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卷三 江湖情,衛臻(十八)
於是經歷了眼睜睜看着自己在場但是屍體卻失蹤了的薛掌櫃,又經過晚上抓住了一個可疑人的心情複漲,再經過夜深時蘇提燈的一席話,薛掌櫃翻來覆去的折騰了一整個晚上。
第二天清晨,蘇提燈心情大好的喝茶賞景,一面還在內心感慨着——可憐被他扔到鬼市裏忙的焦頭爛額的沉瑟,大概無緣此等清閑時,就見薛黎陷頂着一雙很濃重的黑眼圈進來了。
壓下心中的笑意,蘇提燈柔聲發問,「敢問薛掌櫃平日都喜歡吃些甚麽?」
薛掌櫃原本剛打算開口問他昨晚特地點出那兩人來是不是有何深意,聞言就愣住了。
在蘇提燈的複問下,薛黎陷雖然仍舊摸不着北,還是乖乖道,「我好像甚麽都蠻愛吃的……」
「喜歡吃甜點麽?」
「呃……還行。」
「喜歡甚麽顏色的衣服?」
「呃?蘇提燈,你生病了?」
「你便認真答吧。」
「黑灰的吧。」
真夠老氣橫秋的,蘇提燈在內心默默翻個白眼,仍舊溫善道,「那麽,有想要去的地方嗎?」
綠奴默不作聲的推了杯茶給薛掌櫃,可憐的薛掌櫃啊……
「呃……」想要去的地方有是有,但是,一是沒工夫,二是沒那個适合的人一起去,於是搖搖頭。
「你的信仰是甚麽?」
「啊?」
「信仰。」
「那你的信仰又是甚麽?」
「我的信仰是月娘,」蘇提燈笑了笑,那永遠含了絲溫善又含了絲冷清的嗓音終于徹底的暖和起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小生我的信仰。」
模範好丈夫,薛黎陷默默在內心豎了個拇指,然後同樣嚴肅認真道,「那麽我的信仰就是正淵盟了。誓與惡勢力鬥争到底。」
蘇提燈點頭表示了解,「那麽薛掌櫃,年歲也不小了,仍舊暫無娶妻的念頭麽?」
薛黎陷終于把嘴裏的茶噴了個幹淨。
「啥,啥玩意兒?」
蘇提燈嫌棄的看了一眼桌上被噴的滿滿的茶具,還好他坐在側面的位置,克制住自己想要放出銀銀來咬死他的念頭,蘇提燈耐心且溫和的重複了一遍,并且特意補充道,「你只說有或者沒有。」
「沒,沒吧……」
「好的,多謝薛掌櫃了。」蘇提燈輕輕搖動輪椅走到書案旁,提筆就準備開始記錄剛才的一切。
「喂,你、你幹嘛啊?」
「有人花了重金向小生購買這幾個問題的答案,」蘇提燈握着筆輕笑回頭,還頗為孩子氣的輕輕搖了搖手中毛筆,「小生也才知道,原來薛掌櫃的私人問題,如此值錢吶。」
「喂喂喂……」薛黎陷緊張兮兮的湊過來,咽了口唾沫發問,「多、多少錢?」
「一百兩。」蘇提燈刷刷的記錄着剛才的話,瞧見薛黎陷仍在身邊,補充道,「銀子而已。」
「哇塞,那也超級貴好嗎。」薛黎陷開始在旁邊蹦來蹦去。
蘇提燈力求速戰速決,萬一這人一會撕了……
「蘇老板!」薛黎陷突然湊在蘇提燈耳邊,吼了一嗓子,這一嗓子吓得他差點把筆甩出去,因此沒好氣道,「怎麽?」
「五五。」
「甚麽?」
「五五分,要不然我就撕了它。」
「你撕了我也可以重寫。」
「也是欸……那六四,你六我四,怎麽樣?」
「薛掌櫃窮到這份兒上了?區區百兩銀子而已也要與小生斤斤計較。」
「蘇老板都富到腰纏萬貫了,區區百兩銀子竟然不能直接賞賜于我!」
薛黎陷又原地蹦了幾蹦,突然彎下腰,認真的看着蘇提燈的眼睛,嚴肅道,「要這個的不會是南宮彩吧?」
「拖了南宮姑娘的福,昨晚小生硬是被她軟磨硬泡了近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的損失費,也足以抵得上這百兩白銀了,薛掌櫃就莫要再與小生争了。」
「不不不不!」薛黎陷真緊張起來了,誰都可以唯獨南宮彩不行,「如果真是她要的,那你還真不能給她!」
蘇提燈扶額,難不成薛黎陷還認為這世上有許多這樣暗戀他的姑娘嗎……
「我是說,那丫頭是來真的……我我我招架不來,我暫時真沒娶妻打算,我還有個大事沒完成,這事要是不了,那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安心成家。別讓我耽誤人家姑娘一輩子,我就糙漢一條,也配不上人家。一百兩我給你好吧,你就,就推了這個活兒。還有你甚麽人吶,怎麽這種活兒也接。」
蘇提燈轉了轉手中筆,似乎是在猶豫,半晌才輕輕撂下筆,輕聲道,「我不接這活兒也成,只要薛掌櫃想辦法,莫讓南宮姑娘今晚再準時來訪了。」
薛黎陷撓頭,他哪裏能跟個姑娘家說這種話。
蘇提燈眼看着薛黎陷又火燒屁股了一樣在椅子上磨來磨去,內心略微平複了下,這才維持着淡定開口,「估計南宮姑娘一會兒又來了,要不勞煩薛掌櫃把小生再帶去後山一趟吧,我在那裏曬曬太陽,也比一會跟個姑娘家讨價還價要好些。」
「成成成。」薛黎陷忙不疊應了,爾後不待綠奴收拾好東西,推起蘇提燈飛一樣的跑遠了。
那麽多具屍體,還有人免費背着黑鍋,這筆買賣不賺的,才是真正的傻子。
因為後山那些被檢查過的屍體都經過處理了,暫時還沒腐爛,因此還沒有在這炎炎夏日泛出一股子要命的腐味兒來。
蘇提燈和薛黎陷就在這百來具屍體堆的包圍下,分了一盒子糕點。
綠奴貼心的給他家先生又遞了杯豆漿,然後倒了倒瓶子——空了。
呃……
薛掌櫃彼時正蹲在一塊大石頭上吃的不亦樂乎,也沒注意這邊,但是蘇提燈看到了,想了半天,拿了個空杯過來将自己的豆漿倒了半杯出去,綠奴遞給了薛黎陷,薛黎陷挑了下眉,順手接過就放一旁的小石頭塊上了,還頗為孩子氣的找了好久最穩固的位置,保證它屹立不倒。
蘇提燈将自己這半杯推給了綠奴,綠奴剛想開口就見蘇提燈搖了搖頭,然後将咬了幾小口的糕點也一就放下了。
他做不到像薛黎陷那麽心寬。
這裏舉目遠眺就是一片荒涼,而這百十來具屍體更是讓人觸目驚心。
蘇提燈在腦子裏過了幾個人的影子,思索了半天,終歸是輕輕一嘆。
局勢越亂就對他越有利,至于在南疆下了甚麽陣局,可以一起陣便毀了整個南疆之說,純粹都是他胡亂謅出來騙沉瑟的。
不知是不是這青天白日就處于亂屍崗,再加上一想到騙了沉瑟,蘇提燈就覺得一陣寒風擦着皮膚過去了,激的人生疼生疼。
如果沉瑟知道自己騙了他,還騙了不止一次……
哪怕是善意的謊言呢,沉瑟,你也不會原諒的吧,我知道你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了。
薛黎陷咕咚咕咚幹掉了那半杯子豆漿之後就想問問還有麽,一擡頭就瞅見蘇提燈微垂着頭,下意識以為他有甚麽新發現,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就發現那裏只有一顆小石子,其他啥也沒有。
「蘇提燈,你在看甚麽?」
「小生在想,有的人殺人是為了金錢,有的人殺人是為了存活,那麽……一個人殺這麽多壞人,是為了天下大義,舍己為人;還是心懷不軌,另有所謀呢?」
「所以……蘇善人莫非真的認識這個兇手?」
蘇提燈搖頭,「小生記性太差,若非故人走到面前來略談一二,估計就算是打正面走過了,我也認不出他來。自然也不可能……是跟鴉敷有關的人。我昨天看屍體的時候也仔細想了想,鴉敷的內勁沒有這麽大,造不成那麽深的致命傷口。」
一個明明過目不忘的人,說自己記性太差。
薛黎陷又往自己嘴裏塞了個糕點,剛想開口說就噴出一星點渣滓來,吓得蘇提燈往後迅疾的搖了一下,面上的表情不用說也寫着大大的兩個字,糟心。
薛黎陷一面忍笑一面猛擺手,側過頭去咽幹淨了,才道,「蘇善人想不想知道昨晚衛臻跟我們說了甚麽?」
往往別人這麽問的時候,答案肯定是對自己無利的。
蘇提燈笑道,「不想。」
薛黎陷繼續吃糕點,一面吃個不停,一面笑意盈盈的瞅着蘇提燈。
蘇提燈被他的笑都快搞得發毛了,但這人就是不說話,慢慢咀嚼着嘴裏的食物,還面帶笑意。
該不會……中邪了吧。
蘇提燈默默的在腦子裏過了遍自己學到的所有蠱咒,一面将手不動聲色的搭在扶手上,而扶手旁邊,就是他的燈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