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卷二 戰時蓮,乾瑞(十八)

「薛大哥,薛大哥……我家先生呢?」

「睡覺呢。」薛黎陷在藥廬裏和柳妙妙商量了大半天,也沒尋思好到底誰去跟乾乾解釋一下兩位至親離世的消息。

大概是因為經此事一折騰,薛黎陷突然覺得自己和柳妙妙都該留意下自身,可能無意識中就傷人了,所以更不好去露面,可把這難題扔給老前輩吧……又不怎麽仗義。

柳妙妙撿重點聽着,可也無非就是聽着,她就那麽個性子,一直不太在乎事的一人。

薛黎陷就覺得柳妙妙這大概也是種病吧,心裏面有病,得治。

外面轟天徹地的翻土砌牆聲音,薛黎陷剛想撇下柳妙妙出去搭把手,就被綠奴再次纏住了。

他有時候覺得蘇提燈真的蠻神的,該不會綠奴也叫他喂了甚麽蠱蟲吧,怎麽這麽護主,丢了先生跟丢了他的命似的,一天隔一個時辰問一次直問的薛黎陷頭大如鬥恨不得落荒而逃。

「可是……可是先生一般這個時辰不睡覺的。」

「嗯,他之前不是吐過一次血麽,所以現在需要多休息休息。」薛黎陷索性不出去了,拉過綠奴在桌邊坐好了,給他倒了杯茶,「你确定沒曾見過你家先生以前這樣麽?任何相關的一點也不要放過,說出來我和你妙妙姐才有辦法想到更好的法子呀。」

愁眉苦臉的綠奴癟嘴思慮了半天,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那麽……你家先生以前在南疆是幹嘛的呀?興許那時候就有過這症狀你沒留意呢?」

綠奴仰着臉思索了一會兒,先生那時候也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平日無非也就是學學醫蠱之術,看看書而已,「就寫字畫畫看書。」

「彈琴不?」柳妙妙在一旁順口溜了句,這蘇提燈,是被擄去南疆還是去南疆體驗風情的啊?

「彈得,不過比較少。」

「哦,」薛黎陷作恍然大悟狀,「這麽說吧,你家先生平日裏還常跟甚麽人接觸呢?有可能他那個病症啊,就是熟識的人下的手。跟我們這邊乾瑞的死法一樣的,像是熟人作案。」

綠奴叫他繞的七暈八素的,只不過乾瑞去世的消息這個他還是了解的,因此也認認真真的思索了一下,先生來中原就直接奔着沉公子去了,說是要給他治病……

不對,夫人是甚麽時候娶得呢?

夫人是見沉公子之前就有的啊……

奇怪,綠奴撓撓頭,好像又忘記了一些事情?時間點合不上啊……先生當初說要回中原成親的,可是……第一件事好像真的是成親欸,可是自己怎麽記得他是先見了沉公子呢?

怎麽……亂了呢。

「我,我好像記不清了……先生很少接觸外人的……他不太喜歡跟別人有接觸,所以他的朋友很少。」

朋友很少,那就代表還是有咯?

「那他的朋友裏,有沒有一個很愛用香的啊?像是檀香的味道,但是好像也有點其他的作用,跟你家先生燈籠裏常年散發的味道一樣有提神或者安神的功效?」

有的欸,那種香不就是先生特意給沉公子調的麽?因為那時候他還渾身都是傷口,半夜裏俯卧還是仰卧都痛的難以入眠,所以先生還特意混了幾味安神的東西進去,旁人聞起來,還該是檀香味道的。

可是……不能說。

綠奴搖了搖頭。

「哦,其實說到燈籠,你上次很奇怪欸,蘇提燈當時都差點死過去了,你讓我護着燈籠……那燈籠,有甚麽用啊?」這個問題他一早就詢問過柳妙妙,作為一個去南疆游歷過幾年的醫學界翹楚柳姑娘表示,她于蠱術一途,也沒聽到這麽奇怪的醫蠱之術。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個對于先生來說很重要,至少比命重要。」

薛黎陷摸了摸下巴,難不成是他一直理解錯了,那燈籠只不過是一種象征或者圖騰,就像守葬陣對于蘇家子嗣來說的意義一樣,守葬陣存,英靈存……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那天的突發事情也太,太兒戲了吧?

生死存亡的關頭你叫我護好一盞燈籠?

有待考證。薛黎陷默默在心裏記上一筆,繼續輕聲道,「那甚麽,這陣子發生這麽多變故,公孫月姑娘不會記恨我吧?還強行扣留了她的夫君。」

「不會的……先生先前已經修書托你送到鬼市了不是嗎?十七姐姐也在那裏,她會好好勸夫人的。」

确認無誤了啊,叫做公孫月。

蘇提燈說他恰巧随了師傅的蘇姓。

那麽公孫月不可能也巧到有了一個複姓公孫的師傅吧?

公孫世家啊……

不過,公孫月的娘家在鬼市?

「薛大哥,你,你讓我去看先生一眼吧,沒看見他平安我心慌……先生他脾氣不太好,別的人服侍他他肯定會得罪別人的……他萬一再被欺負了……」

「啧啧啧,」薛黎陷虛推了綠奴腦門一下,「當初霧臺山上你引我去見你家先生,我的天吶,光那五味毒換做第二個人就能放躺了,還好那天去的是我好嗎,你還擔心他受欺負。自打我認識他那天起,我就知道他随身帶着的毒不少于七種。」

「那時候……迫不得已……」綠奴低了頭,小小聲道。

薛黎陷伸出手揉了揉對方的頭頂,覺得自己這麽唬一個小孩也挺不地道的,便打算安慰幾句,剛要開口就見柳妙妙突然蹿了出去。

「薛……黎陷?」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鴉敷。

一聽見那動靜綠奴就也奔出去了,薛黎陷忙不疊也追出去了,奇怪,剛才是自己想事情分心還是怎的,怎麽沒有感受到外面來人了?反而柳妙妙先感受到了?

「鴉敷大哥,你來找先生麽?」

鴉敷撓了撓頭,先生,哪個先生?自家先生?

薛黎陷在綠奴背後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鴉敷卻沒理會,急忙道,「先生讓我把這個帶來,說是救命用的……給個小姑娘,好像……倆字一樣的……」

柳妙妙一看鴉敷攤開的手掌上有一條五顏六色的肥肥的蟲子,立馬眼睛就亮了,爾後迅疾的搶了蟲子去找乾乾了,倒是薛黎陷在原地有些無奈,此刻綠奴正困惑的回頭望着他呢。

「鴉敷大哥,你說先生讓你把東西帶來?帶來?先生他不是在這裏麽?」

「我在這裏呀,」蘇提燈扣了一柄淡紫色的燈籠從回廊處拐了出來,沒辦法,鴉敷是用了輕功趕過來的,他是盛着鬼市的轎子過來的,速度自然不能一樣。

大老遠就瞅見薛黎陷那一臉懊悔的神色,蘇提燈略微思索了下,覺得如果自己真在正淵盟大概也就寫字畫畫吃飯睡覺了,於是便信口道,「我……睡覺才醒。」

薛黎陷在遠處默默的雙手合十沖蘇提燈遙拜了一下,感謝蘇善人替他保住晚節,不然連個小孩子都騙實在太對不起正淵盟這名號了。

綠奴奔過來仔仔細細的繞着他家先生轉了幾圈,确認毫發無損後,視線便盯在燈籠上拿不動眼了。

蘇提燈只一心想着如果能讓他去看看乾乾的狀況最好,因為他現在想确認幾件事情,也就沒有留意綠奴的眼神,倒是薛黎陷在一旁輕咳了一聲,也拿眼去瞄燈籠。

蘇提燈本身就特別留意薛黎陷,因此在這一聲咳裏聽出了無限不一樣的味道來,又順着他的眼神看去,頓時心下一驚——莫非他知道燈籠的事了?畢竟柳妙妙去過南疆,難保沒聽過甚麽稀奇古怪的事情……

薛黎陷也有點無奈,他本意是想咳嗽下提醒蘇提燈把燈籠的事也好歹糊弄過去幾句,這咳嗽完倒不要緊,蘇提燈只是略顯愣怔的看着自己,自己一大老爺們有甚麽好看的啊,倒是你開句金口多圓幾句謊吧!

「薛掌櫃……」蘇提燈意味深長的停留了下,便收了話音,眼看着薛黎陷沒其他表示,又無奈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是否還會允許我去看望一下乾乾,然後……有一個鬼市客人的事情我想有必要也跟你們交代下,可惜我手裏沒太多證據,那個客人現在也下落不明……當然,我這邊空口無憑,說了我不是罪魁禍首你們大概也不會信我……」

「好說好說。」薛黎陷突然靠近蘇提燈,單手搭過他的肩,極其快速極其低的道了句,「燈籠。」

在薛黎陷突然接觸到蘇提燈的那一刻,鴉敷和綠奴同時屏住了呼吸。

先生會暴走的,一定會的!

興許還會飙粗口!

薛掌櫃身上髒不髒先不提,身上亂七八糟的染料沒褪盡的顏色也甭說,但是沒經過他的允許突然近他的身……還貼合的這麽緊,攬着他的肩……興許沉公子都沒這個膽量吧……吧……吧……

蘇提燈确實要暴走了不假,可他聽到薛黎陷那幾乎是耳語的一句話時,瞬間心就沉了一半,難道……柳妙妙真的也厲害如此?

柳妙妙她看破燈籠的奧秘告訴了薛黎陷?

是啊……那日她不是還問自己左手手心裏有甚麽嗎?

那豈不是、豈不是自己接下來……

薛黎陷心說你倒是快點解釋下燈籠顏色的事情啊,結果驀地就感到蘇提燈往後靠了下,好似渾身都失去支撐力氣了似的,吓得他挺腰支撐了他一下,手上也加大了力氣,以防他滑下去,「你怎麽了?不舒服?」

怎麽辦,怎麽辦……要下跪麽?要求他嗎?要祈求他不要把事情告訴別人麽?要怎麽辦……不對,他又不是弧青,薛黎陷的死穴是甚麽?要挾?互相拿砝碼制約?

「喂,你怎麽了?」薛黎陷也急了,一手拍在了蘇提燈額頭上,又在他臉頰上拍了幾下……

鴉敷和綠奴都在心裏替薛掌櫃捏了把汗,完了完了,先生肯定是控制不住了,一會地下兩旁是不是會蹿出泥鳅來把薛掌櫃吞噬幹淨……

「嗳!蘇先生你燈籠換顏色了啊?你也去看看乾乾的狀況吧,我也覺得,這蠱蟲不能是你下的了!還有……嗯,這彩虹蠱,咳咳……我是說啊……」

「柳姑娘如果喜歡,那便拿去好了,小生留在身邊甚少能派上用場,倒不如贈與有緣人。」蘇提燈輕輕扶了下額,下意識從薛黎陷身邊掙脫出來,覺得一瞬間連空氣都清心了起來,呼吸都順暢了許多,這才開口,「我就是因為提前知道了乾乾的不對,才找人去鬼市找了阿炎,讓他回去替我拿蠱蟲和替換的燈籠回來。」

蘇提燈這些話是沖綠奴說的,眼神卻沒離開過薛黎陷,他只是憑感覺謅的,眼瞧着薛黎陷眉眼越來越舒展,也就放心了,大概圓的八九不離十。

薛黎陷此刻也放下心來,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大概是這輩子甚少說謊,也不願去欺瞞傷害一個小孩子,才那麽不想讓綠奴知道真相。

「那麽,麻煩蘇先生了,這裏請。」

「客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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