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涯
耿介将煙頭摁滅在煙灰缸中,随手又點了第二根,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剛好能看到他家樓前那顆已經落葉的樹,穹枝曲折。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家裏如此冷清,冷清的讓人心裏發寒。撇一眼客廳的沙發,沒有她坐在那發呆,更沒有她的笑聲,說話聲。
深吸一口煙,吞雲吐霧中他總是能看見她的臉,似乎還能聽見她的聲音。桌旁的畫架上擺着他昨天剛畫好的畫,是那天在妙峰山上她虔誠跪拜的側臉。
他已經很多年沒畫過油畫了,那天從機場回來卻翻找出來畫筆和顏料,勾畫出這幅畫。他伸手,用手指去撫摸畫上她的側臉,好像又聽見她笑着叫自己‘耿先生’,一聲又一聲。
他的眼眶紅起來,只能狠狠地吸一口煙,将翻湧出來的情緒壓下去。
他勸自己,退讓是因為她長久的未來,她美好的青春不應該浪費在自己這樣一個土埋半截的人的身上。她應該擁有更好的,而不是跟着自己蹉跎歲月。
将所剩無幾的煙摁滅,他抹了一把臉,站起身去客房。開燈,一眼就看見放在枕頭邊折疊整齊的衣物,想起那天的擁抱,耿介覺得自己半邊身子滾熱半邊身子冰涼。
坐在床邊,拿起衣服,不期然看見放在衣服下面的紙,拿在手裏。
耿介看着那上面的字,腦子裏像炸開了煙花一樣,他雙手捂着臉将頭埋在膝上。這一刻,在人生的後半程,他知道了什麽叫痛徹心扉。六十一歲,不是二十一,不是三十一。他六十一了,所以沒有資格,沒有。
雲沐開始有意識的躲着張嘉平,在他不停追随的灼熱目光中,她總覺得有些措手不及的狼狽。他約了她看電影,約了她吃飯,她都拒絕了。他讓文靜把給她買好的早飯帶上來,她第二天把錢托人還給他。
他們之間彼此一來一往着,他熱情不減,她依舊拒絕。
冬青站在陽臺上曬衣服,拉開落地窗叫她出去。
她披着羽絨服哆嗦着站在陽臺上,順着冬青的手指看下去,看見肖莉和張嘉平站在樓下,不知道在說什麽。
“讓我看這個幹嘛?”她幫她把剩下的衣服挂好,兩個人緊忙又竄回屋裏。這邊的冬天真冷,冷到人心裏。
“她喜歡張嘉平。”冬青用下巴點了點肖莉的床鋪,輕聲說。
“挺好的,最好能把他追到手,我現在聽他名字就頭疼。”雲沐把手放在熱水袋上,無奈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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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可能,不過你小心她針對你。”冬青倒了杯熱水,小口的啜着。
雲沐知道她說的是肖莉,可是,應該不會吧。“不會吧,我又沒什麽錯。”
冬青笑了笑,她看人是比雲沐準很多的。“等着瞧吧,我要說錯了就請你吃飯。”
“那你肯定得請我吃飯了,吃火鍋吧,冬天吃這個最好了。”她的話音才落下,肖莉就推門進來了,臉色不大好看。只跟冬青打了個招呼,看都沒看雲沐一眼,就拿了書出去了。
雲沐無語的看向冬青,她臉上是一副‘我說什麽來的’的表情。她嘆息,“我請,一會兒就去吃吧。”
“七點鐘社團有講座,薛老師講紅樓,明天再去吃吧。”冬青說完,就見她呆愣愣的坐在那,目光微散。她打開桌上的玻璃瓶,摸出一個腰果擲過去,正好落在她腦門中央。雲沐揉着腦門,不滿的看她。
冬青只是笑,扔一個腰果在嘴裏。“發什麽呆。”
是啊,發什麽呆。沐沐的手垂下來,嘆了口氣。她又想起了他,想起他靠在那說湘雲,那般的貼合她的心意。
“冬青,你喜歡過一個人麽?”
冬青愣了一下,笑起來。“我愛過。”
她聽見她說她愛過,沒由來的抖了一下,耿介那只握在方向盤上骨節發白血管暴起的手再一次出現在腦海裏。
冬青沒看她,反而側頭去看窗外,黑了,冬天的夜總是來得快。她對雲沐說“出去吃飯吧,我想吃水煮肉。”
元旦快到了,各種晚會在如火如荼的舉行着,将臨近期末的壓抑氣氛沖淡了很多。
文學社的社長常玩笑地說冬青和雲沐是他的新歡,文學社的元旦晚會二人必須出節目,且要出的新奇,出的有文學社的特色,決不能在請來的老師面前丢臉。
晚上趴在床上,雲沐問冬青表演什麽。
“詩朗誦”冬青不假思索的說,嘴裏滿是調侃的意味。雲沐打了個冷顫,想起社長發火時的猙獰面孔。
“陛下會把你打入冷宮的。”陛下,是大家對社長的愛稱。
冬青笑,估計也是想起了社長被氣綠的臉。“借個古筝,彈個曲子吧,這總沒問題。”
“這個好,這麽久了還不知道你會這個。”
“小的時候我爸逼着學的,學了十年呢 。你怎麽辦?”
雲沐淡淡一笑“我是昆山人,從小聽昆曲長大的,唱這個就行了。”
冬青把響了的手機按掉,調侃道“社長大人會好好寵幸你的。”
果然,晚會那天沐沐的昆曲贏得了滿堂彩,她本是南方人,更是将那種婉轉纏綿的感覺唱了個淋漓盡致。
張嘉平是受邀來參加文學社的晚會的,本來他在準備着元旦那天的校晚會主持詞,并不準備來的,現在卻慶幸自己來了。臺上上着妝,穿着戲服的雲沐帶給了他太多的驚豔,本就不想放棄的心更強了幾分。
沐沐今天唱的是長生殿乞巧那一折,這會兒坐在後臺卸妝,從鏡子裏正看見走進來的張嘉平站在自己身後。
“師兄”她打了個招呼,濃豔的妝容掩蓋了她臉上的尴尬。摘頭飾的手也落了下來。
張嘉平沒說話,只是看着鏡子裏的雲沐。即便是這麽濃重的妝容,也掩藏不住她五官的秀麗。“沐沐,做我女朋友吧。”
雲沐将嘴上的豔紅色擦掉,站起來轉身看他。“對不起。”她拿起羽絨服套在戲服外面。
“師兄還是去前面看節目吧,我要回寝室了。”她說完,轉身順着側門出去,路上給冬青發了短信告假。
雲沐算是一唱成名,學校裏似乎一下多了很多認識她的人,不過這一切都與她沒太大關系。夜裏醒來,隔着窗簾看到陽臺有光亮一閃一閃的,她悄悄起身,爬下去披上羽絨服。
玻璃窗外,冬青在抽煙,她拉開窗走出去。冬青回頭望着她的臉上,尚有未幹的淚痕。
“冷麽?”一時間,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冬青笑笑,在臉上胡亂的擦了兩把。“怎麽醒了?”
“不知道”她拿過冬青指間的煙,抽了一口,又辣又嗆,喉嚨都刺癢。
冬青拿回去,斜睨着她笑“不會抽逞什麽能?”
雲沐看着這樣的冬青,驚奇的發現原來她竟可以這樣妩媚。“你怎麽不睡?”
冬青吸了口煙,仰頭把眼圈吐出,低低的說“今天是他生日,我打了電話過去,那邊熱鬧的很,沒我半分餘地。”
雲沐張嘴,想說點安慰的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冬青卻扭過頭來笑着看她“你應該和北京那位做了了斷,為什麽不接受張嘉平試試?”
“不喜歡,所以不願意勉強自己,委屈別人。”她緊了緊身上的羽絨服,風卻從褲腿鑽進來。
冬青把煙掐斷,苦笑了一下“你比我看得明白。”
她也苦笑“其實,我在等他,哪怕他往前走一步都好,剩下的都由我來走。可惜,我沒等到。”
想着安靜的QQ,和渺無音訊的電話,雲沐覺得心頭暮然堵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冬青沒說什麽,只是擡頭看着天,沒月亮,也許明天又是一個風雪天。
過了元旦就是期末考試,課已經停了,雲沐每天就是坐在寝室裏背書,吃飯也全是和冬青一起叫外賣。張嘉平自從上次之後再沒出現在她面前,這讓她松了口氣。
接連幾天的考試終于過去了,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和室友告別,雲沐終于踏上了回家的飛機。飛奔進父親懷抱的那一刻,不知為何眼前閃現的是耿介的臉。
家,永遠是溫暖的。弟弟輝輝的撒嬌,母親阮清含淚的眼睛,還有父親寬容的注視,這一切都讓她覺得暖,那顆因為耿介而糾結成一團亂麻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這時候她也會想,這樣的結果是不是對彼此來說都是最好的。不然,也許他會被說成為老不尊,或者更難聽的。而她,面對的除了流言蜚語,還有父母。她可能永遠沒有辦法對父母啓齒這段戀情,即便她的耿先生如此的優秀。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還是覺得難過,覺得舍不得。
晚飯,阮清拿出了看家的本領,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雲從安笑着說過年的時候也不見如此豐富,被妻子嗔怒的瞪了一眼。
雲沐夾了一塊獅子頭,剛入口,眼淚便噴湧而出。嘴裏的菜像是膠水一樣粘合住她的唇舌,除了嗚咽,發不出半點聲音。
雲從安夫婦被她突如其來的哭泣吓愣了,連輝輝都瞪着一雙眼睛看姐姐,不知所措起來。阮清看了一眼丈夫,将女兒擁在懷裏。
靠在母親懷裏的雲沐像迷路後突然找到家的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起來,那聲音裏好像有千萬的委屈和傷心一般。
“沐沐乖,怎麽了?”阮清被女兒哭的心焦,像小時候那樣晃着,哄着。
“媽,我想家。”她緊緊抱着母親,哭着說。真的只是想家麽?只有她自己知道,菜入口的那一刻她想起了為她借廚房做菜的耿先生,她想他,比對父母的思念還要強烈的多。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啊~~各位大人們~~~請狠狠的包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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