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感覺到顏紹之呼吸一滞，停頓了幾秒，接着猛烈地咳嗽起來。
居然被自己的煙嗆到了。
又不是說喜歡你，你激動個什麽哦。
夏小涼斜他一眼，換了話題：“大神，能不能透露一下你第一次獨立設計面向市場的時候，是個什麽心情？”
顏紹之壓了一下咳嗽，聲音還有點啞：“我的客戶都是私定。”
好吧……人家根本不需要市場自證這個環節。
不是一個層面的人，沒有共同語言。夏小涼撇撇嘴，從地上爬起來，準備走了。
“這麽快獨立設計了？”顏紹之在她身後問。
“對啊，我厲害吧？”夏小涼拍拍手上的灰塵，回頭偏着腦袋驕傲地說，“有我這麽厲害的後輩，小心分分鐘超越你哦。”
顏紹之低笑了一聲。
夏小涼指指地上的罐子們：“這些啤酒就送給你啦，當砸你牆的賠償。拜拜啦。”
擺擺手就轉身。
“夏小涼。”顏紹之突然喊了她一聲。
“嗯？”夏小涼回頭。
顏紹之兩指夾着煙頭，火星子在暗夜裏一閃一閃，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感覺得到他正看着她。
“沒什麽。”沉默片刻，他說，“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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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夏小涼不明白他怎麽老像有話想說又說不出口的樣子，兩手插兜裏滾蛋了。
黑暗中的顏紹之扶了扶鏡框，眯眼看她踩着輕快的步伐消失在牆角。
夏小涼一走，幽黑的小巷馬上恢複一片靜谧。月光被一朵雲彩擋住，巷子口的光亮跟着暗了幾分。他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煙頭，輕輕抛在地上，擡腳踩滅。
狹小的巷子裏，吹來一陣淨涼的風。
他伸手去褲袋裏拿打火機，卻摸到夏小涼剛剛扔過來的啤酒，幹脆擡腳走了幾步，停在夏小涼留下的啤酒旁。
他在她剛剛坐過的地方坐下，把兜裏那瓶啤酒拿出來，然後撘積木似的把啤酒們一瓶瓶地疊起來，有半人高了。
他拿了頂上那一瓶，淺口地喝。
認識夏小涼，應該是在三年前的夏天？那時候她還是個剛剛結束高考的小姑娘，一個人背着小包出遠門旅游。
如果沒記錯，他們應該是住同一家客棧。
他很早就注意到她。因為小姑娘心情不太好，有天出門就見她蹲在客棧老式的對開木門前面大哭，同伴揣他看，他一眼掃過去，她正好擡頭，惡狠狠地剜他一眼。
那模樣，要多醜有多醜，要多兇有多兇。
又醜又兇的小丫頭，心還很大。
有天晚上回客棧，一個當地導游急哄哄地和客棧老板溝通，說有個小姑娘上了明永冰川一直沒下來，手機忘在車上，徹底失聯了，問她還有沒有朋友在本地。
明永冰川上面都是原始森林，而且到了夜晚氣溫直接零下，小姑娘一個人在山上，不及時找到的話真不知道會出什麽意外。導游說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暑期回國就是為了登山，身體素質應變能力向來都還不錯，跟着當地救援隊上了山，然後就發現，失蹤的姑娘，就是哭得奶兇奶兇那丫頭。
找到那丫頭的時候，她崴了腳，穿件單薄的衣裳坐在一條偏僻的小道上，凍得直發抖。随身的手電筒已經快沒電了，手機在山上也沒有信號，他們在原地等了會兒救援，最後還是熬不住天寒地凍，決定背着她下山。
那個夜晚挺長，小丫頭因為害怕，不停地說話，他也陪着她說，具體說過些什麽，卻記不清了。只記得小丫頭說家裏父母鬧離婚，她和他們有了口角，一氣之下跑出門。
快下山時小丫頭找他拿手機，存了她的號碼，叮囑他記得給她打電話。
那條項鏈似乎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她和手機一起掏出來，見她喜歡，就随手送了給她。
“我喜歡他呀。”
想到剛剛夏小涼在這裏，理直氣壯又理所當然地這麽說。顏紹之咽下最後一口啤酒，笑着搖搖頭，起身離開。
又一陣涼風吹過小巷，地上東倒西歪的罐子們空了肚子，随着風在地上滾動，發出哐當哐當的碎響。
***
因為接了獨立設計的任務，夏小涼十一假期都沒過，先是把自己這三年的設計作品都整理了一遍，挑了些自己比較喜歡的，然後去公司找資料。
新秀大概針對什麽樣的用戶群體她知道，但是她還想要一份詳細的數據表，除了用戶群體，底下各個代理商的具體情況也想了解一下。
但是出師不利，設計部的人說沒有她想要的數據表，去物流那邊，負責人瞪着眼睛看她：“你以為學校寫論文呢？還用戶群數據表，代理商情況分析表？”
甩給她一份去年的各代理商銷售額統計。
有這個東西勉強也行吧。
“前幾年的呢？”
“你逗我呢？前幾年的早八百年喂垃圾桶了，留着當草紙？”
她還想要近幾年新秀的爆款合集，研究一下市場喜歡哪種類型。怼怼這個東西設計部是肯定有的，就是嘛……
“哎呀我電腦前陣子壞了，裏面文件都丢了，你去找冰姐要吧。”
“我沒有存文檔的習慣，打印版不知道塞哪去了，你去問下棠棠吧。”
“哦好的好的，我這會兒太忙了，等下發你好嗎？”
這一個等下，就是兩三天，每次問人家都一拍腦門：“又忘了，你等等。”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如果這樣夏小涼還沒察覺到對方是故意的，那就是腦子有坑了。
雖然早前就預料到自己會被排擠，但是被排擠得這麽徹底，從小人緣還算不錯的夏小涼，還是頭一遭。
在設計部被排擠，她也不願意多呆，除非有必須用電腦完成的工作，她還是在尾段待得多。
這天阿姨們見她蔫兒着個腦袋唉聲嘆氣的，問她怎麽了，她也就簡單說了下，省略了自己被排擠的事實，只說設計部那邊找不到資料。
“那你去樣衣室借樣衣啊。”手工花達人張阿姨從面前堆成山的手工花裏擡起頭來，“每年每季的爆款，都會留件樣衣保存，你去樣衣庫裏挑準沒錯兒，全是能賣的貨！”
“樣衣室？樣衣室在哪兒？”她來新秀這麽久，居然都沒發現。
“平時都鎖着，讓你李阿姨帶你去，她和管樣衣的主管最熟了。”
李阿姨也從成堆的手工花裏擡起頭，一邊解面上的口罩，一邊說：“走，我帶你去。”
夏小涼簡直要尖叫出聲了，寶藏阿姨啊！！！樣衣比那些圖片更直觀，更有參考價值好嗎！！！
“還有你說的那什麽用戶數據。”李阿姨邊走邊說，“分什麽析啊，你看看我們幾個，我們就是新秀的精準用戶。”
夏小涼掃了一眼尾段的阿姨們，三十多到五十多都有，各個穿衣風格也都有。
嗯……值得參考。
嗷嗚不愧是寶藏阿姨！
原本每位設計師一次最多借五件樣衣，李阿姨攢着主管不知道講了些什麽，轉過頭主管就和她說：“給你破個例，一次借十件好了，但是你一定要按時歸還，衣服也不要弄髒搞丢了。”
夏小涼連連點頭。
這件事情算是搞定了。只是十件衣服，又是秋冬款，她拿起來實在很費力，寝室裏還連個挂的地方都沒有，夏小涼幹脆回了老宅，離R.K近多了，空間又大，還沒有宿舍管理員，方便她挑燈夜戰。
三天時間，夏小涼在公司在家，都在整理樣衣，拍照留底，查看版型，留意款式，本來想從中找些規律和靈感，結果越看越迷茫。
那些所謂“爆款”，她研究了半天，不知道它們“爆”在哪裏。
并不像他們在學校看過的知名設計師們的作品，一眼看去就眼前一亮，也不像他們做市場調研時研究的熱賣款，不說藝術價值，至少覺得它們“好看”。
新秀的爆款們，很多都爆得莫名其妙。
夏小涼一直覺得自己對流行趨勢的捕捉和感知都比較敏銳。
“我居然看不懂它們……完全看不懂啊太可怕了，我要完蛋了蔡蔡……”夏小涼在電話裏鬼哭狼嚎。
還是助理，同樣沒有經驗的柳蔡愛莫能助，只一個勁給她打氣：“這些都是小case！記住你是鋼鐵鑄成的夏小涼，沖鴨！！！”
夏鋼鐵只能硬着頭皮交了幾稿設計。不邁出腳步去試錯，停在原地，永遠不會有進步的機會。
大概因為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嚴嵩對夏小涼的設計稿特別寬容，不僅沒有罵她，還個個都投産了，雖然首單不多，只有五百件。
夏小涼剛開始還有點小小的期待，萬一自己瞎貓碰到死耗子呢？結果一件件的樣衣出來人模狗樣的，投到市場就半點水花都不見。只有一個款，杭城的一位代理覺得很漂亮，又追了五百件，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每天畫圖，出稿，審款，改款，投放市場看反響，居然轉眼就十月底了。
整一個月沒出成績，夏小涼的熱情開始消磨。
嚴嵩估計也開始沒什麽信心，這天開會時第一次斃了她一個稿子，然後設計師的風涼話馬上毫不避諱地直接在她耳邊播報了。
“喲，今天嚴總怎麽不投新寵的款了？”
“市場不認賬，再新的寵也只有忍痛割愛了呗。”
“小涼，我覺得是你這名字取得不太好，那麽多款全都涼涼了。”
媽的。
下班的時候夏小涼塞着耳機，點了一首“涼涼”送給自己。
十月底的江城，秋天已經進入尾聲，冬天才剛剛開始。但是對于服裝行業而言，這個冬季基本已經結束了。
夏小涼聽着那首“涼涼”，到底還是不死心，琢磨了一路她還能怎麽再垂死掙紮一下。
這段時間她和柳蔡一樣，也直接回家住了。夏國鐘十月中旬接了個項目，去省外出差，估計得過年前才能回來，中途她想搬回寝室，結果趙曉燕和彭琳琳的實習公司都在江南，路途太遠，幹脆搬出寝室，去公司附近租房子了。
她也就幹脆沒有回去。一個人在寝室，還不如一個人在老宅。
只是老宅附近當然沒有學校熱鬧，沒什麽吃的，外賣點來點去就那麽幾家。夏小涼下車的時候關掉“涼涼”，決定先暖暖自己的胃，嘗試一下突破自己的死亡級廚藝。
結果一進超市，發現菜都賣得差不多了，等她決定出去下館子，又發現居然連偏僻的小飯館裏都坐滿了人。
她這才想起來今天周五，她開會又開得有點晚，難道又要回去點外賣嗎？
媽的。
夏小涼又罵了一聲，然後背着包瞎轉悠。
她之前研究過新秀的銷售規律，每年夏季就開始研發第一波冬裝，九月時一般開始有反饋，到了十月，該爆的都爆了，該涼的也都涼了，這一季基本結束。但是因為國人過年的習慣，一般年前還會有一個銷售小高峰。
所以她也不是完全沒機會了。
只是她得先找到自己的問題在哪兒，總不能繼續這樣漫無目的地出稿、撲街、出稿、撲街。
太愧對她三年的專業第一了。
夏小涼走着走着，發現自己走到一處院落門口。
這院子，那天晚上沒發現，還挺霸氣的。
顏紹之應該沒有應對過這麽悲慘的局面吧。
他那麽厲害，只有別人求着要他設計的份，誰會斃他的稿子呢。
夏小涼轉身想走。
可是……
既然想找出自己的問題，這麽厲害的設計師就住在家門口，她為什麽不能去請教一下呢？
說不定人家能一語點醒夢中人，讓她茅塞頓開？電視劇好像都這麽拍的。
可他會不會太忙？
不去試試怎麽知道人家在不在忙呢？
她那些低端市場的設計稿，拿去給人家做高定的設計師看，會不會不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低端市場沒人權啦？
人家有什麽義務給你看，你付得起工錢嗎？
付什麽工錢，戚院長不都說了，他算她半個師兄，碰到什麽問題記得多向他請教！
夏小涼腦子裏天人交戰，最後一錘定音。
行了夏小涼，別虛僞了。這片區這麽大，你哪裏都不走，偏偏走到這裏，不就是心思活絡了嗎？
既然有想法了，就閉着眼睛向前沖，扭扭捏捏成得了什麽大事兒？
蘭博基尼你都敢操了，還不敢操個設計師？
沖！
上！
她盯着虛掩的院子門，擡手紮了個小馬尾，用力地推開門。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更……這之後會穩定時間了，除非特殊情況，每晚8點哈
感謝大家的等待，鞠躬。
這章給大家發個紅包吧，雖然可能也沒幾個人，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