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塵落(下)
雲沐坐在沙發上不時的向那扇門看去,可惜,除了對着門的雙開門冰箱,她什麽都看不見。
電視裏播放着廣告,她卻無心換臺,茶幾上的零食水果備受冷落。雲沐此刻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牆之隔的廚房,她想象着他的動作,甚至想象着他的表情。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做飯的樣子。她在心靈最深處隐隐的害怕着,也藏匿着自己的無可奈何。
耿介端着兩盤菜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她正對着電視發呆,桌上的零食一動沒動過。
“想什麽呢?”他把菜放在餐桌上,轉身問她。
她還在發着愣,直覺裏無意識的回了句“你”,說完就悔的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耿介卻一愣,心裏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是溫暖和心疼的結合,又似乎還參雜了別的東西。
“額,我就是想你什麽時候能做好。”她不敢看他,小聲,底氣不足的說道。
耿介自然不會介意她這點小把戲,看着她笑道“馬上了,最後一個菜下鍋就能開飯了。”
他也不等她回答,轉身回了廚房。雲沐卻呼出一口氣,暗罵自己蠢。
耿介再次端着菜出來的時候她還在那發呆,一點沒有被他驚動。他站在那看了她一會兒,回身端了湯和米飯出來。
“吃飯了。”
沐沐回神,望向餐桌“這麽快?”
“怕你餓壞了。”耿介将碗筷擺好。調侃了一句“去洗手吧。”
桌上擺着四菜一湯,沒有精致的擺盤,好看的造型,卻讓人能真切的感覺得到那份溫暖。雲沐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硬幣,擺在他面前的桌上。
耿介一愣,看着她,不明白什麽意思。
雲沐坐下,臉上挂着調皮的笑容。“飯錢啊,吃飯,好香。”她說着,已經動筷。在耿介面前,她似乎越來越不客氣,自然地就好像在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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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将那枚硬幣拿起,似乎還帶着她手指的溫度,在一邊放好,他也動筷吃飯。
餐具都是雅致的素色,拿在手裏覺得賞心悅目,似乎能多吃幾口飯。沐沐一邊吃着,一邊想,似乎和耿先生她沒發現兩個人有什麽是不合的,雖然認識和了解的程度尚短,。可是這樣一個總是能和你保持着‘志同道合’的人,是多麽令人驚喜。
她對他,幾乎算得上一見鐘情,這就是緣分吧,而這些‘志同道合’似乎也是注定了一樣。感情很多時候都是莫名其妙的,喜歡和厭惡都在一瞬之間。
吃完飯,她主動擔當了洗碗的責任,耿介沒阻攔,泡了茶在書房的榻榻米上等她。
洗好碗,回到書房在他對面坐好,将杯子裏的茶慢慢喝盡,目光一掃,正看見矮櫃上的《紅樓夢》,伸手指了指。“那裏面,你最喜歡哪個女子?”
耿介回頭看了一眼,不覺失笑,卻也仔細想了想,答“湘雲吧。”
沐沐一愣,又是一樣的,她和他之間,究竟有多少相同?“為什麽?”
“她和探春,都是裏面難得的人性最為健全的人,而探春比之她,更差一層。”耿介将她的空茶杯蓄上茶,看着她咬唇思索。
她将茶杯握在手中,擡頭看他“寶釵呢?”
“寶釵,近乎完美反而失真。沒什麽主意的母親和不成器的哥哥逼迫她迅速成長起來,這并非她的錯。處處謹慎周到,是寶釵給所有人的印象,也是她披起的外衣,遮住了真實。”耿介見她聽得認真,眼裏的溫柔更盛了幾分。“反觀湘雲,她的處境比寶釵不如,卻沒磨砺出寶釵的周全。如果說寶釵是塊雕琢精美的玉佩,那湘雲就是塊璞玉。比黛玉,二人境況相似。黛玉多思,多愁,處處小心,必不肯讓人輕看,所以她也痛苦。而湘雲,她并非看的不明白,卻仍舊開朗豁達,這才是她的難能可貴。她是這些女子中最亮的一抹顏色,大口吃肉喝酒,着男裝,醉卧花下,這樣的灑脫豁達身為男子的寶玉尚且不如。她自喻是真名士自風流,半分也不差。只有她,身上才有那個年紀該有的濃烈鮮豔的青春氣息。”
他說完,就看見坐在對面的雲沐雙目灼灼的看着他,目光中跳動的火苗那樣熱烈,看得他的心一悸。
而雲沐,她此刻不禁在心裏感嘆着命運,她已經無法斷定這是命運的恩賜還是玩笑了。對面坐着的男人,帶給他太多的意外。她伏在桌上看他,心裏有太多的波瀾,此刻卻都一一平靜。
耿介在她的目光中并不覺得尴尬或是不安,反而是一種享受。他太清楚了,她這樣看自己的機會多麽?不多,也許自此之後再也沒有,這樣難得的時刻,他唯願時間慢些走,再慢些。
時間的指針走過十一點,這座房子裏有兩個人,卻沒一點聲音。她從不知道,看一個人,僅僅是看着,便可以看這麽久,這麽入神。
若不是耿介拍着她的肩頭,叫她,她覺得自己可以這樣一直一直看下去,看到地老天荒。
“太晚了,休息吧,明天你還要趕上午的飛機。”他是那麽不忍心打斷她的注視,卻又不得不這麽做。
“好。”她只是應聲,并沒有提回酒店的事兒。而耿介,似乎也忘了這件事。
“睡客房,可以吧。”他起身,伸手将她也拉起來。
她靠着門邊,看着他從櫃子裏拿出新的床單被罩換上,動作流暢。就好像曾經無數次,他都幫她這樣鋪過床褥。
“我去給你找備用的牙刷和杯子。”他鋪好床,走出去,片刻後拿着他說的東西,還有一件T恤一條抽繩短褲回來,而她,還靠在門邊。
“我的衣服,洗幹淨的。今天你就湊合着當睡衣穿吧。”他把東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站在她面前。“洗漱了,就早點睡。”
她一直看着他,努力的把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牢牢記住,他溫和卻又特有的沙啞的嗓音,讓她顫了一下。他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遙,她就能夠貼近他的身體。
“晚安,耿先生。”她的聲音輕飄的像天上的雲,她看見他的喉結上下滑動,她聽見他依舊的聲音“晚安,小同學。”
她緊緊捏住手,又松開,最終還是遵循着自己的意願,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她的手臂在他背後全成一個環,松松的,松松的圍着他的腰,不敢抱得太緊。她将臉頰貼在他的心口,滾燙。她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聲,在她的耳中震動,有力而快速。
耿介低頭看着她,只看得到小巧的鼻尖。像是撒嬌一樣抱住自己的雲沐,真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他擡起手,遲疑了一下,還是落在了她的肩上,輕輕拍了拍。“客房的洗手間可以洗澡,早點睡吧。”
他出去了,離開前幫她關上了門。而沐沐,渾身的力氣被抽走了一般,坐在了床邊。他親了她,親了她的發頂,小心的溫柔,好像她是稀世珍品一般。
她久久無法回神,發頂那種麻酥酥的感覺,無法停止的提醒着她,他親了她。
這個夜晚,兩個人都失眠了。
雲沐身上穿着他的衣服,似乎四周都是他的氣味,明明這一天很完美,她卻知道自己心上缺了個口,此刻隐隐作痛。
而樓上的耿介,此刻心裏也複雜極了。窗外的月光透過沒拉窗簾的窗子灑在床上空着的那一部分,他心裏思念的人就在樓下,他卻不安的等待着她做出的決定。
她抱住自己腰的那一刻,那樣看似松散的擁抱,卻是個緊緊地套兒,将他的心套牢,但是他知道,他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在做決定。結果無非好壞兩種,他自以為能平靜面對,不想此刻卻心如亂麻。
雲沐醒了,看了眼手機,五點半多一點,睡了近三個小時吧。她掀開被子下床,将窗簾拉開。天還沒有全亮,天空的藍色淡淡的,飄着絲絲縷縷的雲。身上的衣服肥肥大大,卻柔軟舒服。她環視着這間屋子,嘴角勾了勾,垂下了頭。
耿介下樓的時候她已經洗漱穿戴好,坐在客廳的沙發看書。他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她擡頭看他,輕聲說“早。”
“睡得不好麽?起這麽早?”
“因為睡得好,才起得早。”她還是笑着,目光在他臉上流連。
“白粥小菜煮蛋的早餐可以麽?”他将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笑着說。
“可以的。”她說,看着他走向廚房,又低下頭去。
吃過早餐,他開車陪她去酒店拿行李,這一路上靜谧着,空氣裏似乎含着壓抑的分子。
背包放在後座上,兩個人都目視着前方,不說一句話。堵車,雲沐将目光挪到他的側臉上,他不是她見過的最帥的男人,卻是最合她心意的男人。
“耿先生,你今年多大了?”她終究還是問出了口,用這樣平靜的語氣。
她看見,他的身子僵了一下,那樣的明顯,連後背都挺的筆直。他沒說話,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前面車流動起來,他跟上。
他的雙手握在方向盤上,右手的手背正對着她,那上面青筋和血管凸起來,她一直盯着他的手背看,汗毛不重,倒是毛孔略粗。
時間一點點過去,車子裏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她那顆看似平靜的心也一點點慌張起來。她想再開口的時候,卻聽見他的聲音。
“男人的年齡,也是秘密。”
沐沐敏銳的捕捉到了他聲音中幾乎細微的不易察覺的情緒,她無法辨析那是一種什麽感覺,是害怕麽?還是···?
她來不及多想,将目光再次挪回她的臉上。放在車門那側的右手,狠狠地恰在自己大腿外側的皮肉上。
“我想知道,也一定要知道。”她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可她的心裏卻那樣的緊張,無法解釋的緊張。
耿介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視線相撞,僅僅一秒鐘,甚至不到一秒,他轉回頭去看前方。
可她的心卻一揪,那雙眼睛裏,滿滿的都是痛苦。耿介,耿先生,他也喜歡自己吧?但是,她來不及想自己今天問出口的是否合适,是對是錯,因為耿介報出了一個數字。
“六十一。”
她靠回椅背上,閉上了眼睛。可是為什麽她的眼前那麽亮,似乎還有細微的浮塵在飄搖着,最後落下。
這,是塵埃落定的感覺麽?
她将眼睛緊緊地閉着,好像,只要少一絲力氣眼淚就會流出。
“耿先生,我喜歡你。”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而緩,似乎還帶着無盡的疲憊無力。“也許,從我蹲在你身邊的那一瞬間,我就喜歡你了。”
他知道,她的表白,也是最後的贈言。沒辦法,誰都沒有辦法。老天捉弄了他們兩個,這樣的相遇終究只能是曲終人散。耿介那一直僵硬的背,緩緩的松了下來,眼眶卻紅了。
可這一切,她看不到。她不敢睜開眼睛,更不敢去看他。
車子平緩的停下,耿介的聲音顫抖着“到了。”
她下車,開後車門,拿包,轉身向機場內走去。她不曾看他,連句再見都不曾留下。
他卻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再見了,沐沐。他在心裏輕聲的呢喃,看着等了大半生才撞見的人,就這樣抽離出自己的生命。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求收藏本文,求收藏本人~~~~每天念一百遍一百遍~~~大人們快來包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