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2:若只,如初見
我叫金麟,出生在一個不錯的家庭,我的父親是個知名的律師,母親是檢察官。我自小就立志要像父親一樣做一個好律師,也一直朝着這個方向努力。
我的名字總能讓我想起那句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不過,我從沒問過父母為什麽會給我起一個這樣的名字,而麟明明是指麒麟中母的那一只。
直到那一天,我聽見一個溫柔輕緩的女聲含笑的解釋我的名字,我才明白父母的用意。
那是個初秋的午後,學校裏的樹葉早已變得金黃。秋風一吹,便簌簌的落了一地,午後的陽光落下去,似乎将整個校園都包裹在一片金黃的秋意裏。
我從外面走進樓裏,頓時感到一片清涼,中午的時候還是有些熱,外套被我脫下來搭在手臂上。新參加的文宣部在三樓,我跨着大步沒一會兒就上樓了,透着開着的門,聽見裏面幾個女孩叽叽喳喳的聲音。
說實話,參加了之後就有些後悔,文宣部的女生太多了,而女生多的地方是非就多。這不,裏面正在被議論的就是我。
“金麟,嘿嘿,誰給起的名字?麒麟,麒為公麟為母,一個大男人起個母獸的名字,怪怪的啊。”我聽不出來是誰的聲音,聽見這樣的說法也并不覺得憤怒和難堪,我連表情都沒變,準備這就進去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了,也好回去背刑法。
可就在我邁出第一步的時候,那個令我一直不能忘懷的聲音輕輕的響了起來,那樣的柔和輕緩,無論過了多少年,記憶中的這個聲音都不曾有半點的褪色。
“不是的,《徵祥記》裏說古麒麟或簡曰麟,鹹以為祥瑞之物。而麒麟又經常被用來比喻才能傑出、德才兼備的人,這名字該是他父母對他最美好的期望。”
就是這句話,從這一刻起鑽進了我的腦海裏,心裏,從此後的很多年,一直到我垂垂老矣即将離開人世的時候,我仍舊記得一字不差。
她的話只是讓我的腳步頓了頓,我仍舊向辦公室裏走去,卻将步伐控制在她話說完的時候才進去。察覺到有人進來,她擡頭看了過來。
我認得她,叫雲沐的江南女孩子。她背對着窗子站在桌前,手裏還拿着剪刀和貼紙,窗外午後的陽光燦爛的奪目,将她的五官淹沒在一片金黃的光線中,即便是這樣,我仍舊看清了她的樣子。淡淡細長的眉,不同于別人那種描繪的極其濃郁的眉色,淡的像是江南水鄉晨起時的薄霧。
她擡頭看了我一眼,比身後陽光更亮的眼睛和嘴角淡淡的笑意,恍若穿過晨霧徐徐綻開的丁香。那一刻,嚴肅刻板并不浪漫的我竟然想起了戴望舒的那首《雨巷》。
不,我随即否定自己。她不是那個結着愁怨,丁香一樣的姑娘。她更美,更快樂,就如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那還是軍訓期間,夏天用秋日來臨前的最後幾天瘋狂地揮灑着它的炙熱,撕心裂肺的像是它不會再回來一樣。即便是軍訓結束的傍晚已經有稍許晚風,依舊不能将一天堆積的熱氣吹散。如我這樣的男生已經熱的十分不耐,而她卻笑靥如花的從我面前走過。我看見她額頭上晶瑩的汗珠,順着原本細白此刻卻曬得通紅的臉上一路流下,流過脖子,順着迷彩服的領口流了下去。
我咽了口口水,心口緊的像是被繩子勒住了一般,就那麽望着她從我身邊走過,漸漸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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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無意識的找尋她的身影,可是操場上那麽多的人,我怎麽能輕易找到她?直到軍訓結束,我都一直沒有再見到她。好在,老天眷顧了我,在文宣部遇見了。
我開始悄悄的觀察她,偶爾從別人口中聽見她。她的字寫得漂亮,她的昆曲唱的好,她的扮相美,她有追求者····
我喜歡她,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思,卻沒有半分動作。謀定而後動,我不想貿貿然的就去表白,她值得認真對待,也值得更好,更完美的我。
正當我為了追求她而不懈努力的時候,我聽到了她被包養的傳言,那種不堪的傳聞刺耳刺心。我不相信,卻不能去堵住每一個人的嘴。
我想不出她那樣一個嬌弱的女孩子,是怎樣面對這些的?人的劣根性我比任何一個同齡人都看得清楚,因為父親的官司我看到了太多人性中醜陋的那一面。我知道,這些人更多的是在傳播議論她,真正相信她安慰她的人少而又少。
我去她的班級找她,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她看起來很好,臉上并沒有苦惱和難過,還是那樣的淡然,腰背似乎挺的更加筆直了。我放下心來,對她更多了欣賞和敬佩,在她未曾發現的時候悄然離開。
她不是我想象中的嬌花,她是傲霜淩雪的梅,風骨奇佳。她不需要安慰,至少不需要我這樣一個對她尚算陌生人的安慰。
雖然看見她很好,但我仍舊奇怪這樣的流言是從哪裏傳播出來的,我開始尋根溯源。這并不簡單,因為消息好像是一夜之間就在所有人之中傳開了一樣。我問身邊的同學是從哪裏知道的,答案混亂的沒有半點頭緒,但是我沒有放棄,一點點的詢問摸索着。
因為流言,她離開了文宣部,本來是部長競争人之一的她笑着潇灑的離開了,我看着她走出門的背影,心裏說不出的堵得慌。這樣的女孩子,不該承受不白之冤。投票的時候,我還是固執己見的投了她一票,在我心裏她是當之無愧的新部長人選。
聽着周邊的議論聲,我低着頭,覺得這些女孩子明明和她一樣大,甚至是比她還大些,為什麽還會如此的無知幼稚?
我當選了,成為了近幾屆以來文宣部唯一的男部長,我并不高興,因為她不在這裏了。
當上了部長之後我問到文宣部的部員關于流言的事情,終于找到了一點頭緒。
我沒想到竟然是他,是大家都知道喜歡着雲沐的張嘉平。我驚訝,驚訝過後是了然。
是的,我這種不愛打聽閑話的人都知道他表白被拒,別人應該也知道吧。畢竟在一個部裏,大家都熟悉,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他的喜歡太霸道,太自私,得不到竟然要毀了她。這樣的人配不上雲沐,一點都配不上。
我找到了雲沐,告訴了她我所知道的。不出所料,她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鄙視,還是那樣淡然的樣子,只是笑着對我說了謝謝。
我不如她,在這些事情上她比我要豁達,看的更加淡然。既然不如她,又替她委屈,那我就索性做的多一點。我看到張嘉平在校門口攔住了她。面色不善的質問她,我拍了照片下來,将他臉上惱羞成怒的樣子拍的格外清晰。做了這樣有損她名譽的事情,他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我看出了雲沐最後的生氣,本想去幫她一下,卻看見她的室友過來了。我打聽過,她的室友我都認識。這個是冬青,和她的關系格外的好。我總是幫不上她,我暗嘆一聲離開了。
沒隔幾天,我在學校的BBS上注冊了一個馬甲,将張嘉平散布流言的事情發了帖子貼出去,我知道學校的論壇有很多人看,這裏的消息也傳遞的很快。
果然不出所料,事情傳播開來,雲沐從人人鄙視的目光中解脫了出來,不過我想這些她并不會很在意吧。但是,我在意,我希望她什麽都好,所以這一切我都做了。
張嘉平成了衆矢之的,學院給了批評,評優沒有了,獎學金沒有了,人品自然也沒有了。
這些,我都沒同她說過。但是聰明如她,怎麽會不知道呢。她去文宣部找我,部員給我打了電話,我匆匆趕去,路上收到了署了她名字的短信,那一刻,心裏暖暖的。
我終于還是趕在了靜湖邊上和她見到了,她的笑容還是那麽清淡,像水面潔白的睡蓮。我們說了兩句話,她從我身邊走過,我也離開,卻不知道該去哪裏,最後轉了一圈仍舊回寝室了。
我仍舊沒有把喜歡說出口,我在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變得強大,變得能夠配的上她。但是我錯了,因為我們早就已經錯過了。我沒在學校聽到過任何有關她戀愛的說法,我就天真愚蠢的以為她還是單身,還‘等待’着我。
而在我變得強大優秀的時候,她也同樣在改變,變得強大優秀更加的迷人。她還是那樣淡然,嘴角永遠挂着微笑。可她的氣質改變了,變得不再像一個花兒一樣的小姑娘,變得沉穩,變得幹練了。
我時常能在夏天的時候看着她的裙角飛揚在草地之上,從我的視線中劃過,帶走我片刻的心神。
我以為她在‘等待’着我,而事實證明我有多麽的愚蠢,我應該說出口的,那樣就不至于我這一生都沒有同她真正的表白過。
那是春天,草長莺飛的四月。校門口的柳枝剛剛發出嫩綠泛黃的青芽芽,我從兼職的律師事務所回來,身上的西裝因為擠公交有些褶皺,但這并不能影響我的心情,我在為自己的将來奮鬥,在為她變得強大。
而我心心念念的雲沐,在不遠處,我看見了。臉上帶着燦爛笑容的她,好像又變回了初見時那個小小的女孩子,不再像如今這個幹練從容的她。
她身前站着個男人,寵溺的笑着看她,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看年紀,像是她的父親。我本想走過去打個招呼,卻在走近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那不是父女之間的親昵,她看他的眼神更不像女兒看爸爸。我停下了我的腳步,甚至有一那麽一瞬間我想起了那個流言。但我馬上又否決了自己,他們互相注視的眼神不會是那種不堪的關系。
我向後退了退,不想引起她的注意,看着兩個人含笑交談,擁抱,然後牽着手走進了校園。我本以為那個男人不會進去,想等一等再和她說上幾句話,看來只能另尋機會了。
我終于找到了機會,在食堂難得的她沒有和冬青在一起。我端着餐盤坐到了她對面,她對我笑笑,繼續低頭吃飯,連咀嚼的樣子都秀氣十足。
我不知道怎麽開口,一直猶豫到她吃晚飯起身準備離開,我才不得不慌慌張張的開口。
“雲沐···”我叫的是她的全名,畢竟我們不熟,我不能像在自己心裏那樣叫她沐沐。
“有什麽事情?”她回頭看我,将手裏的餐盤放下,又坐到了我面前。
“我那天在校門口看見···。”我看着她嘴角的笑容,頓了一下。“是你父親麽?”
我還是在這麽問了,在心裏暗暗希望那真的是她的父親才好。
她搖搖頭,臉上的笑容并沒有改變,仍舊那樣的暖,那樣的淡。“是我先生。”
我的臉上一定還是那樣的表情,毫無變化,她打招呼離開的時候我甚至還點了頭。可我知道,我的心一沉再沉,最後不知道哪兒去了。
她說,是我先生。我先生。先生。
這兩個字在我腦海裏盤桓不去,我的喜歡,永遠都說不出口了。我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食堂,怎麽走回寝室,怎麽爬上床的。
宿舍裏沒有人,我蒙頭痛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我晚了,錯過了,錯過的那麽徹底。她的,先生。我努力回想起那個男人的樣子,不得不承認,除了年紀能令人诟病,別的都很好很好。
我哭累了,睡着了,做了夢。夢裏她穿着潔白的婚紗,發上帶着花冠,笑靥如花的朝我這個方向一步步走來。她的眉眼含笑,那麽燦爛,卻并不是看向我的。
我回頭望去,看見了那個男人,也笑的一臉燦爛,似乎還年輕了許多。
我不知道自己是該痛苦還是該覺得好笑,竟然連夢裏我都是和她錯過的。
而令我更加想不到的是,我的錯過,不僅僅是如此,因為四個月後,我和她的錯過,成了天人永隔。
即便是她說那是她的先生,也沒能阻止我繼續喜歡她。我還是習慣于用目光去搜尋她,注視她,默默地喜歡着。
整個暑假的時候我在努力兼職,适應着以後長久的律師生活,并在空閑的時候三五不時的想起她,我過得很充實,唯一的不同是,無論我變得多優秀,多強大似乎都不能和她扯上一點關系。
我期盼着着開學,那樣還能夠靜靜的遠遠地看她,而這樣注視的時間也不多了,因為大四了。但是,我沒想到,當我再次回到學校的時候,卻沒有看見她。
我去她所有習慣去的地方,我去她的班級,卻怎麽也看不到她,我問過她的同學,都說不知道什麽原因,一直沒來報道。最後沒辦法,我只能去找冬青。
我看見冬青臉上奇怪的表情,像是悲傷像是不忍像是怨怪,我說不清楚,但是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看了我一眼,說不清眼裏是一種看破的了然還是什麽。她說“她先生車禍去世,她殉情了。”
我覺得的我的腦子哄得一聲炸開了,殉情?我想象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景,我唯一的認知就是她沒了,不在了,再也不會出現了。
那樣巧笑倩兮明眸善睐的女孩,沒了。
我覺得自己沒有了意識,可我清晰的知道冬青扶了我一下,她說讓我坐下,然後我坐到了花壇的石頭邊上。
我低下頭,地上灰黑色的石頭,一點一點的濕潤起來,我哭了。冬青的手伸過來,遞給我紙巾。我沒去接,而是抱住這個我并不熟悉的女孩,痛哭出聲。
我不想去在意冬青是否驚訝,不想去在意來來往往的學生會怎麽看,我只知道,我愛着的那個姑娘,從這個世界上徹底的消失了,不在了。
我感覺到了自己的心髒在一點點失去跳動的活力,好像從鮮紅變成灰色,在變成灰色的煙霧。我抱着冬青,抱着她大哭出聲,嘴裏叫着雲沐的名字,我叫她沐沐,在心裏千百回叫過的沐沐。我愛的沐沐。
我哭得像個孩子一樣,不理會站在周圍指指點點的議論聲。我深愛的女孩啊,我還沒來得及對你把愛說出口。
我大力的抱着冬青,甚至我知道我的力氣可能弄疼了她,但是她沒拒絕我,沒推開我,就那樣聽着我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着。
我覺得自己在疼,整個身體都在疼,就像皮肉被一道一道的割開了一樣。雲沐,她的樣子不停地在我腦海裏回現着,那個軍訓後流着汗,一臉笑容的她,那個聽到消息一臉淡然的她,那個對我說謝謝的她,最後都彙成了在食堂裏說我先生的那個她。
值得麽?就這樣跟着那個人而去,值得麽?我痛哭着問?可我再問誰?她永遠都回答不了我,我也回答不了我自己。
冬青用力掙脫開,站起來将我拉走,讓看熱鬧的人散開。我知道我臉上全是眼淚,但是這個時候什麽自尊心什麽面子都已經不複存在了,她沒了,我只知道這一點。
冬青拉着我一路走,我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只是任憑她拉着進了酒吧,坐下,喝酒。
大概是酒精漸漸起了在作用,我一邊喝着一邊平靜的和她說着我對雲沐的喜歡。我想傾訴,那沒說出口的愛我想讓一個人知道。
冬青是個好的傾聽者,她比同齡人要成熟要看的透徹,她并不說話,一邊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一邊靜靜地聽我說。直到我說完了,包房裏靜默了許久,她才舉起酒杯,對着我說。“敬你。”
我端起酒,一口喝幹,白酒的辛辣順着喉嚨一路蜿蜒向下,灼燒到胃裏。“給我說說她和那個人的事情吧。”
我靠在沙發上,對她說,我想知道雲沐和那個人的事情,是什麽樣的愛情,能令她舍棄年輕的生命,追随而去。
冬青細細的給我講起她所知道的事情,我才知道,原來她和她的耿先生之間是這樣的奇妙的相遇,奇妙的愛情。
“如果不是在愛的正濃時,也許雲沐不會這樣選擇。”冬青喝盡了一杯酒,苦笑着說。“不過,他們都是至情至性的人,不像···也許即便是相伴了十幾年之後,她可能還是會這樣吧。”
我不說話,也說不出話來。我和她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如今的結果,沒辦法改變。
我和冬青都喝得多了,醉了。我看見她在洗手間門口打電話,哭着。我靠在牆邊等她,想到沐沐,不知道她的耿先生去世的時候她是否哭了。
我的生活恢複到了正常,我還是努力的學習着,也在準備着考研。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想她,想的全身都疼。
我最終考上了政法大學的研究生,并且讀了博士。在讀期間我就和兩個同學合夥辦了家事務所,從雞毛蒜皮的小官司開始做起,漸漸的也做出了名聲。
我馬上就要三十歲了,我再也沒有談過戀愛,我忘不了雲沐,那個淡然的像是睡蓮,卻又剛烈的像木棉的雲沐。每次回家,母親都會不停地和我說着誰家的孩子結婚了,誰家的孩子生了孩子,有多可愛。說得多了我便開始不耐煩起來,便回家的次數少了起來。
當年,冬青帶着我去她的墳上祭拜過,這些年,我每年也都去。冬青也都有去,因為我去的時候是傍晚,她和他墓前總是放着一捧黑桑的枝葉。那是冬青祭拜時必要帶過來的,花語是生死與共。而我,總是會帶一束木棉,碗口大小花瓣重疊的火紅色的木棉。我覺得她更像是這種花,高高的站在枝頭,即便是墜落,也是徐徐落下,絕不随風飄搖。
三十歲的時候,和冬青的一次通話中我知道,當年那個人曾在自己的遺囑中把房子留給了雲沐,而雲沐去世後房子順理成章的由她的父母繼承。現在,她的父母突然想起那所房子來,打算賣掉,因為冬青在首都,就托了她。
我已經掙到了一筆錢,但是還不夠,我問朋友借了些錢,買下了那所房子。
走進那所房子,好像走進了他們的生活。多年沒人入住過的房子充滿了灰塵的味道,但是我卻恍惚間嗅到了雲沐的味道。我站在門口,看着堆滿灰塵的書架,沙發和茶幾,還有茶幾上看不出材質的果盤裏不知道是什麽水果的腐爛物,我甚至看到了蜘蛛在爬。
眼淚就這樣流下來,我脫下西裝,挽起袖子去打掃。我拂走每一處的灰塵,似乎看到了像個快樂的小主婦一樣在打掃的雲沐。
我在二樓的主卧看到了他們的婚紗照,雖然那上面布滿灰塵挂滿蛛網,卻還是掩飾不住兩個人充滿愛意的笑容。
照片有些泛黃,還有些蟲子咬出的小口,我将相框擦洗幹淨,再挂回原處,繼續打掃。那個秋千,那把搖椅,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午後兩個人都會坐在這裏看書,喝茶交談甚至是接吻?
我将屋子收拾幹淨,所有的物品都保持着原封不動的樣子,甚至是衣櫃裏的衣服,我也只是拿出來洗好,再挂回去。
那間主卧是屬于他們的,我住在了樓下的客房,并将一切都保持着原來的樣子。我看見了她的日記,看見了他畫的她的肖像,看見了抽屜裏那張被蟲子嗑出無數小孔的他的素描,看見小盒子裏那兩張紙條一枚硬幣····
三十五歲的時候,我已經是業界較有名氣的律師,母親仍舊不停地奔波着為我介紹女朋友,讓我去參加各種相親。我很累,律師的壓力本來就大,而我更加忘不了她。
時間能沖淡一切?不,十二年了,我對她的記憶還是那麽的鮮活,沒有一絲的泛黃。我和母親吵了一架,那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對母親怒吼,母親哭了,我眼前出現的竟是雲沐的臉。
“媽,我愛的人去世了好多年,我忘不了她,所以沒辦法和另一個人結婚,請您諒解我。”我閉着眼,對母親說出這句話,離開了家門。
母親從此之後只會不時的望着我嘆氣,再也沒有催促過我找女朋友結婚的問題,而我知道,這輩子我都忘不了她,更無法和別人共度一生。
43歲的時候,我收養了一個健康的一歲的小女孩,取名叫金沐沐。是的,沐沐,沐沐。我想每天都能叫出這兩個字,哪怕僅僅是叫這兩個字而已。
女兒只是和她有一樣的名字,她不像她,我也并不希望女兒像她。
女兒漸漸大了,我就讓女兒住在了客房,我自己則是住在了書房臨時搭起的一張床上。即便是孩子還小的時候,我也沒曾改變過這個家一絲一毫,即便是住的那間也只是多了日常用品和衣物。冬青時常說我不像這個家的主人,更像是過客。
是的,我是個過客,這個家只要我還活着,它就只屬于他們。
65歲的時候,我的女兒戀愛了,比她大十二歲。我見了那個男人,冬青也見了,她是我女兒的幹媽。我們都覺得女兒的眼光很好,沒有什麽反對意見。
68歲的時候,女兒出嫁了。我親手将她交給了另一個男人,将她的手放在那人手中的時候,我哭了。我知道我的眼淚不僅僅是因為女兒,更是因為那個我愛了一輩子的女人。
74歲的時候,我下樓摔了一跤,左腿骨折,那一年是女兒推着我去給她祭拜的。幾十年來,我還是那束木棉,冬青還是那一束黑桑枝葉。
女兒還小的時候和我來祭拜,問我這是誰。我告訴她“這是你的一位阿姨和姨丈,阿姨的小名和你一樣。”
現在,我對女兒說。“我的墓地買在了他們的後面,我不要求你到忌日的時候來祭拜他們,只是來看我的時候,一定要給她帶一束木棉。”
女兒從輪椅後面輕輕的應了一聲,我不知道她的表情。
86歲的時候我開始老糊塗了,時常忘記事情。我不願意離開這所房子,更不願意女兒搬回來破壞掉這裏,女兒就請了保姆,睡在書房的那張床。
我忘了很多事情,唯一記得清晰的是她,我能想起六十幾年前的她,想起她說的每一句話。夜裏我時常夢見她,夢見她穿着婚紗笑着看我的身後。
88歲的時候我住進了醫院,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活了這麽久,終于是要死了。
死了好啊,死了也許還能再見到她。
我開始記不住女兒的臉了,但是我會叫她的名字,沐沐,和我愛的女人有一樣的名字。
那天早上,是我這幾年來醒的最晚的一天。我看見女兒女婿坐在床邊,我難得認得他們。我沖他們笑了笑,看了眼窗外,陽光燦爛的像是六十幾年前的那個下午。
床頭櫃上的花瓶裏插着木棉,大朵大朵的紅花,我看着那花,好像看見了她。陽光将她整個人都照射成金黃色,我卻能看見她淡淡的眉,含笑的眼睛,和粉紅色的唇。
“沐沐···”我叫她,卻看見女兒紅着眼睛站起來,看我。我笑着閉上了眼睛,聽見了女兒的哭聲,然後,沒有了。
我知道我死了,但是我好像看見了她,看見了沐沐。
看見了,我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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