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成祥冷不防搶了那東西在手上,得意晃了兩下,忽然心裏一動,将手中握着的東西放在眼底,攤開掌心,定睛看去。
成祥一看之下,濃眉皺起,在他手心中握着的,竟是個工藝十分精美的黃金飛天,揚首上看,一手挽花籃,一手當空平托。
這飛天衣帶當風,赤腳纖手,姿态曼妙,栩栩如生,但叫成祥震動的是,卻是那飛天的臉,乍然之間雖然只是一眼,卻給他一種十分熟悉之感。
成祥此舉,引得溫大人色變,當下翻身下馬,喝道:“還給我!”
成祥醒悟過來,重又握住那金飛天,向着溫大人一笑:“那也得看是不是你的啊。”他也不退,不慌不忙地擡手一格,硬是把溫大人劈手一掌給格開。
溫大人劍眉揚起,已經帶了怒意:“混賬東西!”
成祥笑道:“小白臉兒,有本事就來搶,你要指望用嘴把大爺說死不成?”
正不可開交,卻見有人氣喘籲籲來到,叫道:“成捕頭,不要造次,這位是守備大人麾下的溫風至溫副将!”
這來人卻是樂水的縣衙主簿,成祥皺眉:“啊?就這小白臉兒……”
主簿急忙咳嗽,又跟溫風至點頭哈腰:“溫将軍,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請請。”
溫風至卻不理他,只看着成祥,冷冷說道:“拿來。”
成祥笑道:“拿什麽?溫将軍,可不能一到樂水就打秋風啊,小人家窮,沒有多餘的銀子孝敬您。”
溫風至凜然道:“你方才從我這裏搶走的東西,拿來!”
成祥翻了個白眼看天:“是嗎?我怎麽不記得有從你手裏拿什麽東西,你們大家看到了嗎?”成祥說着,便轉頭四看在場百姓。
成祥在樂水縣混的風生水起,百姓們都是極喜歡他,又看不慣方才溫風至“欺壓”兩位老人家的行徑,當下紛紛裝聾作啞,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還叫:“咱們什麽也沒看到。”
成祥拍拍空空如也的雙手,又拍拍自個兒胸脯:“不如您來搜搜看?要不要我脫光了吶?”
溫風至是官宦出身,貴族子弟,哪裏見過這等近似無賴的手法,氣得臉色發白:“我方才明明捉到兩個……”他說到這裏,忽然才想到那對漁公漁婆,忙回頭看去,卻見身後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人在?
溫風至瞠目結舌,怒道:“你們竟沆瀣一氣,串通起來……”
成祥嘻嘻笑道:“溫将軍,既然您跟大人有約,那麽我就不打擾了,告辭告辭。”吊兒郎當地舉手一抱拳,轉身往外而去。
成祥出了人群,轉頭看了看周圍,見無人跟來,才快步往前,就見前面一個巷口有人探頭出來。
成祥大步流星,便拐進那小巷。
外頭看不出端倪,進內一瞧,才知熱鬧,方才的幾個衙差,并漁公漁婆兩個,都在這兒躲着,見成祥來,其他的差人便說了聲,先散了。
只剩下胡老二跟成祥的另一個心腹黃胖,原來方才見縣衙主簿來到,又認識溫風至,眼見要大事不妙,這兩個心腹跟成祥都是厮混熟了的,當下裏應外合,這邊兒悄悄地拉着漁公漁婆撤離,溫風至正被成祥氣的五迷三道,自然也沒留意衙差們背後搞鬼。
成祥到了二老跟前,單手往懷中一掏,把那金飛天掏了出來,道:“沒想到這位主兒居然是個官兒,還比老子官大,他又說什麽事關重大,倒不像是開玩笑的,您二老到底是怎麽惹的這事兒?”
漁婆抹淚,道:“成捕頭,誰知道竟會出這等事?實話跟您說,這東西,是一個娘子給的,委實是她念我們老兩口貧苦,讓我們變賣了好有錢回鄉……”
漁公道:“沒想到剛才當鋪裏,人家說是好東西,不敢給當,我們兩個不知該怎麽辦,卻給那路過的大人給瞧見了,竟立刻變了臉色,要拿我們。”
漁婆道:“現在才知道為何娘子說要我們把這東西溶了後再賣的意思,莫非她早知道這樣兒拿出來是沒人敢收的?都是我……瞧着這麽好看,委實是下不了手給溶了……又哪裏想到會惹出這樣的禍事來……真是白費了娘子一番好意。”
成祥聽老兩口你一言我一語,大致明白了幾分:“這東西是一個娘子給你們的,那是什麽人?”
老兩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漁公愁眉苦臉:“成捕頭,原本您不是外人,又對咱們有恩,實在不該隐瞞,但是……那娘子叮囑我們,不能跟別人提及她……老兩口是賭咒發誓答應了的……”
成祥低頭看着那金飛天的容顏,嗓子眼有點兒發緊:“那好,我問你們,這娘子是不是……長得很好看,模樣有點兒像是、像是這個仙女兒……右腿上還有傷?”
漁公漁婆大驚:“您怎麽竟知道?”
成祥低頭看向那掌中飛天,飛天秀美的臉上,眉宇間仿佛含着一絲悲憫,成祥眼前不由便浮現小莊靜坐燈影下的臉,他不由笑了笑,心道:“小莊啊小莊,你果真是個仙女兒啊!”
成祥嘿嘿笑笑,也不回答,只道:“瞧縣老爺的意思,這位溫将軍是要久居了,我瞧他賊心不死,您二老在這兒必然不安生……”
漁公漁婆對視一眼,雙雙向成祥拜了下去:“成捕頭,求您開恩,救救我們老兩口……”
成祥琢磨了會兒,便對黃胖道:“你去當鋪,把周掌櫃叫來……悄悄的啊!”
黃胖應聲,拐出了巷子前去叫人,不一會兒的功夫領了個肚子挺挺的中年人前來,滿臉紅光,正是當鋪的周掌櫃。
周掌櫃之前是應酬過漁公漁婆的,方才街上那頓鬧騰他也瞧見了,暗自捏了把汗……慶幸火沒燒到自個兒身上來,沒想到仍給成祥牽來,只好愁眉苦臉賠着笑:“成捕頭,您找我有事兒?”
成祥掂量着手中的金飛天,道:“周掌櫃,你怎麽不給他們當這玩意兒啊?還鬧出事兒來?”
周掌櫃兩道眉毛幾乎擰在一起,哈着腰神秘低聲道:“成捕頭,您有所不知,這東西……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這是宮裏頭才有的寶貝……咱們這小地方,哪裏敢收啊,私收禦用物品那是要殺頭的!”
二老一聽,面如土色。成祥心中警惕,面上卻仍滿不在乎:“你說宮裏就宮裏的?我怎麽瞧着像是我家裏的?”
周掌櫃一聽,肚子上的肥肉都在亂抖:“成捕頭,這話可不能亂說……咱們聽聽也就算了,出去可千萬別說……玩笑也開不得……”
成祥哈哈笑道:“瞧你吓的!說正經的,你哪看出是宮裏的了?別是看錯了?”
周掌櫃道:“小人鋪子雖是小本經營,但畢竟是祖傳的,這點兒眼力價還是有的,何況鋪子裏幾個老朝奉也都過了眼了,幾輩子的生意,從沒見過這樣精致的物件兒!您看看這工藝,摸摸這質地……別的不說,您看這飛天手裏的花籃,那是禦用的花絲鑲嵌,光是這麽一小朵花兒裏頭就有幾十片花瓣,生生攢起來的,天衣無縫!您再看這飛天的身形……這手上似有點古怪,本來好像是托着什麽似的……”
周掌櫃果真是個識貨的,瞧見這好東西,一時忘了怕,又生恐成祥不明白,頓時滔滔不絕起來。
成祥左看右看:“啧,真這麽大來頭啊?”
周掌櫃正盯着那飛天探出往上托舉着的手掌發呆,聞言才醒悟過來,道:“可不是麽?所以縱然是絕好的東西,咱們寧肯舍了這筆橫財也不敢接啊。”
漁公漁婆只知道是極不錯的黃金像,哪裏想到其中的水竟這樣深,牽扯宮中,哪裏是他們升鬥小民能承受的起?怪道之前那溫大人橫眉怒目。
兩個互相攙扶着,幾乎站不住腳,漁婆淚眼婆娑,喃喃道:“早知道該聽娘子的,該聽她的……”
成祥回看一眼兩人,問道:“那這件事兒怎麽就給姓溫的知道了呢?”
周掌櫃道:“這不是湊巧麽?我們不敢接,這兩……兩位就求,正好那位從門口經過,好死不死地就看見了……然後就出事了呗,瞧那位像是個有來頭的,備不住之前在龍都呆過,也認得宮內的東西,所以才不依不饒的……”
成祥聽了來龍去脈,想了一會兒,道:“這樣吧,你瞧這兩位老人家,也沒能耐去盜取什麽宮內的寶貝,你索性就收了,給他們點銀子回鄉吧?”
周掌櫃聽了,頭搖成了一個風車:“那不行那不行絕對不能收!”
成祥無奈,把金飛天要遞還給漁公漁婆:“既然如此,您二老就拿了,悄悄地回鄉?”
漁公漁婆縮在一塊兒,哪裏敢接:“成捕頭,這稀罕寶貝咱們可真不敢要了……”
成祥一琢磨,道:“周掌櫃,那你也別害怕,二老你們也別慌,那給你們這寶貝的娘子是好意,總不能讓你們丢了夫人又折兵……不如這樣,周掌櫃,你櫃上取五十兩銀子,就記我的名下,以後我還!給這二老,讓他們有棺材本回鄉,至于這金寶貝,就當是他們賣給我了,怎麽樣?”
周掌櫃正擔驚受怕,生怕成祥把東西賴給他,聽了這個倒是大大松了口氣,只好火不在他手裏,自然一萬個願意。
漁公漁婆淚如泉湧,齊齊跪在地上就沖成祥磕頭:“成捕頭,你真是救命的活菩薩!”
成祥急忙把兩個扶起來:“二老千萬別這樣,你們是要讓我折壽啊!其實我還真挺喜歡這玩意兒,給了我倒是正好的……之前還怕你們不樂意呢。”
漁公漁婆只覺柳暗花明絕處逢生,雙雙道:“哪裏的話,成捕頭就算不給我們這麽多錢,自拿了去也是使得的,若沒有您,方才就給那官爺把我們逮走了。”
周掌櫃在旁嘆道:“您二老可算進對城了,若是去了別的地方,別說是這樣豐厚的棺材本,只怕早就骨頭渣都爛掉了……”
這金飛天雖然精巧絕倫,但多是用累絲跟花瓣鑲嵌制成,論起手工藝來說可謂價值連城,但若是溶做黃金,最多大概只有二三兩,算來該是二三十兩的銀子,這已經足夠普通百姓豐裕度日還有餘了。
胡老二見他只管說話卻不掏錢,便笑道:“周掌櫃,你還怕捕頭賴你銀子不成?趕緊給人家呀!”
周掌櫃身上沒帶這許多銀子,當下急忙又返回鋪子,現取了錢,氣喘籲籲回來給了二老。
成祥謹慎,特意又吩咐了黃胖跟胡老二兩個,小心護送二老離開城中,到了河上,上船搖橹離開,兩個差人才返回城來。
成祥拿了那寶貝,心裏惦記着二老臨走前跟自個兒說的話……半喜半憂地回到家中,路過廚下不經意瞥了一眼,卻見滿地狼藉,像是被人翻找摔打過一般……成祥心頭一涼,脫口叫道:“小莊!”
作者有話要說:
成爺表示他這樣外表粗犷XX而內心溫柔清新的漢子似不流行他很悲傷~~