去，直接報了自己那幾款的款號，然後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如果是你們，會買這幾個款嗎？或者說會買其中一個款嗎？”
午休時間，阿姨們刷手機的刷手機，嗑瓜子的嗑瓜子，正要答話，夏小涼補充了一句：“不要因為是我設計的款，就嘴下留情哈，我想要最真實的反饋，你們懂的！”
阿姨們又想了會兒，才陸續回答。
張阿姨：“D1113款，如果過年過節，我可能會買吧。”
夏小涼：“為什麽要過年過節才買呢？”
張阿姨：“太好看了，不像我平時穿衣服的風格，過年過節穿着喜慶喜慶。”
李阿姨：“D2206款也好看，但是你看我這腰，比水桶還粗，穿不上穿不上。”
夏小涼：“D1178是Oversize呀。”
李阿姨：“那太年輕了，我哪能穿！”
蔡阿姨：“總感覺這幾個款穿起來有點不方便幹活兒。”
許阿姨：“這幾個款看是好看，就是不合眼緣，小涼你別生氣哈……”
……
一圈下來，夏小涼發現她們的回答，其實還比較好總結。首先普遍覺得衣服款式都挺漂亮，但是風格不合适、版型包容度不夠大、不夠生活化、不合眼緣等等，只有一位阿姨表示會買其中一個款，因為款式很特別。
所以還是她的設計精致過頭，不夠貼合大衆嗎？
夏小涼回去在電腦前琢磨了一下午。
新秀還是散貨批發市場的模式，以單款走量取勝，不像盤貨一組一組地走款，需要有一兩個精致亮眼的吸引眼球；新秀的消費群體集中在三四線城市，30-50歲的女性，區域和年齡決定了她們平時的工作生活，對自己的着裝要求可能沒有那麽高；這個年齡段的女性，生活上會有一些體力勞動，比如家務，身材的管理上，也不像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子那麽容易做好。
所以，如果她想設計出一款符合大衆需求，在銷量上占據優勢的單品，那它應該具備以下特點：版型寬松，不應該是摳出小蠻腰的設計，但是又不能太寬松，部分消費者會認為顯胖；款式“有眼緣”，其實也就是不能太新穎獨特，但是又不能毫無亮點，讓人失去購買它的欲望；剪裁合身，穿着舒适，面料又不能太貴，售價太高的單品也不好沖量。
一句話總結：無論是款式、版型、質量還是成本，她都需要把握一個度，一個前進一步“曲高和寡”，後退一步“平平無奇”，卡在中間正正好的度。
天……
夏小涼無望地瞪着泛着藍光的電腦。
我好南。
作者有話要說： 糾結了一下文名，小可愛們覺得《我親愛的》吸引你們點進來，還是《今天你認出初戀了嗎》更吸引你們點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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